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小僧法號鳩摩智(三)

前情回顧:【連載】小僧法號鳩摩智(二)

第五章 我才不要當什麼吐蕃國師

至於我如何成為吐蕃國師這件事,大概是這樣的。

自從那夜我受師傅教唆,便決定前往吐蕃國東邊找黑教尋仇。

我不知道用「尋仇」這個字眼是否合適,可江湖人士但凡想要掀起點血雨腥風,總是打著「尋仇」的旗號。

雖然這樣並不會讓那些毫不相干的所謂「英雄豪傑」放棄他們瞎管閑事的業餘愛好。

讓我困惑的是,我自己也沒整明白此行到底能不能算是「尋仇」——如果小白真的是小白,雖然我和她只能算泛泛之交,但畢竟她沒做過什麼對不起我的事,也算是我的朋友,朋友被拐,那我必然得找黑教「尋仇」;但如果小白是天山童姥,她便是我的仇人,黑教綁了她,算是替我出了口惡氣,那我此行便是來「報恩」的。

於是,在沒弄清小白的身份之前,我決定還是低調行事。

在吐蕃東部小鎮的小巷上,我沒費多少功夫就找到黑教教徒。

畢竟光天化日之下,一群身著黑衣面露兇相的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很難讓人不起疑心。

我從身後悄悄地湊進人群,想看看這群濫殺無辜的殘忍之徒又在計劃著什麼無恥的勾當。

「小夥子,我看你印堂發黑,必定是時運不濟,要不要老夫為你算上一卦?」

我萬萬沒想到,這麼快就被黑教教徒發現了!

問話的老頭雖是滿臉橫肉,但氣質不凡,想必便是這黑教教主了。

他假扮算命先生,言語看似是要替我排憂解難,實際上一定早已設下了埋伏,待我入套。

我抬頭看了看周圍圍著的十來號教徒,個個凶神惡煞,以我現在修鍊到五成的火焰刀,恐怕很難以一擋十。

我只能先順著他的意思,靜觀其變,再做打算。

我說:「小僧法號鳩摩智,幾年前有一個叫小白的好友失蹤了,聽說是被黑教教徒擄去。小僧想算算小白現在身在何處。」

話音剛落,老頭神色突變,勃然大怒:「放屁!我大黑教從來只靠算命糊口,從未乾過傷天害理之事!到底是何方妖孽四處造謠!」

從老頭的表情和言語,可以斷定他就是黑教教主,而且貌似並沒有撒謊。

於是,我與教主圍繞黑教被黑這件事展開了深入的討論,教主的觀點如下:

1、黑教一向本分,從來只靠算命坑人賺錢養家,從未發展過其他業務;

2、近日抹黑黑教的謠言四起,必然是有人想在江湖掀起風浪,再從中獲利;

3、如第一、第二條,黑教從沒幹過人販子的勾當,所有拐賣小白的事情肯定也是造謠。

教主的觀點字字珠璣,毫無破綻,且敘述過程中情感豐富,表情到位,我深受感染。

我又一次陷入了兩難的境地,難以抉擇——

1、要麼黑教教主在騙我;

2、要麼師傅在騙我。

這兩個結論,無論選擇相信哪一個,都必然會引起一場異常慘烈的廝殺,因為我討厭被人欺騙的感覺。

為了防止傷及無辜,我決定把教主帶回大輪寺,和師傅當面對峙。

正當我要起身,十來只內力十足的手掌硬生生把我按回了地上。

此時,教主不再是剛剛那幅熱切攀談的嘴臉。

他一臉奸笑地說道:「高僧,方才老夫為你算的這一卦解決了困擾你多年的疑慮,這卦錢……」

我摸了摸口袋——糟糕,出門忘了帶盤纏。

我厲聲喝道:「黑教終究是個邪教!沒想到你終究還是露出了本來面目!」

言語間,我已暗暗運氣,騰地而起,將內力凝聚掌緣,只見熊熊烈火已附於掌上。

眾教徒驚恐萬分,欲作鳥獸散。

教主大吃一驚:「火焰刀!」

他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老淚縱橫,凄聲說道:「神僧饒命!老夫有眼無珠,那卦錢就算……」

由於火焰刀我只煉至五成,尚不能很好地駕馭這門神功,就剛剛教主說話的那一會兒功夫,我的手掌已經被火焰刀燒得生疼。

於是,沒來得及等教主把話說完,我已經運氣將火焰刀四射而出。

可誰料,名震吐蕃的黑教教徒內力竟如此淺薄,凡被火舌舔舐之人,無一倖免,一命嗚呼。

我慌忙扶起教主,他卻已氣絕身亡。

善哉善哉!

