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叫福爾摩斯的不是神探,倒是連環殺手的祖師爺

先做個測試:說到福爾摩斯,你想到的是誰?

廢話,除了家住貝克街221B號、有個好基友叫華生的那位,還有誰?

還真有。

我要講的這個大壞人就叫H·H·福爾摩斯——和神探夏洛克同一個姓,但他從事的職業卻是倫敦那個福爾摩斯的天敵。

他是美國歷史上第一個連環殺手。

一個和史上最著名偵探同姓的人,卻是史上最著名連環殺手之一。這巧合,也沒誰了。

(你們心愛的小李一門心思地想把他的故事搬上銀幕,由他親自飾演。)

這個福爾摩斯生活在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的美國。他有一頭黑髮,一雙藍眼睛,一叢茂密的小鬍子,兩隻小得不可思議的耳朵。總之,長得很討異性喜歡。所以,我給他取了個外號,就叫他「帥福」吧。

是不是比卷福還好聽?

這帥福,大學讀的是醫學院。他上的密歇根州立大學有一門課很有名,就是解剖學。帥福學得很認真,這對他以後的「事業」很有幫助。

畢業以後,他干過好幾份工作,推銷員、小學校長、精神病院的守衛、藥店店員。晃蕩了幾年,1886年,他來到芝加哥。

芝加哥六十三街和華萊士街的街口有一家藥局,原來的老闆病死了,帥福上門找老闆娘,提出買下藥局的建議。他很有個人魅力,老闆娘一口答應。

以他命名的「H·H·福爾摩斯」藥局開張了。帥福親自在店裡接待顧客。這個世界不是現在才開始看臉的,有年輕英俊的帥哥老闆坐鎮,藥局的生意好得很,而且上門的大多數是二十多歲的未婚女性。

帥福和她們打交道時,站得很近,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們,有意無意地老和她們發生肢體接觸。撩妹技能全開,女顧客都臉紅心跳。

開始時,人們還奇怪原來那個老闆娘怎麼不見了,漸漸地,也就習以為常了。帥福說她去外省看親戚了。至於真假……後面我們就知道了。

生意越來越好,到1888年,他把藥局坐落的那塊土地買了下來,還成了家,可以說事業愛情雙得意。其實他之前就結過婚,但是把老婆拋棄了。這次他和第二個妻子生了一個女兒。帥福把母女倆安排在附近城鎮的一棟樓房裡,他自己平時呆在藥局,時不時才去看她們。

他住在芝加哥那幾年,趕上了芝加哥的一件大事:經過激烈的申辦,1893年世界博覽會的主辦權被芝加哥奪得。整個城市開始緊張地進行大建設。無數人湧進這個當時人口僅次於紐約的美國第二大城市,他們像今天的北漂或農民工一樣,希望在這塊充滿希望的土地上改變自己的命運。

(1893年芝加哥世博會的宣傳海報,不比一百來年後的上海世博會差。)

帥福看到了機會。

他要在自己買下的那塊地建起一棟奇特的建築物,那是只屬於他自己的王國。

沒有一個建築師能夠明白他到底想要什麼。所以他決定自己設計。

他要在一樓繼續開他的店,那是為了賺錢,賺錢是為了讓他能自由地做自己真正喜歡做的事,同時也讓他有理由僱傭很多婦女為他工作。

二樓、三樓要用來做公寓或旅館。他個人的公寓和大辦公室也在二樓。辦公室隔壁的那個房間被打造成金庫的樣子,牆壁是鐵做的,外麵包上石棉,又牢固又隔音,接縫處完全密閉,牆上裝了一個噴口,可以從帥福的房間里操控,往裡面噴瓦斯。

其他房間也都裝了瓦斯噴口。

還有一個大地下室。裡面有一個用防火磚砌成的燒窯,空間夠放一個人。砌好以後他測試過,沒有產生他想要的高溫,後來找了一家爐具公司,他告訴人家自己開了一家玻璃製作公司。對方按他的要求安裝了一個火力更強的爐子,可以把燒窯加熱到華氏3000度。

