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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洲恐襲令人悲傷,伊拉克被波及的女性同樣無助

3月22日,英國倫敦議會大廈外發生襲擊事件,導致5人死亡,40人受傷。襲擊者是現年52歲的卡里德·馬蘇德,曾一度被警方列為潛在暴力極端分子,隨後,極端組織「伊斯蘭國」通過阿瑪克新聞社宣布對襲擊負責,並稱馬蘇德是「一名『伊斯蘭國』戰士,他響應了襲擊盟國公民的號召」。

廣場祈禱的女孩

來源:Getty Images

難以界定的「恐怖主義」

近兩年歐洲不斷發生的暴力襲擊事件讓全世界為之悲傷,從巴黎到比利時再到倫敦,原本在人們印象里安全平靜祥和的歐洲,本不該被暴力和血腥污染。也正是因為歐洲一貫安寧而充滿高雅藝術氣息的形象,街頭的鮮血在這裡更不可被接受。

不僅歐洲,根據馬里蘭大學全球恐怖主義資料庫所顯示的情況,從2014年11月到2016年11月,西歐共有超過400人因恐怖襲擊導致傷亡,而在中東和北非,同期的傷亡數字是400的90倍。

比如土耳其在巴黎恐襲前後共遭到多次爆炸襲擊,包括今年新年當天在伊斯坦布爾夜總會造成至少39人死亡近70人受傷的槍擊事件、去年6月造成41死239傷的安卡拉機場爆炸式襲擊,而安卡拉從2015年10月到2016年3月短短九個月內就發生6起襲擊共造成200多人死亡。

任何生命的消逝都值得痛惜,而在全球化和數字化的今天,這些邊緣群體卻因為沒有國際主流話語權或是常年處於紛飛的炮火中而沒有得到足夠的關注。

1970-2015年全球恐怖主義活動密集地區

來源:截圖自馬里蘭大學全球恐怖主義資料庫

而討論恐怖襲擊的第一步是釐清「恐怖主義」的概念,但目前對於「恐怖主義(Terrorism)」並沒有一個通用的概念界定。學術研究對「恐怖主義」的描述有上百種,政府的界定又摻入了立場與利益之爭,從法律的層面來看,各國在反恐刑事律法上對恐怖主義的界定都有所差別,將對立者非法化導致「恐怖主義」的定義爭議不斷而且無法確定。

此外,恐怖主義並不是21世紀的產物,只是由於現代社會網路的發達以及全球化進程的加快,使得恐怖主義得到了大眾更多的關注。實際上,恐怖主義可以追溯到早期的政治運動中。比如「匕首黨(Sicarri)」就是早期反抗羅馬人對以色列統治的猶太恐怖組織「奮銳黨(Zealotry)」的一支,而在20世紀之前恐怖主義也被用來形容暴政,比如法國大革命期間的恐怖統治。

大眾對現代「恐怖主義」概念的成形主要是隨著二戰後歐洲民族主義運動的崛起,「恐怖主義」逐漸變得團體化和個人化,近年來隨著「塔利班」、「基地」組織和「伊斯蘭國」等極端組織的崛起,以及ISIS利用社交網路進行的宣傳攻勢,大眾對「恐怖主義」的認知更多貼上了宗教的標籤。

逃離ISIS佔領區的伊拉克男性

來源:Reuters

美國智庫蘭德公司建立的世界範圍內與恐怖主義活動相關的資料庫RDWTI(The RAND Database of Worldwide TerrorismIncidents)在建構數據收集框架時採用了如下定義:

「恐怖主義」應該以事件及當事人行為本身的性質而非行兇者的身份認同、或事件的緣由來定義。因此它應該具備以下幾個要素:

·暴力或暴力威脅

·故意製造恐慌或含有警告意味的動機

·故意脅迫他人去做不願做的事

·動機中有政治目的

·一般會針對平民

·團伙或者單人作案

蘭德資料庫的概念界定被認為與布魯斯·霍夫曼在其2013年的著作為「恐怖主義」所下的定義相似:

我們現在嘗試將「恐怖主義」定義為:在以暴力行動或暴力威脅追求政治變革的過程中故意製造或利用恐慌的行為。

所有的恐怖活動都有暴力與暴力威脅的成分在內。恐怖主義的關注點不會局限於當下的襲擊所造成的短期傷亡和破壞,而是會著眼於襲擊事件給受害群體或事件關注者帶來的長期的心理影響。

他們希望能夠激起受害群體內部對他們的恐懼,並藉此向真正的「目標」發出信號,警告與之對立的民族或宗教群體、持不同立場的國家、政府或政黨,或者是為了操控輿論進而影響公眾意見。

恐怖主義的目的是想要在權力真空的地方得到權力、或者在影響力不夠的地方增大影響力。暴力行為會引起媒體的關注,恐怖組織將藉此提高自己的本土或國際影響力,以謀求影響政治進程的籌碼。

