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焫同學異聞錄(5):相逢之前的命運讖歌

前情回顧:小焫同學異聞錄(4):再見,白先生 ? 合 - 知乎專欄

-----------------------------------------------------------------

1

我拖著箱子,一個人在山路走著。

剛才從耀眼的旅社燈光下離開,此刻面臨一片黑暗,內心不禁惶恐起來。

眼前的小路延綿不絕,在前方匯聚成一個微弱的黑點。我看了一下時間,按照目前的速度,趕上火車剛剛好。

回憶堪傷,我已經不願意去試想未來。

就讓這一次,我離開,也順便把白先生埋葬在過去吧。

夜幕越來越深重,濃厚的氛圍在四周彌散,低矮的灌木叢和高大的喬木在微風中擺動,颯颯的聲音讓我感覺有些害怕,四周剪影奇形怪狀,宛若張牙舞爪的怪獸。

我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和母親一起走的時候,她輕聲吟唱著童謠:

慢慢走,慢慢走,別回頭

小心身後

有人有狼有灰鼠

……

那個時候,自己還很小,拉著母親的大手,因為經常走夜路,母親便將這首童謠唱給我聽,大概,也是讓我不要害怕吧。

我猶豫了起來,回頭看了看,似乎剛才有人在背後叫我。

難道是白先生嗎?他醒了嗎?

不,不,不可能,藥性不可能有那麼微弱的。

突然,前方響起一個吟唱聲,我嚇得一哆嗦。

莫回頭,莫回頭

莫逞強

好事自是多磨

……

我罵罵咧咧站起來——剛才突然出現的聲音害的我跌了一跤,手中的箱子脫手出去了。

我回頭搜索聲音的來源,看到是誰在唱歌的時候,眼神凝固了。

是一個老和尚。

「真有福氣,老衲又和你碰頭了。不知小哥可還記得老衲當年之語?」

眼前這個人,和我第一次見面一樣:身著青灰色褂子,手裡提了一個包袱,看上去神態自若。這麼多年過去了,絲毫不見有歲月的痕迹。

在夜色迷朦中,他的身影影影綽綽的,看不真切。

如夢如幻,我不由得脫口而出。

「大師如何得知我在此處?」

老和尚笑著,指著天上。我順著看過去,漫天的繁星,此刻熠熠生輝,比出走之時更覺燦爛。

「渡妖渡鬼渡心魔,小哥,是否已閱當年之誓言?」

我沉默不語。

果然,一語成讖。

2

五年前。

我第一次來到羊城。彼時剛入校不久,便有人告訴我,說城外的福林山尤為熱鬧,聽說相當惹眼。拜過的人無一不說其靈驗。

按捺不住好奇,我一個人去了。

果然不出人所言,福林山人來人往,絡繹不絕。香煙繚繞,廟聲四起,鐘鳴鼎沸,熱鬧非凡。狹窄的山道上,感覺已經水泄不通。

我去山頂的廟宇拜了拜,因為感覺被熏得有些發昏,便尋了一個僻靜的地方安靜一下。

忽然間,我的衣服被拉扯了一下。

我回頭看看,一開始還以為見鬼了——並沒有看到人影子。但是隨即,一位老和尚的身影倒映在我眼中。

我捂著胸口說:「大師,你這樣子神出鬼沒,真叫人害怕啊。」

老和尚閉著眼,指指我:「小哥可有水?能否借老衲一用?」

我疑惑看看手中的瓶子,剛買的,還未開封。

心想著也不口渴,便將水遞給了他。

老和尚看上去似乎渴的厲害,我眼睜睜看著他一飲而盡。

「謝謝,」他最後還不忘抹抹嘴,向我點點頭。

我見沒事了,便轉身想走。不料,他突然一把抓住我的衣袖。

「小哥來福林是否求姻緣?」

我噗嗤笑了。

「不是,」我告訴他,「就隨便拜拜,保佑我能夠有一個平安的大學時代。」

老和尚沉默不語,眼睛睜開了,我發現,他雖然滿臉皺紋,但雙眼卻如初生嬰孩一樣清澈乾淨。

「小哥,可否聽我一言?」

我有些好奇,便示意他說下去。

他理理衣擺,端正神色。正襟危坐起來。

「我倒是有一首詩說與你聽,你且聽仔細了。」他吟念道,「一朝一夕入鳳來,自古凡鳥偏遇才。如冰似水彼岸落,恰曾相識故人來。」

我聽著一愣一愣的,他說完了,我卻一句都沒有記住。

「不知道大師能否再說一次?我似乎沒有聽懂。」

老和尚嘆口氣。

「小哥不必再聽了,此語只容老衲說一次,」他再一次閉上了眼,「不過老衲提醒你,紅塵好事多磨,切勿動心,則魔障橫生啊。」

我感覺有些不舒服,這稀奇古怪的老和尚和他的顛三倒四的話語讓我生了反感。

「你也真是會說話,」我不屑一顧,嗤之以鼻,「裝神弄鬼的,欺上瞞下。你倒好,喝了我的水,卻滿口胡言,倒編誆起我來了。我告訴你,這些信口雌黃的東西,我是不信的。」

老和尚嘆口氣:「都雲說者痴,誰解其中味。」

我氣得只有冷笑,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忽然有點擔心:明明自己是不會相信這個人說的,但是為什麼卻有異樣的感受?

