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演義》第七回 謀霸業眾諸侯反目 枉稱孤洪憲帝歸天
上回說道:袁世凱逼清帝退位,欲要自行稱帝。時衡山郡有一毛先生,菩薩轉世,真龍罩身,卻隱遁而去。又有當年自封魔台下飛往浙江奉化的鼉龍,轉世為蔣姓少年, 從軍入伍,立的第一功,卻是暗殺自己人......
第七回 謀霸業眾諸侯反目 枉稱孤洪憲帝歸天
話說蔣中正殺了陶成章,取了首級,往陳其美處交付,陳其美喝的酩酊大醉,見了陶的面目,大哭起來,所言儘是惋惜之語,蔣鄙其德行,告辭而去。
按下南面黨爭不提,再說袁世凱。自從做了大總統,已有四年,任期已剩不多,便每日憂懷憤懣,砸壞的杯盤碗碟堆得如小山一般。
長子袁克定知父親心思,定時對這任期極短之事大為不滿,又有國會的酸腐文人和剛直代表掣肘,日子一直過得小心翼翼。更讓他惱怒的,便是眼看大選在即,來拜見大公子的人不及以前的一成了,真箇是人情似紙張張薄,自己這心火也被勾動。
「嘿!這公子就是不如太子威風」。
思量再三,遂召許多立憲派人士謀劃,國師楊度亦在此列。還花出無數銀錢,買通報館學社,讓他們寫稿子,比遊街,都違心的勸袁世凱稱帝,拒絕收這錢的,明天就砸了你的辦公室。
這樣一來二去,京中越來越熱鬧。許多衙門,把五色旗上加了條龍。無數小鬼,將街頭巷尾鬧了個遍。最後暗裡生出童謠一首,曰:
「河裡有水蛤蟆叫,吵得心下太熱鬧。蟲中做王到三月,一起回家吃豆包。」
袁世凱聞之,大為不解,遂問楊度。楊度慌忙跪倒曰:「主公當君天下」!袁驚疑不定,又問:「無端稱帝?何也」?
楊度答道:「這頭兩句,說的是進來勸進表奏太多,吵得大公子睡不好覺,既然您這麼誠心的問了,我覺得一句不說也不好,勸進的都是嚷著讓您稱帝,不同意,得罪人!這第三句應的是清帝退位在三月,最後一句有個豆包,那豆包里藏豆沙,此主年號應定為洪憲(紅餡),也函了弘揚憲法這一層意思,順天意和民心」。
袁世凱聞言心下自思:這賊殺才滿嘴胡話,那清帝退位本在二月,可是這百官萬民的擁立之心,確是赤城,不若免為其難,遂了天意!
當晚召長子袁克定,次子袁克文到書房商議。袁克定只言天意不可違,還是黃袍加身最為穩妥。次子袁克文卻在一旁冷哼,一言不發。
正議間袁世凱忽覺雙耳失聰,聽不到聲音,遂令二人回去寫些東西交來,自己先回後院歇息了。次日二公子的手書都交了過來,袁素來喜愛長子,先拿起來看時,上書:
國民公意,恭戴今大總統袁公世凱為中華帝國皇帝,並以國家最上完全主權,奉之於皇帝,承天建極,傳之萬代。定以全國民意,籲請皇帝登極前來。竊維帝王受命,統一區夏,必以至仁復民而育物,又必以神武戡亂而定功。《書》云:「一人有慶,兆民賴之。」《詩》曰:「燕及皇天,克昌厥後。」蓋惟應天以順人,是以人歸而天與也。溯自清帝失政,民罹水火,呼籲罔應,潰決勢成,罪已而民不懷,命將而師不武。聖主應運一出,薄海景從,逆者革心,順者效命。岌然將傾之國家,唯袁氏實奠安之。還望我父早登大位,俯應兆民。千秋萬世,天命所極。
袁世凱讀完忽覺耳聰目明,精神大振,穿上鞋去院里跑了二十幾圈,心緒稍定。回屋拿起次子書信,卻只見到八句詩,詩曰:
乍著微綿強自勝,陰晴向晚未分明。
南回寒雁承孤月,西去驕風黯九城。
駒隙留身爭一瞬,蠻聲吹夢欲三更,
絕憐高處多風雨,莫到瓊樓最上層。
袁世凱微微一笑道:「慫」。遂撕碎丟在一旁。