從馬里蘭大學數據來看,總體來說中東破碎地帶、北非、拉丁美洲西部、甚至東南亞都面對恐怖主義的嚴重威脅。而Datagraver的數據顯示,如果把恐怖主義放在較廣的概念範圍內,西歐的安全程度較20世紀提高不少。

1970-2015年西歐恐怖襲擊傷亡人數變化

來源:截圖自Datagraver.com

根據和平與衝突國際組織的觀察,2001年9/11之後恐怖襲擊最密集發生的國家是伊拉克。

9/11前後世界範圍內恐怖襲擊數量佔比

來源:our world in data

在伊拉克,多年的戰爭和後戰爭衝突早已將這個國家撕的粉碎。而這種權力真空和動蕩混亂狀態又給了恐怖組織如「基地」組織和「伊斯蘭國」生存崛起的土壤。在戰爭後遺症、恐怖主義和反恐行動的夾縫中,普通百姓生存艱難,尊嚴受到極大創傷。

來自國際人權觀察組織的高級研究員萊塔·泰勒講述了一個22歲伊拉克女子納迪亞的故事,她從被「伊斯蘭國」陰影籠罩下的家庭到被塞進庫爾德監獄的逃亡歷程。

從一座監牢走向另一座

普通而合身的便褲,一件帶著假毛領子的綢緞緊身短馬甲,一條裹的鬆鬆的黑色頭巾,監獄裡22歲的納迪亞將她的身體放在這些衣物裡面,只露出年輕的面龐帶著陰鬱平淡的語氣講述她的逃亡之旅。她的丈夫是一位逃跑未遂的「伊斯蘭國」成員,粗魯且喜歡對她使用暴力,自今年3月逃離他們的家庭後,她至今未再見到自己3歲的女兒。

這位女子的真名並不是納迪亞,她是來自伊拉克中北部撒拉丁省的遜尼派阿拉伯人。2012年,她嫁給了當地的一位農夫,雖是被安排的婚姻,但最開始的相處還算融洽,自從2014年ISIS佔領了他們居住的村莊後一切都變了。

村民紛紛逃離,但納迪亞的丈夫堅持要留下照管農場里的牛。伊拉克政府軍在幾個月後驅離了ISIS,原先撤走的老人又搬了回去,並且驅逐了沒有隨他們一起逃離的村民,指責他們對ISIS「抱有同情」。

逃離摩蘇爾的伊拉克家庭

來源:Reuters

這對年輕的夫婦帶著他們剛出生的女兒搬到摩蘇爾,因為找不到工作,她的丈夫加入ISIS,為其檢查關卡站崗。雖然最開始加入ISIS只是為了支撐家庭維持生計,但他逐漸「被洗腦」,對妻子越來越暴力。

「在加入ISIS之前他從沒打過我,」納迪亞說,「他們改變了他,他們毀掉了他腦子裡的東西。」因為無法忍受,納迪亞曾說起要離開她的丈夫,可是卻被他威脅要殺死她或奪走她的女兒。

但當ISIS想讓納迪亞的丈夫成為前線戰士時,他拒絕了。為此,他在監牢里遭受了兩個月的毆打折磨,在2015年11月被釋放的當天,他偷渡逃到了土耳其。

ISIS發現後強迫納迪亞說出丈夫的下落,納迪亞拒絕了,他們用步槍槍托狠狠的打她的頭並威脅要殺掉她。納迪亞的公婆非常擔心她的安全,勸說她和女兒偷渡去土耳其和丈夫團聚。

納迪亞和女兒在經過了一周漫長的跋涉並易手兩撥走私團伙之後終於抵達了土耳其。在進入敘利亞時她們躲在卡車後車廂里裝滿沙土的麻袋下面,哨卡的衛兵會用棍子戳破麻袋檢查是否有人躲藏,驚嚇會讓女兒哭泣,她不得不給她用了麻醉劑。

但躲過了旅途的種種兇險換來的卻是丈夫變本加厲的家暴,當他發現納迪亞在悄悄計劃和女兒返回伊拉克時,「他把我扔出公寓,當著我的面摔上了門」,她無法帶走女兒。

納迪亞心裡充滿恐懼,她孤身一人越過了土伊邊境,進入庫爾德斯坦。她以為找到了庇護之所,因為庫爾德武裝是國際反恐聯盟的關鍵一支。但在大量伊拉克人從ISIS佔領區逃向庫爾德自治區時,出於對極端分子混入其中的擔心,庫爾德自治政府逮捕了大量「可疑人員」,包括一些並不歡迎ISIS暴政的婦女兒童。

在一次安全檢查時納迪亞被逮捕了,因為庫爾德控制區安全警察在她的手機里搜出了她戴著印有ISIS標誌帽子的照片。她解釋道戴著ISIS帽子並露出有著精緻妝容的臉是為了反抗ISIS對女性的束縛,她逃亡就是為了離開曾參加過ISIS的丈夫,但是警察並不相信她。

