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盡頭的酒店 第2話:青年導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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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一生都有一次時間旅行的機會,只要你收到我們的邀請函。有的人接到邀請函就立刻動身,有的人卻為此準備數月,甚至數年時間,這樣的人多半會選擇住在酒店裡,畢竟在這裡不會浪費時光。那位青年導演就是其中一個。他的作品在國外屢獲大獎,卻因為個人色彩極其強烈,影片風格激進張揚,從未在大陸公映過。我第一次見到他時,剛在時間盡頭的酒店工作不久,那時恰逢他拍攝第四部影片,拍攝過程中,因為與投資方存在創作分歧,不願意向外行妥協,最後鬧得不歡而散。後來他對外宣稱,這部影片無論結果如何,都不算是他的導演作品。自那以後,沒有人再肯為他投資了。圈子裡,他也被掛上「新銳」、「實驗」的愚蠢標籤。
在那之前,我從未看過他的片子,甚至不知道國內導演有他這麼一號人。這人留著光頭,一臉疲態,眼角向下拉聳著,黑眼圈很嚴重,甚至還有點駝背,似乎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壓得喘不過氣來。進門的時候,我還以為他是個中年經理人,或是剛從投行、創業公司這樣的地方辭職。他穿了一件海魂衫,下身工裝褲運動鞋。與其他人不同,他並沒有四處打量酒店大堂,而是徑直走到前台,把邀請函扔到我面前。
「您好,這裡是時間盡頭的酒店。」
「我知道。我需要在你們這兒待一段時間。」
我愣了一下,繼續阿曼達教給我的話術。根據她的要求,必須對每一位初次來訪的客人講清酒店的情況,「我們服務於時間旅行者,本身遊離在時間之外。」
「我說了我都知道。」他忽然提高音量,「趕快給我準備個房間行嗎?」
我撿起邀請函,打開一看,才發現他是個導演。
「原來您是位導演。」
「怎麼了,不行嗎?」
「您的旅行目的?」我不動聲色,盡量顯得語氣平和。
「這屬於我的個人隱私吧?和你們有什麼關係?」
我手裡握著邀請函,抬頭凝視他,說:「您也可以選擇直接走出去,以後再也不會收到我們的邀請函。時間盡頭的酒店對於您來說,永遠不存在。」
我本以為他會發怒,罵我兩句然後摔門走人,但他並沒有,反而回答得很利落:「我有個偶像前一陣子剛剛去世。我想回到他的時代,與他探討一下電影。」
他的視線左右游移,顯得舉棋不定,似乎這對他來說,是個艱難的抉擇。這反而勾起我的好奇心,想弄清他的偶像到底是何許人也。
「請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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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以後,青年導演就住在酒店裡。他每隔兩、三天出去一趟,待在酒店的時候,不是悶在房間里,就是在公共區域閱讀、看電影,從不主動和人說一句話。我原以為他脾氣不好,後來才明白,他是不太懂得如何與人交流。每次與我擦肩而過,他都會沖我點頭示意,初入酒店時的戾氣消失得無影無蹤。我一直以為,他是在專心研究偶像的作品,為時間旅行做足功課,偷偷觀察過幾次,才發現他的閱讀和觀影並沒有特定方向。書籍方面,他從名著到網路小說、從成功學到名家筆記都有涉及;觀影就更雜亂無章了,有一次,我竟然撞到他在看一部風靡一時,庸俗不堪的肥皂劇,毫不誇張地說,當時他臉上的表情,儼然像在看吉姆·賈木許的獨立電影。