這時管家進來稟報:「大總統,北洋的老弟兄們都來了,要跟您談談心」。袁正在興起,將手一揮,叫諸將都進來坐了。雖然眾人有說有笑,臉色卻都不對。
孟恩遠性烈,憋不住話,先問起來:「大總統,聽聞滿朝文武,各路賢達,乃至九州萬民都勸您稱帝?想來也是,這華夏再造之功都當得,咋個不能做一做龍椅」。
袁聞言假怒道:「呸呸呸,人家才沒想稱帝,這不是害我么?民國是共和之國,在共和國里做皇帝,那是天大的笑話」。
言罷環視眾將,並沒有人贊同這番話,心思一轉又說:「可說來也是,最近總是做夢,你就說昨夜,竟夢見一隻麒麟飛來,落在府中,呱呱的叫著,不知何意」。
張勳忙道:「恩帥,這就是叫您往前再走一步,我老張願意替您做一輩子先鋒官,哪個不服打他娘的」。
袁世凱非喜非怒,又問眾將意思,眾人也都點頭稱是。這下袁才安心,笑了出來,始冷笑,而後大笑,吩咐置酒與諸將歡飲不提。
次日召二子、眾將、百官、各商會公社代表商議稱帝事宜,只有長子帶著百官一個勁的謀劃,而眾將和代表卻默然不語,袁自思當是只說了稱帝,沒給別人甚麼好處。
忙道:「諸位弟兄隨我征戰多年,今番即要改元立國,你們都是要仔細安排的。
王世珍就做禁軍統領,你辦事,我放心。
段祺瑞便是直隸總督,統兵十萬,拱衛京畿。
馮國璋任江蘇都督,統兵十萬,坐鎮南直隸以為屏障。
徐世昌處政多年,老成持重,做我新朝宰相甚是妥當。
曹錕為北洋軍大帥,統領北洋舊部駐紮保定,只聽我一人調遣。
吳佩孚,你就是河南總督,統兵五萬,要多收糧食多繳稅。
孫傳芳,你統兵五萬,去廬州駐紮,密切注意孫文一黨動向。
張作霖,我與你十萬人馬,把東北三省看結實,
不要讓日本人鑽了空子。張勳,你最是忠勇,
封你長江巡閱使,統兵十萬,駐紮武昌。其餘諸將各有封賞,帶我登基之後,慢慢計議」。
眾人聽到這一番話,才都露出笑臉來,連忙起身稱謝。接著又是一陣商議,定了吉日,各去安排。
書中代言,這一番鬧劇,都是袁克定和諸將使得手段,前者為了自己能做太子。後者為了將這局勢攪亂,自己才有機會撈好處。
南邊國民黨人聞之,怒不可遏,分分請戰。孫文亦是咬牙切齒,眼看共和國四五年光景,就要開歷史倒車,心如刀絞。便召各路黨人商議二次革命。其中還有幾省督軍,其中有一人名叫蔡鍔,以後細講。
簡短接說,民國五年一月一日,百官換了奇形怪狀的朝服,諸將掛了歪歪扭扭的綬帶,具是面帶春風,齊聚天壇。時辰一到,袁世凱穿著又肥又大的龍袍,由遠及近,緩緩走來,到天壇上跪倒,徐世昌拿出登基詔書宣讀:
本大總統從政,垂三十年,迭經事變,初無建樹,改造民國,已歷四年。憂患紛乘,愆尤叢集。救過不贍,圖治未遑,豈有功業足以稱述?前此隱跡洹上,本已無志問世,遭遇時變,謬為眾論所推,不得不勉出維持,捨身救國。
然辛亥之冬,曾居政要,上無裨於國計,下無濟於民生,追懷故君,已多慚疚。今若驟躋大位,於心何安?此於道德不能無慚者也。致治保邦,首重大信,民國初建,本大總統曾向參議院宣誓,願竭能力,發揚共和,今若帝制自為,則是背棄誓詞,此於信義無可自解者也。
本大總統於正式被舉就職時,固嘗掬誠宣誓,此心但知救國救民,成敗利鈍不敢知,勞逸毀譽不敢計,是本大總統既以救國救民為重,固不惜犧牲一切以赴之。但自問功業,既未足言,而關於道德信義諸大端,又何可付之不顧?在愛我之國民代表,當亦不忍強我以所難也。
