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得迷糊時有個男孩給我蓋了衣服|17個陌生人的善意

上周，真實故事計劃聯合小豬發起了朋友圈蒸發活動，超過千名小夥伴在微信後台分享旅途中的故事。六名故事特派員飛往五個不同的城市，體驗陌生交際。這是他們的故事。

一

從機場起飛時，北京霧霾指數已達500，我戴著三重口罩小心翼翼喘氣。走出飛機艙門，整個呼吸都順暢起來。

房東素素是個有趣的姑娘，她愛把「垃圾」撿回家，我坐的凳子是裝油漆的鐵桶，上邊一層軟軟的坐墊是素素一針一線縫上去的。房間大到桌椅，小到燈罩、水果盆，原本都是別人棄之無用的廢品。但經素素這麼一拾掇，都成了生活里的美物，家裡散發著濃濃的文藝氣息。

素素以前是裝修公司的設計總監，工作壓力很大。一次去婺源旅行，誤入一個小村，不得已住在村民家。接待她的房東阿姨，看她餓著，就在灶頭做起了飯，還聊起自己和丈夫的愛情故事。阿姨當年很猶豫要不要嫁，做老師的丈夫急得沒法，就說想死去。看得出老兩口過得很幸福。

從婺源歸來，素素辭了工作，到廈門做了二房東。租房、裝修，按照自己的想法布置房間，在匆忙的城市裡，給遠道而來的人一個安寧的處所。素素說自己也開心許多，讀書、畫畫、做手工，安然自在。

聽著雨聲敲打，到廈門的第一晚我入眠很快。次日醒來時雨停了，窗外靜寂，爬山虎鋪滿了牆壁。要是搬來這裡寫作，肯定不錯。

故事特派員@里八神，知名編劇

北京飛往廈門

圖 | 站在素素家後山俯瞰廈門

二

在南疆旅行。籃球場遇到一個維吾爾族的高一學生，才15歲。我和他打籃球，他非要與我單挑鬥牛，被我打敗後又讓我教他突破。 教了他後，小夥子笑呵呵地說，哥哥，我要把我妹妹介紹給你。

我嚇了一大跳，然後發現他笑得要趴下了。之後我們聊了很多，一起去餐館吃飯。他對我說，人窮的時候，東西是真的。可是人富的時候，東西卻會摻假。很難想像，這是一個15歲的孩子說出口的話。

@阿放先生

三

第一次去海灘，一不小心踩到一個把身體埋在沙子下面的美女的胸，殺豬般的叫聲至今回蕩在我耳邊，幸好當時還小。

@墨青言

四

到達廈門的時候天氣並不那麼美麗，瓢潑大雨阻礙了我們的部分出行計劃。傍晚和房東頂著雨去找二房東Susu。Susu家在半山腰上，聽不到一點兒城市噪音，窗外望過去滿眼的綠色和老建築。我們幾個點了外賣，圍坐在客廳的地毯上，聽著雨聲，隨心所欲地聊故事。

因為幾個夥伴都是福建人，話題很自然地聊到重男輕女這塊。Susu告訴我，父母當時為了生弟弟，曾經想把她送走，最後她沒送走，卻送走了妹妹。這時明顯聽到她的聲音在顫。

我感慨於地域差異以及文化的不同，也沒想到她會給我分享這麼私密的家事。話題沉重，無法作為，我們沉默了一會兒，開始講講兇殺案調劑氣氛。

和著雨聲，大家聊到深夜，互相講了些掏心窩子的話，一種神奇的感覺。

故事特派員@董樂樂，服裝設計師

無錫飛往廈門

圖 | 逛廈門菜市場

五

去年11月去西安，住民宿認識了一個朋友，嘟哥。組團一起夜爬華山，一行四人爬爬停停，天亮終於到達北峰。山上下著小雪，一路都是冰渣，我走在木棧道上一個不小心就摔跤爬不起來了，整個人快速地從棧道上滑下去。就快滑落懸崖時，嘟哥伸出一隻腳攔住我，救了我一命，被嘟哥撈起來的一瞬間我就抱著他哭了。我一直是比較自閉的人，有事也不願意麻煩別人，回程路上車子在機場高速拋錨，嘟哥和我聊了很多。我靜靜地聽著，內心卻在經歷一場海嘯。

@一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觀眾

六

飛上海，再從上海轉蘇州，路上耽擱了一些時間，離與房東約定見面的時間遲到了半小時。我卻並不著急，心裡想著:他們應該還在自己家裡等我。

周日的蘇州北風呼呼，有股瑟瑟的涼意，下車的時候看見了在站台等待的房東，一位頭髮花白的老奶奶，她正在不停地搓手。我略顯尷尬，沒想到房東會到車站來接我。她說，怕我迷路。愈發為自己沒告知晚點而抱歉。