我反覆回味著他死前沒說完的那句話,心裡總有些不是滋味。

說到底,他帶領黑教靠著算命營生,也算是個手藝人,卦錢是多是少,也全靠緣分,就算稍微帶有一些欺詐的性質,那也只能算是個小惡,卻莫名背上了濫殺無辜的罵名,真是悲哀。

剛才因為我一時衝動,竟然將黑教上下屠殺得一乾二淨,更是莫大的罪孽。

待我在城外埋好了教主,便起身返回大輪寺。

此番吐蕃東部之行,不僅沒弄清小白的身世和蹤跡,還誤滅黑教,我越發感覺到自己的天真被師傅利用,成了他的滅口工具。

我必須和師傅好好盤算盤算!

當我待著滿身疑惑與憤怒,推開寺門的時候,師傅和一玉冠龍袍的男子立於寺院之中。

那男子,英氣逼人,氣宇軒昂,不知什麼來頭。

師傅見我,神色有些扭曲,壓低了嗓音,問道:「鳩摩智,你怎麼回來了?!」

就連師傅在那男子面前都沒了往日的神氣,想必他一定是個大人物。

我怒喝道:「師傅!我已經把那吐蕃黑教消滅得一乾二淨!可卻未見到小白的蹤影!你可否給徒兒一個解釋?」

師傅也提高了嗓門:「一派胡言,誰是你師傅!你……」

話未說完,卻被玉冠龍袍的男子打斷。

男子挑起左眉,問道:「吐蕃黑教果真是你所滅?」

我說:「對,我鳩摩智一人做事一人擔!」

男子竟面露喜色,清了清嗓子,說道:「聖僧鳩摩智領旨!朕念你剿匪有功,封你為大輪明王,吐蕃國師,即日上任!」

什麼?莫非這男子便是吐蕃國王?

不知著了什麼魔,我竟脫口而出:「我才不要當什麼吐蕃國師!我……」

噗通!

沒等我說出下句,師傅不知何時已移至我身後,一腳把我踹到了地上,按著我腦後一通磕頭。

「老衲替劣徒謝過皇上恩寵!」

不得不說,師傅的反應確實把我噁心到了。

第六章 聽說六脈神劍很厲害?(我和慕容博的那點事兒)

在談我和慕容博是怎麼成為老鐵之前,我想先聊聊當上吐蕃國師的那段光輝歲月。

成為吐蕃國師之後的生活,就像沒有魚丸的魚丸粗面,食之無味。

除了每月向吐蕃國民開壇講經說法,便無所事事。

開壇講經的儀式主要分為兩個環節:

1、向民眾敘述我如何憑一己之力將黑教勢力連根拔除的光輝事迹,宣揚佛法;

2、展示火焰刀的威力,以示君威。

因為第一次開壇時,我一時興起,把黑教教主只是個算命老頭,還企圖坑我的事情說漏了嘴,還好師傅當機立斷,把我當場打暈,之後開壇講經的第一個環節便由師傅全權負責了。

至於第二個才藝展示環節為什麼被取消,很有可能是那天我靈光一現,用火焰刀把肉販王麻子的一籠子雞崽兒烤熟了的緣故。

於是,我終究成為了吐蕃第一個靠臉吃飯的國師。

這件事情讓我一直引以為傲。

可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我總是徹夜難眠,反覆思考當日在大輪寺不願領旨時沒說出口的下半句話,以及為什麼會一時衝動把王麻子的雞烤熟的根源。

歸根結底,可能還是因為小白吧。

從大雪山的無名小輩,到大輪寺住持的關門弟子,再到吐蕃國國師,這些經歷都和小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如果不找到小白查明真相,我可能會後悔一輩子。

而且,每次想到小白胸口就莫名疼痛這個頑疾有逐漸惡化的趨勢,帶來了間歇性嘴角抽搐的併發症,這讓我很擔心,畢竟我是吐蕃第一個靠臉吃飯的國師,我可不想多年以後因為顏值受損而晚節不保。

雖然師傅說過我沒中生死符,小白也不是什麼天山童姥,但是從他起初收我為徒,到忽然反目不願認我這個徒弟,到最後突然又承認是我師傅這件事情,我斷定他可能里老年痴呆不遠了,所言不可盡信。

於是,我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我要去天山飄渺峰靈鷲宮找天山童姥驗明正身!