他很滿意。

爐具公司的人後來回憶起來,才意識到那個燒窯太小,沒法用來燒制玻璃板,更適合拿來當……焚屍爐。

(旅館截面圖。注意看地下室。)

帥福一邊構思,一邊畫草圖,一個人陶醉其中。

設計完,進入修建過程。

帥福這人呢,做生意很精,連蒙帶騙的事幹了不少。這次建房子,他知道肯定要花大錢,就計劃降低成本。怎麼辦呢?就是換著招人幹活。

他在報紙上登廣告,招募木匠和工人。活幹完了,工人們來要工資,他就批評人家做工粗劣,豆腐渣工程,不給錢。然後再招一批來幹活,完了還照樣這樣對付他們。

這樣做,工程進度慢是慢點,但除了省錢,最大的好處是:了解這棟建築物秘密的人數降到最低程度。

(像迷宮一樣的二樓。)

1890年5月,這座建築物基本上算是完工了。這是一座奇形怪狀的建築,一樓有5個零售商店的店面,二樓有6個迴廊、35個房間、51扇門,三樓有36個房間。走廊會在意想不到的方向莫名其妙地中斷,走廊上的煤氣燈裝得也很隨意,彼此之間的間隔時近時遠,留下一塊又一塊的黑暗。

這座建築物日後將被人們稱為「謀殺城堡」。

(Wellcome to the Murder Castle.)

在改建過程中,帥福把自己的生意經營得很好。他開了一家郵購公司,也繼續賣葯,賺了不少錢。他經常僱用一些年輕漂亮的女郎當店員,但人們發現,她們總是會不告而別,說消失就消失了,連行李都沒拿走。

他就對人們解釋:唉,社會風氣不好啊,人心浮躁。

人們對他印象很好,但是除了被沖昏頭腦的年輕女子,他們都有一種說不清的感覺:看上去他溫暖而討人喜歡,但他身上好像同時也缺少了人性中的某種重要元素。

在接下去的很多年裡,精神病學家會發現,這是很多連環殺手的特質。

風流的帥福又勾引了幾個女子。其中有一個叫茱莉亞,她老公在帥福的店裡租了一個專櫃來賣珠寶,夫妻倆帶著八歲的女兒珍珠在那座城堡里租了一間房。

珠寶男被帥福給綠了,還蒙在鼓裡;他還傻乎乎地當了接盤俠,把帥福假慈悲賣給他的藥局給收了,沒想到藥局債台高築,債主上門來堵他。這時候帥福一臉無辜地對他說:我太同情你了,但什麼忙也幫不了你,而且交易是不能更改的。

你說帥福是不是很欠揍?

沒辦法,珠寶男只能放棄了藥局的股權,搬了出去,把老婆女兒留給了帥福。

他再也沒見過她們。

母女倆在某個聖誕節前夜之後就不見了。帥福說,哦,她們臨時外出去探望親戚了。

過完聖誕節,帥福把他的一個業務夥伴叫到城堡里。這個夥伴從事的工作和醫學有點關係,他擅長的技能是:熟練地把屍體上的肌肉剝除,並且把骨頭重新連接起來,形成一副完整的骨骼,用於在醫生的辦公室或實驗室中展示。

這裡插說一句:在那時候,其實到現在也仍然如此,屍體是一種寶貴的資源。對醫學生來說,沒有屍體可供解剖,他們就根本無法進行學習。記得前兩周流行的那個段子嗎——學醫的新生問,解剖的屍體是學校發,還是自帶。所以在需求超過供給的情況下,當時的醫生很少去探究屍體的來源,用就是了,啰嗦啥,逼急了他們甚至還會親自去盜墓呢。