也許是我還年輕,對這位青年導演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心,於是在網上找到他的片子,看過之後竟大為震驚。這位其貌不揚的客人,在作品中展現的才華,絕不輸於國內同生代的任何一位導演。在一部作品裡,他借角色的喉舌,將自己比喻成一條野狗,在都市的白夜遊盪。瞬間,我想起森山大道的照片。
我決定試著和他接觸一下。
夏夜的傍晚,我坐在酒店門前的台階上吸煙。造紙街空無一人,蟬鳴與蛐蛐的叫聲混雜在一起,草叢裡閃著螢火蟲的微光。晚風拂在臉上,有點癢。我熄滅了煙,走進酒店,找到青年導演,問他要不要喝杯啤酒。
他抬頭看看我,顯得很詫異。
我到吧台接了兩杯啤酒,叫他把書撂下,和我一起坐在外面喝。
「我前兩天看了你的片子,很喜歡。」
青年導演說了句謝謝,臉上沒露出一絲喜悅的神色。
「你喜歡那樣的色調?」他問。
「他們都這麼說?」
「本來就是小眾的片子,很少有人看過。能看明白,說到點兒上的沒幾個。」
我仰頭喝了口啤酒,「人物非常有張力。」
他苦笑兩聲,瞟我一眼,問:「這話是從哪本書上學的?」
我與他談起電影,他說自己在圈子裡混了幾年,得出的結論是,沒什麼人有自知之明。有些人覺得自己洞察力非凡,既能看清形勢,又慧眼識珠,彷彿天下大事,盡在帷幄。另一些人沒有坐而論道的氣魄,倒是頑固得可怕,堅信自己那一套就是絕對真理,這類人往往假意請教,其實引蛇出洞,然後再反戈一擊。沒有人留意過自己的動機,沒有人覺得,自己可能並非善類。他皺起眉頭,說話的樣子像剛剛二十歲出頭,迷茫無助的年輕人。
我忽然覺得他非常孤獨。
「你的偶像呢?他是什麼樣子。」
「我以為你知道。你看過我的電影,應該能看出來。」
「我呀,」我自嘲道:「我只是個外行。」
「你把一隻猴子放在攝像機後面,它都能在一天之內學會怎麼當導演。」他眼睛睜得雪亮,瞳孔里閃爍著瘋狂的光芒,「但沒人承認自己是個外行。」
「他、他前一陣子去世。我應該去看看他,但是沒來得及。」說起自己的偶像,他突然變得踟躕不定,彷彿那人的幽靈就在身後,飄蕩在虛空中,每一句話都聽得一清二楚。
「我想知道,他的生活是什麼樣子的。」
「他是個很有名的導演嗎?」我問。
「有名不是什麼好事。」
他語氣凝重,看著我說:「它能將一個人徹底毀滅。」
7
吊扇疲勞地轉動著,湖綠色的復古牆紙反射暖色燈光,顯得有些抑鬱。我和青年導演面對面坐著。方桌正中央的煙灰缸里,有半支點燃的煙,火光忽明忽暗,煙霧盤旋上升。青年導演掏出手機,點亮屏幕遞給我。手機的桌面背景是一位中年人的黑白照片。照片里的人板著一張飽經風霜的臉,不拘言笑,雙眼直勾勾地盯著鏡頭,眼神猶如某種冷血的爬行動物。
原來是他,我心想,怪不得。
我沒發表任何評論,只是默默把手機還給他,擔心哪句話說錯,觸動他敏感的神經。
「我想,我已經準備好了。」青年導演對我說。
「可是,最近我並沒看到你研究他的作品。」
「老頭子的東西,我早就倒背如流了。每一個鏡頭,都刻在這裡。」他一邊笑,一邊伸出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我甚至覺得,自己就是他的一幅作品。」
