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故事,也許是另一個版本的「瘋狂動物城」

編者按:本文作者野狗之王,故事原標題 「 搶劫動物園 」 ,來源於犀牛故事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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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那些眼睛。

黃仕要驚醒後回想起來,冒了身冷汗。被地鐵空調的風一激,不禁打個哆嗦。

這樣的夢最近一直困擾著他,藍色大門裡那些褐色的眼睛(有時是綠色)如幽靈般帶著接二連三的厄運縈繞在他身邊揮之不去。

現在接近晚高峰,地鐵上已經開始擁擠。周圍的人戴著冷漠的動物面具,並沒在意身邊被夢魘纏身的他。

每個人都有很多的面具,現在的普遍現象。狗、羊、烏龜、兔子這些常用的露在外面,把狼、狐狸、蛇之類藏在裡面。還有些珍稀動物的臉因為能彰顯身份和社會地位受到人們的青睞。當然,在地鐵里是不常見到的。

黃仕要看著車窗中的自己。這副駱駝用的有些舊了,幾乎要把底下的氂牛露出來。實際上,他很多面具都已經破的無法見人,卻還捨不得扔掉。只是簡單修補一下仍舊戴上。對於處在失業狀態的黃仕要來說,重做面具是筆難以承受的開銷。

但保證面具的完整齊套又十分迫切和必要。上個月,他因為沒有按要求在領導面前露出合適的臉而慘遭解僱。沒有一張合適體面的臉,黃仕要想再就業恐怕是個問題。

所以當唐凱借著酒勁將李小樂調戲自己老婆的事告訴黃仕要時,他馬上打起了主意。

唐凱是黃仕要籃球校隊的隊友,4號位大前鋒。畢業後幸運的被本市最大的面具生產單位動物園錄用,在安保處任職,李小樂正是他的頂頭上司,安保處處長。

黃仕要看著酒桌上戴烏龜面具百忍成金的唐凱。當年稱霸三秒區的一雙鐵肘被深藍色制服裹的嚴嚴實實,又想想自己現在的窘境,不免唏噓。

抿一口酒,覺得有條火線從喉頭直辣到心頭。

「記得以前偷學校的籃球么?」

「球還在我家呢,那個更年期管理員後來被校長狠狠收拾了。」

黃仕要狸貓的臉上閃過一絲狡黠。

「要是動物園的面具被偷了,你說李小樂會怎麼樣。」

唐凱舌頭有些大了,一巴掌拍在桌上,酒濺了黃仕要一腿。

「園長肯定打發他去掃獸籠。」

「咱們要不要坑他一把?」

想到李小樂一臉鱉孫樣被訓斥的情景,唐凱打了個嗝,覺得胸中的憤懣之氣多少順去了一些。

車門打開,人群像困在網袋裡的螃蟹一樣騷動起來。身邊擠過一個孕婦,黃仕要趕緊站起來把座位讓了。兩旁 的人不耐煩的給他們倆挪了挪位置,依舊面無表情。由於沒有合適的面具,黃仕要不好意思接受對方道謝,奮力向車門邊擠過去。然而對方似乎並沒有道謝的意思。

從地鐵車廂出來,一群穿戴整齊的企鵝下了班湧向門口,擠的黃仕要一個踉蹌。他趕緊換上袋獾的臉,大聲叫罵著走出站去。

站外是片工地,呼嘯而過的渣斗車揚起塵土瀰漫在空中,突兀的黑灰色水泥高樓見縫插針的聳立其間。工地上,馬、牛、和驢子們還在幹活,塔吊和攪拌機的聲音像只隨意的畫筆,把這場面塗抹的更加潦草。

與此相對的是不遠處整潔而金碧輝煌的售樓處,一副巨大的海報樹在那裡。西裝革履的鱷魚將金色的鑰匙交到熊貓一家手中。

「億科—鑽石城,地鐵樓王火爆認籌,珍稀動物為鄰,您夢想的家!」

黃仕要望著海報發了一會呆,然後舔舔嘴唇像只真正的駱駝埋著頭默默走開了。對於一個連面具都不全的失業人員來說,置業根本就是奢望。他決定先給自己定一個小目標,今晚去弄副熊貓面具。

這片工地連接著的城市的邊緣,橫七豎八的碼著一排簡陋的棚屋。差不多是這個時間,屋子裡就該亮起粉紅色的燈。幾個像牛蒡般豐滿綻放的女人或站或坐在門口,她們有時是狐狸,有時是雞,有時是野貓。是什麼全憑來訪者的要求。這些來訪者通常就是附近的工人,趁著夜色三三兩兩的潛入這裡,制服都顧不得換,戴著豬玀的面孔鑽進屋。就像女人們常說的,不管男人們白天是副什麼嘴臉,進來了都一個屌樣。

