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r.Miss:用歷史學的方法做一張純正的中文叮砰巷唱片 | 專訪

女聲甜美慵懶,男聲詼諧有力。

聽著雙人流行爵士組合Mr.Miss的首張同名專輯《先生小姐》,我感覺自己像是不斷在美國70、80年代的電影院和中國當代音樂劇現場來回穿梭,有些瞬間還覺得是在看一個什麼說不出來的廣告片。

那種溫暖、幽默,又帶一點嘲諷的觸感忽遠忽近,似曾相識但又無法確切地抓牢,所以,只好一聽再聽。

杜凱說,他們這種風格叫做Great American Songbook,或Tin Pan Alley(叮砰巷)。這種風格在國內很難找到特別直接的學習途徑,杜凱是從美國最早期的同類作品中一點點模仿借鑒學習過來的。這也是為什麼Mr.Miss出版作品的速度特別慢,已經成立了7年,才終於出版了第一張唱片。

在網易雲音樂上,杜凱自己這樣評價這張專輯:

如果我不是作者,我會評價,這張專輯品質還可以,缺點是繼承有餘創新不足,雖然以更寬泛的藝術觀,創新也不一定所有時候都比保守好,很多藝術風格都依靠充分的繼承來保存。中文的美國老歌風格在中文音樂市場有一定獨特性,但總是不希望他們能停留於此。

聽起來,像是在評價一個階段性學術研究成果。也好理解,畢竟這兩位是來自北大的高材生,難免帶著學術研究的慣性。

杜凱出生於1984年,劉戀是90後,但在聊天的過程中感覺杜凱更像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年,倒是劉戀給人一種滿不在乎的成熟利練感覺。

這樣看似南轅北轍的兩個人是如何湊在一起做了7年音樂的呢?看訪談嘍!

訪談實錄

叄拾:杜凱為什麼選擇劉戀作為搭檔?

杜凱:這是上學時的一個決定,當時有很好的踏實合作的基礎,可以一起從零開始探索音樂的更多可能性。

我不覺得當時的自己有多麼高的判斷能力,完全是憑直覺,感覺劉戀很有天賦,並且她有許多我沒有的優點,我缺少的部分她都有。

現在看來特別感謝當時的決定,劉戀好像有一種天生的敏感,特別是對氣氛的把握,我有時候偏理性,偏理性的話感性的部分就會有缺失,跟劉戀合作這麼多年她一直在彌補我這方面的缺失。

可以說,沒有劉戀我就沒有辦法進入到職業音樂的道路上。

叄拾:做Mr.Miss之前杜凱喜歡的音樂類型是哪些?

杜凱:那時候喜歡Soul、Hip-hop、Funk這些黑人流行樂,現在看的話就是近幾年常石磊、袁婭維他們做的那種音樂。

認識劉戀的時候Michael Jackson剛去世,我聽了大量70、80年代的黑人音樂,包括Smooth Soul等,很嚮往做那種音樂。

遇到劉戀之後這個追求就停止了。

叄拾:歌詞一般是劉戀來寫嗎?

劉戀:詞是我倆一起商量,像採訪一樣來寫,互相採訪著來寫。

叄拾:感覺你們的音樂味道很純正,是怎麼學習到這種精髓的?

杜凱:我們的音樂風格不完全是爵士樂,他是美國一種老的流行歌曲(Great American Songbook),這種東西找不到系統的學習方法。

如果是傳統爵士樂的話,有很多的途徑可以學到,不管是學校還是教材,還有老師,已經很成體系了。但它主要面對的是即興演奏。

我想學的是怎麼去寫歌,怎麼去伴奏,但不管是寫歌還是伴奏,在爵士樂里是絕對的邊緣,真正學爵士樂的沒人跟你聊寫歌和伴奏。

所以只能自己學,沒有教材,只好用歷史學的辦法從別人的作品中學習。

我也不知道我們的作品味道是不是很正,也許美國人聽了感覺不正,但那些作品中有些我比較喜歡的點是我力圖去抓住的。一直腦子裡有個印象是小時候看《雨中曲》和《音樂之聲》,劉戀印象比較深的是《芝加哥》,這些作品裡有一種溫暖的、典雅的、幽默的氣質,《芝加哥》里還有一種比較嘲諷的、黑色幽默的氣質,這些氣質是華語流行音樂里比較缺少的,我們試圖在我們的音樂里抓住這些氣質,我覺得我們基本做到了。

我們真的是很喜歡這些電影,想用音樂喚醒這部分記憶,可能別人也有這樣的記憶,我們希望也能幫他們喚醒。

開始學吉他的時候彈的都是和弦,也會去聽別的歌的和弦,但是像《音樂之聲》裡邊的那些歌的和弦是很難聽出來的,從小就覺得那是一種挑戰,做音樂的人都想挑戰自己。現在當然已經不是一種技術目標了,更多的是追求那種溫暖的感覺。

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一部分決定了這些音樂的氣質,它可能是個整體。(是速度、節奏、或者某個音?),我不知道,所以只能用笨辦法模仿地像一點,這也是我覺得我們不夠成熟的地方。

我希望我們能更靈活一點,不要學得那麼像。

叄拾:2016年你們做了一輪巡演,觀眾的反饋怎麼樣?