「期望太高,容易失望吶。」我盡量語氣緩和,好像這樣就能隨時把話收回來似的。
「我知道。所以我才要調整自己。依我剛來酒店時那狀態,恐怕會引發戰爭。到時候,誰的臉上都不好看。」
後來我再與他講話,他都是隨口應和,偶爾還半天不說話。我不想自討沒趣,於是端起酒杯,回到酒店大堂,把剩下的啤酒倒進水槽。青年導演在那裡待了好久,然後若無其事地穿過大堂,推開門,走了。沒過兩分鐘,我也走出酒店。
夜色緩緩流淌在造紙街上。
我這才想起來,他是回到自己的時間去了。
8
第二天上班時,阿曼達告訴我,那位導演已經離開酒店了。那天清晨,他旅行,歸來,離開,迅速而突然。我心裡多少有點遺憾,就問阿曼達,他回來的時候是什麼樣子。她向來對這人不屑一顧,覺得他格外無聊。
「他回來的時候?失魂落魄的,臉都花了,好像剛大哭一場。」
「是么,這樣啊。」我想來想去,發現自己沒什麼可說的,似乎早已預料到了。
「你知道他去看誰嗎?」
「我不清楚,可能也是搞電影的吧。」
「噢。我沒太在意,這人以前就瘋瘋癲癲的,怪得很。」阿曼達眼睛一閃,目光落在我身上,悄悄地說:「小陸,我知道你對他挺感興趣。可有一件事,我恐怕真得告訴你。大概一個月前,他求我做他新電影的女主角。我哪裡會演戲,就婉拒了。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懇求,我就說,總得讓我先看看劇本吧。他卻說,沒有劇本,什麼都沒有。我當時就覺得他不靠譜,問他,就算沒有劇本,我總該知道,這是一個什麼樣的故事吧?」
「然後呢?他怎麼說。」
「他就那樣沉默著,一聲不吭地走開了。自那以後就不怎麼跟我說話了。但是,這事還沒完。有一天,麗川偷偷告訴我,那導演也求她做電影女主角。」
「那純粹是自討苦吃。」
阿曼達笑了笑:「可不是嘛!麗川說,你容我考慮一下。當天晚上,她就找到那導演以前的電影。你想想,麗川是什麼脾氣?當時就氣炸了。」
對一般女性來說,青年導演的片子的確難以接受。我甚至能想像,麗川在看他電影時,滿臉通紅的樣子。
「第二天,他又纏著麗川。麗川盛了一杯水,直接潑在他臉上。我當時還覺得,麗川有點過分。後來看過他的片子,天吶,太可怕了,那、那都是些什麼東西啊!這人的價值觀也太扭曲了吧?簡直就是對女性赤裸裸的侮辱。」
我沒說話,用眼睛告訴她,我不同意。
阿曼達猜出我的心思,撲哧一笑:「瞧你那嚴肅的樣子!過不了多久,你就會把他忘得一乾二淨了。」
9
誰也沒想到,還沒等我們把這位青年導演忘得一乾二淨,他的新電影就要上映了。
影片主打愛情輕喜劇,男、女主角均是年紀輕輕的當紅明星。距院線上映三個月前,相關宣傳就鋪天蓋地而來,無論是網路、電視、燈箱廣告,還是百貨大樓的銀幕、寫字樓的電梯間,都能看到宣傳團隊嗑藥一般的造勢。相比宣傳團隊,製作團隊更是作風高調,青年導演帶著演員和整個劇組,乘機在全國各地召開發布會,參加訪談、娛樂綜藝節目,卻對電影情節閉口不談.。他聲稱所有相關人員都簽了保密協定,如有泄密,必遭嚴懲。眾家媒體頻頻追問,像被骨頭釣起來的狗一樣伸出舌頭,搖尾乞憐。偶爾,微博上會傳出有關情節的泄露,但沒過多久,就被自稱「內部人士」的網友闢謠。直到電影上映一周後,男、女主角與電影片名依然高居微博搜索排行榜的前三名。
