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嘴母乳失竊案

正在哺乳期的女員工,將擠出的奶水存在公司的冰箱里,等到下班去取,卻發現奶水不翼而飛。

這是真實故事計劃的第 123 個故事

大學同學索索一直在陸家嘴的一家日企做人事工作。最近,她有些神經兮兮,因為她的公司發生了一起離奇的盜竊事件。

索索所在的日企人員構成簡單,一類是她這樣的行政人員,另一類為數較多的是IT技術人員。技術人員並不都在公司本部上班,部分人會隔三差五被派出去出差,有時會半年一年甚至更長時間被派駐到客戶公司,當然她們公司的客戶也都是屬於同一個母公司集團的日本公司。按索索的說法,日本人也懂得「肥水不流外人田」。

事情要從過年前的那個月說起。臨近春節,無論日本老闆臉色有多難看,中國員工們已經多半無心工作,刷火車票、網上購年貨,即使像索索這樣沒有出行計劃的上海本地姑娘,也在慵懶地期盼長假了。

有一天,日本老闆忽然將索索和一個項目經理叫到辦公室,關上了門後,老闆開始發了脾氣,表示要炒掉那個項目經理手下的一名員工。這名員工被長期派駐在陸家嘴另一幢商務樓里的客戶公司做IT,對方公司投訴她,理由是偷竊。

這名員工索索也認識,而且印象相當好,所以當聽到老闆說她偷竊的時候,索索脫口而出:「怎麼可能!」惹得那個個頭還沒有索索高的日本小老頭隔著老闆桌狠狠瞪了她一眼。

處在風口浪尖的那個女人我也見過,名叫安雅。有次去索索公司找索索時見過她。她大約30出頭的年紀,頭髮沒有染燙,精剪成最流行的Lob頭,穿在身上的淺黃色套裝有點眼熟,正是我每天下班穿過恆隆大堂某個大牌櫥窗前看到的,套裝外,罩著長度到小腿的駝色羊絨大衣,手拎LV白色棋盤格,靴子上Gucci的標誌不明顯,要多看兩眼才能發現。

她的臉上沒有化絲毫的妝容,臉型有點方,眉眼很好看,只是皮膚上的斑有些明顯,還有大眼睛下面暗青色的黑眼圈印子。

見到安雅時,索索坐在位子上一直在與她說著什麼,還遞過一張紙讓她簽字。她似乎根本沒有在聽,眼睛也不看索索,一臉冷淡,透著抗拒與不耐,在需要簽字的時候拿筆去簽,下筆快而用力,然後連招呼也不打就轉身離去,一言不發。

聽索索說,安雅是公司的元老級員工,畢業於名牌大學計算機系,家境優渥,十年前大學一畢業就到公司工作,比索索和現在這個日本老闆都來得早。五年前結婚,去年生了個兒子,還在哺乳期。老公也是一家大公司的CFO,公司就在不遠處的另一幢寫字樓里,比她們這幢樓更高檔,樓層也更高。

無論如何,我和索索都無法把這位貴婦和偷竊這個詞聯繫起來。

當日本老闆說了安雅被指控盜竊的東西後,索索和項目經理兩人面面相覷。項目經理是個大男生,臉「蹭」地一下燒紅了。

安雅被指控盜竊的東西是人乳。

原來,安雅派駐的那家公司里,有幾個職員是孩子在哺乳期的媽媽,平時大家都採取背奶的方式。背奶是一個辛苦的活兒,這些媽媽一天幾次要在工作間隙躲起來用吸奶器把奶吸出來,裝到儲奶袋,放到冰箱,再用背奶包帶回家。

如果上下班擠地鐵,那就更辛苦了,所以很多媽媽並不是天天把自己的奶帶回家,而是一次帶幾天的量回家。好在日本公司還比較人性化,有母嬰室可以吸奶,茶水間也有公共冰箱。不至於像網上說的,有的背奶媽媽窩在公司寫字檯下面,蹲在地上藏著擠奶。

可最近,這家公司卻曝出母乳丟失事件:一個背奶的女員工向公司反映,自己放在公共冰箱的母乳頻頻丟失。

這名女員工一開始以為是誰拿錯了,可之後一天下午她剛剛放到冰箱的母乳,下班時候又不見了。

她要求公司徹查此事。一時間公司內部也傳言紛紛,有人說,偷竊人乳可以賣錢,有些富人區的會所還會豢養奶媽,供成人消費。

公司請大樓物業調取了茶水間區域的監控錄像,發現從那名女員工放入母乳,直到下班的時間段里,只有安雅一個人從冰箱里取過東西,不過看不清她取的是什麼。

客戶公司向索索公司通報了這件事,並表示不想再要安雅留在他們那裡。索索的日本老闆從日本被派來上海還不到半年,就遇到這種情況,非常緊張,趕忙表示會嚴肅處理,放下電話後就叫來索索和項目經理,指示要開除安雅。

