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英國看急診：真的需要等到天荒地老嗎？（1）

做為一枚英國醫療衛生行業的親歷者和一直致力於推進英國醫療體系的從業者，經常會被大家問到這樣一系列問題：「啊，聽說在英國看醫生要排很久的隊，是真的嗎？」「我有一個朋友，她／他在英國看急診，等了7、8個小時才看上，英國的醫療簡直糟透了」，或者「聽說英國的看病排隊時間太長，把病人拖著拖著就拖死了。」我只能回報一個神秘的微笑，因為不知從何解釋起。

英國醫療系統（國民醫療保健體系，又稱NHS）的效率，能把沒病拖成有病，小病拖成大病，大病拖到去世的傳言；在急診要等到海枯石爛，好不容易看上醫生，他卻叫你回家喝熱水的故事，是真的嗎？

按照筆者在英國最佳教學醫院之一的急診科輪轉兩個月期間的見聞，在國內給一大幫英國人當GP,以及接受紅十字會急救專家培訓，和在英國上學期間陪同學兩次看急診的經驗來看，這個問題可以分為三個部分在三篇文章中回答：

1. 英國的急診運轉機制

2. 英國的急診面臨的挑戰

3. 在英國看急診的正確姿勢？

1. 英國的急診科運轉機制

急診科在英國稱為Accident & Emergency (A&E) Department ，主要有三種類型：

第一種，大型A&E，提供24小時看診及完善的救設備；

第二種，專業A&E，如眼科或口腔科等；

第三種，提供小型A&E服務的醫療機構或部門，如可處理小型外傷的創傷急診科以及非致命疾病的小型步入式醫療中心（urgent care centre，walk－in centre （WIC）or minor injuries unit（MIU））

接收急診患者：以筆者實習過的大型教學醫院A&E為例，是一年365天，24小時接收各類型急診病人的。主要的接收途徑有兩種，一種是和國內一樣，病人直接自己到急診科挂號看病，或者病人撥打999急救電話由救護車送到醫院；另一種是由病人所屬的全科醫生（General Practitioner，GP）以郵件或電話的形式聯繫當班急診科大夫，告知病情，再由急診大夫決定是否接收病人；如果決定不接收病人的話，急診醫生會以書面或電話的形式建議GP做出相應的處理。

急診挂號和收費：由於英國的醫療是由國家財政支持，英國公民急診治療是免費的，挂號也不收錢，只需要報上姓名，出生年月日等身份信息，即可得知挂號人的NHS登記號碼。在整個急診的看診過程中，無論接受何種檢查，比如抽血、拍CTMRI等都不用到收費處繳費。僅在藥房拿處方葯收錢，且無論開多少處方葯，僅以處方數量計費，每張處方收費 7.2 英鎊。幾年前對於留學生這一免費原則同樣適用，但近年由於英國政府財政預算收緊，開始對留學生收取每人每年200英鎊的NHS註冊費。只要登記在冊，享受的醫療服務保障都與英國公民是同等的。

急診看診與入院：患者在挂號登記後，就進入了傳說中讓人絕望的等待過程。事實真的如此嗎？研究發現，約90%的病人的急診排隊時間都在4小時之內，我所實習的急診科是3個半小時。

就筆者的經驗而言，在等待過程中，會先有護士來檢查患者的生命體征，以及問詢患者的發病情況、病史等。如果患者的生命體征較穩定的話，可能在急診排隊的時間就會相應較長－這也就是為什麼很多英國留學生筒子們抱怨在英國看急診等待時間太長的原因。恭喜你，這說明你的毛病不大，在醫務人員看來，沒到不能等的地步，所以可以等一會兒再處理。相信一些國內的醫務工作者對此也深有感觸，許多在急診值班中碰到的患者，狀況其實是可以在白天普通門診解決的。但是人來了又不能不看，於是一個夜班看的病人比白天門診看的還多。A&E對此的解決手段就是：病情輕的就先等等吧，等看完重症的患者再說。

給我培訓的英國紅十字會急救專家是這樣說的，他在急診室巡視的時候發現了一個十幾歲的小病人，手指外傷出血來的，在候診室大呼小叫，說覺得自己大出血快掛了，於是這個醫生走過去叫他動了動手指，發現活動功能良好；於是塞給他一卷紗布，說按住你手指出血的地方十分鐘，然後就走開了。十分鐘以後，這孩子手指的出血已經止住了。

