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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為中國修建了「世界上最美的校園」,卻被領袖欽點,被國人憎恨

01.

曾經有過這樣一個美國人。

他在中國生活了56年,傾家蕩產創辦了燕京大學;

抗戰時期在北平被日本人囚禁了將近四年 ,寧死不與日軍合作;

在彌留之際唯一的遺願就是能將自己的遺骨運回中國,葬入燕京大學。

據晚年照料他的人回憶,他的房間里到處都是燕京大學的照片。

他至死都渴望回到中國。

他,就是司徒雷登,那個被欽點的「帝國主義侵略中國的工具」。

司徒雷登付予了無限深情的這個東方國度,無數中國青年在課本上讀到他的名字。

那篇著名的檄文,對他進行了辛辣無情的嘲諷。他是「美國對華政策失敗的象徵」,在偉大領袖的「欽點」下,在每一代中國青年的認知中,司徒雷登留下的都是狼狽倉皇的背影。

英國前首相丘吉爾有一句名言:「忘恩負義是偉大民族的特點。」我們對待司徒雷登,恰恰就是如此。

他銘記著中國,以滿腔痴情;中國也銘記著他,以嘲諷和憎恨。

02.

在血統上,司徒雷登是個純正的美國人。可是,他畢生的熱情都傾注在了中國。有人說,他愛中國,哪怕遭受了這個國家再多的傷害,依舊痴心不改,愛到了一種近乎愚蠢的地步。

1919年,「五四運動」爆發,學生們氣血方剛,引起當局不滿。外國人很多出於利益考慮,與政府站在同一立場。司徒雷登卻說:「燕京大學應該成為訓練愛國青年的場所,造就愛國青年學子,期其能服務祖國,拯救同胞,為中國全民族謀福利。」

1931年,「九一八」事變爆發。

英美各國縱容日本對中國的侵略行為,日軍氣焰囂張。消息傳來,燕京大學幾百名師生走上街頭示威遊行,抗議日本的暴行。

走在隊伍最前面的是一個美國人,他就是時任燕京大學校務長的司徒雷登,他與學生一起高呼著口號:「打倒日本帝國主義!」

1934年,北平的學生們對政府的「對日不抵抗」政策忍無可忍,毅然決定組團前往南京,向國民政府請願。燕大的學生也紛紛前往,引起學校外籍教師的不滿,認為學生此舉是不務正途荒廢學業。

中國籍的教師則支持學生的行為。眼看著矛盾不可調和,正在美國的司徒雷登匆忙趕回中國。

在全校大會上,他說:「我在上海下船時,首先問來接我的人,燕京的學生是否也來南京請願了?我聽到的答覆『是』,這才放心。如果此次燕京學生沒有參加請願,那說明這些年來我的教育就完全失敗了!」

與其他外籍教師不同,司徒雷登愛中國。

正是因為他對這個國度懷有深情,他從未把自己當作一個置身事外的旁觀者。他熟悉這個國家的歷史和驕傲,知曉它從近代以來的奮鬥與掙扎。他理解學生們面臨外敵入侵時心中的苦痛。

司徒雷登曾經自稱「是一個中國人更多於是一個美國人」,1941年,他拒絕與日軍合作,遭到囚禁,直到日本戰敗之後他才重獲自由。

這些事,大多數中國人都不知道,即使知道了也難免狐疑:一個美國人,何以如此厚愛那個貧弱的中國?為什麼在被中國傷害之後依舊一往情深?

03.

司徒雷登命中注定與中國有不解之緣。

1876年6月24日,司徒雷登出生於中國杭州。他成長在一個基督教家庭,他的父親是美國到中國的第一批傳教士。

他的童年時代,是在杭州度過的,他自幼就說一口流利的杭州話。

在11歲那年,司徒雷登回到了美國,接受傳統的美國教育。然而,他卻遭到了同齡人的嘲笑和排斥,因為他的英語太差,操著濃厚的杭州口音。

在同齡的美國小孩眼中,他實在是「太中國了」,像個異類。

這種矛盾而尷尬的處境,是司徒雷登一生的縮影。在美國人眼中,他更像一個中國人;在中國人眼中,他又是個「非我族類」的洋鬼子。

司徒雷登在美國接受了良好的教育。

23歲那年,他進入弗吉尼亞協和神學院,進一步強化了自己的基督教信仰。也就是在此期間,他感受到了來自信仰的召喚,他決意去中國,像自己的父輩一樣,把福音帶給中國,以自己的一生去增加神的榮光。

1904年,司徒雷登重返中國,投入到教育事業。

1915年,司徒雷登成為燕京大學校長。

他為了燕京大學殫精竭慮,所有的財力和精力都投入到這所大學,幾乎傾家蕩產。他利用自己美國人的身份,向美國社會募捐,與那些大資本家苦苦周旋,為學校取得一筆又一筆巨額捐款。

燕京大學很有錢。司徒雷登卻很窮。

他連日常穿的衣服都沒錢更換,襪子上打著補丁 ,晚年更是貧困潦倒。

那些錢,他一分不少,全部用於燕京大學的建設之中,連自己的收入都倒貼進去。

如今美麗的燕園,正是司徒雷登用捐款買地、整修。他聘請了美國著名建築師亨利墨菲,精心規划了中西合璧的燕京大學。

未名湖的煙波,博雅塔的倒影 ,都是屬於當年燕京大學的風景。

胡適先生曾經感嘆,燕京大學是世界上最美麗的校園。

04.

