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漢岳】啥也不聊就給你講個設計故事

01-27

故事

有一天我和一位年輕的設計師聊天，我說：「你能不能少些套路多些思考，不要翻來覆去的找我討論什麼造型、什麼材料的？這樣很煩的！」

他說：「老岳，你又裝逼！設計上我們不聊造型、不聊平面、不聊材料，我們還能聊什麼？」

我說：好吧，我們什麼也不聊，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從前有個李老闆，他要開一家餐廳，找了幾家設計公司談了談設計思路，然後選中一家委託設計。最後李老闆確定了一家叫"戰犯購假表"這個奇怪名字的設計公司，可是沒有想到的是李老闆開出的條件更奇怪，李老闆的條件是：

1、設計費你要多少我給多少。

2、設計的目標是不能在裝修上花一分錢，連牆也不能刷，就連使用軟裝也不可以，用帘子、用畫、用燈光、用傢具等等統統都不可以。

3、對於要做什麼餐廳，什麼菜品，完全沒有限制。

4、目前需要設計的場地水電暖齊全，餐廳面積約300個平米。

5、傢具只准用在倒閉的普通火鍋店買來的二手座椅，但這些座椅可以改造。

6、設計出一家體驗非凡的讓人印象深刻的高端料理店。

7、不少於7張效果圖或概念圖提報。

年輕的設計師打斷我說：「艹！裝修、軟裝一分錢不花，這個設計怎麼做？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牛逼如菲利普·斯塔克當年做蘭會所雖然硬裝沒花太多錢，但軟裝也是用錢堆出來的啊……」

我說：「騷年別著急啊，讓我把故事講下去……」

小梅

接到這麼奇怪的需求後，"戰犯購假表" 設計公司把這個棘手的任務交給了年輕的、極其奇葩的、喜歡抽煙喝酒燙頭的小梅。

小梅看過設計要求後，久久的陷入沉思，他對公司老闆說：「我退出可以嗎？不接這個任務？這個案子沒有人能設計出來！」

老闆只說了一句：「NO，而且你現在就要去工地現場勘查......」

要設計的這家奇葩餐廳在一個蠻老的街區的一角，不太好找，但周圍還是有4個車位。餐廳要穿過一個小小的非常昏暗的走廊才能豁然開朗的進入一間類似於教室一樣的開敞空間。房間有一排窗子採光，有個衛生間，有蠻新的中央空調和教室常用的那種日光燈管照明。

小梅拿出相機，認真的記錄了現場的情況，助理拿出了尺子也開始量房……

閉關

從工地回來後，小梅好久沒有說話，第二天給設計總監請假說要在家中閉關，思考項目的解決方案。

3天後，小梅的電話總是正在通話中，整整一天都無法打入，最後他的助理接到了他的電話，他對助理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的交代了一番。

提報

很快就到了提報的那一天，小梅給要開飯店的李老闆打電話，約他在公司見面彙報，但小梅提出要求，說這是一次極其不同的彙報，需要李老闆在彙報開始前必須配合設計師的要求來聽取彙報，李老闆同意了。

李老闆來到小梅設計公司的地下車庫，下車後，就被設計師蒙上了眼睛，說要給他一個驚喜，並且要求李老闆不能擅自摘下蒙眼的布條。提出奇葩要求的李老闆，面對這麼奇葩的要求欣然允諾，李老闆被帶進了設計公司的影音室，兩個小時後，李老闆戴著墨鏡，滿臉興奮的離開了。

一年後

一年後這個城市裡有一家高檔餐廳生意如日中天，媒體爭相報導。

最奇葩的是這家餐廳必須要提前一個月來預定，點菜、選擇酒水、幾位用餐等整個過程都必須在手機app上提前一個月完成，而且必須提前付款結賬。

而更奇葩的是所有的食客誰都不知道這家餐廳的地址，客人用餐之前在約定地點等候，由餐廳來車接食客，而食客們在上車後，就被帶上了VR眼鏡，來看餐廳提前準備好的視覺"開胃菜"。到了地方後，客人會被要求交出手機，並且不能摘掉VR眼鏡，要在整個用餐過程中都帶著，這家餐廳的椅子甚至都不是特別的舒服，讓客人大多時候保持著一種相對端莊的坐姿來吃飯，據說這是因為餐廳的李老闆要傳達尊重食物之美的理念，包括食客們始終要戴著的VR頭盔，用餐時絕大多數的時候，眼鏡里沒有太多的圖像，多是一片混沌黑暗，當然這些昏暗模糊的圖案色彩也是配合著每一道菜品，由一位著名的心理學教授設計的，而這也是為了控制降低視覺的輸入信號，提高人的味覺、嗅覺、聽覺和觸覺的敏感程度。