納迪亞已在埃爾比勒的婦女兒童勞改看守所里被拘留了12個月,現在她被指控參與恐怖組織活動,可能面臨長達15年的監禁。

在被收押的最初半個月里,安全部門將她單獨隔離,企圖讓她承認曾對ISIS宣誓效忠,這是不人道的。她的隔間沒有暖氣,廁所是壞的,靠近天花板的位置有兩扇極小的窗戶,整整四個月里她不可以使用通訊設備或見到家人,甚至至今都沒有配備律師。

被波及的婦女兒童

恐怖襲擊造成的人員傷亡值得痛惜,而被恐怖主義與反恐波及的婦女兒童境遇也很糟糕。納迪亞只是泰勒在埃爾比勒婦女兒童改造看守所採訪的十位女性之一,其中兩位女性確認曾試圖進行自殺式襲擊,但其他八名被指控的都只是因為與ISIS或「基地」組織成員有血緣關聯或婚姻關係。

她們在監獄裡的時間從一到九個月不等,期間沒有接觸過任何律師或被傳訊,六位女性的孩子年齡從十個月大到八歲,也在監獄中和母親生活在一起。

丁達爾·澤巴里是庫爾德自治政府負責與非政府組織聯絡的官員,他否認了任何對被拘留者的不公正對待,由於與恐怖主義相關的案件比普通犯罪更複雜,所需時間更長,因此庫爾德自治政府在竭力確保公正斷案。澤巴里認為納迪亞手機里的照片確實是她「支持ISIS的證據」,他表示法庭會為她們提供律師,如果她們自己無法僱傭的話。

今年2月22日,埃爾比勒法庭赦免了巴瑟瑪·達維什,一位有三個孩子的雅迪茲母親,她曾被一位ISIS領袖強暴並奴役。

庫爾德政府指控達維什是2014年10月ISIS策劃的謀殺案的共犯,但達維什告訴法庭庫爾德安全警察在審問時曾毆打併以強暴威脅她,迫使她承認參與過這起謀殺案。她雖最終被法庭赦免,但正義來的卻很晚,達維什已經在監獄裡待了28個月,並且還要再被拘禁30天,直到案件所有的後續工作塵埃落定。

2015年8月曾為ISIS性奴後被釋放的雅迪茲婦女

來源:Reuters

另一位同樣不願透露性命的女性在2008年被捕時是一個十六歲的寡婦。當年伊拉克「基地」組織告訴她應該為被美軍殺死的丈夫報仇,她被僱傭穿著自殺式襲擊馬甲進入埃爾比勒時被抓捕,直到現在她服刑期滿已達20個月,但仍未被釋放。

庫爾德政府官方稱她在服刑期間與ISIS保持聯絡,所以不能離開監獄,儘管一位法官表示沒有充足的證據把她繼續留在那裡。

在等待審訊的被監押女性中,一位因為兒子在十年前加入「基地」組織而被捕,儘管她已經切斷了和兒子的所有聯繫。另一位的親戚是ISIS的高官,但她只在2002年家庭聚會上見過他一次並且從未和他講過話。

第三位女性的丈夫曾是伊拉克警官,但被懷疑為ISIS成員因為他家在ISIS佔領村莊後唯一沒有被毀壞的房子,儘管她說那是因為ISIS奪走了房子還把他們趕出家門。

還有兩位女性的家人慘遭ISIS殺害,另外三位女性包括納迪亞則因為丈夫是ISIS成員並對他們實行家暴或奪走她們撫養孩子的權力而離開。

納迪亞將在4月18日參加審訊,依據是庫爾德政府2006年通過的反恐法,而這部法律已在去年七月失效。這就意味著她很可能和其他1500名「嫌犯」一起處於被遺忘或待定的狀態。

恐怖主義的威脅日益嚴重,尤其是社交網路和交通發達便利的今天,恐怖組織利用媒體平台宣傳動員的能力、以及向不同地域滲透的能力不容小覷,反恐工作艱巨。

在恐怖主義與反恐的夾縫中生存的邊緣群體,也許數量對人類來說是個小數字,卻並非微不足道,若缺乏聚焦的眼睛,則有將他們推向反面的危險。

參考文獻

【1】Roser, M and Nagdy, M. 2016.Terrorism. OurWorldInData.org.

【2】Hoffman, B. 2013. Inside terrorism. ColumbiaUniversity Press.

【3】Tayler, L. 2017. The Women Who Escaped ISIS. ForeignAffairs.

【4】Elran, M. 2017. Societal Resilience in Isreal: HowCommunities Succeed Despite Terrorism. Foreign Affairs.

【5】數據來自University of Marylands Global Terrorism Database,RAND Database of Worldwide Terrorism Incidents, The Economist TerrorismResearch Centre.

今日主筆 張慧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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