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寒的三個春節

如果韓寒還是曾經的「公民韓寒」，那今年春節時的他，應該還在嬉笑怒罵著吐槽晚會，而不是在賀歲檔里乘風破浪。

滄海桑田，不過短短十年。十年前，博客剛開始成為新浪最大的流量入口，韓寒也開始了長期的霸榜生涯。憑藉對時事不留情面地發表意見，他的博客，他被刪的稿子，他發出來的稿子，他的沙發，他的板凳，他的地板……都是當時最熱的熱點。

2009年，《南都周刊》為韓寒做了特別報道，標題是《公民韓寒》。曾經的叛逆文青，長大成為叛逆公知，順理成章。

直到一場莫須有的「代筆」風波，把一直站在神壇對立面的韓寒，拉下了神壇。

2012年1月，一篇《人造韓寒：一場關於「公民」的鬧劇》在網路刷屏，方舟子順勢持續炮轟韓寒「代筆」和「包裝」，從臘月轟到正月，直逼得韓寒出手稿自證。現在，雖然方舟子已經離開新浪微博，但所有和韓寒有關的評論里，總能找到一兩條這樣的話：雖然我不知道韓寒是不是代筆，但是……

而現在的韓寒，早已經和以筆為刀無關，已經和硝煙無關。從國民岳父到得到業界認可的導演，韓寒講的故事，也開始走向平淡與和解。不小的轉彎，經歷的時間卻不很遠，在2010年春節，韓寒還在調侃著那場今天已經無法評論的晚會。

2010年，亞克西填詞大賽

不像今年連提前放出的節目單都沒有，前些年春挽還保持著提前造勢的傳統。比如2010年春挽前，2009末，就已經有確定的節目消息。其中第一個合格的節目，是《*的**亞克西》。

這首歌改編自王洛賓老先生的新疆民歌《亞克西》，填上的新詞用力過猛，從歌唱生活變成歌功頌德，歌頌的歌詞直白得令人尷尬，所以韓寒只需要分享一個視頻鏈接，就足以交上一篇合格的博客文章。

韓寒的光環和號召力，在當時最適合這類話題的發聲，沒有第二個人有這種特權和粉絲量級。《獨唱團》最終沒有辦成，但ONE系列辦成了，電影一部部拍成了，雖然後面這幾項，和《獨唱團》里可能有的尖銳內容沒什麼聯繫。

其實《獨唱團》里也沒有什麼尖銳內容，倒是裡面約來的一些作者，現在還在繼續發光發熱：比如代表獨立音樂界的周雲蓬、代表互聯網企業的羅永浩、甚至代表公眾大號的咪蒙。

韓寒也在繼續發光發熱，微博剛出來時，邀請過韓寒入駐，但沒有堅持下去。等韓寒再回來的時候，是2012年。韓寒說回來的理由，是有了長微博。而他寫的第一篇，是關於張國榮。

「懷念哥哥」是從什麼時候變成一個黑梗，獨立音樂什麼時候開始批量擁有腦殘粉……這些無聊的問題，都多少可以從韓寒身上找到一點根源。就算你不喜歡韓寒的電影，也許會喜歡裡面的幾首歌。

除了調侃時事外，韓寒還能把握住很多東西。

亞克西那一年，韓寒在文章里說，「很多人要抵制春*，我覺得完全沒有必要，因為批評春*並不被禁止，這年頭要找一個全國性的項目可以隨意批評既不屏蔽又不請喝咖啡真的很難。」

現在，隨意批評被禁止了，韓寒也早不再批評春挽，或者批評別的什麼。

2012年，韓三篇和代筆門

沒想到的是，對韓寒最大的打擊，不是來自他一直討伐的東西，而是來自一個莫須有的罪名。

可能不少人是在春運列車上讀到了那篇《人造韓寒：一場關於「公民」的鬧劇》，接下來幾天，都是對韓寒是否代筆的聲討。文章作者麥田聲明，他寫文章的第一個原因，是因為「韓三篇」以商業炒作為目的，侮辱了哈維爾。

