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鳳街的日與夜
初到丹鳳街的人,覺得這裡太市井。路兩旁的梧桐樹七扭八歪地長著,奶茶店、時裝店、超市毫無章法地開著,身處鬧市的它,跟以往走過的無數條街道並沒什麼兩樣。
停留過的人從未想到,這裡的日夜,成了走來走去走不出的丹鳳街。
丹鳳街並不年輕,唱經樓、魚市街、石婆婆巷,煙水氣的地名自帶年代ID。曾經,丹鳳街52號是老中央大學的宿舍,徐悲鴻、田漢、沙汀……每個窗口都寫滿民國往事。1944年的石婆婆巷20號,胡蘭成初聞張愛玲的名字,一段曠世之戀從塵埃里開出了花。
到了張恨水筆下,丹鳳街是石子鋪的路面,兩側林立著油鹽雜貨店、茶館、米店、醬坊。「每日中午以12點為界,整個上午是熱鬧喧囂的菜市。日影過午,便靜寂空落,給人以時空倒流的感覺」。
民國風流終究飄渺。對於丹鳳街長大的70後、80後來說,童年記憶落在那些彎彎繞繞的深巷。那時的丹鳳街還是一大片平房,幾進幾進的,每個門牌號里住著許多戶人家。穿堂風過,巷子里總是飄來各種味道,有時候是鍋貼的油香,有時是五香牛肉的味道。唱經樓那邊有家飛飛麵條店,生意永遠那麼火爆,中午一碗三鮮面,有老闆自己炸的皮肚,一吃就是好多年。
93年,丹鳳街擴寬改造,拆字上了牆,童年斷了片。隨後,城市發展的步伐裹挾著記憶,陷入快進和混亂模式。一時間,煙水氣的丹鳳街,高樓四起。曾經的木馬公寓,開盤時打出「東大以南,南大以東,25-75㎡精裝迷你豪宅」的宣傳,在房價都還很親切的年代,每平飆到一萬三。
丹鳳街的清晨和午夜,馬路上尖銳的汽車轟鳴聲從此再也沒有停息過。
那些年裡,沒去丹鳳街買過手機的,可能是個假南京人。97年,高新通訊市場在丹鳳街雙龍巷開業,兩年之後,對面又來了恆基通訊市場。從手機到電子產品零配件,從二手機到水貨,丹鳳街的手機市場遍地開花,開到停不下來。
雖然「水貨」集散地名聲在外,套路很深,但依然阻擋不了人們的熱情。很多人還記得當年的盛況,市場就跟迷宮一樣,一家一家的玻璃櫃檯,每家都是一撮一撮的人圍著老闆看手機。學生黨們,捨不得買蘇寧五星的行貨,更沒少逛丹鳳街。那幾年,大石橋的李華手機是知名水貨專賣店,看那在賣什麼品牌,就可以知道時下南京最暢銷的是哪種機型。
談到丹鳳街夜市,有人也會瞬間掉入記憶。每晚六點,城市霓虹初上,丹鳳街大石橋路口,200多米的夜市延伸開去。那些夜色里亮起的燈光,照亮五花八門的攤位,透著粗糙溫暖的質感。
一頭扎進夜市的,有附近的居民,有剛上班的小年輕,還有周邊東南、南大的學生。孩子們看到氣槍攤和玩具攤就挪不動腳。小年輕15塊買件T恤,30塊就能淘個好看的包。學生痴迷於首飾小掛件,不挑上幾個是絕不肯走的。夜市總有種溫柔的包容,讓那些貧窮簡單的日子,有了去處。
「手機一條街」和「丹鳳街夜市」的黃金時代,都定格在上一個十年。同樣定格的,還有那些記憶里的老味道。
丹鳳街的店鋪總是此起彼伏,變化太快。多年前,那裡還是南京知名的龍蝦一條街。對丹鳳街龍蝦的念想,能貫穿南京人的整個夏天。
蒜香、麻辣、紅燒,最愛的總是那一口十三香。「丹鳳龍蝦」是很多南京人的龍蝦啟蒙店,一大盆架在火爐上,吃到最後一個,還是滾燙的。「龍妹龍蝦」處理得乾淨,去腮抽筋,吃得舒心。擼起袖子,蝦黃蝦肉的鮮,沾滿油亮的湯汁,趁熱一吸,美味直衝天靈蓋。後來,南京的龍蝦店開了一波又一波,一哥、美木及、大個子……丹鳳和龍妹相繼悄然關門,成了一種回不去的情結。
石婆婆巷的阿細小館,老客把它當成了食堂,菜品和價格都已爛熟於心。那裡一度有許多人心目中南京最好吃的紅燒肉,香濃甜糯,不肥不膩,每天都賣空。招牌的木桶龍蝦,毛豆、筍丁、田螺跟龍蝦放在一起煮,鮮美無比,吃完指有餘味,都捨不得洗。
阿細後來搬去了王府大街,後來好像又搬去了龍江,搬著搬著沒了蹤影。當年那面滿是簽名的牆上,也曾有你的筆跡嗎?
飯店如走馬燈般換,但魚市街的無穹花韓國料理開了二十年,愣是開成了老字號。多少南京人在那裡吃了人生第一頓韓餐,十幾年前,人均六七十的價格吃得肉疼。但總是控制不住,烤五花肉和石鍋拌飯的焦香味道在腦海里飄,隔段時間就又要往那裡跑。
街角的大潤發依舊熱氣騰騰。許多年前,仙林的學生們進城坐70路,底站就是丹鳳街,大潤發承包了一周一次的大宗購物,回程艱辛無比,卻也有難以言明的滿足。後來2號線開了,許久不去丹鳳街。再去,覺得不再有記憶中的繁華,熱鬧中露出破敗。
多年以後,丹鳳街依然跟你走過的無數街道沒什麼兩樣。廣電總台的大樓在夜色里燈火通明,街頭的飯館裡有人在哭有人在笑,越時空廣場大媽們跳著永恆的廣場舞。
老街的底子在那裡,均勻的呼吸里交疊著城市的日與夜。你走過它,只覺得熟悉的心安。
部分圖片來自@welldone攝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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