票房大賣,神功已成。青年導演聲名鵲起,高朋滿座。他頻頻上鏡,解答媒體的重重疑惑。鏡頭前的他,比初來酒店時胖了不少,精神也煥發了,只是笑容依然很僵硬。
影片上映一周左右,我約麗川去看了這部愛情輕喜劇。整場電影下來,我和她沒說一句話,也沒笑出一聲。電影結束後,我呆望著製作人員的字幕,隱隱有種被針扎的觸覺。
麗川輕輕嘆了口氣,「走吧。」她說。
走齣電影院,麗川從我兜里掏出煙盒,抽出一根塞在我嘴裡。她是個聰明的女人,懂得我的心思,不想聽我廢話。我點燃煙,忽然想起,那位有著冷血的爬行動物眼神的老導演。也不知,如今留在青年導演手機背景上的,是何許人也。
影院門口熙熙攘攘,約會的情侶耳鬢廝磨,商量一會兒要去哪裡吃晚餐。我與麗川佇立在影院正門的台階上,彼此漠視著。
麗川說:「你該去上班了。」
我回應了一句,聲音還沒傳到耳邊,就消逝在喧鬧的人群中。
針扎的感覺叫我渾身發麻。
「需不需要陪你過去?」
麗川說,她曾看見那位導演獨自在造紙街遊盪,低著腦袋,目光迷離,始終注視著自己的腳尖。她潑他一臉水的時候,本以為這人會惱羞成怒,誰知他只是抹了一把臉,後退兩步,說了句,抱歉打擾。連愣神的間隙都沒有。後來再見到她,導演只是怯生生地打聲招呼,擦肩而過,再也不敢跟她多說話。看樣子是習慣了。
「反倒是你,在胡思亂想什麼?」她問我。
「我在猶豫,該不該祝賀他。」
麗川冷笑一聲,說:「別騙自己了,中庸並不能掩蓋你的無知。」
我偷瞟了她一眼。這個討厭的女人。
10
最後一次見到青年導演,是在電影上映半年後,一個意想不到的地方。當時我受策展人邀請,到上海參加一個展覽。策展人是我的童年好友,他在十六歲時決心投身藝術,從此一往直前,如魚得水。原計劃由他帶領我觀看整個展覽,到了上海,他卻臨時有事,丟下我一人不管。
我遊盪在偌大的展館。周圍都是三三兩兩的藝術家、收藏者和藝校的學生。唯有我獨自一人,像個陌生的闖入者。就在我覺得無聊,想要離開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他頭上多了一頂漁夫帽,帽沿壓得很低,眼睛藏在陰影下,但我還是第一時間認出了他。本來沒想跟他打招呼,就這樣悄悄走掉,他卻在背後叫住了我。
「嗨,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恭喜你了,票房大賣。」
他似乎沒察覺到我的語氣,甚至沒認真聽我說話,而是眉頭緊皺,將我拉到一邊,含含糊糊地說:「那個,你有時間嗎?我請你吃飯。」
「有事直說吧。」經歷過針扎的感覺,我已經對他失去好奇心了。
「我還是請你吃飯吧。咱們現在就走?全上海的館子,任你挑。」
「吃飯就免了。要是真有事,找家咖啡館說罷,請我喝咖啡就好了。」
他領我來到老靜安一處僻靜的咖啡館,屁股還沒坐穩,就迫不及待地說:「聽著,我有一個不情之請,希望你能幫我。」
「不行。時間旅行的機會只有一次。」
他頓時愣住了,張口結舌:「你、你怎麼知道我要問這個?」
「不止你一人這樣問過我。」
「那、那我如果強行跟你進去呢?我知道你們就在造紙街16號。」
「你可以試試。以前也有人這樣做,沒人知道他們去哪裡了。」
青年導演摘下漁夫帽,扔在桌上,似乎陷入了絕望。這時我才看出,他仍然有很嚴重的黑眼圈,新長出的頭髮亂蓬蓬的,像一堆乾枯的雜草。
「你想去做什麼?我以為你已經不需要了。」
「我已經和公司簽了賣身契。不瞞你說,是他鼓勵我這樣做的。」他掏出手機晃了晃,屏幕一亮,背景還是老導演那張黑白肖像照。