屋裡先是陣陣浪笑,接著聲音漸熄,傳出窸窸窣窣的耳語,然後低沉的咆哮和跌宕的呻吟夾雜著肉體撞擊的律動在整個棚戶區此起彼伏。

黃仕要頭壓的更低了,加快了步子,想在一首協奏曲結束之前走出這片慾望的泥潭。

在一間地下室的門口,他停下腳步。現在他是一隻狐獴,一邊用手指輕輕的叩門,一邊機警的觀察著周圍的環境。片刻之後,門開了條小縫。黃仕要擠了進去。

「準備好了嗎?」

「沒…沒有,鑰匙在隊長那,我沒拿到。要不…算了吧…」

他看了看這間地下室,潮濕的牆面上還有幾片青苔。一張雙人床勉強塞在逼仄的空間里。唐凱半張老鼠的臉從胡亂堆放的儲物櫃後面露出來。

黃仕要有點泄氣,想到自己那些破爛不堪的臉,決定再努力一下。

「算了?你摸摸自己的襠,看到底是不是個男人?這氣也能忍的了?」

「說的對!媽的,他李小樂敢惦記我媳婦兒,老子跟他拼了。」

唐凱果然被激怒了。一張鬥雞臉上的翎毛全都立了起來,眼睛裡噴出火焰。

「你…你…拿刀幹什麼?」

「偷不到老子搶他娘的!」

黃仕要有點後悔激怒唐凱了。他只想去偷兩幅面具,順便幫唐凱出出氣。真要去搶劫可沒那個膽子。

看著唐凱這幅鬥雞的面孔,黃仕要突然發現記憶中唐凱本來的模樣已經很模糊了。不知何時,跟無話不說的兄弟在一起彼此也帶上了面具。

究竟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黃仕要完全想不起來了。但是他還能記得自己最後一次不戴面具情景。

那是一個不能再普通的晚上,他用裸露又毫無防備的臉,吻了欽慕已久的女神兔子姑娘。之後的事情都順理成章,整個就是屌絲逆襲男版灰姑娘的故事。在黃仕要的朋友圈中曾一度傳為佳話。成功俘獲姑娘芳心後的第二個月,兔子姑娘變成狐狸姑娘帶著黃仕要微薄的積蓄人間蒸發了。

從地下室出來,月亮已經升的很高了。僵硬的樓房如墓碑一樣冰冷冷的立在那裡,四周寂闃無聲。兩人誰都沒有說話,像兩隻螻蟻默默的穿過一大片墓地。

「這會兒應該沒人了吧?」黃仕要站在動物園的大門前問。水晶大門反射的月光呈現出一種詭異的藍色,讓黃仕要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早閉園了,先去弄鑰匙。」

安保處還亮著燈,黃仕要跟著唐凱摸過去,心裡不免有點緊張。他準備拿張兇猛的臉壯壯膽,卻想起前天把僅有的一張老虎面具在樓下超市抵了兩條煙。無奈只能找副黃鼠狼的戴上,故意做出兇狠的模樣。

唐凱回頭看他一眼。

「肚子疼?」

「你才肚子疼呢!」

「我看你呲牙咧嘴的…」

「噓…」

黃仕要做了個靜音的手勢,沖著燈光處擼了擼嘴。兩人躡手躡腳的走過去,附耳側聽。

屋裡先是一陣浪笑,接著傳出窸窸窣窣的耳語,然後咆哮和呻吟夾雜著肉體撞擊的律動……

一切聽上去都很熟悉。

「媽了個X的賤婆娘,李小樂,老子弄死你!」

沒等黃仕要反應過來,唐凱已經怒吼著衝進屋裡,手中攥著地下室帶出來的那把刀。

聽得屋子裡面獅吼、犬吠、狐鳴亂作一團,黃仕要嚇得顫若篩糠,倚著牆根歡快的尿了褲子。

不到褲腿餘溫退去的功夫,唐凱出來了,滿臉的鮮血順著獅鬃往下滴。

「他們......」

「鑰匙拿到了,走吧!」

唐凱把血淋淋的鑰匙遞給黃仕要,見這隻呆鵝哆嗦著不敢接。沖他吼道

「怕什麼!人老子都殺了,雞雞掉了碗大個疤……」

黃仕要再次從噩夢中驚醒來,發現躺在自己家裡。

又是那些眼睛。

那些在濃稠的夜裡散發出寒光的眼睛嵌在一張張被剝去外皮的動物的臉上。鮮血淋漓的夢魘如此真實的出現在黃仕要面前,帶著腥臭的呼吸。耳中還傳來夥伴撕心裂肺的慘叫。

電視上正在播報新聞。

「昨夜我市動物園發生一起搶劫殺人案件,死者為一名40歲左右男性和一名30歲左右女性。經初步調查,男性死者為園區安保處長,女性死者身份不明。兇手因為開籠奪取動物面具遭動物撕咬身亡。目前此案正在進一步調查當中……」

走進衛生間,黃仕要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藏在面具後的臉沒有一絲血色,他好像在鏡中看到了唐凱臨終時的表情。幾乎是自願揭掉面具投入猛獸口中的。

黃仕要凝視著這張臉,覺得臉頰兩側疼癢的難受。拿手去摸,似乎有堅硬刺的穿出。他有點緊張,掰過臉來仔細觀察,竟然將整張臉皮揭下來。

浴室鏡子里,一隻豪豬站在黃仕要的面前,手裡拿著張帶血的人皮面具。

(完)

原文鏈接:搶劫動物園

犀牛故事,在故事裡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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