再比如，這家餐廳的菜單也是根據四季的變化不停的調整，就拿春天來說，春天來的時候，萬物萌動，食客們在用餐時能感覺到自己的腳下，踩起來像是鋪了一層青草似的，甚至每走一步都可以在VR的耳機里聽到腳步掠過淺草的聲音，你用餐的時候不但能聽到若隱若現的維瓦爾第的《春》E大調，也可以聽到春風搖曳垂柳、春雨潤物、春燕呢喃的聲響，你更能聞到春天不同時間的氣味，如初春的淡淡草腥，暮春的桃花夭夭，就連菜品也是當季最好的食材和最精心的做法炮製出的在一片混沌昏暗中的感官大戲。當然據說這是李老闆要傳遞出的「時間就是生命之美」的充滿哲學韻味的思考。

有一次朋友問李老闆，這些有趣的想法最初從何而來時，李老闆想起了一年前蒙著眼睛去感受小梅設計師提報的那個下午，李老闆自言自語道：「沒有人能做出的設計被梅有仁設計師做出了......」

我，早就，知道

"好了，故事講完了" 老岳說。

"哦，原來這個小梅的梗在這啊，不過你講到提報這個環節時，說到李老闆戴著墨鏡離開，我就大約猜到是盲人餐廳的模式了，你後來說的VR其實也沒什麼必要啊......."

"呵呵，如果聽完這個故事你只告訴我，你過程中就猜出來結尾，這特么也太low了，我希望你告訴我你學到了什麼，你得到了什麼？"

年輕的設計師說："我學到了如果甲方要求不花錢裝修做餐廳，可以考慮使用盲人餐廳的模式解決......"

"打住，不要再說了，你告訴我的你所學到的東西，不過是我故事的複述而已，這最多叫知道了，根本不是學到了！"

"那你想教會我什麼？" 年輕的設計師說

設計慣性

"好吧，我來幫你解讀一下這個故事。"老岳說。

首先，我非常不希望你聽了這個故事後，哈哈一笑，緊跟著說幾句諸如"我早就知道" 的怪話，咱們就掀篇了。

而我編這個故事的目的是為了告訴你：

對設計而言，並非不聊造型、不聊色彩、不聊材料，我們就沒有了工作或思考的對象了，同時我更希望你通過這個故事真正的開始反思！

我希望你反思：難道一個室內設計師運用智力的對象，真的就只是造型、顏色之類的這一個維度嗎？

你看在這個故事裡設計師把用餐的客人的視覺這一個感官封閉住了，從而提升了客人觸覺、聽覺和味覺的敏感度，而我卻是用這個故事封閉住你想做造型、凹風格、貼材料的思考方向和行為慣性，希望你能注意到在日常的思維狀態下，你考慮的所謂對設計本身的理解局限性會有多大？慣性有多大？

是的，在故事中，視覺被剝奪後，小梅設計師無奈的把設計的對象遷徙到了其他的感官，那麼設計中我們有關於「好不好看」的視覺的維度被剝奪了之後，我們要把使勁和用智的方向調整到哪裡呢？

「呵呵，這個我知道，就像故事裡說的，當然是設計其他的感覺啊，如觸覺、味覺、嗅覺......"年輕的設計師打斷老岳說道。

"閉嘴！你到底還想不想聽我說？"老岳怒喝道！

戰犯購假表

"室內設計的設計行為，主要針對的對象是人的所有的感官，其實人腦當中80％的認識資源都是用來處理視覺信號的，所以在我們設計所能涉及的所有感官中，視覺最重要。當然觸覺、嗅覺等等也是設計行為的針對對象。比如，很多酒店就會從音樂到香氛都請專門的設計師設計，更不用說味覺的菜系和視覺的風格了。」