多年以後,我都很佩服當時的自己能做出的這麼英明神武的決定。

因為天山一行,我不僅從一個穿粉紅色披風、婊里婊氣的胖老頭那偷學到了小無相功,還遇到了生命中第一個至關重要的男人——慕容博!

在我遇到慕容博之前,姑蘇慕容氏早已名震江湖。

慕容博的祖宗慕容龍城獨創「斗轉星移」絕技,縱橫江湖,當世無敵,之後慕容氏其世代傳承的「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斗轉星移武功絕技,在北宋年間已成為江南第一大世家。

可當我第一次偶遇慕容博時,講真,有些失望。

那是在去天山飄渺峰的途中,作為一名資深路痴型選手,我不負眾望又迷路了。

一路跌跌撞撞,我便來到了一個小島上,島上空空蕩蕩,只有一名在埋頭刨坑的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身形健美,屬於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那種。單從身材來看,打八分是妥妥的。

可惜我無法對他的長相打分,因為他始終以黑紗蒙面,直到相識數十年後,我也從來沒有機會能一睹真容。

所以初次相遇我才會有些失望,我斷定他那完美的身型之上頂著一張負分滾粗的臉。

仔細端詳,他的衣著和吐蕃黑教的教服竟有幾分相似!

於是,我毫不猶豫甩出了一記火焰刀。

江湖險惡,自古英雄豪傑之所以能獨步武林,笑傲江湖,不是因為他們都身懷絕技,而是因為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他們的宿敵死的都比他們早。

長此以往,能否笑傲江湖便成了一個概率學和統計學的問題。

如果一個人的一生中,能想方設法躲過大部分能置他於死地的隨機事件,那麼他存活的概率就能大大提升,獨步武林的機會便也比別人多了幾成。

因此,在我甩出火焰刀的時候,心裡並沒有任何內疚的小情緒。

可接下來的事情,卻讓我後悔了。

就在火焰刀即將擊中那名黑衣男子的時候,他明顯已覺察到了異樣,拋開了手中的鏟子。

然而,他並沒有躲閃的意思,而是在火焰刀擊中他背脊的前一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雙手夾到腋下,雙膝微屈。

後來若不是慕容博向我透露,我根本猜不到這怪異的姿勢便是姑蘇慕容絕學「斗轉星移」的第一式——你來打我鴨!

——「你來打我呀?」

——「不對,是『你來打我鴨』,『鴨子』的『鴨』。」

事實證明,慕容博並沒有騙我。

在接下來一又三分之一柱香的時間裡,慕容博便像鴨子一樣,圍著土坑走了一圈又一圈的鴨子步,火焰刀在他體內上傳下跳,不時往外濺射著火光,卻沒有傷他分毫。

在慕容博圍著土坑轉到七七四十九的圈的時候,便隨著一聲鴨叫,火焰刀從他口中飛射而出,在燕子塢的池塘里炸起一道水簾,池塘里的小魚小蝦被火焰刀巨大的威力炸到了岸上。

「神僧如果不介意,這就是咱們的晚飯。」這是慕容博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看來,他和那些黑教不同,對我並沒有敵意。

我慌忙道歉:「小僧鳩摩智,剛才是個意外……」

話沒說完,慕容博卻擺了擺手,示意我閉嘴。

「人生正是由一個又一個美麗的意外編製而成,若不是因為意外,你我怎麼相遇?另外,」他頓了頓,接著說道:「你的丸子頭很漂亮。」

正是慕容博的這句話,讓我做出了必須和他成為一輩子老鐵的決定。

試想一下,一個迷路的失足少年正疲憊不堪、飢腸轆轆的時候,有一名素不相識的男子不但沒有因為少年無意間的冒犯而責怪他,反而給予他食物,稱讚他的美貌,用一片赤誠去溫暖少年的心靈,這樣的際遇,想起來就讓人覺得——嗯,確實有點奇怪。

但這並不影響我與慕容博在江南水鄉的燕子塢度過了一段愉快的時光。

我倆坦誠相待,無話不談。

他專心致志挖墳,我全心全意填土。

他用斗轉星移炸魚,我用火焰刀烤雞。

他教我少林拈花指,我教他火焰刀。

他教我七十二絕技,我仍教他火焰刀。

他教我斗轉星移,我還是教他火焰刀。

他說六脈神劍舉世無雙,我說沒問題改天我偷給你。

他說我要復興大燕,我說你別扯淡。

他說算了我還是想和你在一起,我說滾犢子!

於是,我連滾帶趴逃出了燕子塢。

接下來的故事:【連載】小僧法號鳩摩智(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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