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為什麼兵棋沒能在中國推廣？

兵棋誕生與普魯士，被西方國家軍隊所廣泛運用，日本、新加坡、印尼等東方國家也大量運用，為什麼兵棋一直沒有在中國廣泛流行呢？

一、中國曾失去三次兵棋推廣機會

中國有曾有三次發展兵棋的機會，但均沒有引起足夠重視，失去兵棋發展的最佳機遇。

01

第一次是滿清政府時期，自1872年年開始滿清政府就開始派出留學生，去西方留學，同時派出考察團參觀遊學，吸收經驗教訓。當時總的來說西方國家由於想拉籠東方大國，對我們派出去的學生比較開放，基本是放開讓我們去學，沒有太多限制，但滿清政府卻只學技術不學體制，只重硬體不重軟體。

在海軍戰爭學院的院史館裡就有滿清政府官員參見兵棋推演的圖片，圖中戴瓜皮帽者為中國官員

尤其不重視借鑒西方的軍事教育制度，對兵棋推演這樣的軟體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使得兵棋未能在中國發展起來。

而反觀日本，1872年日本派出了以右大臣岩倉具視為首、包括大久保利通、木戶孝允、伊藤博文等國策制訂者和當時幾乎所有政府領導人的龐大使節團，遊歷美、英、法、荷、比、德、丹、瑞、俄、意、奧等十餘國。而這個使節團被史稱為岩倉使節團，直接影響著日本近代變革，促進日本發起明治維新。使節團到達德國，鐵血宰相俾斯麥和總參謀長老毛奇親自接見，並傳授小國變強國的經驗，聽完之後，代表團無不興奮，代表團成員木戶孝允興奮地說："可效法者，當以德國為最！至此日本開始效訪德國軍制，引進德國的軍事教育制度。1883年，日本成立陸軍大學，並從德國總參謀部聘請了陸軍少校梅克爾等人來日本教授兵學、軍制、兵棋等課程。自此兵棋在日本生根發芽。

當時西方大國對日本的態度，與對中國截然相反，他們認為日本是東方小國，由於日本人身材矮小，視他們為來自東方的「猴子」，派出的留學生也倍受歧視，對他們參訪的代表團也不太重視。但日本人自立圖強，重軟體、重教育，做到了後來居上，後發制人，而中國與發展兵棋的機遇失之交臂。

02

第二次是國民政府時期，袁世凱創立陸軍行營軍官學堂（陸大前身），派自己的親信段祺瑞為督辦。段曾到德國學習軍事，其教育方針和指導思想偏重於仿效德國，先期聘用日本陸軍大學的現職教官寺西上校、櫻井雄圖中校擔任總教官，其餘軍事教官也都由日本的陸軍軍官擔任，他們的授課內容中就有「兵棋法」課程。但由於日本早就有圖謀中國之企圖，所以教學上不真講管用內容，反而在忽悠、誤導中國學員。

國民黨陸大校徽

自1913年10月，該校正式命名為陸軍大學校，北閥成功後蔣介石即謀恢復陸大並親兼校長，校址後期遷入南京後由楊傑任校長。當時將出工不出力的日本籍教官解聘，外籍教官只留了德國及流亡在中國的白俄軍官擔任戰術、戰史和軍、兵種、兵棋等課目的教學。

當時， 蔣介石認為德國是當時軍事上最先進的國家，且與中國無利害衝突，政治上亟圖效仿德國的法西斯統治，故聘任德國教官最多。其中，史培曼、古德威教授應用戰術，林德曼教授炮兵戰術，哈德門、史太秋先後講授空軍戰術，皮爾納教裝甲兵戰術，這批德國教官都經歷過第一次世界大戰，戰後凡爾賽條約規定，德國取消軍備，使得大批戰術索養高，身經大戰的高級軍官失業。如史培曼、古德威、史達開、古西都是德國陸軍大學畢業。有的地位很高，如林德曼即是德國陸軍中將，其餘亦多為中高級軍官。他們應聘來華後對教學都比較認真，當時很多國民黨的軍官學會了兵棋推演。

但而當時軍隊普遍軍隊文化素質較低，國民黨內派系鬥爭，受蔣所重用的均為黃埔等嫡系，無論是留學歸來的，還是陸大畢業的均不受重用，因此這些人並沒真正掌握實權，所以兵棋也沒能在國民黨部隊推廣。

03

第三次是上世紀八十年代。由於我軍建國初師從蘇聯，而蘇軍由於受斯大林清洗影響，兵棋已經幾乎失傳，加之西方國家技術封鎖，所以我軍一直沒有學到兵棋推演內容。雖然當時軍事學院有一些國民黨陸大畢業的教官會兵棋推演，但由於受到文革衝擊的影響，這些人沒有機會把所學的內容真正應用到教學之中。