那哥們跟著帥福走到城堡二樓的一個房間里,裡面有一張桌子,桌子上放著一具屍體。明顯是女性的。但皮膚被剝下來了。

帥福說,他原來在做一些解剖工作(他是醫生嘛,很正常),現在研究完成了。現在他出價36塊錢,請把那些骨頭清理乾淨,交付他一副連接好的骨骼。

幾天後,他收到了那副骨骼。轉頭就賣給了一家醫學院,價錢翻了好幾倍。

你說那是誰的骨骼呢?波叔不告訴你。

1892年,帥福又勾引了一個叫艾美琳的女子。快到年底的時候,艾美琳又突然不見了,據說是因為結婚而離開了。

第二天,他讓人把一個很重的箱子搬下樓梯,寄了同城快遞。寄去哪兒?製作骨骼標本唄。

後來還有一個叫蜜妮·威廉斯的,也被帥福如法炮製,先追求,再下手,最後變成骨骼標本。

1893年,芝加哥世博會開始了,整整開了半年。這屆世博會太成功了,這是第一屆有明確主題的世博會,主題就是紀念哥倫布發現美洲400周年。它也是第一屆完全使用人工照明的世博會。還有什麼麥片啊箭牌口香糖啊,都是在那裡第一次出現的。這屆世博會一共賣出入場券2150萬張,免費入場600萬人次,所以總參觀人次達到2750萬。

(使用人工照明、夜晚一片輝煌的芝加哥世博會。)

那麼多人,少那麼幾個也不會有人發現的。

大好時機,趕緊開張。於是城堡正式開張了。帥福為它取的名字是——世界博覽會旅館。

客如雲來。不過帥福開旅館有個規矩:男的來投宿,對不起,沒空房了;女的來,歡迎歡迎,裡面請。

一住進去,怪事就發生了:餐廳一個女招待員失蹤了。一個叫金妮·湯普森的速記員失蹤了。一個叫伊芙玲·史都華的婦女失蹤了。連一個在城堡里租了一間辦公室的男醫生也失蹤了。

旅館裡老是有一股刺鼻的清潔劑味道。有時候還有一點瓦斯未完全燃燒的氣味在走廊上瀰漫。

當然也不是沒人過問。那些失蹤者的家人和朋友會聯繫上帥福詢問,可是沒人有義務幫你看著啊,對吧。找警察也沒用,幾百萬人擠在這座城市裡,事情可多著呢,哪裡有功夫管,說不定她們就是心血來潮去外地了呢。

帥福也準備開溜了。不是因為那些失蹤的人,而是因為跟他做生意的那些債主逼得越來越緊,他扮可憐的那一套把戲已經沒人信了,他們聯合起來請律師來調查他。

此地不宜久留。

他帶著他的助理跑了。

1895年6月,帥福被捕。不是因為什麼謀殺,而是因為保險欺詐。他給助理買了人壽保險,然後偽造了助理的死亡,拿到了一萬美元的保險金。

可是,一個叫法蘭克·蓋爾的警探通過調查,漸漸發現那個助理的死亡不是偽造的。他真的死了,可能很有可能就是帥福殺的。

更令人髮指的是,他還拐走了助理的三個孩子,帶著他們在很多個城市之間兜圈子。現在,那三個孩子都不見了。帥福說他們被別人帶走了,他對那些孩子像對自己的孩子一樣,才不會去殺他們呢。

但是警探在帥福租過的房子的地下室挖到了孩子們的屍骨。

(上面那位就是蓋爾警探,他在這座房子里找到了受害者。)

(這就是那三個遇害的孩子。)

這件事促使芝加哥警方在1895年7月19日進入「世界博覽會旅館」,或者用那個更恰當的名字來稱呼它,「謀殺城堡」。每一天,他們都找到新的證據,顯示帥福犯下的罪行比蓋爾發現的還要更多,更壞。

警方進入城堡的地下室。那是一個由磚頭和木料構成的巨大洞穴。他們很快就有所發現:在一個裝著酸性液體的大桶里,有八根肋骨,桶底沉著一塊頭骨;一堆一堆的生石灰;一個大型燒窯;一張沾著血污的解剖台;一些外科手術器具和燒黑了的高跟鞋。

