竊國遊戲

1794年夏夜 巴黎

婦人儘可能遏制住自己不停上下磕動的牙齒,使自己看起來體面一點,她環視著周圍,感覺場景不真實,猶如在夢裡。

一群因為夜間而看不清面孔的人饒有興緻地圍觀這個皮膚白凈的女人站在絞架下,赤腳下有一個空木桶。所謂絞架,其實是一個碼頭卸貨的吊架,從粗大的木質橫樑垂下一根麻繩,繩子末端是個活套。火把的光能夠照到的背景里,傢具舊物堆成的街壘將塞納河兩岸排布成一個碩大的迷宮,遠處暗巷傳來一聲尖叫,但又被強行掐斷。

「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我沒有犯罪,你要我死是因為以前的經濟糾紛,你這是私刑。」婦人從喉嚨里擠出幾個字。

「你雇律師花30皮斯托爾,賠償我花了8皮斯托爾,數學不好,判處絞刑,上帝的旨意。」一個中年男人說道,他穿得還算體面,像是個商人,後面站著幾個穿無套褲,手裡拿著乾草叉的農夫。

「瞎說什麼呢!」一個軍官樣的男人出來制止了無套褲漢,他穿著三角帽和燕尾馬甲。「公民,我可跟你沒有私仇,讓我來告訴你為什麼我也要追殺你。作為保皇派餘黨,你已經被國民公會宣布為逃犯。逃犯如果有武裝動作會被直接攻擊,且在逮捕之後的24小時以內可以不經審判處決。」

「我不是保皇派!去年吉倫特派被羅伯斯庇爾集體處決的時候我逃出來了!當年我是雅各賓俱樂部的!你們搞錯了!快放了我!」

「好吧,就算你是吉倫特派,吉倫特派也是革命的反對力量。而且,你要怎麼解釋你和刺客夏綠蒂.科黛之間的書信來往呢?」

女人聽到夏綠蒂.科黛的名字,謹慎斟酌字句。「我當時認為科黛女士做了正確的事情,我犯了錯誤——」

「什麼叫正確的事?」有人問,「用暴力的手段把革命先鋒馬拉先生刺殺在浴缸里?」

「要不是是他首先在無記名投票上違反規程唱名表決砍掉了路易十六的頭,巴黎現在哪來的血流成河?」

「還有!」婦人說著說著有了勇氣,大叫,「按照憲法,罪犯也有保留武裝和衣著的權力…..啊不要嗚——」

最後的抗辯說了一半就說不下去了,她的脖子就被套在麻繩里,無套褲漢動腳踹翻木桶,雙手反綁的婦人就開始蹬著兩隻抖個不停的小白腳在空中跳舞。

「那就以路易十六的憲法判你絞刑好了。」,「憲法里有這條嗎?」有人嘲弄地咕噥。

軍人有些不安地動了動頭,想要低聲和商人商量。「大聲說話,公民!」商人正色道,「我們做的事情沒什麼可偷偷說的。」軍人也不再言語。

正常的絞刑要用嚴格按照犯人體重定製的繩子和一個活板門機關,保證一踩下機關,就能很快用犯人自己的體重把他們的脖頸折斷。上吊式的私刑死法要比普通絞刑更加緩慢,痛苦,不專業,只是協和廣場上的斷頭台白天才開放。無套褲漢們坐在地上,一邊欣賞絞刑一邊打賭這女人能撐多久。

軍人搖搖頭,說:「我覺得還是應該把犯人送給富歇警長,由他來定罪。」

富歇警長是維護巴黎治安的頭面人物,聽說他的眼線遍布整個城市,保證了在革命鬥爭之下普通市民的安全。

商人一副「誰在乎」的表情搖了搖手:「富歇警長在巴黎市手眼通天,如果不喜歡我們這樣做早就阻止我們了。」

在繩索上跳舞轉圈的女人眼睛突然一閃,她掙扎得更激烈了,幾秒鐘以後,一股清流順著女人的大腿流到小腿,再從大腳趾上一滴滴甩得到處都是,圍觀的人群爆發出一陣鬨笑,躲著四處甩飛的尿液。

