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碧血劍》，愛上金庸的吐槽神功！

前幾天，重溫了《碧血劍》。

14部武俠里，它這個青澀的毛頭小伙，絕對算不上高手。尤其遇到天龍、射鵰、笑傲這幾位頂級豪俠，就更是灰頭土臉了。

可是，我們都知道，毛頭小伙往往最血性。

旺盛的荷爾蒙，註定他們無法忍受社會的強暴。

你若虛偽，就等著他們的嘲笑；你若頑固，就算是穿著金絲軟甲，也抵擋不了他們洶湧的吐槽。

看《碧血劍》，比起俠義江湖、兒女情長，我更喜歡它隨時備好彈藥，看誰不爽就噴誰的暢快。

壹

在這本書的後記里，金庸說他幾乎每天都要寫社評。這個習慣，堅持了十多年。

我終於明白，為什麼他的嘲諷技能，如此登峰造極。

《書劍恩仇錄》中有一段特別精彩：

乾隆下江南時，順便啟動了泡妞這個副線任務。他看上了一位叫玉如意的妓女，豪擲千金後，妹子回頭莞爾一笑。

這一笑不打緊，乾隆直接蹦上來自戀的雲端：

「她定是看中我有宋玉般情，潘安般貌，子建般才，當年紅拂巨眼識李靖，梁紅玉風塵中識韓世忠，亦不過如此，可見凡屬名妓，必然識貨。」

宋玉，被李白和杜甫和李商隱誇過的美男子。

潘安，美成了一個成語的，古今惟此一人。

子建，七步成詩的才情，無需多說。

更有李靖、韓世忠，強行同類。

這份無與倫比的自信，簡直孤獨求敗。

玉如意回眸完就離開了，乾隆趕緊馬車追上，聲勢浩大。

「當年造父駕八駿而載周穆王巡遊天下，想來亦不過是這等威風。古往今來，嫖妓之人何止千萬，卻要算乾隆這次嫖得最為規模宏大。」

更有詩云：

忠心赤膽保君皇，護主平安上炕。

私以為，金庸調戲乾隆時，帶感而不刻薄，犀利而不粗俗，讀來暢快淋漓，是這本書最驚艷的部分。

說起乾隆，最有趣的大概還是，他一輩子寫了四萬多首詩，卻連文學史的褲腳都沒碰到。

金庸怎麼可能放過這個梗？

在跟紅花會的常氏兄弟動手時，乾隆的手被箍住了。還好兄弟倆沒用力，不然一捏之下，乾隆手骨粉碎。

「從此再也不能作詩題字，天下精品書畫、名勝佳地，倒可少遭無數劫難。」

我猜，乾隆的OS大約是這樣的：

「有個黑子老噴我，該怎麼辦？在線等，挺急的。」

貳

《書劍》最猛烈的火力，都集中在了乾隆身上。

而《碧血劍》，由於故事脫胎於歷史，袁崇煥被皇帝懷疑，被朝廷迫害，就註定了這本小說的炮火，將威力無窮。

別的不說，單是金庸祭出徐達的故事，猛葯無疑。

徐達當年陪著朱元璋，出生入死，為明朝公司的創建，立下汗馬功勞。一朝功成，殺盡功臣。縱使徐達很忠誠，也還是眼中釘。

這一天，徐達背上生疽，據說生疽的人不能吃蒸鵝，偏偏朱元璋就派人送了一隻蒸鵝，表示「慰問」。徐達吃下蒸鵝，當夜就死了。

他不是被鵝毒死的，而是接收到朱元璋的死亡通知單，不得不了斷。

初創公司，對這種情況絕不陌生。等到公司終於有了點雛形，就開始安插自己人，排兵布線，站隊分黨，排除異己。一場同樣不見光且腥風血雨的變故。

歷史，總不會只是歷史。某一個瞬間，它又捲土重來，在你面前再次上演。

這不是胡扯，是我親眼所見的事實。

徐達的故事也埋下了引子，正是闖王手下良將李岩的命運。

當闖王終於攻進北京，李岩沒有看到百姓安居樂業，天下繁榮昌盛。反而是在路邊聽到一個老頭唱歌：

「無官方是一身輕，伴君伴虎自古雲。歸家便是三生幸，鳥盡弓藏走狗烹。」

路邊唱歌的老頭，你一定要注意了。甄士隱就是不聽老頭勸，才弄得家業毀於一旦，女兒一生堪憐。

最終，闖王聽信讒言，李岩自殺，老婆同死。

叄

當權者，從來不入金庸的法眼。從乾隆到闖王，從東方不敗到神龍教，都被噴的千瘡百孔，死無全屍。

但是金庸的槽點，絕對不止於當權者。