「我知道,你不喜歡這部片子,你喜歡我之前的東西。我拍完這部電影,很多從前的朋友都說我變了,甚至有人問我是不是誤入迷途了,勸我回頭是岸。哈哈哈,這些人真是有意思。電影,難道不就是工業文明的產物嗎?難道不應該是所有人都看得懂的東西嗎?難道不就是一種視覺娛樂媒介嗎?指望一部電影成為精神寄託,洗滌靈魂?也太高估它了吧。
那時候我很堅定,我知道只要堅持走下去,一定能看見曙光。但是呢,幾年來四處碰壁,差點鬧得整個電影圈封殺我,沒人願意給我投資,沒人願意跟我合作。那時候我落魄成什麼樣子?你那兩位同事,肯定都告訴你了吧?別說體面了,連最起碼的尊嚴我都沒有。如果有人告訴我,這是一條正確的道路,那麼再多艱難險阻,我也不怕。但是,如果它是一條死路呢?到時候大夥就會跳出來,說,這傢伙,不見棺材不落淚吶。
你以為,除了創作者以外,真有人在乎一部電影嗎?對於有錢的大老闆來說,這不過是個再普通不過的投資項目,跟搞房地產沒什麼區別。這無可厚非,商人就是要賺錢的。對觀眾來說,電影不過是周末晚上的消遣。他們更在乎的,是電影結束後,決定前往的餐廳夠不夠浪漫,紅酒夠不夠高檔,酒店的房間隔音好不好,大床舒不舒服。有什麼樣的觀眾,就有什麼樣的電影市場。
我能力不夠,沒有話語權,沒法教化觀眾。渡人是佛教徒的任務,不是電影人的任務。
那時候,我沒法相信任何人。拿到你們的邀請函,我立刻就想到回到過去,當面問問他。如果他給我一點鼓勵,告訴我,你這樣做沒錯,小夥子,繼續走下去。那我就繼續走下去。」
「結果呢?」我問他:「這位前輩告訴你,要調轉方向?」
「他的處境告訴我,必須這樣做。以前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的境遇會糟到如此地步。他住在北京南四環一處破舊的老小區,環境破敗,滿地垃圾,能搬走的都搬走了,整個小區像一座鬼城。他和一條名叫大黑的狗住在那裡。房間里凌亂不堪,窗子是破的,風從窗縫灌進來,但屋裡還是充滿了臭味。書桌上、茶几上都是他的劇本,牆上還有幾張他與國際大導演的合照。沒人照顧他,沒人去看望他,更沒人在乎他年輕時留下的傑作。他被這個時代遺棄了。倘若我繼續這樣下去,就會邁入他的道路,結局你已經知道了。最終我也不得不離開,陪在他身邊的,只有那條老狗。」
「你應該把那條老狗接回來。」
「饒了我吧,我受不了那氣味。」他伸手堵住鼻子,好像那味道仍沒有散盡。
「總而言之,我可不想淪落到那樣的處境,所以決定,不再追隨他了。越這樣想,就越輕鬆。」
「那你為什麼還想要時間旅行?」
「我和公司簽了賣身契!」他突然加重語氣,像野獸一樣喘著粗氣,臉上的肌肉輕微扭曲,目光竭力聚焦,可散亂的雙眸深深凹陷進眼窩,依然一片漆黑。
臨別的時候,已然日落黃昏,青年導演想送我回酒店,但我執意要自己走一段路,於是揮手告別。我看見他的背影沉浸在夕陽下,消瘦的輪廓鑲了一層金邊。那張刻薄的黑白肖像仍然是他的手機背景,只要屏幕一亮,他就像照鏡子一樣,看得清清楚楚。
我突然這樣想。
作者:豆瓣ID 離鹿
午夜寫作者。旅遊網站編輯。
昔日的搖滾樂手,以及半吊子攝影獅。咖啡因重度依賴者,目前沒有戒煙的打算。信奉自由意志,沒有偶像崇拜。◎ 聲明:本篇故事發布已取得作者授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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