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令十字街84號》:觸不到的刻骨銘心

建議配樂:王菲---我願意

只要我們住在對方心裡,即便死亡也不是分離。毫無保留的把心放出去,就害怕有一天得自己一個人療傷。可要是不再試,你又怎麼知道那個人是不是最對的。

思念是種奇妙的東西,如影,隨形。

乍看書稿時,我並沒有太在意。本以為《查令十字街84號》是一部險象環生的懸疑小說,不想卻誤打誤撞進了一個「不可說」的世界。

信件佔滿了整本書全部的篇幅。整本書沒有傳達半個「愛」字,可「愛」卻在這二十年的信稿中從未消散。這是一個凄美的愛情故事,一個遺憾的愛情故事,但同樣也是幸福的愛情故事。

紐約作家海蓮因為在一個廣告上得知查令十字街84號的書店專門經營「絕版書」,所以想要嘗試給書店寫信,來看看能否從書店裡淘得自己喜歡的書。而在通信的過程中,海蓮主要是和書店管理員弗蘭克進行通信。海蓮說出她想要的書,弗蘭克負責幫她走街串巷的找。這一來一往,就是二十年。

他們從來沒有在信件中明確表達過一次「愛意」,永遠的含蓄,永遠的放在心裡,永遠的不可說。

從最開始海蓮想要戳穿弗蘭克的紳士偽裝,想看看他真實人格的時候,她其實便已對她暗生情愫。在之後二十年的信件中,不光是書單的往來,多了一句寒暄,多了一句問候,多了一句玩笑,愛意卻遲遲沒有說出口。

1949年10月5日開始通信,而在1950年3月25日的信件中,海蓮已經半開玩笑的表達自己對弗蘭克的親近。這種親近是一種自然而然卻又渴望對方知道自己心意的話。在那封信件中,海蓮說,她想讀詩,濟慈或雪萊的情詩,款款深情而不是口沫橫飛的情詩。

緊接著這封信後,同年4月7日,書店回了兩封信給海蓮。海蓮一定以為她的信只有她和弗蘭克可以看到。但很顯然,不是。

除了弗蘭克給她的回信外,書店的塞西莉給她回了一封。

是的,海蓮給弗蘭克的信大家都能看到,而敏感的塞西莉一定在海蓮的信中看到了那一抹萌芽的愛意。她在感激海蓮的同時,一方面暗示了弗蘭克的為人,以及在弗蘭克信中海蓮的地位,一方面明示了,弗蘭克有妻兒,有家室。

第一次看到這裡的時候,我心裡是難受的。如果最後的最後,海蓮和弗蘭克在一起,那中間一定會發生什麼意外。因為弗蘭克正直而又擔當,有責任心而又專情。即便愛上了海蓮,弗蘭克一定會放在心裡。他絕對不會表露出來,又或是不留痕迹的表露出來。

愛一個人,有時候很簡單,有時候很難。愛不像喜歡,稍縱即逝。愛是一種剎那間流遍全身的電流,讓一個人可以始終精力充沛。可能就是回眸一眼正好看到站在牆角的那個人,可能是抬頭一瞥正好看到她在笑。雖然海蓮沒有看到弗蘭克,可他的音容相貌早已在她的腦海定型,她一定想了千百次相遇的機會,每一次都是那樣甜蜜。

所以,在塞西莉的這封信和弗蘭克的信一起寄過去的時候,海蓮的心裡是崩潰的。塞西莉用玩笑的口吻讓海蓮不要告訴弗蘭克她給海蓮寫信,其實是旁敲側擊告訴海蓮,即便你們相愛,也不太可能在一起。

這個故事如果不能朝著之前預想到的方向,發生點意外成全男主女主,那麼方向就會分支成另外兩個方向。弗蘭克為了自己的至愛離開了妻子和孩子,或者海蓮為了追求自己的愛情,遠跨重洋來到倫敦找弗蘭克。

是的,那時候的我是這樣想的。即便此生不能共度餘生,相愛,總歸可以見一面。

很顯然,塞西莉的信讓海蓮意識到,曾經的弗蘭克變成的「諸位」,她意識到,可能這段心中的愛將永遠埋葬,得不到表達。她開始瘋狂的給書店每一個人寫信,弗蘭克只是其中之一。她又瘋狂的給他們寄物資食品。在戰後的英國,這些簡直讓他們大開眼界。