到上世紀八十年代，中美建交後關係緩和，美國為了拉攏我們對抗蘇聯，兩國關係進入的「密月期」。兩個長期敵對的國家開始在尖端軍事領域展開合作。里根就任美國總統之初，兩國核合作協定在美國國會得以通過，里根迅即簽署。隨著中美兩軍之間的頻繁互訪，1986年中美開始執行軍工合作項目，即價值5億多美元的改裝「殲—8」飛機項目以及大口徑炮生產線和TBO魚雷項目。

在這樣的背景下，1986 年美國國防部長助理黑格將軍訪問中國人民解放軍軍事科學院，黑格將軍將美軍現役的兵棋《首戰》送給了軍科。但是對於兵棋這個技術含量較高的「軟體」來說，中國軍人很難憑藉一套手冊就能探尋其中微妙。後來，至1989年中美關係再度惡化，西方國家又開始技術封鎖，相關資料缺乏，加之對兵棋的不重視，所以兵棋未能在我軍推廣。

兵棋《首戰》棋子

二、什麼原因導致兵棋在中國沒有推廣

兵棋未能在中國推廣，原因很多，有人說是因為兵棋太複雜。確實，兵棋與麻將不一樣，不是簡單學一下就可以上手。如果有人告訴你一個遊戲上手要一個周，學會要二個月，成為高手要一年，可能大部分國人早已逃之夭夭。很多棋友都有難以找到對手之困，經常是環顧四周難以找到共同對弈之人，只能左右手互搏。但這其實並不是根本原因，因為再複雜的事情，如果你真正的想發展，憑藉中國的人力資源，我想也都不是難事。究其原因還是人的問題，從深處探究還有幾個方面的原因：

一是科學量化思維尚未形成。西方文藝復興之後，通過思想解放，脫離宗教束縛，形成了科學和邏輯思維的能力，崇尚實驗驗證之風，這為兵棋發展應用也奠定了基礎。我國長期受儒教思想影響，重文而輕理，浩瀚歷史古籍數理著作不足萬分之一，對實證、查驗的科學思維習慣尚未形成，尤其是在軍事上的精確計算和籌劃還存在很大缺陷。所以在軍事指揮上喜歡想當然，不嚴謹。而相比較而言德國軍人嚴謹、科學的作風在兵棋推演上體現非常明顯，使之能夠形成計劃嚴密的推演和驗證，使兵棋能夠運用於其各個領域，取得很大成功。

二是概念認識誤區。兵棋德文為kriegspel，直譯為戰爭遊戲。而英文為wargame，也是戰爭遊戲之意，有時甚至直接用game其代替。而國內進行翻譯時五花八門，經常翻譯為圖上演習、博弈、模擬、演習、戰爭遊戲等，致使概念不統一。錢老回國後，引入美軍O.R.（Operation Research）的研究方法。1955年我國從「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見《史記》）這句話摘取「運籌」二字，將O.R.正式譯作運籌學。而這一概念為意譯，非常神似，但卻過於寬泛，將許多內容都納入運籌學之中，而兵棋推演卻忽略。當運籌學科建立後，O.R.這個在西方的冷門學科，以數學家為主的學派在我國成為模擬領域的主流。而war game這個「戰爭遊戲」，光從名字上看覺得非常兒戲，再加上還通過擲骰子來裁決戰爭結果，當然覺的這更就是個「遊戲」了。所以我國運籌學得到大力發展，但由於數學概念缺少規則支撐，在許多方面的模擬上卻遭受困境。本世紀初，當兵棋概念重新被提起後，遭受到很多人非議，認為這個概念不準確。許多人在沒有推過兵棋，甚至沒有見過兵棋的情況下就提槍放炮，大加批判，導致影響決策。

三是西方技術封鎖。兵棋在西方被認為與飛機、坦克、軍艦一樣是裝備，被列為嚴禁出口我國的技術產品。國外很多兵棋系統供應商只要遇到大陸的客戶去諮詢大多都是三緘其口，反而對中國台灣，以及新加坡、印度、印尼等我周邊國家非常熱心。如台灣90年代就遵循軍購模式引進了JTLS戰役級兵棋系統、2007年引進了JCATS戰術級兵棋系統，美方還專門為台灣舉辦了培訓班，提供教材、講義和相關培訓服務。

三、現在是最好時機嗎？

答案無疑是肯定的，當大洋彼岸開始準備重振兵棋推演之時，中國迎來了兵棋發展的黃金時期，為什麼這樣說呢，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的原因：

一是國民教育素質大大提升，科學思維能力大大加強。當前國民的受教育程度大幅提升，新生代的九0、00後其數學思維、邏輯思維和量化思維能力，已非上一代人所能比。而且他們的英文水平、知識的深量和寬度都具有很大潛力，加之網路的廣泛發展，使得兵棋技術再也難以封鎖，只要肯研究和鑽研，資料來源也不是問題。

