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中的珠寶小物件
宋詞,中國文學史中的一集大成者。本是文人墨客閑來風雅,飲酒行樂的小令,後因時局危難人多感慨,一時填詞成風,其中不乏有蘇軾、辛棄疾曠達豪放之胸懷者,詞風大氣凌厲;更有柳永、李清照等細膩婉約,於稀疏平常中詠嘆人生的經典。而婉約一派詞人對於衣飾器物的著力描寫,更是使得慢詞形式發展更迭,創造出更多流芳百世的詞牌曲調。
登高飲酒填詞行樂夜泊秦淮,對於追求境界的宋代文人而言,在某種意義上說,比現代人活得更加實在。不談風月不論國事,寫一寫眼前的物件,身上的衣飾,宋詞中對這些生活物件的渲染,是詞人無奈的追求,是在嚮往一種精緻之美。那些雖偶爾有些雕琢的精美意象,營造出一種令人沉醉的精緻之美。愈是貼近生活,愈是百感無常,正是這類婉約詞中的樸素的美,反映出的一系列生活情趣,為我們提供了窺探宋代文化的一隅。
瘦覺寒餘纏臂金——臂釧
與李清照齊名的宋代女詞人朱淑真寫出過「調硃弄粉總無心,瘦覺寒餘纏臂金。別後大拼憔悴損,思情未牴此情深。」的名句,這裡說的纏臂金,就是宋代女性用於裝飾手臂的臂釧。
臂釧源於鐲,是由幾個鐲子和在一起,是一種古代女子戴在臂上的飾物,是將金銀條錘扁,盤繞成環狀螺轉,一般三到八圈,也有多至十二三圈的,兩端則編成環套,用金銀絲緊纏在釧體上,整個外形略似彈簧,且可以前後滑動來調節鬆緊。從工藝上來說,分為花釧和素釧兩種,花釧表面鏨刻有花紋,素釧光素無紋。相較於手鐲,臂釧纏於臂上,齊整有致的金圈往往襯得膚光若玉,分外美麗,深受年輕女子的鐘愛。
臂釧本為「西國之俗風」,是從西邊傳來的,具有濃郁的少數民族風情,隋唐以後,女子珮戴臂釧成風。宋代程朱理學興盛,「存天理滅人慾」是社會的主流思想,女子善用首飾精於裝飾不再收到風氣認可,使得臂釧等首飾逐漸走向實用性功能。臂釧這種古代女子佩戴的貼身飾物,因其私密性,成為了宋人「聘禮三金」的定情之物,這也成為了它最主要的功能。爾後數百年間,臂釧一直作為女性的愛物流傳,隨著封建禮教思想日漸深入,逐漸淡出了女性扮美的舞台。到了現代,對古代文化的推崇,使得臂釧再次出現在舞台之上,2012年春晚的《千手觀音》舞蹈,就淋漓盡致的展現了臂釧的獨特之美。
翠翹金鳳人如玉——翠翹
翠翹,早期特指翠鳥尾巴上的長羽毛。在周朝時,是作為男子佩戴於頭上的一種飾品。周朝重禮,將鳥類的羽毛作為等級劃分依據之一,翠鳥的羽毛以其艷麗多變,成為了貴族的專用。將翠翹戴在髮髻或冠上,始於周文王,而後逐漸興盛,是周朝男子為平添英武之氣常用妝容。現在傳統戲曲中的武生都成雙的戴著這種頭飾,使人物更加美化和戲劇化。
唐宋之後,翠翹因其美艷無雙,逐漸成為了女子的頭飾。周邦彥《憶秦娥·佳人》詞有云:「人如玉,翠翹金鳳,內家妝束。」描繪的就是宋朝女子佩戴翠翹的場景,彥作為宋代婉約派大才子的周邦彥,常年流連秦淮江畔,與李師師相交甚好,他所填寫的詞中多次提到翠翹。由此可據,宋朝年間,翠翹已經廣泛的存在煙花女子的裝束中。而隨著製作技藝的發展精進、女子審美品位的提升,傳統的單純以擷取翠鳥長羽作為裝飾的翠翹,逐漸演變,成為了一種用金或鎦金的金屬做成不同圖案的底座,再把翠鳥背部亮麗的藍色的羽毛鑲嵌而上才能製成的繁瑣工藝,也就是點翠。
據說,點翠所使用的翠鳥羽毛,需要從翠藍色和雪青色的活翠鳥身上拔取,才可保證顏色鮮艷華麗,而翠羽根據部位和工藝的不同,可以呈現出蕉月、湖色、深藏青等不同色彩,加之鳥羽的自然紋理和幻彩光,使得以點翠工藝製作出的首飾,光澤感好,色彩可維持百年不褪色。但因它的製作工藝極為繁雜,獲得一件難能可貴,發展到了後期一般都會鑲嵌珍珠、翡翠、紅珊瑚、瑪瑙等貴重寶石,逐漸成為了宮廷御用。後世多有仿造點翠之作,而時至今日,點翠首飾已然成為了各大博物館珍貴藏品,而擁有此項技藝的工匠幾近絕跡。
