災後6年,"霸凌避難者""歧視福島縣民"成為新的社會問題
本文首發於3月11日 觀察者網
3月11日是東日本大地震6周年紀念日。在過去的6年里,作為主要受災地區的福島縣、宮城縣均有不同程度的恢復,比如居住臨時住宅的災民數量不斷減少、前往福島縣觀光的遊客數量有所增加等。然而,東日本受災地區的重建工作依然面臨諸多難題,一方面日本政府對於福島第1核電站核泄漏的相關信息披露的不及時,使得日本國內外的恐慌心理至今難以消除;另一方面,災後重建資金被不正當使用極大拖延了災區的振興,比如NHK日前報道稱至少有37億日元的振興補助金被不正當使用,令日本輿論一片嘩然。
當然,不論是日本政府信息發布的滯後,還是災後重建資金的違法濫用,這些均可以通過加強監管等方式在短時間內得以解決。然而,在過去的6年里,日本社會似乎始終瀰漫著對於福島縣民的歧視風氣,這事實上是在短期內難以徹底根治的。
事例1 被漫罵為「細菌」的少年
2011年8月,為躲避核輻射的威脅,7歲的木村(化名)隨家人從福島縣遷往橫濱市居住生活。然而,在過去的6年里,木村一直遭受著周圍同學的霸凌。最初,周圍的同學除了叫他是「細菌」「移動污染物」外,還經常對他拳打腳踢。之後到了小學3年級,周圍的同學對他的霸凌變本加厲,經常勒索木村,並威脅他說「你們家從東京電力那裡領了很多賠償金吧!去拿過來!」由於不敢反抗,木村在短短1個月半月里一共從家裡拿出了約150萬日元(約9萬人民幣)來供給那些欺負他的同學去遊戲廳打遊戲、買飲料零食等。但是,這樣的懦弱妥協並沒有換來同學的平等對待。
後來,木村的父親發現了這一情況,並向學校方面反映。但是,令人倍感意外的是校方採取了放任的應對方式,不僅沒有批評教學那些施加霸凌的學生,並且還間接導致木村在小學6年級的時候一度恐懼上學。這件事情經NHK曝光後,引起了社會輿論對於學校、市教育委不作為的強烈批判。最終,迫於輿論的壓力,橫濱市教育委員會教育長岡田優子、橫濱市市長林文子在今年2月相繼舉行記者會向受害家屬、社會公眾道歉。
事例2 被無視的「SOS求救」作文
與木村遭遇類似的是另一名來自福島縣的女生夏希(化名)。
自2012年夏天開始,夏希隨著家人從福島縣遷往新瀉縣避難。在2016年7月的作文課上,夏希寫了篇《儘管是人》的作文。在作文中,她詳細敘述了自己在新瀉縣就讀小學時候被周圍同學稱為「細菌」的經歷,並且還寫道「即使到了初中,他們對我的霸凌也依然持續」「我想要做的事情就是幫助那些遭受霸凌的人」等。夏希希望通過作文向老師進行「SOS求救」。可是她的任課老師儘管曾表示會仔細閱讀每一名學生的作文,但夏希卻依然長期遭受著周圍同學的霸凌,並且還導致她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恐懼上學。這也就是說,她的老師根本就沒有去仔細閱讀夏希的「SOS求救」作文。
這件事情被曝光後,學校方面儘管迅速對參與霸凌的學生進行了教育,但卻對媒體表示並不知道夏希來自福島縣。然而,夏希的家長則反駁稱,「(我們)作為福島縣避難者的身份所有人都肯定知道,學校方面是在推卸責任。」
事例3 飽受霸凌的初2女學生的自殺
因長期遭受霸凌,今年2月11日,福島縣南相馬市立初中2年級女生柳澤樹里愛以在家自殺的方式結束了年僅14歲的生命。
柳澤樹里愛看起來是一個性格開朗的學生。然而,自去年7月開始,她的兩名同班同學開始經常一邊向她丟東西,一邊罵她是「帶著細菌的傢伙」。那之後,柳澤的父母曾找過學校進行交涉,而校方也承諾將進行處理解決。本以為這樣的霸凌不會再出現了,但從今年1月開始,忽然又有很多同學罵柳澤是「帶著細菌的傢伙」,為此柳澤經常是哭著回家。與此同時,柳澤每天便不直接去學校的教室,反而經常在學校的保健室里學習,並且從學校早退的次數也越多越多。儘管在學校中遭受著霸凌,柳澤樹里愛在家中依然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的異常,在自殺前的幾天還曾說要和媽媽一起做2月14日的「情人節巧克力」,送給父親和弟弟。
