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紅的職場轉身——美妝達人的蛻變歷程

人如視頻，精緻、幹練、獨立、友好。或許這幾個詞不足以概括我對她的印象，不過也差不多了。同樣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她的字體，字也如其人。說真的，如今90後年輕一代的手寫筆跡是越發不能看，很少有字寫得好的——琳小姐給粉絲寫的賀卡或者明信片全是手寫，看上去很像我之前看電影選擇載入字幕時喜歡用的一種叫什麼新蒂小丸子的字體，好像是日本的字體設計師專門針對小女生設計的。

這兩個優點大大的增加了我對她的良好印象，然而，一張嘴說話，一個在預料之中的缺陷還是扣了一點分——普通話裡帶著很常人捕捉不到但我卻異常敏感的江浙滬包郵地區的方言痕迹，雖然在視頻里早就習慣了，但還是幻想如果帶的是北京口音那就更好了~

我單方面認識她還是在2013年，那時候她還在美帝，畢業季即將回國。在優酷的美妝頻道欄目下，一個恬靜而精緻的女生出水芙蓉地現身了。可能是那時候優酷美妝頻道的博主大抵上還比較Low，無論是編排，畫風，後期乃至畫質都給人一種三線城市網吧的感覺，不夠洋氣。不過那時候的國產視頻，多半不夠與時俱進，哪怕是「紐約留學女」，背景那麼深，出道時畫風也給人一種裸聊視頻的意味。

琳小姐拍視頻用的奧林巴斯（還是索尼？）的微單和中端單反D60+Tascam的D系列錄音棒，也並非什麼高端的器材，但比起電腦前置攝像頭無疑是好多了且妥妥的夠用了——優酷的上限也就是720P，不管你傳入的質素是2K還是4K...都會用超清（偽720P）的最高上限（非會員）框死。從這一點上看油管把油庫甩了五條街都不止，從渲染模式到各種制式的支持乃至排版甚至廣告的質量——你在油管看視頻，有的時候廣告比正片還要好看，關鍵是不重樣，你都不忍心點跳過...油庫的廣告都是些什麼JB玩意兒，一個破逼腦殘網遊的廣告霸屏半年，垃圾。

琳小姐在油管也有頻道，但遠遠是沒有市場的——比起油庫數百萬粉絲的影響力，那點動靜簡直不值得一提。在油庫，琳小姐儼然成為美妝教主+少女情人，琳小姐說，每個月都會收到各種各樣來自各地的信件和禮物（圍脖油庫上面更不必說了），多半都來自十八九二十啷噹的小女生。作為一個1989年最後一個月出生的「老女生」，琳小姐表示，那些信件和禮物簡直讓她內心萌化，不僅讓她長久地保持做視頻的動力，也讓她永葆少女心。

不過，琳小姐也是苦過來的。她跟我說，高中在寧波的一個什麼縣中住校，住的什麼大通鋪，六個還是八人間，冬天早上凍得要死，宿舍沒有熱水沒有電，還要提著兩個大暖瓶去水房打開水，人又多，只能把暖瓶放在門口，很多保溫蓋上寫著ID或者畫著Logo的暖瓶排成一個隊伍，很是壯觀。

我說難怪，你雖然很精緻，但沒有什麼嬌氣，反而有一種自理能力很強的感覺。琳小姐笑道：那當然啰，我那幾年去美國，每次都是一拖四——一個人拖著兩個超大的箱子，還有兩個巨型的包，輾轉於機場之間。這在上海搬過幾次家，一屋子的東西，但每次都是我一個人搞定。

不過，雖然後來沒有走高考的道路，但畢竟也一度受過這變態教育制度的摧殘，她現在還記得她上上一屆的浙江高考作文題叫做《行走在消逝中》，她就在想，這莫名其妙的鬼題目要是碰到了，估計真的當場懵逼了。

好在麻麻比較有遠見，那時候忽然時興本科出國。在高三的時候臨時把戰場轉移，奮戰一年，總算游到了太平洋對岸。一所排名不錯的州立大學，如果你有印象，就應該知道《紙牌屋》中的某一季，木下總統曾到該校演講拉票。

不過你得承認，學霸不是那麼容易造就的。琳小姐顯然不是學霸，但她是一個「稱職的、各方面都政治正確的、堪稱標準、又沒有一樣是outstanding同時也不會有一樣會Fail的」中國女留學生——GPA馬馬虎虎絕對超過普通的學渣，但基本上是跟學術無緣了；英語比起那些「天天混華人圈、連出個門都要拉伙結隊否則連回來的路都TM找不到」的遊客學生不知道高到哪裡去了，可也基本上混不進白人的主流社會，跟半ABC還差個半條街；生活規律而充實，文化體驗&感情&性愛&饕餮&旅遊種種活動，自然必不可少，隨著時間軸的推移，在日程本的Item方框裡面幾乎畫滿了勾，然而也絕不會是聚光燈的中心，享受Leadership的風雲人物的風光——琳小姐就是這樣，踏踏實實、兢兢業業地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把所有的坑都填滿了，最後發現已經沒有什麼坑了，再往外就是堅硬的石頭牆壁。