鋪翠冠兒捻金柳——冠梳
古代女子的妝容中,最具東方魅力的,莫不過是那些長長短短的髮髻,它如同女子與生俱來的一部分。凌雲、近香、節暈、愁來......這些和諧得總是被史學家遺忘的髮髻,僅僅留下這些令人想入非非的美麗名字。而說到髮髻,就不能不提女子髮髻上的頭飾。北宋年間,女子髮髻上最有特點的裝飾便是冠梳,有「飛鸞走鳳」,「七寶珠翠」,及「花朵冠梳」等名色,李清照在《永遇樂》中說道「鋪翠冠兒,捻金雪柳,簇帶爭濟楚。」就是描繪元宵佳節,女子華麗冠梳的場景。
通常說的冠梳是以漆紗、金銀、珠玉等製成,在冠的兩側垂有舌狀飾物,用以掩遮雙耳及鬢髮,長度大多至頸。冠的頂部,多飾有金色朱雀,四周插有簪釵,並於額發與髻側插置白角長梳,梳齒上下相合與發上,成雙而數,其數四六不一。
宋仁宗在位期間,社會繁榮安定,百姓富足,女子所佩戴的冠梳也愈來愈龐大奢華,高冠垂肩,長梳過尺,成為了當時的冠梳的標準配置。材質也不再只限於紗漆、金銀,而開始大量使用白角、象牙、玳瑁等貴重的材質,精工細作成的各種圖案鑲滿各類珠玉寶石。據說當時一副高端的五色象牙冠梳竟然價值數十萬兩白銀。能戴著這麼一副價值不菲的冠梳出嫁,成為了宋朝所有女人的夢想。這些內里裝了撐子的高髻,耀眼的金絲髮帶,鑲滿各類奇珍異寶的冠梳,裝點出的再不是嬌媚的美感而是驕奢的浪費。宋朝中後期,社會矛盾嚴重,這種驕奢的冠梳,成為了當權者嚴加禁止的頭飾,隨後逐漸走向沒落。
香步翠搖東風裡——步搖
步搖,原來不過是樑上垂有小飾物的釵。古代女子,把它插於髮髻前,取其行步則搖而名。後因髮髻步搖,蓮步輕移,釵隨人動,與女子妝容相映成趣,成為了女子發上的獨特風景。宋代詞人謝逸有詞《蝶戀花》「攏鬢步搖青玉碾。缺樣花枝,葉葉蜂兒顫。」以步搖比蝴蝶,將步搖之美映於紙上。
步搖的概念,始於兩漢時期,然而在當時,步搖是被作為皇太后、皇后祭祀首服中的裝束之一,其製作也多是以黃金屈曲成龍鳳等形狀,其上綴以珠玉。因其晶瑩輝耀、雍容大氣,逐漸脫離了祭祀首服裝束,成為日常皇室女子頭飾,花式也逐漸豐富,先今常見的龍鳳呈祥、鳳棲牡丹等樣式,大多來自當時漢代步搖藝匠。漢朝以後,步搖逐漸被民間百姓所見,才有機會在社會上廣為流傳,到了宋朝一時成風。材質也以從單純的黃金拓展到了金銀玉石等質地,樣式繼承了傳統的龍鳳等皇室元素,演化出更適合民間百姓的孔雀、蝴蝶、花卉等樣式,垂有流蘇墜子,將步搖隨步擺動,栩栩如生的特性發揮的淋漓盡致。而其形制與質地都成為了等級與身份的象徵。在貴族婦女中,還流行過一陣加於冠上的步搖冠,較之步搖更有富貴豪華之感。
東漢末年,步搖傳入遼西,後又向東傳入高麗半島(今朝鮮、韓國)及日本等地,對當地的頭飾文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現今日本、韓國博物館所藏的頭飾金釵,大多數是帶有流蘇墜子,脫離不了漢代步搖的身影。而宛轉風華的步搖也成為中國文化影響世界的又一個鮮活例子。
臂釧、翠翹、冠梳、步搖,這些存在在宋詞中的珠寶小物件,只是中華珠寶文化中的一個縮影。它們不但襯託了那些風花雪月的浪漫,那些滿地黃花的凄清,其本身那種精緻,那種蓮步輕移的輕盈,釵環搖曳的靈動,如閑花落地,如皎皎明月。恰是綻放少女肩頸的梅花,相托著眉心的美艷,兩撇如煙黛眉。又如沉醉心底的一顆硃砂痣,濃重而芬芳。這些靜中有動,動中帶著嫻靜的物件之美,令人無法呼吸,給人帶來了無數的震撼和夢幻,這也正是珠寶首飾無以復加之美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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