其實她心裡只有弗蘭克,她把想對她的話埋藏在字裡行間,積極向上,隱晦卻真情流露。從無愛意表達,愛意卻無處不在。她佯裝尷尬,說曾經對弗蘭克的言語是出於打趣。同時又對弗蘭克的同事們開了幾個不痛不癢的玩笑,這些全是為了她更好的向弗蘭克表達愛意。

她不求弗蘭克能明白,她不求弗蘭克的回應,她只是遵循內心的想法,用最隱晦,最含蓄,最溫柔的話告訴弗蘭克,即便沒有回應,我,在這裡。

弗蘭克此時的心境我還捉摸不透,他給海蓮的信開始變長,開始具體。詳細的介紹了書本起源,作者,年份,再不咸不淡的帶了下自己的找書過程。他開始由端著的紳士變成一個微笑的紳士了。他會為她保留她可能喜歡的所有數目,只有海蓮點過不用的書,他才會再讓別人碰它們。

而這個時候,他們認識已經一年了,信件不多,也沒有過濃的情感表達,但這種淡淡的愛意就如同一個好友約你出來玩,你一邊說著讓對方不要著急,一邊自己生怕耽誤一分半秒。

弗蘭克很擔心他自己的理解是自作多情。但海蓮似乎已經把他當做傾訴的唯一窗口。在之前海蓮和弗蘭克同事半開玩笑的回信後,她也慢慢和他的同事們打成一片。只為了在隻言片語中,能夠看到更多的,不一樣的弗蘭克。

她愛嘮叨,且不乏撒嬌親昵之態,這種文風乍一看看不出來,以為就是兩個好友插科打諢,可在她給弗蘭克同事的信件中兩相對比,這種文字格外耀眼。她會責怪弗蘭克的不用心,也會心疼他的辛苦,指責自己對弗蘭克的抱怨,又不咸不淡的撒個嬌。僅僅是幾個助詞和標點符號,便將一個少女心刻畫的淋漓盡致。

所有的書信都是圍繞書單,買書,以及相關物資上的,從來沒有一個話外之音。海蓮甚至連來倫敦的打算都沒有。她從最開始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一個讓她從最開始就痛苦並快樂著的決定,愛他但不干涉他。

海蓮是個願意為愛傾盡一切的女子,她知道弗蘭克肩上的責任,她不會為了自己的感情強迫弗蘭克做出選擇,準確的說,她甚至從來沒有和弗蘭克聊過書單以外的話題。這些書就像一個個他們之間的專屬符號,只要她說,他便懂。

她做到了,在今後的二十年,風雨無阻的來回信件,她從來沒有和弗蘭克說過一次書外的事情。她完全可以來一趟倫敦,哪怕在年邁之時看一眼讓她傾心的那個英倫紳士也好。但她沒有。她不願打攪他的生活。她不想讓自己愛的人做出兩難的決定。而她明白,弗蘭克心裡是有她的。一定有。

就這樣,二十年的書信,在弗蘭克身死後畫上句號。當有一天,你發現,那個一直愛著你的人,再也不回你消息的時候,你是何等絕望。明明對你隱身可見,頭像卻一直灰色平靜,沒有任何色彩。

弗蘭克在1950年和1951年連續給海蓮寫了兩封信。這是之前沒有過的。我在這裡可以確定,弗蘭克心裡確定有海蓮了。他渴望著海蓮的回信,可卻足足等了三個月。所以他又寫了一封。如同發過消息對方沒有回復,等了半天后再發一條,為的只是提醒對方,「我想你了,快點來信。」

弗蘭克的每一封信單獨拿出來都是正式的。但前後對比,再冷的心也熱了。但他身後有家庭,而後面的故事並沒有如同狗血而拖沓的偶像劇一樣發生什麼意外。他在最初一定是害怕的。害怕自己就這樣深陷其中,愛上海蓮。所以他的信中大多數都是冷淡的。除了等待,便是回信。