「不過,為感謝小哥的水,老衲送你一樣東西。請小哥心若不安之時,隨身攜帶。」

老和尚掏出一串長長的珊瑚珠串,塞進我的手中。

「這——」

我還沒有反映過來,老和尚便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塵,瀟洒下山去了。身後響起他的唱歌聲,繞樑餘聲,久久不能散去。

別回頭,別回頭

莫逞強

好事自是多魔

……

我握著那串珊瑚珠,著魔似的呆住了。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老和尚的聲音聽不見為止。

一定是瘋了。

我在內心反覆強調,無奈搖搖頭。

天越來越陰,看上去快要下雨了。身邊的人群開始嘀咕,明明之前還是艷陽高照,為何如此迅速便烏雲密布?

那時候我卻不知,波詭雲譎的命運,竟然如此細思極恐。

一年之後,我遇上了白先生。

五年後,我和白先生大哥一起坐車辦事,出了車禍。只有我活了下來。

那個時候,我手裡,攥著那串珊瑚珠。

而後幾年,去福林山尋過他,但是再也沒有遇到。

3

我掏出那串珠子,在夜色中,珊瑚珠依舊清晰可見。

老和尚笑道:「看來小哥將此物保管得很完整。」

我冷冷說道:「大師今日突現,只是為了重提舊日之言嗎?」

「非也,」老和尚笑道,「老衲在此靜候小哥多時了。」

我站著不說話,良久,才想起自己要問什麼。

「你還記得當初你和我說的話嗎,」我試探性問道,「能不能——再和我說一次呢?」

老和尚面露笑意,點點頭,伸出手指指我拿著的珊瑚珠。

「可以,不過今日老衲要收回你手中之物。那是當年我借放在你身邊之用,用以解除紅塵之俗。如今,五年期限已過,小哥之禍也解除了。此物還需老衲供奉一二才行,否靈性盡失。」

我雖然沒有明白,但還是把東西遞給他。

老和尚仔細翻弄著,把珠子搓得直響,緊接著,他轉過身邊的小包裹,把東西小心翼翼放了進去。面色緩和下來。

「小哥可還記得,昔日奚落之語?」

我無可奈何,擺擺手:「當年,我怎麼會知道有如今之事?」

老和尚笑道:「所以,老衲當年也是無心之舉。畢竟,老衲已知,即使是我說的再多,恐怕小哥也不會聽進去半言。」

看起來的確沒錯,我點點頭。忽然,不遠處傳來了布谷鳥的啼叫,就像有人出殯一般。

「一朝一夕入鳳來,自古凡鳥偏遇才。如冰似水彼岸落,恰曾相識故人來。」他像唱歌似的說完,然後盯著我微笑。

我仔細聽了一遍,在心中默默重複幾遍。

過了這麼多年,自己終於了解了。

「即使是當初我聽明白了,也不會相信。」我猶豫著,一邊試圖找修飾詞來掩蓋自己的慌張,「但是,我還是謝謝你。不知道是真是假,如果能夠把結局歸為宿命,我想我會好受一點。」

「即使是宿命,那也是魔障。」老和尚說,「當然,老衲今夜前來,還是特意祝賀小哥,脫離苦海不易,切勿重蹈覆轍。」

我點點頭,說:「紅塵好事多磨,卻也的確多魔。心若不安,必有孽障。但是,若非孽障,人此生,又何曾相逢?」

對方聽我一說,頓時笑出了聲。

「小哥畢竟還太小,如果能早日看透,倒也不枉老衲記掛你如此之久了。」他揮揮手,「也罷,今日一別,大概日後不能相見,那在此,老衲就祝福小哥,早日脫凡歸一。」

話畢,他也不看我,大搖大擺向岔道口走去,一邊哼唱著來時的歌,一邊昂首闊步,不多時,便消失在黑暗中。

莫回頭,莫回頭

莫逞強

好事自是多磨

……

和第一次遇見他一樣,來無影去無蹤,遁入黑暗後,不見他蹤影。

我獃獃站著,倚靠著行李,過了很久,才想起自己還要趕車。

「糟了!」

時間過去半個小時了——我撒開腿向奔跑起來,和老和尚嘮叨了這麼久,估計會趕不上車了。

此時此刻,周圍的黑暗似乎褪卻了,畢竟,趕不上車才是今晚最大的笑話。

一陣拚命狂奔後,站台出現了。我氣喘吁吁,搜尋著車的身影。

「你這麼急,是沒趕上嗎?」

檢票員是一位和藹可親的女人,她接過我的車票,忽然笑了。

「我說你怎麼了,距離發車時間還早呢。估計是看錯時間了吧。」

我大吃一驚,仔細盯著手錶看。

沒錯,是九點一刻。

我是八點五十從旅社出發的。明明和老和尚說了大約半個鐘頭,但是時間卻沒有絲毫變化,就像靜止了一樣,或者說——從來沒有發生過。

檢票員捂嘴笑著,推著我讓我去候車室坐一會兒。

我想,她大概以為我是昏頭了吧。

拍拍腦袋,我晃晃肩膀。剛才狂奔後的餘熱似乎仍然未消散,徒留下的,還有心有餘悸後的空洞。

那個老和尚也太奇怪了吧。

等等,我又猶豫了起來,那個老和尚——我剛才真的遇見了他嗎?

「等等,先生,你的東西掉了。」

一個好聽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就像之前聽到的布谷鳥音色一樣清澈。

我回過頭,是一位漂亮的女孩子。

「哦,謝謝——」

接過她遞給我的東西,驚呆了。

是方才被老和尚拿走的那串珊瑚珠。此刻餘熱未腿,彷彿剛才一直就藏在我的身上。


推薦閱讀:

你遇到過哪些出爾反爾的事/人?
最後的提問(下)
等待冬生
我的爺爺會發光
捉賊

TAG:小说 | 故事 | 脑洞网络用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