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德基的「天使餐廳」,對盲人不友好的滴滴及優步中國
作為沒有固定辦公地點的自由職業者,我自認是大城市當中的一介「邊緣人」。我感謝自己所在的城市,都讓我只要小小成本,即可在一個安靜的角落裡,不打擾他人,又積極努力的活出自己。
各種各樣的殘疾人也是如此。他們已經習慣了成為都市的「隱形人」,生活在不受人注意的地方,受惠於大城市人自顧不暇形成的隱私空間。這些人謹守著他們不影響他人的生活準則,同時也在努力的回報這個世界,尋找自己的人生價值。
肯德基的「天使餐廳」
本來,我早早來到雍和宮對過的肯德基,是要趕今天的稿子。在這家餐廳的門上有個告示寫著「天使餐廳」,上面說,該餐廳有時候會聘請聾啞人或智力殘疾者充當服務員,所以有可能會對就餐顧客造成困擾。同時他們也歡迎此類顧客前來就餐。
9點鐘,平靜的環境突然被打破,前面的一張長桌上來了七八個人。他們說話的聲音很高,而且好像在排演相聲一樣,說一些小學生一樣的話。我禁不住抬起頭觀察他們,驚訝地發現,似乎從長相上,可以看出他們是一群遭遇了不幸的「大孩子」。有人帶隊,他們在餐廳吵鬧一陣,做完登記以後,被一個慈祥的大媽帶著排隊離開。
更早以前,我還遇到過在同一家餐廳里就餐的聾啞人,打著手語。真正打手語的時候,他們並不是毫無聲響的,會咿咿呀呀的說一些含糊不清的嗚咽。若是聽不見自己聲音的時候,人都會回到童年,孩子般的呼聲可能是最自然最本真的表現。
我能看到這些場景純屬偶然。因為我的行動比較自由,會在工作日上午出來到安靜的場所寫作,而此時社會的主力都已經上班上學了,主要人群變成了中老年人和遊客。此時他們出現,也滿含著不打擾大家正常生活的意思,令人心疼。把這個「天使餐廳」選在雍和宮附近也是有一定的含義,鄰近北京最大的宗教活動場所,這裡來的人多少都帶著一點善心,看到可憐人不僅不會反感,還可能會給一點錢財做善事,會為他們創造一個最友善的環境。
其實在中國所有城市當中,北京已經算是對殘疾人非常友好的城市了。雖然需要改進的方面山一樣多,整體無障礙水平顯然比不上發達國家同等水平的大都市,但至少從(一部分)城市管理者的姿態上看,他們一直都非常努力去擁抱殘疾人。不信,你就去坐一次地鐵。
8號線和10號線列車的信息屏上會顯示一些宣傳片,最近除了地鐵的官方宣傳片之外,還多出了北京市規劃委員會對城市無障礙建設的宣傳片。其中提到,盲道不能錯誤施劃,台階要附建適合輪椅人士的坡道,電梯設置鏡子,揚聲器報站名,是方便殘疾人使用。甚至,針對視力嚴重衰退到僅有光感的群體,在圖書館當中除了提供盲文閱讀器,還要提供紙質書掃描電子化,以及文本轉語音服務。
對盲人不友好的優步中國和滴滴
同樣是今天早晨,一條消息出現在我的時間線上:「大陸唯一一款盲人能用的打車軟體沒了」。
優步中國被滴滴收購之後推出的新版客戶端,去掉了原來版本針對盲人、聾啞人的優化。滴滴在幾年前就做過無障礙相關的改造,並且也接入了國內專業的無障礙測試團隊的測試,也曾專門做過盲人用戶的使用調研。但最近可能因為產品迭代速度過快,重構了新版本並取消了原有的無障礙設置。
此處先說我自己想到的一個非官方解決方案——目前,有需要的盲人用戶可以通過滴滴為老年人設立的叫車熱線電話 4006165000 叫車。
在我看來,盲人朋友們短暫地體會到了打車軟體給出行帶來的便利,但是最近的更新又將這種改變強行剝奪。說句不太好聽的話,這讓人聯想到《變形計》節目的情節——帶一個農村苦孩子體驗城裡的繁華,又告訴他這只是暫時的,並且把這種美好的生活幻象硬生生的從他手中奪走。
如果從企業的角度考慮,為殘障人士設服務設施是經濟上不划算的行為。所謂「出行大數據」很可能認為盲人、聾啞人和輪椅用戶的出行,事實就是僅佔總體出行的萬分之一或者十萬分之一——反正就是小數點後好多個0。但是,為這些人做優化會影響到對正常顧客的服務,那麼多新內容,打車券設置,廣告位調整,打車費用邏輯的調整,等等等等。
今年7月20日,來自全國各地的344位殘障人聯名向交通運輸部寫建議信,呼籲儘快建立網路約車制度,便利殘障人出行。曾經支持讀屏軟體的優步,對殘疾人來說是一大福音,這主要因為正規計程車對殘疾人的服務態度非常令人遺憾。「打計程車會很麻煩,司機不願意停,不願意拉,只能選擇少出門。」
建議信中寫道:「對於一些重度肢體和視力殘障人,網路約車服務成為他們唯一可能的獨立出行方式。因此,殘障人對網路約車服務的依賴,在程度和性質上有別於非殘障人,其對一些殘障人而言甚至具有不可替代性。除了相對便利,網路約車平台的服務對於殘障人還意味著自主和尊嚴。」
不知是不是建議起到了反效果,隨著優步這次升級,原先能用讀屏軟體的「盲人福利」也都被除去了。而針對戶籍和車型的新政限制,則可能會釜底抽薪地減少網約車數量,讓殘疾人出行更加難於登天。
殘疾人成為社會「隱形人」,是誰的錯?
