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每個人，都能成為自己理想中的大人啊」

0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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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桃莫醬

如果北野武鏡頭裡的菊次郎去做個上班族，是怎樣的情景呢？是枝裕和的《比海更深》，似是對此的一種假設。阿部寬扮演的良多身上，有菊次郎的影子，讓你很難簡單地去感受愛或恨。

良多在偵探事務所上班，找尋丟失寵物，跟蹤拍攝出軌者，掙著微少的工資，要付房租，還要給前妻交兒子的生活費。與被偷拍者私下談判，熟練地運用江湖套路賺外快，念叨著要給兒子買棒球手套，轉身就帶著同事進了自行車賽車場賭輸贏。帶兒子買彩票，指望小孩子的運氣能中大獎，跟兒子說如果中獎了一定要分爸爸一半。跟媽媽打探去世的爸爸收藏的名畫的下落，翻箱倒櫃找老媽的退休金。

人到中年，妻離子散，不好好工作，指望賭博翻身，覬覦媽媽的養老金，在沒錢的泥沼里慌亂度日，這樣的大人，是不是很糟糕？

這樣的良多，還是一個小說家。15年前，他的小說獲得文學獎，從此沉寂，再拿不出一部像樣的作品。作家是一個艱難的職業，有的人一輩子可能只有一部作品發光，如此艱難的路，良多並沒有放棄。

良多住的地方，擺滿了書和書架，把偵探事務所的工作美其名曰收集寫作素材，也會在與偷拍當事人交談聽到「我的人生是從哪裡開始不正常的呢」這樣的句子時寫在便簽紙上，作為記錄，而這樣的紙，已經貼滿了良多書桌前的牆。

在生活里再多苟且，如無賴一般，賭博混日子，對於自己珍視的小說家夢想，卻不願意做出任何妥協。每一面，都是真實的良多，也是讓妻子和他在一起又最後分開的理由。

出版社找他談給賭博漫畫寫原著，四處籌錢的他，硬說著「我正在籌備下一部小說」拒絕了。小說家良多的名譽，他不希望有一丁點被玷污。

和兒子聊天時，良多說過，重要的不是夢想是否成功了，而是有夢想照耀的人生。

良多就像自己的父親，一個他最討厭、最不想成為的人。

父親並未出場，電影一開始，就已去世半年多。從眾人的描述中得知，父親也愛賭博，買彩票，撒著謊借錢，混混沌沌過了讓家人並不喜愛的一生。然而去世後，大家記住的卻是父親寫得一手好字，媽媽抱怨著把他的衣物都扔了卻還留著些。良多偷拿父親的硯台去典當，被老闆告知，父親當年驕傲地拿著他的小說給街坊送過來，說這是兒子的初版作品，以後一定會升值的。而良多最後也終究是沒捨得把硯台當掉。

良多是父親的兒子，是老混混養出的小混混，說著最討厭父親的他，卻活成了父親的樣子。

沒有人是非黑即白的，父親、良多都是這樣的人，看起來什麼也做不好又靠不住，算不上好人，也不是壞人，想讓生活變好，卻又無力改變自己，給家人添了不少麻煩。這一次，是枝裕和拍出了更複雜的人的樣子和更接近常態的生活面貌。無怪導演會說，這並不是一部家庭題材的電影，透過家庭，他更想反映的是社會。

就像海報里寫的，「不是每個人，都能成為自己理想中的大人」。

接受現實的灰頭土臉一地雞毛，本身就是一種勇氣。

在失去婚姻之後，良多想做個好父親，跟妻子複合，每月父子相聚的日子，耍心眼拖著兒子真悟去奶奶家，奶奶也默契地把前兒媳響子叫來，給他們製造相處的機會。

樹木希林扮演的奶奶是最讓人心疼的角色。《步履不停》里的橫山家媽媽這一次失去了老伴，一個人住在住宅區公寓，在陽台養了很多植物，把樹當兒子一樣灌溉，無事時趴在陽台上看風景，偶爾和一幫老太太去老師家裡聽貝多芬的交響樂，連超市都推出了三樓以上可送貨上門的服務，老人化社會的孤獨，無聲地寫在日子裡。

一個颱風夜，良多、真悟、響子都聚到了奶奶家，奶奶很高興地做麵條，撒著老人的嬌，讓響子和真悟留下住一晚。

真悟對奶奶說起了彩票的事，問奶奶是不是中了彩票就可以買房子，爸爸媽媽重新在一起生活，把奶奶也接過來一起住，奶奶含淚點頭說好的。良多跟響子辯駁的時候說過，300日元的一張彩票，買的是夢想。多希望，真悟的彩票夢想能夠實現。

當響子表示和良多再無可能的時候，奶奶泣不成聲，不停地念叨，怎麼就成了這個樣子了呢。面對兒子良多，她卻一直在安慰，「我活到這麼大年紀，還沒有愛過誰比海更深呢」。為母則堅，奶奶瘦弱的身軀，比身高189的兒子更有力量，央求著兒子一定要看著自己老去，看似是要陪伴，更像是在給兒子生活的鼓勵。

樹木希林真的是神演技，比《步履不停》時相比，她的年紀大了很多，70歲的高齡，講話之間已帶喘氣之聲，動作顫巍，讓人不由得心疼，卻也真實地演出了遲暮老人和每個人都有的奶奶的樣子，希望老師能夠健康長壽，繼續在熒幕上，做好吃的菜，講出好像很了不起的話。

颱風夜，良多帶兒子到自己小時候玩的公園滑梯里玩，躲著颱風吃零食，響子找過來，一家人坐在小小的滑梯軌道里，一起在雨中找丟失的彩票，能夠這樣溫馨地相處，良多和響子心中都在回想著，怎麼就成了這個樣子了呢。響子鼓勵良多，我已經看開了，希望你也向前看，加油。

幸福就是求仁得仁，即便無法成為理想中的大人，也要過好廢柴的人生。就像菊次郎夏天的結尾，良多和響子、真悟在車站分開，各自走向自己的生活，帶著彼此給予的勇氣。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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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池琪，日劇日影愛好者。

理想除了看遍這世上的推理小說，還有就是筆耕不輟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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