另一位身穿軍裝的中等身材男子從人群中無聲無息地前出,猶如雪地中獨行的孤狼。他砍斷繩索把女人抱在懷裡跪下,順勢把軍刀放地上狠狠一磕,護手發出清脆的響聲。

預料之中的大喊大叫和稀里嘩啦抽出武器的亂響聲沒有出現,也沒有人大喊「是誰」,眼前這人走到光源下的時候周圍靜默了一下。

這人身穿上黑下白的軍禮服,慶典用的紅色羽飾和肩章一樣沒少,熊皮帽子下方有一雙冷靜的眼睛滴溜溜看著周圍,好像一位等待對手出劍再進行防守反擊的劍手。

「諸位公民,」男人仍舊跪在地上抱著女犯,「在下是拿破崙波拿巴,雅各賓俱樂部成員,法蘭西的普通一兵。」

「放下武器,先生。我警告您,您在干擾司法進程。」士兵舉起武器。

「士兵,」拿破崙聲音洪亮地說出他的名字和所屬單位,「你是國民自衛軍的。」

「是的,波拿巴准將。您居然認識我讓我感到非常開心,我們之前見過嗎?」

「並沒有。但我認識法蘭西的每一位中級將領的名字。」

「波拿巴,你和羅伯斯庇爾是一路貨色,年初你因為拒服兵役被議會除名的事兒我們還沒忘呢。你也配自稱准將!」圍觀者中有人喊道。有幾個人喝起倒彩。

「他們說得對,」士兵聳聳肩,「我聽說您因為拒服兵役而被軍隊開除了,您已經不是准將了。不過就算不被開除,您也不能對我們做的事干預什麼。所以現在,麻煩您趕緊離開。」

「我能和羅伯斯庇爾相提並論嗎,公民?」拿破崙大聲質問,「我因為政治站隊的原因失去了自己的軍銜,但是土倫戰役中我為法蘭西做的貢獻不會被清洗掉的。」

「是誰單槍匹馬挫敗了反法聯盟?是誰逆勢力挽狂瀾,奪回土倫城?是我波拿巴!我當然不能代表法官和議會!但是疑犯抓住之後並不是非要在24小時以內處決,我要求對這位女士進行正式審判,我要帶她去見富歇警長,由警長代議會決定她是否需要被處決。」

異議聲更大了,關於富歇警長已經授權過這場公開處刑的竊竊私語混合著憤怒的低聲咆哮聲繚繞在周圍。

「士兵,」拿破崙轉向國民衛隊軍官,「你想知道我怎麼打的土倫戰役,擊退犯法聯盟的嗎?」

「我聽說您籌集了很多門大炮?」士兵深知戰場布局圍繞著炮兵陣地的位置而變化。「您剛到戰場時法軍根本沒有炮兵,而十天以內您就想辦法籌集到70多門大炮。」

「算上我從軍部老友里借來的,一共100門,每門足夠一個月的彈藥。」拿破崙糾正他。

「還有好多傳奇故事,比如說您在撤退的時候順便俘虜了聯軍的總司令?」

「這故事可是無巧不成書。」拿破崙哈哈大笑。「我在小直布羅陀堡對面的高地上秘密安置了8門24磅重炮,結果我那舊社會的腦殘上司多普老賊在視察的時候命令炮兵陣地開火,暴露了陣地的位置。那多普老賊仗著出身好當上了將軍,和咱們這個靠本事就能上台的新社會沒得比。」

「…我第二天趕緊跑上秘密陣地,正巧遇上聯軍總司令奧哈拉帶著7000人搶攻,陣地失守,我便帶著我的士兵從一條山谷回撤。那條山谷可有意思,左邊是那不勒斯軍隊,右邊是英國軍隊。中間夾著一條極其隱蔽的樹叢,艱險無比——」

拿破崙坐在地上,拿起身上帶的酒壺喝了一口,眼睛掃視過了這些豎著耳朵聽他說話的觀眾一遍。

「我命令我的人先向左邊那不勒斯軍隊猛烈射擊,再向右邊英軍射擊,待那不勒斯軍隊和英軍對射以後,就潛入下方被叢林覆蓋的通道。這時候,我看到右側山坡上有個英國指揮官趾高氣昂在那裡巡查戰場,我的人一個點射,就把他拿下了,沒想到竟然是聯軍總司令!」

故事講得繪聲繪色,群眾驚嘆和歡呼起來,有聲音要求看看拿破崙兩次在指揮官無腦潰退時率軍衝鋒而負傷的疤痕,拿破崙掀開衣服,一處傷疤閃閃發亮,他指了指額角,另一處傷疤在那裡。

圍觀群眾更激動了,有幾個人熱烈鼓掌,歡呼和歡笑聲一浪接著一浪。

「這名女犯歸您了,先生,」士兵說「您為法蘭西立下的豐功偉業折服了我們,我們相信您的判斷。」

拿破崙擺擺手,說:「不用,你跟我一起走,我們共同帶著她去見富歇警長,你也好給大家一個交代。」

拿破崙彎下身子,婦人的脖子上有一條可怕的勒痕,她的舌頭頑固地伸在嘴外收不回去,在下巴和脖子的交界線上有一個凸起。

「也許是舌骨斷了。」拿破崙想。他把婦人呈S型的可怕的脖子扳正,拍打她的臉。

婦人醒來,看到拿破崙的第一件事就是「嗬嗬」叫著指向圍觀群眾的黑暗之中,那是剛才她剛才在失去意識前發現的東西。

拿破崙向黑暗中望去,他偏了偏頭。

「好嘛….看看這人是誰?」他沉聲說,「臭名昭著的『憲政主教』塔列朗。名義上流亡在外,現在看到革命成功了,就像豺狼一樣潛回自己的祖國攫取利益,陰溝中的老鼠也比他強。」拿破崙按照波旁王朝的禮節向黑暗中行了一個禮以做嘲諷,「您好,比尼窩家的王子,夏爾.莫里斯.德塔列朗-佩里戈爾大人。」

