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和雞

小李家的狗把劉大姐的雞咬死了。

老母雞，金黃的毛，走起路身子甩來甩去，一天下一個蛋，劉大姐很喜歡。

小灰狗，在家拴的多，不胖不瘦，很會看門，對人凶，但是只敢叫不敢咬，虛張聲勢。

那天早上，小李媳婦把門打開，小灰狗就一下竄了出去。老母雞一搖一擺地在門口扒蟲子，不知道什麼原因，小灰狗一蹦一跳，突然想玩雞。

又或者說，是想和雞玩。他向母雞撲去，母雞傲慢慣了，沒有躲開，它以為狗不敢把它怎麼樣。

它錯了，狗把它按到地上。小灰狗本來以為這雞會躲開，大部分的雞都會躲開，但是這一隻怎麼不躲開。

雞不躲開，狗沒發現追，狗沒法追也就只能灰溜溜地走掉，這很傷自尊。

所以狗就把雞咬死了，母雞「咯噠」一聲就沒了命，它臨死也沒想到自己的雞生會這樣終結。

所以，就是這樣，小李家的狗把劉大姐的雞咬死了。

狗咬死雞這件事上，狗算兇手，雞算幫凶。

小李媳婦看到小灰狗壓著母雞，就知道發生了什麼。她二話沒說，從圈裡提了兩隻公雞就出了門。

小李媳婦敲開劉大姐的門，她說，小灰狗把大母雞咬死了，她家沒養母雞，賠兩隻公雞。

劉大姐聽說母雞被咬死了，又看小李媳婦提了兩隻公雞過來，就清楚了是啥事。

講道理，劉大姐和小李家還算不錯，斜對門，大姐長大姐短的叫著。所以劉大姐的肥雞喜歡到小李家門口扒拉。

劉大姐心想，就一隻母雞，不是什麼金貴東西。就笑著說，把雞提回去吧，我只要一模一樣的，言下之意就是算了。

小李媳婦也不傻，聽到劉大姐這話，就知道了什麼意思，便把雞提回家。再把被咬死的母雞也提回去，拔了毛洗好，準備給劉大姐送過去。

黃老太太在劉大姐門口曬太陽，咂巴著嘴把事情看得一清二楚。小李媳婦前腳剛出門，她就開了口，她對劉大姐說，小李家的狗雖然把你家的雞咬死了，但你也不要生氣，為了一隻雞不值得。

黃老太又把拐杖拿到跟前，接著說，但是小李媳婦確實不講道理，把雞咬死了也不賠，就拿兩隻公雞過來，你那大母雞我見過哩，起碼要三隻雞才夠數。

黃老太又說，但是你也不要生氣，大家過日子，和和氣氣的，忍一忍，為了一隻雞，不值得哩。

黃老太說完，拄著拐杖轉身走開了。

黃老太慢悠悠的，沒有走遠，又晃到了小李媳婦家。黃老太好像費了很大勁，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小李媳婦正準備處理那隻肥母雞。