奈何國運如此,內生新弊,外有列強,安忍伏身?致志保神州之一統,萬民之安詳。豈可因一人守誓,而廢祖宗萬年絕續。今承推戴,天立民擁,再無辭拒,當居大位。倘天命不易,必開華夏雄踞亞細亞之勢,此詔。
宣召已畢,袁領百官祭天,而後安排任命各部官員,北洋諸將各有升賞,改元中華帝國,年號洪憲。
話說北洋諸將各懷鬼胎,祭天之後,紛紛率部趕往屬地上任,而後開始搜掠民財,購置軍火,大肆擴軍。今日段祺瑞攻了曹錕,明日馮國璋打了吳佩孚,好不熱鬧。袁世凱時常通電制止,卻毫無用處,這才明白自己上當。
洪憲元年二月,孫中山組織南方數省聯名討袁。袁大怒,申飭吳佩孚馮國璋等人維穩不力。吳馮隨即以維護共和之名,起兵反袁。又幾日,王世珍告病出走,曹錕、張作霖、孫傳芳等亦稱要起兵進京。袁世凱又驚又怒,急召段祺瑞進京。
段祺瑞見了袁世凱,馬上換了一副哭喪臉:「陛下,臣有心殺賊,奈何兵微將寡,不堪大用。可恨他們都是大帥一手提拔,今日卻背信棄義,全為私利,好氣啊」!
袁世凱此時因驚懼已吐血卧床,而後腎病又發,重疾纏身,只得躺著說話:「芝泉啊,如今只有你可託付大事,直隸兵雖不足討逆,仍可自保。你先穩住京城局勢,我...我自由區處」。
段祺瑞進言道:「陛下,南七北六十三省皆反,是兵變而非民亂,不出六月,京城危矣」!
袁嘆口氣,問曰:「應當如何」?
段祺瑞支吾兩聲,接著又道:「如此,只有退位,方可保全性命」。
袁聞言大,強掙半坐,以手指段:「好!就依你們,我退位,我滾!不想他們不是東西,你卻加個更字,我退位後,欽定你做大總統,兼屬總理,好不好呀」?
段祺瑞:「吼啊,但這樣會不會給人一種硬點的感覺呢?這樣吧,微臣先去準備,您好好養病,退位的事,過幾日再說」。說完轉身出去了。
袁世凱想追出去罵,結果跌在地上,大喊:「狗!狗」!而後又吐血一升,暈倒過去。
洪憲元年三月二十二日,袁世凱宣布退位。
京城三月的風和刀子一樣,卷著無數枯草黃沙,吹得人心裡悲切。袁世凱和家眷坐著小馬車,搬出紫禁城,住回了原來的府邸。半路上,家奴婢女們就跑的差不多了,到晚飯時,老婆也只剩了年紀最大的。兒女們也都投奔他處避禍。偌大的府中,就剩了兩個半老庶民,原配夫人只煮了一鍋菜湯,蒸了一鍋豆包。
袁見之,方記起之前「蟲中做王到三月,一起回家吃豆包」。兩句讖語,果然應驗。也不動筷,起身到院里踱步。
散步時,回想自己戎馬一生,從小校到朝鮮將軍,又從直隸總督到大總統,最後終於開元建號,為袁家出了一代皇帝。可惜命數該然,今日眾叛親離,萬民唾棄,怕是於後世也有無窮罵名,想到此處,忽覺周身發輕,知是大限將至。此後再不發一言,及六月,氣絕而亡。
相傳袁死後化做一隻大蛤蟆,民間多傳此便是西山十戾中的最後一戾,它死了,大清那些鬧騰百姓的妖魔鬼怪,才算死絕。
殊不知,袁不死還好,這一死,便又引出天崩地裂的民國戰亂三十年。
這正是:
當年龍戰三千里,今日謀國圖九州。
只恨時勢不在我,無奈夢裡做王侯。
思量一生多離叛,嘆息部屬恩與仇。
不如浮游雲海去,江湖飲馬泛漁舟。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下集預告:《民國演義》第八回 辮子軍復辟北平府 段祺瑞槍挑老張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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