眾人順著他的視線看去,一位紳士坐在暗處,手杖放在一邊,對面坐著一位身著家務服裝的女僕似的女孩。這兩人躲在陰影中,如果不是拿破崙指出來,誰也不會注意到他們。

遠處的廝打聲變得激烈起來,有人開了一槍,接著又有人尖叫,空氣中瀰漫著煙味和麵包店香味的混合味道,天變得更暗了。

人們把光照向陰暗角落中的紳士和少女,拿破崙的聲音從另一邊傳來。「公民們,讓我用一句話向你們介紹這位憲政主教是很困難的,因為他的立場以兩面派著稱。」

紳士拿起拐杖在少女的攙扶下站了起來,大家才發現他的腿有些殘疾。他向公民問了好,說:「公民們,波拿巴准將的說法是對的,我的立場的確有過幾次劇烈的變化。」

「第一次是三年前,我身為主教卻宣誓效忠憲法,被教宗逐出了教會;第二次是兩年以前,我在英國為了拆散反法同盟而奔走,結果國民議會在巴黎殺掉我幾位清白的同事,宣布我是國家叛徒,那簡直是一場屠殺——」

「你們聽見了嗎?他把兩年前的那場行動描述為屠殺!」拿破崙義正言辭地質問:「巴黎人民殺掉的都是保王黨和拒絕宣誓的教士。那些人是你清白的同事?」

「第三次,正是現在,」塔列朗無視拿破崙的問題繼續說,「我無法背叛自己忠於法蘭西的心情,哪怕頂著通緝令也要回到巴黎希望為國家而戰。就這麼簡單。」

人群沉默著竊竊私語。

「雖然政權已經更替,但是我明白自己仍然在通緝名單上。」塔列朗繼續平靜地說道,「剛才我剛巧路過這裡,看到這令人感動的一幕:法蘭西的公民不但慈悲為懷,而且堅守法律。我並不覺得自己可以逍遙法外,不如我同波拿巴准將一起去富歇警長那裡,聽他定奪,大家說可好?」

「我拒絕跟你一起走,塔列朗,不然富歇警長會把我也當成和你一樣的人的。」拿破崙說。

「你的表白令人感動,不過我一個字都不信。因為我一貫厭惡私刑和莫須有的罪名,所以今晚我不會指控你。塔列朗先生,我有一個誠懇的建議,那就是你最好小心點,我波拿巴願意為了法蘭西追逐每一個叛徒到天涯海角。」

拿破崙看了看塔列朗身邊的女僕,和周圍的人耳語幾句,懷抱著女犯,和士兵一起離開。

「今晚波拿巴准將這是對我充滿敵意啊。」塔列朗自言自語道。

「你這竊國強盜,躲在人群里的革命反賊,置你於死地正是我的目標。」昏暗的光下拿破崙的影子拉長暗淡,遠處傳來的聲音逐漸飄散。

圍觀絞刑的人群準備散了。

「公民小姐,」一個屠夫打量著少女,問道:「你這身裙撐是怎麼來的?」

「公民,這裙撐的來源並非偷竊,雖然沒有法律支持,但是很合理。1789年10月5日,那天是個偉大的日子,我跟著其他公民一起進了凡爾賽宮,向當時的國王路易十六請願。大家最後勝利了,得到了麵包,而我又從皇宮裡得到了裙撐。」少女一挑眉毛。

「你參加了十月遊行?」屠夫饒有興趣。

「別人去要麵包,你卻拿了個裙撐回來?」瓦匠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熟練地從話語里找到漏洞。

「從小就見貴族家姑娘穿,心裡也想試試,所以順便拿了一件過過癮。」姑娘羞赧地笑笑。

「我還是不相信你,」瓦匠笑著搖搖頭,「要不你倆跟我們走一趟,配合我們調查?」

周圍的幾個無套褲漢圍攏過來。

「喂,你們住手!」旁邊一個賣街頭食品的小夥子說,「我相信這位姑娘的成分是純潔的。」他粗暴地推開農夫,狠狠瞪退瓦匠,轉圈怒視著每一個想要對塔列朗和少女不敬的人。瓦匠掃興地搖搖頭一邊待著去了,圍觀的群眾們一臉無聊地散去,人影漸漸的稀少。