黃老太想了一會，對小李媳婦說，你的狗把她雞咬死了，按理是你的不對。但是劉家媳婦這事做的不地道，她家的雞雖然肥，但也不是什麼稀罕東西。

黃老太又說，讓賠一模一樣的，上哪裡去找，這不是故意刁難嗎？所以小李媳婦你也不要生氣，她雖然不講理，但是大家和和氣氣過日子，為了一隻雞不值得。

黃老太接著說，我看你要把狗拴好哩，劉家媳婦霸道，說不清哪天把你家狗打死嘍。狗死了沒事，因為一隻狗，傷了大家的和氣，不值得。

小李媳婦笑笑，說，我心裡有數。

黃老太聽罷，撅著屁股回到了家。黃老太本來就睡不好，她這下就更睡不著了。

第二天一早，黃老太又起了個早，劉大姐正在門口掃地。黃老太拄著拐棍又去勸劉大姐，她說，消消氣，可不能為一隻雞傷了和氣。

正好碰到楊大媽經過，楊大媽一聽「傷了和氣」，趕忙湊了過來，了解了事情經過，楊大媽拉著劉大姐的手，說，小劉啊，可不能為了一隻雞傷了和氣，忍忍也就過去了。

小李媳婦開門，見劉大姐家門口圍了一圈人，想起昨天黃老太的話，一身不吭又提著兩隻公雞和洗好的母雞送到劉大姐家。

劉大姐家已經不少人了，小李媳婦本來想把雞賠了，再賠個不是。但剛加入進來的王老太又一把抓住小李媳婦的手，她說，你可別衝動，為了一隻雞傷了和氣，可不值得。

旁邊的幾個老太也都附聲說到，不要傷了和氣。

小李媳婦一聽大家這樣說，便不好意思再說什麼，放下雞就走了。

黃老太又趕緊勸劉大姐，她說，收下雞，這事就過去了。吃點虧，不要鬧彆扭，可不能吵架。

劉大姐提起兩隻公雞就出門，想把這雞還給小李。

劉大姐這一出門，黃老太太趕緊喊到，攔住她，攔住她！

楊大媽一拍大腿，也喊到，哎呦，壞事了，劉家媳婦你可別衝動。

劉大姐家門口鬧哄哄的，黃老太趕到門口，王老太哭喪著臉說，你們倆可別為了一隻雞傷了和氣，大家都是鄰居，不值得。

王老太嗓子亮，這一嗓子，迅速傳播開來。四個打牌的老頭聽到了，放下牌趕了過來。兩個正在洗菜的婦女，聽到聲音，帶著孩子趕了過來。

還有準備去雜貨鋪的人，準備去田裡的人，準備去借個盆的人。大家不約而同，整齊劃一，有秩序地趕了過來。大家都熟練地找好了自己的位置，土堆上夠蹲四個，電線杆子旁邊可以站三個，樹底下可以靠五個，其餘的都站在旁邊的空地上。

黃老太看人來的差不多了，一把甩了拐杖，上去對小李媳婦說，大家都讓一讓，可不要亂說話，為了一隻雞吵吵。

小李媳婦看圍了這麼多人，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看到劉大姐提了兩隻雞，又攆出來。便說，你這是什麼意思？

劉大姐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看到自己好心送雞，李家媳婦還問自己什麼意思，就有點不高興了，也說了一句，你什麼意思？

她倆半天不說話，楊大媽見她倆半天不說話，就說了話，她說，哎呦，不就是一隻狗咬死一隻雞嘛，不至於，大家鄉里鄉親的，別鬧的不開心。

王老太在一旁附和著，是的是的，為了一隻雞還能吵起來嗎難道？

土堆上的把手插到口袋裡，電線杆子旁邊的挪了挪腳，大樹底下的撓了撓身子，就是空地上的人越積越多。走路經過的，騎車經過的，本來不準備經過的，都聚了起來。

颳了點風，大家都收緊了衣服。黃老太這次還沒開口，不知是誰先開的口，小李媳婦和劉大姐就辯了起來。

辯了一會，小李回來了，辯了一會，劉大姐她男人也回來了。見這陣勢，黃老太往中間一站，皺著眉說，你們說為了一隻雞值得嗎，又吵又鬧的，多傷和氣。

也不知道是誰先開的口，大家還沒挪腳，兩邊就罵了起來。一開始互相攻擊對方，後來開始點名父母，最後問候了祖宗十八代。

兩家人越吵越凶，越罵越沒底線，幾個老太更加忙了，勸完這個，勸那個。勸完那個，勸這個。後來也不勸了，跑到土堆前面，大樹下面，電線杆子旁邊。

她們對路人嘆口氣說，哎呀，你看為了一隻雞，鬧成這樣，真是不值得，傷了和氣多不好。

後來兩邊越吵越凶，小李和劉大哥幾乎要打起來，這時候派出所趕到。兩邊罵了一下午，把難聽的話都絞盡腦汁說了個遍，把惡毒的詛咒都一一列舉出來，把對方的醜事又翻撿起來。

兩邊罵的臉紅脖子粗，氣勢洶洶，兩邊幾乎就要打起來。派出所來了以後，無奈地調解半天，最後兩邊才住了嘴。

最後的結果是這樣的，小李媳婦還是紅著臉把兩隻公雞提給了劉大姐，劉大姐接過雞一下子摔到地上，兩隻公雞瞬間沒了氣。

小李媳婦和小李回到家關上門，賭咒這輩子都不會再跟劉大姐家交往。

劉大姐回到家裡關上門，對劉大哥說，我發毒誓以後不再跟小李家說一句話。

黃老太搖了搖頭頭，咂巴著嘴，對旁邊的人說，何必呢，為了一隻雞傷了和氣。

楊大媽說，就是，要是我一開始就提著兩隻雞賠給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