我自己在國內的第一份工作就是給英國人當GP, 也曾經遇到過大哭著來找我的女性患者－說覺得自己異常出血出的要死掉了－我問診檢查完發現患者是痔瘡發作了。

那麼，重症患者是否也要排隊等待很久，或者叫患者回家喝熱水就好呢？

在A&E實習期間，我見到的急診患者多種多樣－既有癲癇發作的年輕人、氣胸的空軍飛行員、酗酒的中年胖大叔、什麼都不穿，甩著白花花的長辮子在留觀病房蹓躂的流浪漢；也有更常見的急診患者，比如闌尾炎、卒中、心梗發作的老年患者。就個人所見，他們都在較短的時間內（絕不是7、8個小時，也沒有4個小時的平均等待時間）得到了妥善的處置。

而另外兩次陪朋友去看急診的經歷呢？一次是好朋友騎馬被馬給摔下來了，還很不幸摔到了頭－我們馬上打了999，救護車很快就到了偏遠的馬場，我陪她做了救護車，跟院前急救人員說了經過。因為有過短暫神志不清和嘔吐的情況，一下救護車就被馬上送去做頭顱影像檢查了，檢查後也立即開始補液並留觀了一段時間所，所以不存在排隊等待的情況。所幸她並無大礙。

另外一次也是一個女孩子撞到後腦勺，很疼但是我當時檢查了應該沒事，但為了放心，還是去看了急診。如我在文章中所闡述的，在掛完號的等待過程中，護士先來檢查了生命體征和神經系統，也許是發現病情不重的原因，等的時間比較長，大概有一個半小時。

普遍來說，在醫生接診後，會根據病人的情況做出是否收入院，或者在留觀室待一段時間觀察的決定－統計數據顯示，每5個急診患者中，有1名被收入院接收進一步治療。對於那些不用住院的患者來說，醫生不僅僅會根據診斷開具相應的藥物，也會寫信告知患者所屬的GP或者專科，告知患者接收的治療和下一步需要的處理。而那些被收住院的病人，病情相對較輕的會被安排留院觀察；較重的直接入院。

不同與國內急診接診病人－轉到各專科－由專科醫生管理病人的模式，我所在的A&E中是實行急診負責制的，急診高年資住院醫師及以上級別的醫生可以安排病人入住各個專科的病房，但仍然由他們管床。做為一枚小實習生，我每天都拿著一長串名單，跟在他們屁股後面，從7樓開始往樓下一層層查房，查看這些入院急診病人的狀況，聽急診大夫對患者進行最新的處理，直到病人出院。

急診出院：與國內一樣，在英國的急診病人出院時，醫生要開具出院醫囑。但和國內不同的是，做為一個完整的醫療和社會保障體系，英國的出院醫囑不僅僅是開藥和指導病人何時複查而已。出院前，包括醫生和護士在內的醫療團隊會評估病人的需求，並將病人病史和醫囑寫成書面文件，轉診至病人原來的GP處，好讓GP了解病情及下一步的方案；如果病人仍然有慢性癥狀需要康復的，會同時給予相應的康復指導；如果是獨居老人等弱勢群體，會安排社區護士、社工等定期上門照看病人的情況；此外，如有有一些需要預防的高危因素，比如下肢靜脈曲張，會在出院時給你預防下肢靜脈曲張襪，我也聽說過或送骨折病人一個拄拐方便炒菜的助力器，或者身上沒錢的人醫院會出錢打車送回家…總之，你生活的方方面面，NHS都替你考慮好了，並且還都是免費的。——這也許就是為什麼英國財政吃緊的原因吧？

總的來說，英國的急診排隊時間比國內的急診可能長一些，但是並不長的過分，也能夠根據就診的病情輕重做出正確的就診次序安排－我們可以回過頭想想國內的急診，雖然等待時間較短，但是否都是真正需要急診看的病？又有沒有輔以一套完善的體系用於支撐急診呢？

當然，英國的急診科也有不盡如人意的地方，比如每年冬天最著名的「winter crisis」就對英國急診造成了極重的負擔，我會在下一篇中闡述英國急診面臨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