還有更多的骨頭:一個孩童的十八根肋骨;幾塊脊椎骨;一塊腳上的骨頭;一副肩胛骨;一塊膝蓋骨。

還有一件件從牆壁、灰燼坑、生石灰里刨出來的衣服。一根煙囪中有一團團的人類毛髮。兩個地洞里有生石灰和人的骨頭。

人間地獄。

整個芝加哥、整個美國都驚呆了。報紙長篇累牘地報道這個事件。人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樣的事件。

(當時報紙對此事的報道。)

要知道,那是十九世紀。殺人的事常有,但那都是出於謀財害命,或者情感糾葛,一時衝動。像這種似乎是為了發泄某種慾望的連環殺人,聞所未聞。哦,不對,他們聽說過,那是在幾年前,1888年8月到11月,大洋彼岸的倫敦,開膛手傑克連續以殘忍至極的手法殺害了五個妓女,一直沒被抓到。

直至今日。

是的,美國的帥福就像是對英國的傑克的一個呼應,一個回聲。他們兩個人一起標誌著人類的犯罪進入了現代。這是只屬於現代人的犯罪,沒有來由,沒有原因,令人費解,帶著病態的吸引力。

人類迎來了註定充滿殺戮的二十世紀。

這個事件震驚美國的時候,帥福正呆在他的囚室里寫他的回憶錄。他虛構了很多情節,開頭是這樣的:

如果你願意,請跟著我來到一個安靜的新英格蘭小村莊,它坐落在新罕布希爾風景如畫、綿延起伏的群山中……就是在這裡,我,賀曼·韋伯思特·馬蓋特,本回憶錄的作者,於1861年出生了。

賀曼·韋伯思特·馬蓋特,那是他的教名。

他還寫了幾份供狀,承認殺害了27人。這個數字到底是不是真的?人們對此有不同猜測,最高的估計數字甚至達到200人。但真相永遠無法查清了,因為就在警方進入「謀殺城堡」的一個月後,8月18日,這座埋藏了無數血腥秘密的死亡旅館,這個只屬於帥福的黑暗國土,被一場神秘的火災燒成平地。

帥福很快就被審判,判處絞刑。1896年5月7日早上,他微笑著對給他套上絞索表現得很緊張的監獄副主管說,「老傢伙,不要急,慢慢來」。

他拒絕了屍體解剖,可能是因為他不想像他的受害者那樣被做成人體骨骼標本。

他要求人們把他的棺材填滿水泥,在墓穴里也灌滿水泥。

事情還沒完。怪事一樁樁地發生。

揭穿他的蓋爾警探生了重病。弔死他的那座監獄的典獄長自殺。陪審團主席意外觸電死亡。為他主持臨終儀式的神父神秘地死於教堂。艾美琳的父親在一次鍋爐爆炸事故中被燒死。地方檢察官的辦公室毀於火災,所有的物品被燒成灰燼,除了一件東西完好無損。

他的照片。

(他正看著你。怕嗎?)

他的故事後來被一個叫艾瑞克·拉森的作家寫成一本書,叫《白城惡魔》。2003年入圍了美國國家圖書獎非虛構類作品的名單,2004年拿下了該年度埃德加真實犯罪類最佳作品獎。艾瑞克·拉森為了寫書進行了紮實的資料搜集和研究,不是天馬行空地寫小說。國內有引進,寫得很好看,我可以擔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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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想起他在囚室里寫的供狀中有這樣一段話:

我確信,自從入獄以來,我的面貌和體型發生了不幸且可怖的變化……我的頭和臉漸漸拉長了。我十分確信,我正在變得越來越像惡魔——外貌部分幾乎已經完成了。

你相信他是惡魔嗎?

如果不是,那麼他又是為了什麼而犯下如此恐怖的罪行呢?

這個打開了潘多拉盒子的人曾經這樣說過:

我一生下來,裡面就有一個惡魔。我不能不殺人,就像詩人一樣,靈感一來就不能不吟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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