長情也長不過20年,更何況20年沒有一句愛出口。他肩上有其他東西,他不能為了自己而活。男人的「渣」是有慣性的,太多的張志明,卻萬里挑一找不到弗蘭克。

他的家庭美滿幸福。所以他明白,即便心動了,即便發現了愛的人,即便觸電般緊張的渾身顫抖,即便腦海里出現的是大洋彼岸的身影,他也只能壓抑這種情感,讓它永遠沉睡心中。他知道他的責任,一個身為男人,丈夫,父親的責任,他知道,她也明白。給了妻子承諾,就要遵守一生。

最近是彼岸,最遠是他鄉。他們之間,不僅僅是紐約到倫敦的距離,不僅僅隔著一個大西洋。

人有時候畢竟不能活得太自私。一句句關懷和問候,都是平淡無奇的,但每一個字都在透露著矛盾和辛酸。註定沒有結果,註定需要背負,註定不能在一起,註定不能觸碰……在一句句求書,尋書,道謝,贈禮中進行著。在那個用一生等一人,用一生愛一人的年代,卻是如此的低調和可貴。

弗蘭克可以背負輿論與壓力,他可以遠赴重洋,但他沒有。他做的是拚命的幫海蓮尋書,找書。他知道他身上的責任不可推諉。他本可以自私一點,為了這份愛,做另一個人。

可那樣他就不是弗蘭克了啊。

他是海蓮愛著的那個弗蘭克啊。

除了盡自己所能幫海蓮找書,他沒有任何一個途徑表達自己的愛意。除此之外,他做不了更多。所以,他竭盡全力把這事情做好。不然,他會內疚,會愧對這份感情。而這些唯一的交流方式就是書信。也只有書信。

可海蓮偏偏不要。在她看來,愛他就是毫無保留的。她為他的幸福而開心,為她的開心而幸福。她知道弗蘭克什麼也給不了,她並無他求。只要有他的回信,哪怕僅僅是一兩句書單推薦,一兩句尋書新的,也足夠。在這期間,她對他的妻子孩子也關愛有加。她希望的是他快樂,而不是為愛糾結。彷彿隔著大西洋只輕輕的說了聲——

「沒關係,我願意。」

之前的塞西莉希望海蓮能來倫敦和他們見面,他們對這位紐約的女作家心生嚮往。而海蓮,她完全可以少買兩本書,湊點錢來倫敦一趟。

可是,她沒有。

如果她有,那她就不是海蓮。

她可是弗蘭克心中的海蓮啊。

弗蘭克為了家庭的責任和曾經對妻子的承諾,終其一生對海蓮的愛緘口不言,海蓮不怪他,海蓮懂他。也因此愛他。她明白弗蘭克的不可說,她明白弗蘭克為她找尋每一本書的價值。弗蘭克甚至沒有在書中夾上一頁情話,可海蓮偏偏就能讀出弗蘭克給她的一抹歲月茗香。

海蓮為了弗蘭克的責任和擔當,把愛埋藏心裡,終生未嫁。弗蘭克心裡一定是痛的。他希望海蓮幸福,而不是為了他耽誤青春。像泰坦尼克號里的傑克一樣,希望著露絲享受生活,子孫滿堂,希望露絲有不一樣的青春,不一樣的人生。他不在乎她以後嫁的男子是為何方,只求她快樂幸福,而不是把歲月都埋藏心底,寫在信上。

他們的愛都是孤獨的。人生而孤獨,這就是世界。

1968年10月,這是弗蘭克給海蓮的最後一封信。他向海蓮大方的介紹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在最後,加了那麼一句久違的——

「想念你」

二十年的書信,二十年字裡行間的「我願意」終究換來了一句明明白白的「我想你」。一切的不可說,一切的壓抑,一切藏在心中的情感,都在那一刻決堤。而他們永遠見不到了。

也可能,弗蘭克知道自己要不久辭世,臨死前他不願意再壓抑內心的那份愛吧。

再讀全書,每每到這裡便情不自已。弗蘭克在這之後不久便與世長辭,永遠的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海蓮再也不會收到他的信了。

弗蘭剋死後,最先告訴海蓮這個消息的是弗蘭克的妻子諾拉。她作為一個女人,二十年來雖然丈夫人在身邊,弗蘭克雖盡職盡責,但身為一個女人,心中是敏感的,她察覺出了那麼一絲絲丈夫感情的變化。