索索和項目經理四目相對,面露難色,覺得這件事很難辦。一來尚未查清真相,不過是對方單方面的指控,二來即使證據確鑿證明安雅偷竊,但如果上升到刑事案件,還要對於涉案金額進行認定,母乳這東西如何折算成人民幣還真不好說。按照員工手冊,沒有開除安雅的根據。

索索說,如果安雅不願主動辭職,那公司無理解僱需要按勞動法賠付。安雅在公司服務10年,簽的是無期限勞動合同,賠償金不是筆小數目。

「要不我們還是聽聽安雅怎麼說,先查清情況吧。」索索試探著對老闆說道,「真要解僱還要請公司法律顧問給意見。」

「那你們去辦,最要緊是和客戶那裡解釋清楚,做好工作,消除誤會。」日本老闆緊鎖眉頭揮揮手,讓他們離開。

索索和項目經理首先找到安雅了解情況。坐在空空的會議室里,氣氛尷尬。項目經理是男生,開不了口,索索硬著頭皮開腔。而安雅堅決否認了盜竊一說。她說,自己拿的是自己背的奶,自己的孩子也在吃奶。

安雅的回答和態度讓索索和項目經理鬆了口氣。畢竟,誰也不希望自己公司的員工在客戶那裡做這樣的事。

「那有沒有什麼辦法證明你的說法呢?」索索連忙追問。

「是這樣的,儲奶袋上都是可以備註時間的。」安雅思索了片刻繼續說,「我記得之前4次上面寫的時間應該是1月10日早上10點,下午15點,1月11日中午12點,1月12日上午10點30,那麼放到冰箱應該就是之後不久,你們可以去查一下監控。我不是當天拿走,是帶了個小冰箱,哪天老公開車一起回去的時候一道帶走的。我很肯定拿的就是我之前自己放在那裡的。」

看著安雅冷靜肯定的樣子,索索覺得這件事情可能真的存在誤會,只要查看監控加以證明,應該可以輕鬆解決。

索索和項目經理來到客戶公司,找到對方的行政經理,說明了從安雅那裡了解的情況,希望能調取安雅自述的四個時段的監控視頻。行政經理不是很耐煩,但還是禮貌地表示願意配合。

為了保險起見,索索三人查看了前後2小時的監控,包括了安雅自述的那4個時段。整整16個小時的監控視頻中,公共冰箱前一次也沒有出現安雅的身影。

越看到後來,索索越覺得如坐針氈,好像那個偷了別人母乳的人是她自己,而不是別人。全部看完後,對方行政經理起身,一攤手,用客氣到索索都覺得有些虛偽的口氣說:「真遺憾啊,張小姐,不過這下你們應該滿意了吧。」

回到公司,索索向日本老闆彙報情況,小老頭一副「本來客戶公司就不可能誣告」的先知先覺態度,指示索索儘快讓安雅離職,且公司不能賠錢,怎麼辦要她自己想辦法。索索無奈,只能給安雅打電話。

電話里,安雅聽完後,長時間的沉默。就在索索以為電話那頭已經沒有人的時候,她開口了:「我說的都是實話,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你說的情況,你問我,我也沒辦法解釋。」索索試探著提出老闆希望安雅主動辭職,以免事情進一步搞大。安雅強調自己不會辭職的,「這件事現在已經鬧得沸沸揚揚,我一辭職就更加說不清了」。

三天後,索索的郵箱收到安雅發來的一封郵件,郵件里說,事情傳得那麼難聽,自己在公司已經呆不下去,決定辭職,附件是一封格式化的辭職信。

幾天後,安雅到公司辦了離職。

長出一口氣之後,索索又覺得有些不安,她不知道安雅到底有沒有偷那些母乳,又或者有沒有撒謊。如果沒有,那麼那些自己親眼看到的監控視頻該如何解釋呢?如果有,她又是出於什麼樣的心理,為什麼要撒一個別人一看監控就會揭穿、無法遁形的謊言呢。

在世紀大道一家餐廳里,昏暗的燈光下,索索給我講了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問我這個考過國家心理諮詢師的朋友,能不能解釋一下。

「看過一些關於產後抑鬱的新聞,比如湘潭那個疑因產後抑鬱抱兩幼兒跳樓自殺的事,安雅不會是產後抑鬱才偷奶的吧?」

「如果確認是她拿了別人的母乳——不管是有意識的偷竊,還是無意識地拿了以為自己有而事實上從未產生的母乳,當然可能得出這樣的結論。再了解她的家庭情況和近期個人狀態,甚至可以分析出抑鬱產生的現實基礎。」我說。

陸家嘴的寫字樓里,衣著光鮮的人們來往穿梭,快節奏的生活使得人們無法顧及太多。就像是打扮得精緻得體的安雅,竟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困境。

我試著問索索,可否去問問安雅家裡的情況。

索索沒有說話。

作者王雅意,公務員

編輯 | 王大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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