到達公寓的時候，奶奶親自下廚給我做了碗蝦仁薺菜餛鈍，還拿出了提前備好的蘇州特色小吃酥油糕。輪到陽澄湖大閘蟹上來的時候，口水咽了咽。嗯，江南水鄉真是個好地方。

故事特派員@遇見更好的自己，學生

北京飛往蘇州

圖 | 房東奶奶準備了美味的大閘蟹

七

在挪威米爾達車站，錯過火車，就進山走走等下一班。空無一人，只有野花，瀑布和遠處山頂的雪。後來遇到一陌生德國男子，聊天同行，相互拍照。臨別時他貼面告別。後來我才知道，德國沒有貼面禮。

@Chung hsun

八

在東四環邊的巨型社區里住久了，時常會產生一種錯覺，以為這裡就代表了北京：高壓力、快節奏，人與人之間陌生矜持，自覺保持距離，倒也不是難以接受，但總歸少了幾分人情味兒。自己開始越來越習慣這一切，想像不出太多得以逃脫的可能。

在朋友鼓動下，只用了半小時車程，住進了後海邊衚衕里的一戶陌生人家中。我不了解房主的姓名、年齡、職業等任何信息，一切全然陌生。

在那間30多平米的衚衕房裡，迎接我的是一對中年夫婦。初見面時，氣氛多少有些不自然。日常生活里，類似的人際交往經歷並不多見，我已很難記得上一次與父母和上司之外的中年人長時間相處交談是什麼時候。更何況還是陌生人。

初冬已至，天氣乾冷，他們提議去吃涮羊肉，暖暖身體。我們一起在後海邊的衚衕中穿行，在閑聊中逐漸熟悉。這是平日里遇不到的節奏和氣氛，一切都慢了下來，靜了下來。

熱氣騰騰的餐桌上，我們聊到了很多：我的工作、房主孩子的學業、對北京的感受……值得一提的是，它帶給我的是一種與過往不同的體驗——作為一個以與人交談撰寫文章為職業的人，我與人的交談分為界限分明的兩類：職業性質的採訪溝通，和朋友間的私人交流。而這次餐桌上的對話，則成為了第三種體驗——與陌生人之間不帶有目的的相互信任與理解。

故事特派員@何瑫，GQ總主筆

北京巨型社區前往北京老衚衕

九

2013年，從都柏林去科克的晚班火車。開著開著火車忽然停了，然後就聽見司機道歉：「剛才有個站忘記停了，現在我們需要倒回去。」

@熱河

十

長沙靖港古鎮有位廖爺爺，他常年坐在一間破舊古樸、名為「檐下月老」的雜貨店裡。他每天會和路過的年輕人交流，為異鄉人提供一張紙和一隻筆，記錄下喜樂哀愁。

我在2015年的春季也恰巧走進這家店。和廖爺爺簡單攀談後，他讓我把「當初學習新聞學的初衷」寫成一篇小文章。我在他給的本子里，看到了各地青年大大小小的故事和理想。寫完文章後和爺爺留了影，我還從學校給他寄了封信，我以為彼此的緣分到此為止。

今年從「檐下月老」回來的小夥伴告訴我，爺爺一直惦記著我，還一直找我。我撥通了他的電話，他說：「好好照顧自己，有空回來看看爺爺。」

@米星

十一

房東是個川大畢業的美女。她的房子是我住過最舒服的民宿，生活用品一應俱全，全套MUJI，裝修是喜歡的日式+北歐風。

她說每天都在跟工作談戀愛，拎著超大旅行箱去房子里做清潔，是她最快樂的時候。跟很多成都人一樣，她也喜歡曬太陽，吃火鍋，耍朋友，但忙的時候只想工作。

她在堅持健身，學吉他，唱歌，給我看彈吉他的視頻。

我跟她一起上插花課，她把花做得特別漂亮，一直被老師誇。幾個小時內，我們像閨蜜一樣交換了感情故事，甚至一些十八禁的細節。

她給我拍了不少照片，跟我一樣，拍照的時候要把所有雜物都去掉，完美主義。

她是兩個孩子的媽媽，也是個少女。她是無數個熱愛生活的成都人的縮影，很幸運交到這樣的朋友。

她最後留給我的贈言是，要永遠活在戀愛中。

故事特派員@曲瑋瑋，青年作家

上海飛往成都

十二

今年夏天，我獲得去多倫多大學訪學參觀的機會，飛到了大洋彼端的加拿大。一次和朋友到多倫多附近的金士頓小城遊玩，行程將盡卻下起了傾盆大雨，於是坐上了前往火車站的巴士準備返回，可我們竟然坐過站，直到十幾公里後才反應過來。火車票是提前買好的，沒辦法改簽，眼看距離發車時間越來越近。我們正在絕望時，司機突然打電話，讓公交公司專門為我們派了一輛空的公交車來。我們倆承包了一輛巴士。