燕京大學除了風光迷人,更是人才濟濟。

周作人,馮友蘭,冰心,錢玄同,顧頡剛,俞平伯,錢穆……中國近現代史上的諸多大師,都彙集在燕京大學。

司徒雷登盡心儘力,卻並不居功。

他說:「我們應該把這個學校辦成中國人的學校,一旦我們離開,中國自己就可以有效地管理這個學校。」

冰心是這樣評價自己的校長的:「這團體上上下下、前前後後,總有上千上萬的人,這上千上萬的人的生、婚、病、死四件大事里,都短不了他。為嬰兒施洗的是他,證婚的是他,喪禮主儀的也是他。你添了一個孩子,害一場病,過一次生日,死一個親人,第一封短簡是他寄的,第一盆鮮花是他送的,第一個歡迎微笑,第一句真摯的慰語,都是從他而來的。」

作為校長,他記得每一個學生的名字。他用心良苦地培養這些學生,給未來的中國留下了一筆寶貴的人才資源。建國之後,在對外交往事業中,許多精英都出自燕京大學。

05.

1946年,司徒雷登被任命為美國駐華大使。

他了解中國,堪稱「中國通」;他熱愛中國,為其嘔心瀝血。如果在和平年代,他一定是個最優秀的大使。

可是,「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命運和司徒雷登開了一個玩笑。

彼時的中國,早已波濤暗涌。國共之間劍拔弩張,最終導致了三年內戰。共產黨的軍隊士氣高昂,一路南下,攻克了國府首都南京。

司徒雷登沒有回美國,也沒有隨國民黨去台灣,他堅持留在了南京城內,希望與中 共高層接觸,促成美國與新中國的建交。

可是,在冷戰的鐵幕已然落下的時刻,從地緣政治方面考慮,新中國沒有別的選擇,只能選擇「一邊倒」,聯蘇反美。司徒雷登的所有努力,都是徒勞的。

共產黨的幹部告訴司徒雷登,如果繼續留在南京,可能無法保證他的安全。

中 共已經明確表達了態度,司徒雷登沒有繼續留下的理由,只好黯然離開。1949年8月12日,他登上了回美國的的飛機。

之後的事情,大家也就都知道了。一篇檄文,使得這個對中國懷有真摯情誼的老人,成為了口誅筆伐的對象。眾多進步青年紛紛響應領袖號召,對司徒雷登大加批判。

他為了燕京大學東奔西走,被認為是動機不純;

他對全校師生的關心愛護,被認為是虛情假意;

他為和平所做的努力,被認為是不懷好意;

司徒雷登,在這片他最愛的土地上,聲名狼藉。

那些咒罵他的進步青年,許多都是坐著他的車子去的解放區,他對這些學生的愛國進步行為向來是大加讚賞,予以無私的幫助。卻沒想到,有朝一日,這把「愛國進步」的火焰燒到了自己身上。

回到美國之後的司徒雷登,受到了麥卡錫主義者的騷擾和迫害。他在中國呆的時間時間太久了,為了中國付出了一生中最珍貴的時光,以至於他被懷疑是共產主義者。

這是個悲劇。

由於對中國的痴情,司徒雷登被自己的祖國猜忌懷疑 ,而在中國,他又被嘲諷憎恨。

晚年的司徒雷登,得了失語症,貧困潦倒的他沒有地方去,只好住在自己的學生傅涇波家中。他經常痴痴地看著遠方——那是中國的方向。

06.

1962年9月19日,司徒雷登病逝於美國華盛頓。在生命的最後時光,他始終惦念著回到中國。

他的學生傅涇波為了實現他的遺願四處奔走。可是,在當時的局面下,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中美關係緊張,司徒雷登又曾被毛 澤 東「欽點」,誰敢出面同意他歸葬燕園?

傅涇波及其家人沒有放棄,改革開放之後他們屢次與中國方面進行申請,可是都被拒絕了。司徒雷登歸葬燕園,已經成為奢望。

偌大的中國,竟然容不下一個司徒雷登?

當年的燕京大學,已經在院校合併中併入北大,新時代的青年只知道司徒雷登是偉大領袖親自撰文抨擊的美國大使,沒有多少人了解他的生平了。

當司徒雷登被傾注了畢生心血的燕園拒絕接納,他的出生地杭州市向他張開了懷抱。

杭州是司徒雷登的出生地,也是他生命最初的11年生活的地方。

當年的司徒雷登,說一口杭州話,玩鬧在杭州的大街小巷上,和普通的杭州孩子沒有什麼區別。

如今,杭州市民接納了他。在杭州人眼中,他是杭州的孩子,這個身份遠遠高於所謂的美國大使。

這也是我一直喜歡杭州這座城市的原因。並非因為它是江南勝地、人間天堂,而是因為它的樸實與溫情。杭州圖書館,從不拒絕流浪漢和乞討者的進入;杭州市民,熱情地接納被政治家拋棄的司徒雷登。

2008年,司徒雷登歸葬於中國杭州。他沒有回到燕京大學,但終究是回到了他心心念念的中國。多名白髮蒼蒼的燕京大學校友迎接了他的骨灰。斗轉星移,近60年後,他們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緬懷自己的老校長。

當我們抱怨外國人歧視欺辱中國人的時候,我總是會想起司徒雷登。是的,曾經有過這樣一個美國人 ,一往情深地愛著中國,愛著中國的青年。可是,我們回報給他的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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