中國現在有多少殘疾人?數據顯示,我國殘疾人總數超8500萬,約佔中國總人口的6.3%。截至2015年底,國內已有殘疾人康復機構7111個。2015年共有754.9萬殘疾人得到康復服務,占殘疾病人總人數的比例不到十分之一。
我們很難在生活當中看到真正的殘疾人出行。可能有一些殘疾人專用車,但是即使貼上了僅供自用的標誌,還是會有人忍不住上去詢問到最近的一個小區要多少錢。社會似乎認為殘疾人是一個不存在的群體,即使他們學過史鐵生的《我與地壇》,也早就在工作後忘得一乾二淨。
當一個殘疾人以個體的形狀出現在你面前,並且與你進行深度的互動,與你一起工作和生活的時候,你會感同身受的體會到他的不變,並且願意為他提供幫助。這是同情心使然,但是如果將每個個體的總和抽象為一個數字的話,你的身邊便沒有那麼明顯的感知。
如前文所說,基礎的公共建設應該提供無障礙設施,因此北京地鐵的升降電梯是常開的——話說這電梯剛開的時候還被一些反對意見認為是費電,不過至少現在它幫助了提著大件行李的乘客。然而,殘疾人想要的遠遠不是這些,他們也想像其他人一樣在藍天下行走,這還不說,他們還想要開車。理論上,符合條件的聽力障礙人士甚至可以成為計程車和專車司機,這是法律允許的——儘管在現實中比較罕見。
根據修訂後的《出租汽車駕駛員從業資格管理規定》,申請參加出租汽車駕駛員從業資格考試的,應當滿足以下條件:取得相應准駕車型機動車駕駛證並具有3年以上駕駛經歷;無交通肇事犯罪、危險駕駛犯罪記錄,無吸毒記錄,無飲酒後駕駛記錄,最近連續3個記分周期內沒有記滿12分記錄;無暴力犯罪記錄;城市人民政府規定的其他條件。
根據公安部駕考規定,涉及機動車駕駛證申請人聽力水平的規定為「兩耳分別距音叉50厘米能辨別聲源方向。有聽力障礙但佩戴助聽設備能夠達到以上條件的,可以申請小型汽車、小型自動擋汽車准駕車型的機動車駕駛證」。規定中並沒有對駕駛證申請人的語言能力做出規定。
可見,滿足「戴助聽器後兩耳分別距音叉50厘米能辨別聲源方向」這一條件,即使有嚴重聽力障礙,且不會說話的人也可以開車,並且也可以做計程車或者網約車司機。在Uber國際版(非優步中國)當中,失聰或有聽力障礙的人士,都可以通過 Uber 司機端設置,提供語音轉文字提醒和屏幕閃爍通知,便於接單和告知乘客。
即便殘疾人可以通過自食其力來為社會創造價值,減少社會為扶助殘疾人而支出的費用,這依然是一個「不划算」的行為,企業沒有主觀意願這樣做。所以,還必須以法律作為兜底。只不過,法律在執行當中,同樣會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出現執法不嚴,甚至違背立法的初衷。
有一位我很熟悉的企業家發微博表示,地稅代收殘保金,公司沒僱傭殘疾人一律(按工資總額比例)要交很大一筆錢。這是因為他的公司沒有聘請殘疾員工。他認為殘保金是一種對企業的變相盤剝。而支撐他觀點的是,網易一期《另一面》專題提到殘疾人就業保障金被挪用的情況非常普遍,最終作用到殘疾人身上的很少。
在我看來,他應該指責這筆錢沒用到對的地方,而不是這筆錢的徵收本身。但以上種種心態和事實的形成,也許就是因為,不管是這位企業家,還是滴滴出行,或者收稅的人,甚至是制定政策的人,在現實生活當中並不深度接觸殘疾人,沒有罹患殘疾的親朋好友,因此很難認識到這些社會「隱形人」的存在。這阻止了他們感同身受的共情能力,而任何人都是沒法假裝對自己不感興趣的東西感到熱心的。
我認為,殘疾人要想真正獲得全社會的關心愛護,像今天這樣「不平則鳴」的事情,還得多來一點。他們應該在人聲鼎沸的上下班高峰和周末走出家門,他們應該去人多的地方湊熱鬧,他們應該向每一個法律允許的工種投遞自己的簡歷。他們應該努力的站出來刷存在感——這樣社會才會被迫認識到這個社會還有8500萬人不是可以忽略的背景板和空氣。
這樣,今後也許就不是一提起盲人就只能按摩,會有聾啞司機,盲人程序員,和更多的「天使餐廳」了吧;也會有廣場街道上殘疾人受人幫助,其樂融融的場面了吧。至少,促使我寫下本文的,還是我親眼看到了他們,還是因為他們就在我的面前,可愛而令人感動。我想讓更多的人,也跟我一樣親眼看到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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