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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民死期

你知道嗎?每個人活著都不是孤獨的,這是我爸給我講的。

他曾經是一個科學家,很偉大的那種,而現在我每個周末都要去醫院裡看他。很多人說我爸瘋了,我不相信。

我爸雖然年齡大了,卻依然條理清晰,我問他為什麼不申請離開精神病院呢?他不回答我,只是用一種又茫然又恐懼的眼神看著我。

幾年前我爸的研究取得了突破性進展,但時間不長,他身上對於科學事業的熱情就一掃而空,像是遭受到什麼巨大的打擊。

我們誰也不知道他身上發生了什麼,書房和研究室的房門總是緊鎖著。

再往後,他主動申請離職,不久就傳出他精神出了問題的消息。我爸被帶去治療,在他走的時候,拿走了保險柜的鑰匙,像是要隱藏些什麼東西。

我爸是那種全身心都投入科學的男人,現在一放下研究,生活好像被抽去了重心。他的身體狀況一日比一日差。我們毫無辦法,甚至不知道他發生改變的原因。

只是有時候和我爸說話,他會說一些我聽不懂的東西。他說,我們看似是一個人,其實是很多很多人的集合,我們是萬物,我們是世界,我們從來不孤獨。

然而他還是走了,在一個雨夜,心跳檢測儀發出尖銳的警報聲,他表情里有種解脫。

在處理他後事的時候,我拿到了保險柜的鑰匙。打開櫃門裡面東西很少,有一份保險單和一本筆記,保險上的錢足以讓我媽後半生過的舒服。

說來有些心酸,這老頭奮鬥了大半生,臨了只留下這麼些簡單的東西。

我拿走了父親的筆記,我有預感,上面一定紀錄了他發生如此轉變的原因。

筆記本只用了一半左右,前半部分儘是些生活中的瑣事,我一頁一頁翻閱,但我的動作卻一點一點慢下來。

七月八日陰

同事已經走完,我一個人在實驗室繼續工作,粒子是可以再分的,我堅信微觀世界遠比我們想像中的複雜。夜還很長,現在正是研究的關鍵時期,要耐住寂寞啊!

七月二十六日晴

我似乎摸到了真理的邊界,但一種莫名的恐懼縈繞在我心頭。科學應當是無所畏懼的,我要繼續向前走。

八月十七日小雨

天哪,這是什麼?不不不,這不能讓外界知道,太震驚了,一定是哪裡弄錯了,一定!

我不知道我父親發現了什麼,在我少有的童年記憶里,他一直是一個嚴謹而沉穩的男人。然而這次,我幾乎隔著紙張都能感受到他的慌亂,這是我從未見過的。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沒有記筆記,再一次看到他的文字時,已經是半月後。我仔細回想日期,依稀記得父親的反常正是從那天開始的。

八月三十號小雨

研究沒有任何差漏,事實已確定無疑,至今我仍不敢相信自己所發現的,並認為公布出去有害無利。我無人可說,誰會相信那些粒子是獨立的星球呢?

雖然早有猜想,說分子和天體的運作相似,可那只是曾經飯後的玩笑話罷了。如今被證實,讓人不寒而慄。

自己的生命之中仍有生命,任何組織都暗藏著秩序,那麼人類是什麼呢?

是那些微觀存在中的天神嗎?

平時磕磕碰碰,傷筋動骨的時候又會覆滅多少小世界呢?這對於人類來說是絕對的控制力,同時也是難以承受的壓力。

就讓這項研究到此為止,我該去哪裡?我要對身上每一個器官,每一個組織,血液,毛髮,脂肪,負怎樣的責任?算了,就這樣吧,就這樣吧。

日記到此戛然而止。我父親住院了,取而代之的是他那些神神道道的自言自語。沒有人能理解他,包括現在的我自己。

我站在鏡子前凝視自己,有種自己站在神的角度的錯覺,突然勾出一抹笑意,揮手重重擊在鏡子上。

一瞬間我似乎聽到千千萬萬的恐懼的驚叫,片刻瞬間又安靜下來。

然而我並不感到罪惡,反倒有一種詭異的,熱淚盈眶的滿足感。我痛苦,世界陪我痛苦,我終於明白父親的話,人生來就不孤獨。

母親對我身上出現的大大小小的傷口感覺很憂愁,但是我沒有把父親研究成果透露出去半點,獨自享受著隱秘的快樂。

日子就那麼過著,但不知道何時起,我每日每夜感到乏力。起初並沒有人知道,這個世界正悄無聲息的發生著改變。

時間長了,越來越多的人感到睏倦,醫院查不出原因,毫無辦法。工業農業停滯,即使剛出生的小孩也有了衰老的跡象。

母親上一周在床上停止了呼吸,她才五十歲出頭,卻像一個暮年的老人。

沒有人能夠挽回她,醫院裡如她一樣病症的人早已躺滿,焚屍爐徹夜燒個不停,慢慢的,連醫生也減少了。

這個世界像是快死了一般,街道空無一人,水電也不供應了,如同是溫和的末日。

我也撐不住了,在一個夜晚,抱著父親的筆記,陷入黑暗。

三周後,在一個陰天的日子裡,世界上各個角落,所有倖存者在同一個時刻,停止了呼吸。

與此同時,這個世界的所有鐘擺都停了。

沒有人知道,這末日的源頭,僅僅是在更大世界的某一個地方,一個百歲老人在搖椅上安詳的停止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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