劉戀:我們這次巡演開始的時候專輯還沒有發布,只在最後兩站的時候專輯才發,所以來看我們的觀眾還是之前的歌迷。我自己更希望聽到專輯發布之後新的反饋。

《晚期拖延症患者》MV

叄拾:剛才杜凱說了,華語流行音樂中你們的這種音樂類型還是比較少的,會不會是因為中國樂迷對這種音樂風格的感知力、認可度不夠高?

劉戀:好像是會有一點,中國的樂迷聽一首民謠或者流行歌,他才會覺得他真的有在聽一首歌,聽別的類型的音樂是帶著一種聽背景音樂的心態來聽的,我覺得很正常。

杜凱:是的,接受度是低一些,這種風格對中國的聽眾來說會陌生一點,這也是我們想做不一樣點的東西的必然代價。但是,從我們收到的反饋來看還是非常可喜的,喜歡我們的音樂的人雖然不是最大部分的人,但是喜歡的人是真的喜歡,而且,不見得是學過音樂的人才喜歡我們的音樂,因為這種溫暖的感覺不需要學習音樂也可以感受得到。

叄拾:你們的這種選擇和出身北大有關係嗎?

劉戀:好像沒什麼關係吧,哈。

杜凱:還是有一點兒關係,北大是文科比較多的學校,文科生有一種文人風骨,它本身就含有一種不要隨大溜的價值觀,另外,學術研究也有「獨創性」的基本要求的。所以在學校的時候我們就有一種習慣性思維,就是大家都在想什麼的時候,我們一定先從反面想一想。

走到社會還是有這種慣性,這種習慣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有的時候會讓人感覺得你有點驕傲。有的時候跟商業思維是相反的。

我們作為簽約藝人還是要和商業緊密合作的,但是,我個人堅守一個底線就是要真誠,比如你寫一個不好的音樂賣給別人,可能別人滿意了,但是你自己不滿意這就是不真誠。

叄拾:你們對於商業合作持什麼態度?

劉戀:當然歡迎,因為我們是要讓公司不賠錢的藝人,其實我個人比較喜歡這樣的機會,一方面這是和我本職工作比較接近的事情,另外,有人出錢讓你寫一些別的風格的作品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杜凱:我開始是有一些矛盾,但是,因為太窮了,給賓士寫一首歌真的夠我吃一年的,那就人窮志短了,開始我就是這麼想的,到後來就是要自己想開這個事,你看那些古典藝術家當年不也是要被貴族包養。

叄拾:商業合作難道不是一件很酷的事嗎?

杜凱:可以想得很酷,但做起來很苦,就是完全定製一個符合人家要求的東西,就不是自由創作了。我們已經出的兩首商業合作歌曲都是搖滾樂,搖滾本來不是我們的風格,但是曲風是客戶定的。短期合作可以,要一直這樣我會崩潰的。

演的時候也會有心理障礙(劉戀:其實也沒有什麼機會演)。

叄拾:劉戀比較喜歡的音樂類型是什麼?

劉戀:我現在比較喜歡的是Synthpop(合成器流行),認識杜凱的時候我喜歡的是Trip-Hop、英倫搖滾這些,我比較喜歡英國氣質的音樂,杜凱比較喜歡黑人氣質的音樂,我們倆其實很難調和,之所以找到爵士這種風格是因為這是我們倆唯一有交集的地方。但嚴格來說,即使爵士樂我倆喜歡的也有區別,我喜歡Cool Jazz那種稍微帶點憂鬱,比較浪漫的,杜凱喜歡無憂無慮,比較溫暖的,但這已經是我們最有共同點的喜好了。

之前我們也做過一首Trip-Hop,也做過朋克,之前我說過我特別喜歡後海大鯊魚,因為後海大鯊魚有點像Yeah Yeah Yeahs,杜凱也喜歡Yeah Yeah Yeahs,所以我們做了一首像Yeah Yeah Yeahs的歌,但是做出來以後發現不好意思唱,就是好像和自己平時的性格有一個距離,不過我自己也在學音樂,Trip-Hop以後我還會繼續做。

叄拾:你們的音樂里用到了一些網路語言,會不會擔心被人定位成「網路歌曲」?

