不滅星空（中）·科幻

01-26

「我不能再出現了。」嚴肅而冰冷的女聲回蕩在腦海里，「系統給予了我警告，再這樣下去，或許你真的會自爆的。並且在最初設定的程序里，你的自爆就像氣球被戳破，完全安靜的死亡，任何人都發現不了。」

意識回到身體里，他臉上露出了無奈的笑容，伸手開燈，蒼白的光如瀑瀉下，瞬間充滿了整個艙室，他不再面對窗外，長長地吁出一口氣。

「三天之後，飛船能源系統將可以使用，屆時你便可以回到能源站上報消息。」

他的聲音有些許涼意：「收到。」

次日清晨，東方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顆太陽一樣的星球。之前幾天都是陰天，黑雲遍布了整個天空。他走出艦艇，第一次看見這一幕有些愣神。

「這顆星球上有生命活動的痕迹，因此也會像我們從前的星球——地球一樣，環繞著一顆恆星轉動。」女聲解釋道，「所以不用大驚小怪。」

「不，你知道我們在太空中遊歷了整整七個地球年，這七年來，我從未再看見過『初升的朝陽』了。」

「你變得有些感性了，是程序出問題了嗎？要不要全身檢測一次？」

「沒事。」

他自覺地低下頭，背對恆星，在黃沙上如履平地，很快又到了那座工業城市。

在幾次基礎探測之後，他判斷出這座城市的廢棄時間大概在他抵達陸地的前三小時，地殼活動在那幾天完全正常，樓房塌陷似乎是人為所致，因為所有塌陷的樓房狀況是驚人的一致，無論是塌陷深度還是角度都一模一樣。而這些在一場自然的地震中是絕對不會出現的巧合。

他們是在隱藏什麼。

他只能將信息搜尋的範圍控制在這座廢棄的城市之中，對於這顆星球還未完全了解，他擔憂自己如果進入到有真正原住民所在的區域，有會被抓捕的可能性，到時候即便自己能脫身，也無法將信息傳遞給上面。

天漸漸昏暗下來，他起身往艦艇的方向走去，這時，異變發生了。

進入了荒漠的範圍，距離城市有二十千米左右，許多沙礫石塊混在風中卷到天上，眼前茫茫一片黃色，耳邊傳來厲鬼一樣的哭喊聲，狂風撕扯著他的身體。

「沙塵暴。」女聲說。

即便是人工生命體，也是擁有著人類一樣的血肉之軀，改變的只是大腦的結構，他最多只能在危險的境況下保持冷靜，尋找生路。他在腦中搜尋著應對信息，立刻趴下匍匐前進，身上穿著的作戰服瘋狂地閃爍著紅色和藍色的光芒。

他咬著牙一直前進著，腦中混入的信息已經不單單是沙塵暴應對策略，還有更多的，奇怪的信息。彷彿是有什麼在影響著。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的聲音終於消失了，一切歸於寂靜。他趴在黃沙表面，僵直不動，眼裡卻顯現出迷惑的神情。

腦中若隱若現的，是一個女人的樣貌。

「咳。」

他回過神來：「沙塵暴停止了？」

「嗯。」

「我剛剛好像做了一個夢，特別奇怪，夢裡有個女人一直衝著我招手。」

女聲糾正道：「人工生命體是不會做夢的，是你在查找到了需要的信息之後沒有及時關閉信息閘門，於是諸多不必要的信息造成了你的思維混亂。不過請放心，我已經幫你關上了。」

「可那個女人……」

女聲振振有詞：「什麼女人不女人的，你又不是人類，又沒有生理需求。我說過，那只是信息太多引起的思維混亂而——」

他打斷了她：「你在引導我，一直都是你在將我引向錯誤的方向，每當我有一瞬間的頓悟，你就開始喋喋不休，企圖讓我放棄那些思維，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我遺忘了，一些很重要的東西。」