可是，無論是視覺的、味覺的、觸覺的等等，都是在表現我們預設的某種想法，或者說都是我們腦海里一個計劃在真實世界的呈現。

如在故事裡，小梅設計師首先要有一個做盲人餐廳的總體想法。然後為了滿足這個總體想法，小梅要在味覺的整體規劃里，區分出幾種明顯的變化和種類。比方說他可以按照大山、海洋、草原、湖畔，來規劃餐廳的味覺分區，也可以按照一年四季來規劃安排味覺菜系，那麼小梅設計師選擇了「四季」這個劃分策略。所以，小梅設計師接下來才會有了完美配合春天的食材美食，他還需要在聽覺這個維度，表現春天的聽覺感受，于是之後才會有維瓦爾第的《四季》，才會有春天的聲音等各種具象的表現。當然還會有春天的氣味，會有初春的淡淡草腥，暮春的桃花夭夭，當然這些氣味也是調製出來的，是具體的，是可以被客人聞到的，也是一種具體的"表現"。

於是，所有有關表現的設計，我們都稱之為「表現層「。

在之上故事中餐廳里聞到的、聽到的、摸到的、吃到的，都屬於「表現層」。

而表現層的種種表現又是怎麼來的呢？

這就不得不提出策略層這個概念了。

在我們的故事中，當李老闆提出不能在裝修等方面花錢，又要高端且印象深刻的需求時，其實就是在提出一項需要解決的矛盾。而我們面對這個矛盾時，無法通過我們早就習慣的表現層來解決，或者說，當我們剝離開讓人迷惑、沉迷的種種造型、種種色彩、種種技巧時，突然發現自己以往習慣使用的解決問題的武器沒了，我們要赤手空拳的面對這個矛盾。

而小梅的設計的精彩之處不在於如何表現，如何選了VR、音樂、氣味等等。而在於在這個故事的極端情景里，當表現解決不了李老闆的需求時，小梅精彩的使用了一種策略，在上層——表現層之上的策略層——解決了這個矛盾，規定了用盲人餐廳這個方法去解決李老闆的矛盾、在這個策略里，包含了戰略定位、產品範圍、功能結構、產品框架這4個，由抽象到越來越具象的層級，在加上之後的表現層級，於是就有了：

五大層級，所以這也就是為什麼小梅就職的那家設計公司為什麼叫"戰犯購假表"的原因，我是為了幫助你記住，使用了這個五個層級的縮寫而已。

狹義設計和廣義設計

也就是說在表現層里「形和色」是兩個主導的因素，也是我們的各種造型各種凹好看的痴心。

而策略層里主要就是：戰略定位、產品範圍、功能結構、產品框架這四個因素。

在小梅的設計故事裡：視覺、觸覺、味覺、嗅覺、聽覺這五感中，我們弱化了視覺，豐富了其它4個感官。

而故事的背後，我希望我們通過這個故事察覺到，設計不僅僅只是表現層這一個維度，它更上游的、更重要的、起決定性作用的，反而是你看不到的叫策略層的東西更加重要和精彩。

其實就我老岳個人而言，我把焦點集中在表現層的設計「技巧」叫做狹義設計，把焦點集中在策略層的設計「思維」叫做廣義設計。

設計思維

在設計的表現層面，也就是狹義設計的範疇，我們設計是分專業的，比如你是平面設計師，他是交互設計師，那個是建築的，這個是室內的，還有一款是做園林的，甚至老岳最近接觸的做軟體解決方案設計的設計師，做電路板設計的設計師，等等。這些專業的技能難以相互跨越，難以轉行，我們無法想像讓一個做電路板設計的人去做室內設計，讓一個做產品造型的人去做交互。

但是許多人，無論從什麼專業進入，甚至好多牛人壓根就不是做設計的，最終卻能努力做出非常好的產品，不論這個產品是個器物，還是個電子產品，甚至是個金融工具，更甚至是一種政治制度。比如喬布斯、比如鄧小平、比如富蘭克林。這種可以遷移到別處的能力，就是不在於表現層面的技巧，而在處於策略層面的思維和思想，所以在表現層面的視角來看這個世界的時候，這個世界是被「專業」劃分為一塊一塊的小島，而用策略的設計思維來看這個世界的時候，「表現」的海水就會退去，世界是平的，而且是彼此相連相通的。

"好了，我說完了，你有什麼要講的嗎？" 老岳說。

"老岳，設計思維是不是我常說的一種情懷？設計情懷？"年輕的設計師說道。

"艹，在我的字典里，情懷這個詞從設計的維度講是SB的不能在SB，愚蠢的不能再愚蠢的詞了......."

"為什麼？"青年的設計師說

（且聽老岳下回分解）

（好吧，老岳下回不一定分解這個，但一定有下回）

岳蒙

2016.0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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