二是軍民融合之風漸起。軍民融合是國民之本，美軍之所以兵棋能夠得到較大的發展，也得益於其民間大量的兵棋愛好者和專家不斷反哺，大量的民用遊戲公司涉足專業兵棋軟體。如矩陣公司、HPS公司、SWORD等優質民間公司，既生產民用兵棋又生產軍用兵棋。而國內雖然目前民間兵棋愛好者數量還不多，但目前正有燎原之勢，新生代的年青人，已經不滿足於低層次、低水平的遊戲所帶來的滿足感，許多人都願意挑戰智力極限，入坑兵棋，這將為軍隊拓展大量的預備軍事智力資源。正所謂兵民才是國之根本，一旦我國廣大的智力資源潛力被發掘，將會發揮無法估量的巨大能量。

三是優質智力需求所需。當前國內智庫像雨後春筍一般發展起來，但是很多智庫還停留在簡單翻譯、炒作概念、搞陰謀論的階段，真正優質的研究報告，對政治、經濟、軍事有實際操作意義的高質量內容還不多。究其原因是研究方式落後，不會借用科學的研究方法和量化的分析工具。反觀國外智庫無不是充分依託兵棋這個工具進行研究論證，所推出的研究報告數據科學、邏輯嚴密。如蘭德公司推出的《恐怖的海峽》報告，博思艾侖公司更有兵棋專家馬克.赫爾曼擔任副總裁。另外像矩陣公司既是民間遊戲製造商，又是軍方兵棋供應商。所以，智庫要想發展，必須儘快樹立核心能力，掌握核心技術，而兵棋推演無疑是其首選。

另外，其他研究方法在解決複雜現代戰爭問題表現力不從心時，兵棋這個古老的工具又發揮出了其威力，在軍事變革創新、概念論證、裝備試驗、教育培訓、戰略研究等發揮出了巨大潛力，

四、應該怎麼做？

圍棋和兵棋其實原理一樣，規則也挺複雜，而且也不容易學，但卻能中國廣泛推廣？原因就是緊密結合了教育，尤其是少兒教育。中國的父母最重視教育的，雖然當前經濟不景氣，但大街上卻到處是培訓機構，可見中國對教育培訓的重視。其實，大部分家長讓孩子去學圍棋並不是真的讓他們去成為職業選手，而更多的是讓他們拓寬思維。而與圍棋相比兵棋與現實結合更緊，涉及的知識面更寬、更廣、更深，對少年兒童的培訓意義更大，更具有教育意義。圍棋能夠推廣的重要原因是有如清源圍棋學校等這樣的機構，有專業的培訓隊伍、完善的考級制度和國際性的競賽規章。

一是從娃娃抓起。成立像清源圍棋學校相似的專業培訓機構，將複雜的兵棋按照由易到難的方式構建培訓課程體系，並且講兵棋的學習與歷史、數學、地理、科技、政治、戰略和國際局勢等相結合學習，吸引少年兒童。同時也可以結合少年軍校，各級高校的軍訓將兵棋融入其中，寓教於樂，將兵棋作為培養未來的決策者和青年領袖的工具。

二是成立行業協會。進下成立民間和專業的行業協會，制定發展規劃，共同合作，互相補台，逐步依託協會力量制定兵棋推廣制度，形成類似於圍棋考級制度的相應的制度體系，將兵棋有步驟的融入政府治理、技術創新、教育培訓、危機處理、軍事決策等領域。

三是持續舉辦全國性的活動。如舉辦各類型的大獎賽、爭霸賽，借鑒最強大腦的模式，在娛樂上結合（如電視劇「兵臨棋下」的拍攝），向普通民眾宣揚與推廣兵棋。

展開優秀兵棋設計作品評比，如美國就有"羅伯茨"獎評選，對兵棋作品進行排名。國內持續舉辦的高校大學生兵棋大賽和今年即將舉行的全國兵棋大賽均是很好地嘗試。

對於專業領域來說，該是統一概念的時候了。模擬的概念太大，而建模與模擬的概念又難以涵蓋。美軍對兵棋的概念其實非常明確，將其定義為「在實際或假想的環境下，按照所設計的規則、數據或程序，將兩支或多支部隊進行對抗的模擬」。

war game – (DOD) A simulation, by whatever means, of a military operation involving two or

more opposing forces, using rules, data, and procedures designed to depict an actual or

assumed real life situation.

——————FM 1-02

同時應該給予兵棋一定的學科地位，重點在軍官培訓中，尤其在初級軍官培訓就要開展兵棋課程教學。

兵棋迎來了千載難逢的發展機遇，這當然也得感謝第一代兵棋人的堅持與執著，如果沒有他們的默默堅守，可能後代人再過二十或三十年都難以尋到兵棋發展的入口，還是徘徊在兵棋奧妙的大門之外！

但也要充分認識到，兵棋畢竟是個陣年老酒，愈久彌香，而不是一個潮流或流行的東西，他畢竟是個小眾的東西，僅持有一時的熱度則難以持久，如果大家一哄而上，將兵棋吵成所謂的「熱點」，有時也未必就是好事。所以，還是要有一定的定力，大潮褪去留下的也許是滿眼狼藉，扎紮實實的發展內功，關鍵技術是不可能偷來的，還是要扎紮實實地從零做起，一步一個腳印，把地基打紮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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