他頓了頓：「那個女人的形象，和你一模一樣。」

女聲愣了愣，幾秒的沉默之後，他聽到她嘆了口氣，那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我只是不想讓你自爆而已。」她分析說，「抱歉我騙了你，其實你思維混亂，很大程度都是因為這座工業城市下面的磁場，這磁場不僅會影響艦艇的定位系統，還會幹預你的思維。」

之後，她一字一頓地說：「這下面還有一座基地。」

那奇怪磁場的緣由，他早該想到的。

這座工業小城的秘密，偽裝成地震卻欲蓋彌彰。腦海中的女人，她知道的遠比他以為得多。關於她，他只知道自他被創造出來，她就出現了，而他從未思考過她的意義。

他緊鎖眉頭，盡量理性思考，可思維仍舊被那磁場影響。

「只有找到磁場的根源才行。」女聲說。

「抱歉……」他低聲說。

女聲像是預感到了什麼，連忙說：「不行！你不能這樣！萬一——」

他屏蔽了腦海中的聲音，他有這樣的許可權，但他明白女聲未說完的話，屏蔽不能持續太久，系統監察到了會剝奪他的許可權，甚至有可能直接引爆身體。

但是，他需要獨立思考的時間。

他飛快地奔向工業小城的方向，天已經完全暗下來了，之前她做出的決定他一概聽從，但細細一想，她的話中早就出現了破綻，為何不能在夜裡出行？她給出的答案是陌生星球的晝夜溫差，而這其實算不上理由，就算是極度冰點，他的身體也有作戰服保護。

她所做的這一切，無非是拖延時間。

有什麼東西，她不想讓他去接觸。

而那個東西，早已纏上了他，他無法擺脫，他忽然想到了人類常常說的「宿命」一詞。

然而抵達那裡的時候，他忽然記起，他根本不知道通往地下基地的入口。他眉頭緊鎖，這讓他看上去更像一個真正的人類，之前的無數次探索無果，或許是因為他沒有揣度真正的智慧生命是怎樣想的。

一個真正的智慧生命到底會如何放置隱秘基地的入口呢，他沉思著，忽然想到了人類常常說的那句話。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的目光投向荒漠與工業小城的交界處，那裡有一塊巨大的牌子，上面的文字像被生生抹去。

像被生生抹去……

他像是意識到了什麼。

那些文字或許並不是這顆星球的原住民抹去的，那個在他抵達這顆星球之後，開始不留痕迹地阻礙他的人，唯有腦海中的那個女聲。

墜落那天，艦艇是不可能直接聽從那個女聲進行自動駕駛，因為她並沒有物理髮聲功能。而他明明是個人工生命體，怎會在那種情況下失去意識？一定是有人替他按了關閉鍵——

然後佔領了他的身體。

他從未知道她有這麼高的許可權，那個女聲，到底是怎樣的存在？

他的腦海中出現了這樣一幕：「他」動作笨拙而畸形地走出艦艇，慢慢橫跨過荒漠，並抹去了那個工業小城中一切不能讓「他」知道的東西。

他閉上眼又睜開，將那些混亂的思維趕走，移動到那塊牌子前面。他深吸一口氣，將手慢慢按上那塊牌子，如果沒猜錯的話——

「不！！！」

腦海中發出了一聲極為恐懼的尖叫，隨後無數的信息瘋狂地彙集，像是有一個榔頭砸碎了一扇門，意識變得混沌起來，有什麼層層碎裂。然而在那一系列反應結束之前，他的手已經貼上了那塊牌子。

那一瞬間，從最開始的「嘣——」的爆炸聲，之後再聽不見任何聲音了，只剩下幾乎要撕碎耳膜的耳鳴聲。

好像猜錯了。

果然不是真正的智慧生命。

他失去意識前這樣想道，模模糊糊中眼前出現了一道白光，有人朝著他使勁地奔跑著。

那是誰？

她抱住了他，嘴裡說著什麼，好像是「你太自以為是了！」？

不過他就要死了，也無所謂了。生命這麼漫長，終於走到了盡頭。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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