「韓三篇」是韓寒在2011年底聖誕節前後，或者說毛誕節前三天，連續發表的三篇文章，《談革命》《說民主》《要自由》。之前的韓寒博客，是以時事為基礎進行發揮，而這三篇，更像是一個階段性總結髮言。

沒想到，這三篇重頭文章，惹來了這麼大麻煩，而且是很奇怪的麻煩。

可能很多人沒看過「韓三篇」，但直到今天，仍然有人相信韓寒是代筆。

代筆不代筆這件事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被拉下神壇。親歷了鬧劇之後，也許才會發現，公知這條船也並不好上，不管站在牧羊這一邊，還是牧羊人這一邊。被牧羊人倒打一耙也說不定。

黑白原來沒那麼分明。不如抓緊時間做許多該做的事，結婚生女，干一份事業，穩穩噹噹賺錢。中國需要有人做的事情很多，比如開發文藝青年的市場。脫隊很久以後，韓寒和郭敬明站在了同一戰線上。

你做小都市憂愁，我做大鄉鎮情懷。不管韓寒是不是專業的導演，他確實拍出了很多人期待的東西。何況，像寫文章、開賽車一樣，他的導演團隊、他的ONE產業，都做得有模有樣。

前幾天，時隔三年後，韓寒的博客更新了，寫關於《乘風破浪》的，一萬多字，8000閱讀。閱讀量不到亞克西那些年的百分之一。並不是要說韓寒熱度下降，誰都知道這是微博的時代，只是，雖然博客已經沒有人了，韓寒還是會在這裡寫東西。

只是有些東西，就算還在堅持，也沒必要特意拿出來讓人看了。

2017年，第二部電影

韓寒的第二部電影，《乘風破浪》，有著和第一部電影《後會無期》一樣的情懷。小鎮成了最文藝的地方。「鳳凰男」這個自帶貶義的名詞橫行網路的時候，沒有被套用在韓寒和郭敬明身上，然而現在，多少年輕人的文藝審美，是被小時代或者ONE影響著。

韓寒，是陪一代人長大的那個少年，當他收起曾經的叛逆，開始溫情回顧的時候，許多曾經一樣叛逆的同齡人，也進入了平和的年齡。就像ONE，不再是「獨唱團」這種尖銳的名字，而是要做文藝生活平台。

ONE正是2012年上線的，從一開始的細節上，就提示著韓寒特有的那份少年狡黠：因為one相關的域名無法註冊，所以直接採用了「無法註冊」為域名。後來，這個平台上，有了文章，有了音樂，有了電影。

喜歡音樂，還親自玩過票的韓寒，在倒韓風波期間，創立了@亭林鎮獨唱團的微博賬號，名義為「韓寒樂隊亭林鎮獨唱團」。現在微博名改成了@亭林鎮工作室，直到《乘風破浪》上映前，這個樂隊終於正式發了一首主題曲。

和第一部電影正反兩極的評價不同，第二部電影，就算是差評，也都對韓寒團隊的製作水準表示了認可。導演這條路，韓寒還要走下去。除了台詞和敘事方式，人們總能找到韓寒特殊的影子。就像《<乘風破浪>的快，中國電影的慢》這篇影評里，作者九連環寫道：

在個人被定調為「全面向市場和商業妥協」之後，只有在超越同行的速度這件事上，還可以依稀看出韓寒身上殘存的叛逆感。

從書籍時代，到博客時代，到微博時代，到市場漸好的電影音樂市場，韓寒都不曾錯過。只不過，他不能再被單純地稱為作家，說起他最近的書，也不一定有多少人看過。但文藝生活這個領域，還有許多事值得韓寒做。

人會成長，所以有些事情只能緬懷。曾經有人在韓寒的博客里留言：朴樹是隱士，韓寒是戰士。

如今，朴樹復出了，雖然直言賺錢，原來天真少年的脾氣還沒變；韓寒不再戰鬥，但依舊不缺少人追隨。而那群和他們一同成長的年輕人，也已經不是那麼在意什麼隱士戰士，更懂得過好當下生活了。

說的就是你我，總有一天會褪去鋒芒，熱愛賺錢，不復少年時。

【THE END / 微信公眾號：rocktheol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