一位女司機微笑著把我們直接送往火車站，最後終於成功趕上火車。我記得她的笑容很美，就像她的名字一樣，叫做May，五月。

@Angi

十三

2006年夏天，從河唇到廣州的火車上。當時還是學生錢少，只可以買最便宜的硬座，深夜十二點到清晨七點的車程。可能深夜也非假期，車上的人不算多，碰到適合的位置，還能蜷縮躺下睡一覺，畢竟深夜幾乎沒什麼人上車了。

當時咳嗽很厲害，一直咳個不停，深夜睡得迷迷糊糊時感覺有人給我蓋衣服。清晨醒來發現是隔壁座男生的外套，說了謝謝後，我們就各自收拾下車了。

@Sable

十四

我曾在南京的一家青年旅社做義工，有時值夜班，總會看見一個衣衫襤褸的和尚在門口討飯吃。旅社裡的同事說這是個假和尚，不要理會。可我總覺得他不是那麼壞。有天晚上，正好有客人剩了許多飯菜，有一條魚幾乎沒吃。我拿著袋子打包給他。他不接：「出家人不能吃肉的。」然後他指了指桌子上的米飯，詢問我能否給他。

來的次數多了，和尚和我聊起他自己。他說自己有段塵緣未了，要找一位曾去廟裡上香的女孩。一年前，從浙江的一個小廟出走，已經全國各地尋了許多地方。

我問，你怎麼能找得到呢。

他笑：佛說，緣起即滅，緣生已空。可能我悟性不夠，還是放不下。

好一個放不下，我到現在還記得他這句話。

@doublejoy

十五

提前半天才被告知目的地，我也懶得收拾太多行李，只背了個黑色雙肩包，算是有史以來出行行李最少的一次。房東Daisy說上海天氣不怎麼好，我才又往背包里多添了一把傘。

我到達時，Dasiy和她姐姐正忙著收拾卧室。剛買的一個鞋櫃到了，組合件，需要自行拼裝。我覺得有趣，便自告奮勇，結果笨手笨腳，且缺少耐心。D在一旁，堅持要先看完說明書和安裝視頻，反而是D的姐姐，也不看說明書，硬是讓一袋子形狀各異的螺絲螺母各得其所。合上最後一塊木板的時候，我說這應該是我這輩子做過最複雜的木工了。

來之前D就跟我說了打算親自下廚，並且反覆跟我確認菜單。由於前一天睡眠不足，她們出門買菜的時候，我躺在剛換完床單的大床上睡著了。一覺睡得很沉，醒來已經天黑了，Daisy正在廚房忙著。

吃完飯，三個人坐在客廳慵懶聊天，不知怎麼說到最近正在熱播的一部劇，便開始四處找資源。等緩衝的間隙，在反覆確定大家不會擅自先看後才願意輪流去洗澡。追完已有的全部集數已近凌晨一點，每個人都打著哈欠意猶未盡，像回到久違的大學宿舍時光。

故事特派員@張冉，電影策劃

北京飛往上海

十六

第一次高考失利，散心金陵。有一天，來到鐘山，並不想跟著人流，信步走著，山間有一翼亭子。閑坐之時，看到亭檐上有字，爬上去看，上面刻著「松幽不忘愁 1982年高考失利題於此」。旁邊的漆已經剝落，字還可見，柳面顏骨。亭子里空蕩蕩的，就只有我一個人。

@馬走日

十七

兩年前在歐洲上學，去伊斯坦布爾旅行時，在一個滿臉匪氣的土耳其大叔家裡做沙發客。晚上回到沙發主家，發現電腦上多了本日語版的旅行書, 當時還挺納悶。回來一問才知道，沙發主大叔跟他表弟去逛了跳蚤市場，尋思著給我買點禮物作為驚喜。關於這本書的語言是日文還是中文，兩人思考了許久，最終還是抱著僥倖心理買了回來。

我哭笑不得，但也很開心地收下了，並還了個禮——一塊在保加利亞買的玫瑰皂。大叔一愣問我這是啥？我說這是soap肥皂，送給你的禮物。他眉頭一皺疑惑地瞪著我, 「soap?」 瞬間有點懵逼，覺得氣氛不太對，於是趕緊給他解釋了一下世界馳名的保加利亞玫瑰皂。他聞了一下馬上樂開了花，還說要留著每天睡覺前都聞一聞。

@胡海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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