小夥子轉過頭來問:「我可以跟你說句悄悄話嗎?」

少女點點頭。

少年街頭商販把嘴巴靠近少女的耳朵,對他說:「小的向長公主請安,我原來是奧爾良公爵路易·菲利普二世的人。」

少女遲疑著看了一眼商販,回頭看向塔列朗。「老師,她說他是——」

「他說他是什麼都無所謂。」塔列朗打斷少女的話。「重要的是他要對你幹什麼。你忘了你家主子是怎麼死的了嗎?」

少女聽了不多說話,回頭一巴掌打退商販。「你這保皇黨餘孽——」

站在碼頭箱子上裝模作樣卸貨的屠夫突然跳下,兩把剔骨尖刀如行雲流水一般直衝少女。少女沉下膝蓋向後坐,由裙撐里的硬物支起自己的重心,等屠夫衝到自己懷裡,也不知具體發生了什麼,一陣機械響聲,屠夫被打得失去重心,仰面躺倒。

啪啪啪啪!連著響起四聲嘶啞的破裂聲,屠夫的胸口噴出血來。

隨著爆破聲的響起,無套褲漢看到少女正向自己衝過來,手裡的草叉卻因為太長來不及格擋,胡亂地揮動左手遮蔽。少女晃過男人的手臂,左手將對方的左手從身後扣住,邊往男人身上貼,邊操匕首從男人的背部從下向上猛刺。

被刺的無套褲漢「嗷」地發出短促一聲的同時,身體上開了四個洞的那個屠夫倒了下去。

少女就勢頂著匕首,推著農民向瓦匠撞去,瓦匠被死屍壓住,四腳朝天。少女就勢從裙撐里拿出一支手弩,踩住死屍,就地瞄準,開始上弦。

遠處教堂的鐘聲敲響了。

「聽,革命勝利的聲音。」塔列朗在遠處說,鐘聲意味著今晚的街壘夜斗結束了,有一方已經獲得了勝利。

教堂的鐘聲響了以後,打鬥的聲音就消失不見了。沒有光的映照,天空徹底暗了下來,再過一會兒就要天亮了。

「對不起,老師。」坐著休息了一會兒的少女回過頭來。

「人人都會犯錯,下次注意就好。」塔列朗笑道,「其實皇室成員觀看絞死保皇派餘黨這事還挺好玩的。」

「我是怎麼露馬腳的?」

「普通家庭的姑娘根本沒見過裙撐。用裙子藏武器的做法只是迫不得已,下次記住不要這樣。」

「慚愧。」女孩仍然在喘息。「不過那個波拿巴為什麼要對你如此惡毒?」

「大概因為他今晚也要去警察局會見富歇警長吧,」塔列朗說,「真糟糕,約會被他搶先了。

「那女人和波拿巴是一夥的嗎?」

塔列朗聳聳肩:「不知道...不過他倆都說自己是雅各賓俱樂部的。」

「還是快點收拾吧,今晚的革命咱們都勝利了,我還沒帶你見著富歇警長本人呢。」塔列朗的皮鞋在地上「啪啪啪」敲著,有一搭沒一搭地踱步。

女僕把不明機械重新塞回自己的裙撐下面,把屍體拖到塞納河邊上,拿走屍體身上的貴重物品,解下自己沾滿鮮血的圍裙套在屍體兜里,一併踢進河裡,一邊問:「老師,我還有一個問題,咱們到底站哪邊的?你怎麼光聽到敲鐘就說咱們贏了呢?」

塔列朗笑著說:「簡單,哪邊贏了,咱們就站哪邊。」

少女翻過路障,離開河道,追著一瘸一拐的紳士走向巴黎街道的深處。

後記

1794年7月27日, 熱月政變爆發,雅各賓派覆滅,羅伯斯庇爾等22人遭斬首。1796年,拿破崙破格榮升陸軍准將兼巴黎衛戍司令,1797年,塔列朗結束流亡回國,破格升任外交部長,1799年,富歇公開招募秘密警察並出任警務部長。同年11月9日,三人聯合發動新政變,拿破崙波拿巴在名義上接管了革命政府的一切事務,開始了為期15年的統治。

後世的說書人在談起這段歷史時經常會放大拿破崙這位政治明星的作用並忽略他周圍的暗影,曾經有史學家評論說,在整個十九世紀前半葉,拿破崙,塔列朗,富歇三人你來我往,合縱連橫,時而合作時而鬥爭,是後法國大革命舞台上的主要演員。

然而在史學界,三人最早互相相識的時間卻是個有趣的小謎團,其時間範圍只能精確到十八世紀九十年代的前半段,對此,後世一位法國學者曾引用一句歌詞來描述這一無解的小問題:「反正那些流星註定划過夜空。(Apres tout, ces etoiles filantes glissent enfin sur le ciel de nu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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