然而,在2月11日晚上,吃過飯後的柳澤樹里愛像平常那樣,跟家人說了一句「爸爸,我去洗澡了」後,就以自殺的方式結束了她年輕的生命。柳澤的父親在接受朝日新聞採訪時,紅著眼睛說「養育了14年的孩子就這麼在一瞬間沒有了,我是無論如何都無法相信。」
由於柳澤樹里愛在自殺前並沒有留下任何遺書,因此南相馬市教委於2月14日召開記者會宣布成立第三方調查委員會,調查柳澤自殺的真實原因。儘管何時公布調查結果還不得而知,但南相馬市教委委員長阿部貞康在14日接受記者採訪卻表示,「不認為遭受霸凌是柳澤自殺的主要原因。」這樣武斷的論調,令輿論一片嘩然。
與此同時,柳澤樹里愛的自殺在日本互聯網上引來了許多網友的同情與憤怒。比如,一些網友就這樣寫道「即使說了很多次但也依然要繼續說下去,這不是霸凌,這是犯罪!」「施壓霸凌的話,就要通知警察。與學校商量,沒有任何意義」「為什麼對於施加霸凌者不採取任何懲罰?」等。
事例4 「既然你來自福島,也不能發光呀?!」
2014年3月,出生於福島縣的早紀從該縣的高中考入了位於兵庫縣的關西學院大學。同年4月,早紀選修了一門英文課,擔任該課的是一名四十多歲的外籍教師。一天,這名外籍教師在上課前,突然將教室燈全部關掉,並先後用英語和日語對早紀說,「關掉燈後,既然你來自福島,深受核輻射,也不能發光呀!」當時,課堂上除了早紀外,還有其他30名學生,但來自福島災區的只有她自己一個人。
受到外籍教師的歧視言論後,早紀在精神上受到了巨大的精神打擊,並一度休學。最終,經同學友人的勸告後,才於2016年4月向學校方面投訴。然而,令人氣憤的是,關西學院大學並沒有立即啟動調查,而是在過了7個月後的2016年11月份才開始對那名外籍教師進行調查,這名外籍老師狡辯稱當時僅是開個玩笑。由於每日新聞的報道,使這則舊聞再度受到日本輿論的關注。但是,關西學院大學最終的處罰方式也僅是宣布不再聘用這名外籍教師,並表示絕不再讓類似事件發生,但始終都沒有向早紀進行任何的道歉。
僅通過如上這4個事例其實可以看出,儘管它們發生的地方不盡相同,但學校方面的反應幾乎差不多,即在處理學生歧視、霸凌問題上大多採取了消極的解決辦法,不是拖延時間解決,就是推卸責任。誠然,校園霸凌問題長久以來都是日本學校難以徹底根除的頑疾,但從這4所學校的處理方式其實可以看出,它們對於福島縣民的問題存在差別化對待,或者說不公平對待。這其實也是對福島縣民人權的侵犯。
再者,福島縣未成年人在避難生活中所遭遇的歧視、霸凌並不僅僅是未成年人世界所獨有的問題,筆者認為這一定程度上是日本成人社會對於「福島」認知的一個延伸。可以想像,家中父母當著孩子面談論「福島」「核電站」「福島縣民」的時候,他們的某些帶有偏見的觀點看法將會對小孩子產生潛移默化的影響,進而導致未成年人之間產生歧視與霸凌。比如,事例1中,參與霸凌的學生說的那句,「你們家從東京電力那裡領了很多賠償金吧!去拿過來!」這很有可能就是學生父母語言的再現。
雖然如上的4個事例全都是針對於福島縣未成年人的歧視、霸凌,但預計出身於福島縣並在其他地區避難的成年人也同樣或多或少地遭受著身邊同事、鄰居的歧視或霸凌。根據朝日新聞的報道:截至今年2月,福島縣的總避難人數為7萬9446人,其中前往福島縣以外地區進行自主避難的人數為3萬9818人。因此,筆者相信如上的4起歧視、霸凌事件只不過是冰山的一角,在日本其它地區肯定還有類似的事情正在發生。
最後,相較於重建災區房屋、清理核污染等這些僅需要一定時間就可以徹底解決的客觀問題, 社會中瀰漫著的「霸凌避難者」「歧視福島縣民」等主觀認知問題其實更需要儘早應對處理,畢竟這些問題的解決並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立竿見影的。然而,令人遺憾的是,安倍政權似乎還沒有提出一個具體的解決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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