你怎麼不上天呢

劉戀:我們每次寫一首歌需要找一個中心句,然後這個中心句會不停地重複,我們當時想寫一首明刀暗槍諷刺人的歌,「你怎麼不上天呢」這句剛好跟旋律特別配,跟我們想要表達的意思也特別配,寫的時候沒想太多。

我是有擔心過,這首披了「網路歌曲」外殼的歌會讓人們有一個不好的第一印象,不過我覺得平時流行歌的人應該不會覺得有什麼,可能有些文藝青年看到這個名字第一印象會覺得這是一個網路歌曲。比較不能兩全,以後寫歌可能我們也會考量這個問題。

杜凱:網路語言挺有意思,在歌里用俗語很正常,而且是一個很好的做法。(這是你們貼近大眾的一種方式?)對呀!我甚至都去買那種俗語的詞典,我家裡有好多漢語習慣語、俗語、歇後語詞典,好幾個版本,我經常去看,去抄那個東西。

歌要寫得讓人在聽覺上得到刺激,就要用口語,你用書面語的話大家得反應一會兒,得看歌詞本兒,沒有視覺配合感動不起來,但是口語、習慣用語一下子就能刺激你。

網路用語跟這有點像,網路用語唯一的缺點是它過時太快,最多也就1年,第二年再聽你就會覺得羞愧。

有些歌你能明顯感覺到是在蹭某個詞的熱點,除了這一句,別的都是硬湊,我們首先不能那樣,我們是在很認真地討論男女之間關係這個主題,那這個作品就成立了,即使當網路神曲聽進來的人,最終感受到的也是這個作品的內容,那就行。

叄拾:你們現場演出的時候會有樂隊嗎?

杜凱:有時候有有時候沒有,看成本。1月13號專輯首唱會會有樂隊,樂手都是我們長期合作的樂手,也是幫我們錄製專輯的樂手,都是特別好的樂手,有北京現代音樂學院的老師,有外國樂手,Bluenote北京有個Big Band,他們的節奏組就是我們樂隊的節奏組。

叄拾:你們怎麼簽到草台回聲的?

劉戀:我們最早是在校園歌手大賽認識張亞東老師,張老師又把我們推薦到光線當時辦的一個活動叫紅牛新能量音樂計劃的項目,戈非是音樂總監,我們那時候就認識了,之後一直保持聯繫,他經常會給杜凱發活兒。

草台回聲雖然早就有了,但去年才開始特別正式地運營,剛好我們也寫了一些作品,非哥聽了特別喜歡,我們就簽了。

杜凱是個特別沒有安全感的人,對一個人知根知底才敢把沒剩多少年的青春託付出去,因為他跟非哥認識比較久,所以比較信任。

非哥也比較喜歡我們的音樂風格,也尊重我們的音樂選擇,不會過多干涉我們的創作。非哥對我們來說是一個伯樂的角色,簽約水到渠成。

叄拾:除了做Mr.Miss這個組合,你們還有其他的工作嗎?互相有影響嗎?

劉戀:我是廣告行業,最近一直在加班。公司對我非常支持,各種支持,用生命在支持。

杜凱:我做戲劇配樂,有時會接一些零散的編曲,開始做Mr.Miss的專輯後,2016年基本沒接別的活兒。

叄拾:你們做一張專輯的過程是怎樣的?下一張專輯你們在準備嗎?

劉戀:我們會先想好分別要幾首什麼風格的歌。

杜凱:但是分好了也不見得寫得特別到位,也是看情況進行。剛做完上一張,下一張還沒準備得那麼細,但是也在準備了。我們前期的準備一般比較長,但是這一張希望能快一點,最近在聽一些音樂,在想一些新專輯的變化,還沒決定,還有些分歧在討論。

叄拾:你們在音樂上的分工是怎樣的?專輯編曲、錄音、混音的工作是如何完成的?

杜凱:作詞一般我倆一起來,個別是我們分別單獨寫的,曲子一般是我寫的,編曲也是我做,錄音和混音是找別人做。

這次專輯的編曲對我是一個很大的挑戰,這個風格特難,在國外都算難的,幾度把我搞得非常崩潰(劉戀:哭著寫完的),有時候是疲勞,它量大,有時候會涉及到管弦樂,它得用一些本辦法,已經是體力問題,它不見得有多難。

錄音、混音合作了我的一個發小,在山東時的一個中學同學在中國傳媒大學當錄音的老師,當時我上中學時寫的第一首歌就是在他家用錄音機錄的,現在他為我的第一張專輯做混音,覺得特別幸福,特別有意義,小時候想不到有今天。

叄拾:你們目前有什麼困惑嗎?

杜凱:總的來說,現在是我幸福感特別高的一個階段,困惑主要來自對未來的不確定。

劉戀:我的困惑是和杜凱在創作上的分歧。

採訪、整理:叄拾

編輯:叄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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