弗蘭克是個好父親,好丈夫,他沒有為了自己感情而遠走他鄉。即便是和海蓮的通信,也都把自己的這份感情保護的很好。他甚至從來不會說一句玩笑話,一句都不會。就是埋藏心裡。不對任何人表露出來。可畢竟二十年的枕邊人,即便從未透露出半個字,諾拉也能看出他的變化來。

她是嫉妒海蓮的。雖然書信中僅僅輕描淡寫自嘲嫉妒之情,可但凡躍上紙頭自嘲的嫉妒在現實中都是成百上千倍的。海蓮給弗蘭克的妻子孩子寄過東西,都是很實用很討喜的。可二十年後再回想起來,還是會發現什麼,她用二十年的時間確定丈夫的心中有個海蓮,即便丈夫的每一封回信都平淡無奇,但字字看來似乎都充滿深情。

「不瞞您說,我過去一直對您心生妒忌,因為弗蘭克生前如此愛讀您的來信,而你們倆似乎有許多共通點;我也羨慕您能寫出那麼好的信。弗蘭克和我卻是兩個極端不同的人,他總是溫和有耐性;而因為我的愛爾蘭出身,我的脾氣總是又倔又拗。生命就是這麼愛捉弄人,他從前總是試圖教導我書中的知識……我現在好想念他。」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這可能就是海蓮的內心寫照吧。弗蘭克的出現,讓其他人都成了將就。我彷彿看到了另一個郭襄。可郭襄是幸運的,她畢竟和她的大哥哥相處過,那段時光是快樂的。

而海蓮沒有。她連一次面都沒有。她只有和弗蘭克的信。

二十年來,弗蘭克從來沒有越雷池半步,與其說他沒有勇氣承擔可能的後果,更多的是他愛別人勝過愛自己更多。他肩上有比這份愛更重的東西。生命中的每次相遇,都教會我們不同的道理。

而海蓮和弗蘭克卻永遠見不到,僅僅停留在信件中。

像《觸不到的戀人》中一樣,信件往來,看不見,摸不著,碰觸不得。一旦觸碰,便要失去,一旦失去方知刻骨銘心。

電影里有句台詞:信是千里之外的一雙眼睛,他能看見你的心,不管是危險的念頭還是下流的慾望。而弗蘭克和海蓮在信中你來我往二十年後,弗蘭克就這麼下線了,從海蓮的生命中永遠的消失了,再也沒有那雙眼睛陪在海蓮身旁了。而他的影子只活在她的心裡。

再也沒有那「雲中誰寄錦書來」了,有的只是「一蓑煙雨任平生」。

有些相遇是命中注定。可能我們身有他人陪伴,心卻一直煢煢孑立。弱水三千你想只取一瓢,再用這一瓢寫下最美的情詩——以吾之姓,冠汝之名。

然而海蓮和弗蘭克都沒有機會了。他們始終沒有見到對方,始終沒有親口對對方說一句問候,哪怕是二十年來一句簡單的問候。如果他們相見,多少會挽回點遺憾。然而並沒有。不僅沒有在一起,連見一面的機會都沒有。

猶如阿朱離蕭峰而去,留下的是那塞上牛羊空許約。

想起書中開頭海蓮整理信稿後寫下的一句話:

「你們若恰好路經查令十字街84號,請帶我獻上一吻,我虧欠她良多。 」

而全書終結於1969年10月弗蘭克的大女兒代筆回信。弗蘭克本人在1968年年底就與世長辭。是的。這本書全部的故事都是真實發生的。全書就是二十年來的往來書信拼湊而成。沒有一絲絲作假。淚盡之後,身體一片冰涼。海蓮知道,只有把這段感情,這段回憶放在文字里,變成書,才能更好的保存珍藏。

一切的一切,開始於查令十字街84號,又結束於此。

有些時候,有些人,明明有別的選擇,但他們依舊走原先的路。得不到的固然可惜,不可得的更是遺憾。世間有太多的東西原本的存在就不是為了得到和佔有,而是為了失去和留戀。

有的感情,我們沒有見過,但不代表沒有。這一條街,比我之前認知的感情世界,還要大。愛情的世界太大,我們很多人大多都在盲人摸象。

不是誰都可以是海蓮。

也不是誰都可以是弗蘭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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