掙扎

「為自己女朋友買不應該么？」

她指著那個我也叫不上什麼牌子的高跟鞋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我。

我訕訕的走過去翻了一眼標牌：3988RMB。我摸了摸乾癟的錢包，從錢包里掏出工資卡，顫抖著手遞給了售貨員。我知道接下來的房租可能我要兼職打工了。

售貨員打好包裝，我抱著沉甸甸的鞋盒，跟在她身後亦步亦趨，看著簡潔的包裝，明晃晃的有些刺眼。

（一）

初識她時，是在一次公司年會上。她是公司的實習生，明眸皓齒，馬尾辮，牛仔衣，青春靚麗。

我木訥寡言。但年會上，主任安排我一定要表演個節目，我硬著頭皮上去唱了首《她來聽我的演唱會》。恰巧她上台送花，對我嫣然一笑，我心猿意馬，心臟砰砰直跳，不小心走了音。

年會結束，她上來和我合影，悄悄對我說「師兄，你唱歌好棒」。我羞澀的笑了笑，對她說了聲「謝謝」。

就這樣，初次相識，沒有任何花哨，也沒有任何機緣巧合，平平淡淡。

工作中，她懵懵懂懂，什麼也不會，理論一大把，實踐卻經常讓上司罵。我一遍遍的耐心教她，教她如何做報表，如何做策劃，如何圓滑人際關係，如何效率最大化。

我記得她不吃辣，每次我都要給公司門口賣煎餅果子的大叔說不放辣。我是山東人，愛吃辣，習慣到最後，我也不吃辣。最後大叔看到我就習慣性的兩套都不放辣。

她住的地方和我住的地方順路，確切的說是比我要遠一些，每天下班之後我都會堅持送她到家然後再返回自己住所。

她說她就是那個時候愛上我的。

（二）

她愛旅遊，愛幻想，我陪她。

她愛吃，愛笑，愛看韓劇，我陪她。

她愛瘋，愛鬧，愛玩小孩子玩的東西，我買給她。

她說「你真好」。我笑笑看著她，「你也好」。

她喜歡人陪，她說她怕孤單。我下了班陪她逛街，陪她看電影，陪她吃她愛吃的泡芙，陪她打遊戲，聽她吐槽生活工作中的不快，聽她八卦各種韓國明星，從她嘴裡，我知道了權志龍，知道了池昌旭，知道了玄彬，知道了李敏鎬。而之前，我只看歐美電影，我只喜歡傑森斯坦森。每當我給她談起艾弗森，麥迪，科比，卡特，白巧克力時，她總嗤之以鼻：「籃球有什麼好玩的，搶來搶去，沒意思，哪有歐巴們安靜溫暖。」

我尷尬的笑了笑，靜靜的陪她看韓劇。

她特別愛吃紅燒肉，我不會做飯，特意上網邊學邊做，學會了各種紅燒肉的做法，看著她吃的香甜的樣子，我比她還心滿意足。

她說「你把我養這麼胖，以後就變醜了」，我摸著她的肚子笑呵呵的說「沒人要好，這樣你就是我一個人的了」。她笑的花枝亂顫，狠狠地擰了我一把。

她說，「你要一直對我好，要包容我，要理解我。」

我笑著應承著。

有一次，工作上她遞交的一份報表出了錯誤，導致全組的工作全部返工，組裡人沒有明說，但加班時組員各自不耐煩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他們的心情，加完班已經是凌晨兩點鐘，我給組裡的同事買了夜宵，一個個道歉。

在回去的路上，我第一次說了她，她梨花帶雨的哭著吼我：「不就是做錯了嗎，重做就好了呀，我爸媽從來沒罵過我，你憑什麼罵我！」

我看著她嚴肅的說「這不是錯沒錯的事情，假如是我一個人加班，沒關係，可你連累了別人，你要學會道歉，並且下次避免這樣的錯誤，我是提醒你，並不是罵你。」

她滿不在乎的說，「可我還小啊，我是新人啊，業務不熟，犯錯不是可以原諒的嗎？」

「錯就是錯，無關乎你是不是新人，你要學會承擔錯誤，這是社會，不是學校，更不是你家，不是每個人都會原諒你的。」

「哼！你不愛我，連你也責怪我。」說完她哭著跑回了家。

從這個時候我就知道，我和她的三觀已經出現了偏差。

（三）

終於，她慢慢成長，慢慢長大，慢慢學會化妝，慢慢學會工作，慢慢學會了我自己都不會的職場學問。

下了班，我依舊照常的送她，她第一次的拒絕了我，「我能行，我不怕黑，我可以。」我聽著她「蹬蹬」作響的高跟鞋聲，看著她遠去的背影，逐漸消失在蒼茫的夜色里，突然感到好陌生，突然感覺悲從中來：這個女孩還是不是當初那個懵懂無知的實習生？

小姑娘終於不需要我來指導，終於不需要我陪伴，不需要我噓寒問暖，變得「堅強」，變得「獨立」，變得「胸懷大志」，變得「無堅不摧」。

我依舊每天上班，每天給她帶早餐，兩杯豆漿，兩份不放辣的煎餅果子，我小心翼翼的打包好，帶到了公司。我把早餐放在她電腦桌上，回到自己工作隔間，當看到她自顧自的吃著早餐，喝著豆漿，眼睛再也沒有向我的方向瞟過一眼，我知道她已經把我的存在，我做的一切，都當做了——理所應當。

「我希望你把我當女兒寵。」她說這是她對我的期望，我笑了笑說「好」。

朋友說我傻，自己一個人都不會照顧自己，還養了個女兒，我說「女兒就女兒唄，反正是我要娶她的，都是一家人，沒什麼」。朋友無奈的搖了搖頭，對我豎起了中指。

她還是那個她，容顏愈發的俏麗端莊，只是我對她的感覺總會有點恍惚，參雜了些許陌生。

「為我花點錢不應當的么？我可是你女朋友啊。」

這是她經常掛在嘴邊的話。

（四）

「我們分手吧」

這是她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她說，「我要過自己的生活，我想自由自在一些，你對我很好，可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終於，這個小姑娘離開了我，我又回到了原點，回到了一無所有的初始狀態。

我無比痛恨所謂的「雞湯」。

無比痛恨。

「二十多歲的年紀，不去瘋狂，不去肆意青春，你結什麼婚！」

我氣的想罵娘！要不結你自己不結就好，不要去毒害別人。

「世界是自己的，與他人無關」。

真的無關嗎？

它「改造」了一批又一批的無知少男少女，洗了腦，在他們的思想里安了家，根深蒂固，無法自拔。

戀愛中最可笑最心酸的事就是：三觀不同，我還努力堅持，苦苦掙扎。

像一根皮筋，不松，苦了自己，鬆了手，疼了她。

幸好，她鬆了手，我疼些，又有什麼關係呢？

我是個男人，對吧？

（五）

那天，路過煎餅果子攤，大叔照常笑著給我打招呼「兩套煎餅果子？都不放辣？」

我笑了笑，「不，一套，放辣。」

我吃了一口，真的好辣。

我都辣出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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