於是畢業季之後，就回來了。當然，琳小姐這個層次的，顯然比起那些敗家丫頭還是要高明很多的。總會在一段Period開啟之前準備好後路，於是在回國之前開始緊鑼密鼓地籌劃美妝視頻，自然和自身的愛好沾邊——美帝的幾年，沒少看油管上的美妝視頻。上線之後反響不錯，不斷改進升級，就這麼風生水起了。

回國之後，在上海定居下來。本來是要回小寧波，畢竟家境優渥的林小姐很容易通過裙帶關係找到對口工作，畢竟學的是非常實際的財會專業。之後還是去了魔都，不過基本上也就相當於八九十年代城裡城外的空間概念——在此還是要感謝進去的劉跨越，包郵地區的高鐵網路異常發達，從上海到寧波不過是一場足球比賽的時間。

琳小姐說她是一個非常戀家的人，這是她回國的其中一個動機之一。她溫柔而堅強的母親一日既往地支持著她做的選擇，在網上密切關注她的動向，作為她的粉絲，甚至還會發微博與她互動。

而上海的整個環境，也就相當於高配版的寧波，風俗習慣、飲食日常大抵相近——琳小姐還是習慣冬天的早晨吃加入桂花的酒釀蛋花小元宵。她總是把自己的生活安排的有條不紊，小日子過得很愜意——儘管作為美妝達人，每天從起床到Make up結束，也要花一個鐘頭的時間，但似乎過得並不緊張。

但也有例外。

回國之後，她並不確定未來的職場道路如何選擇。因此考了個CPA，進入了銀行間市場清算所股份有限公司，一家中國特色的金融央企——或者說中國特色的金融官僚機構。雖然福利前景甚好，但這類機構，一大群海龜&985&博士們被壓模成了一個個「低層次的辦事員」，每天做的事情基本上就是初中生信息處理水平就能解決的，剩下的時間，不過就是混吃等死。

這讓受過資本主義教育的琳小姐無法忍受，她不願意自己變成一個巨大體制之下的一個零件，一個微不足道、卻必須時刻在位的零件。做視頻的經歷讓她知道了自己是一個獨立屬性的人，於是，她選擇了辭職，進入了一家新興的新媒體文化公司。

琳小姐說，脫離了體制的庇護，讓她更加自由，每天的時間安排不用那麼緊張，金融行業短暫的從業經歷曾經一度干擾了她做視頻的事業，所以在華麗轉身之後，終於可以跳進這蔚藍的大海了。

琳小姐至今單身。

她有著江浙一帶傳統女性的婦道，儘管洋派的教育經歷給她蒙上了一層西化的粉底，但不要忘了，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價值觀倫理道德的內核如同兒時每天早晨吃的酒釀元宵，通過日常的重複，同化成為她身體的一部分，這才是構建她精神支柱的關鍵元素。她的出身，是一個傳統的江浙地區的大家閨秀，如同《橘子紅了》那個年代的女人，婚戀情感領域的桎梏如同舊時的大宅高牆，即便翻越過國境線，也難以逾越這層障礙。

琳小姐關於戀愛婚姻都很保守，到大學只談了一段戀愛，一談就是四年，分手也曾靜撕心裂肺，傷心落淚，好在她總體上是一個平靜的人，喜怒不形於色，繼承著家族女性堅強的傳統，也就三五天就恢復了。琳小姐說，她不會得抑鬱症，不需要心理醫生，我深以為然。

而對於當下流行的約炮，開放關係之類的，琳小姐表示可以理解但堅決抵制。而對於婚姻，她有著江浙人的精明，談到王寶強和林丹事件，她言辭之間隱約讓我想起了嚴歌苓小說里的南方大戶人家的女當家的，犀利無情而又顧全大局，慣於從家族名聲利益等角度思考，而非個人的狹隘格局，我想，以這樣的決斷力大概以後不太可能遇到這類事情，或者即便遇到也能Hold住吧...

不過琳小姐讀的書卻不似她的這方面思想一樣深刻，她讀書聽音樂也是隨大流，iTunes裡面的各種List和歐美紅歌榜重合度極高，口味介於初出茅廬的穿著ZARA的美國職場女生和中國一線城市女文青的Taste交集之中。而讀書，基本上也就是參考暢銷書榜單，很少去看一些冷僻而小眾的作品。

琳小姐對話過程中，會時不時地翻查她的Moleskine，對她來說，填坑已然變成一個習慣，所以要不斷地確認，否則會有恐慌的感覺。

我凝視著她姣好的皮膚，精緻的妝容，閃亮著滋潤光澤的豐潤唇部，腦海中浮現著三線城市城鄉結合部亦或者小縣城甚至農村的和她同齡卻早已被生活重壓的不堪重負的愁苦的臉，她所謂的生活挫折不過是遊戲已經通關之後的進階關卡，掉下來也有保障。

正因為如此，琳小姐才特別佩服那些家庭條件不好的朋友，每次吃飯，都主動買單——當然對方一般是男生。因為鳳凰女似乎對於琳小姐有一種天生的排斥，感覺自己和她先天不是一個物種似的，只會在視頻里遠觀而不可在現實中「褻玩」親近。

但那不過是錯覺，現實中琳小姐沒有絲毫的高高在上，對待陌生人尤為客氣，甚至客氣的有些謙卑——飯局結束，一個女服務生過來結賬，琳小姐全程大幅度微笑著和對方對話，不顧她最近才上的牙套，又用雙手接過了對方遞來的賬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