如果，你曾經在國企或事業單位待過，或跟相關部門打過交道，肯定對下面的情節不陌生。

有一群洋人，被袁承志這群主角害慘了。他們就窩在山溝里，跟主角團乾耗著，心裡默默祈禱：大明的政府啊，快點派官兵來救我們！

「但其時官場腐敗異常，若是調兵遣將，公文來往，又要請示，又要商議，不過十天半月，官兵哪裡能來。」

換句話說，你們等死吧！

這赤裸裸的制度炮，大約可以轟它個上下五千年。

舉個栗子，雙11也想湊個熱鬧，搞點活動。從十月份寫策劃方案，報領導審批，立項。領導突然覺得這裡不行，再改，再重新立項、審批。走預算，三方比價、簽合同蓋章。

蓋章的人只上半天班，還連著兩天都不在。

走設計申請流程，文案流程，領導覺得一稿不好，做了二稿三稿四稿，領導又選了第一稿。

終於，終於，所有的東西都弄完了。看看時間，嘿，雙12剛剛結束！

縱然經受了前仆後繼的指責、嘲弄、諷刺，幾乎所有的都照樣我行我素。

臉皮厚的流氓最可怕，大約如此。

肆

我總覺得，金庸寫小說時，會被自己的機智逗笑。哭笑不得的笑。

他挑弄嘲諷時，略有股魯迅的味道。

《碧血劍》里，有這樣一個小人物，叫馮同知。

有多小呢？小到百科詞條就一句話：馮同知，金庸小說《碧血劍》中的人物。

這個人出場不多，雖然只有幾句話，但我對他的興趣甚至超過了袁承志。

馮同知，小官二代，武功差還愛表現。

你們上學時，有遇到那種學習差還特愛舉手回答問題的同學嗎？大概極少，而馮同知就是這樣的男同學。

為了能隨時隨地秀功夫，他讓鐵匠做了一把大關刀。這關刀不簡單，刃長背厚，鍍金垂纓。猛然一看，唬人又酷炫。

但是！

這把刀是薄鐵皮的，還尼瑪是空心！！！

官老爺出門是騎馬的，馮同知就命令兩名手下抬著這把空心大刀跟著走，邊走還要邊吆喝，「老爺，刀好沉啊。」「老爺，我快抬不動了。」

「裝作十分沉重，不勝負荷的模樣。」

而他只要隨手一提，就能輕鬆拿起來，旁人看了，自然佩服他神力驚人。

看完這段話，我都腦補出四格漫畫了。太喜感了不是嗎？

但是，也無形中戳中了很多人，不是嗎？

伍

你是不是想說，一個醬油黨而已，何必這麼不留情面？

那我要跟你講，連名都沒有的蝦兵蟹將，都逃不過金庸的毒眼。

小說里，有一段追逐戲，官兵對戰主角團。主角光輝萬丈長，官兵們吃了一回虧。但長官還讓他們往前沖。

「一受挫折，大家怕死，誰肯拚命攻山？個個大聲吶喊，敷衍長官，殺聲倒是震天，卻是前仆有人，後繼無兵，再也不見有官兵沖近。」

這些出場就犯慫的小角色，我之所以會注意到，因為他們乾的是人事。

他們不是拯救蒼生的大英雄，不是視死如歸的大俠客，更不是點亮主人公技能的工具。

他們只是普通，最普通的人，最普通的反應。不壯烈，卻真實。

總覺得，看武俠很能解釋物是人非這個詞的。

血氣方剛時，看的是主角們一路打怪升級，坐下喝酒，就能認識鐵磁的哥們。再順便談場風花雪月的戀愛，最後功成名就，退隱江湖。

現在呢，反而對那些被塞在邊角的片段，更感興趣。細細琢磨，別有洞天。

陸

看完以上吐槽系列，我歪個樓，安利一個細思笑尿的情節。

閔子華一行準備對付焦公禮，商量聚會時接頭暗號：

「明日各位駕到，請對在門口接待的兄弟伸出右手中指、無名指、小指三個指頭作一下手勢，輕輕說一句：江湖義氣，拔刀相助。以免給金龍幫派人混進來摸了底去。」

來來來，大家伸出自己的右手，跟著江湖人做一遍這個暗號，??????？

看出來沒，咱們的江湖豪傑，都是走國際化路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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