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恐怖故事畸形秀——艾爾莎:荊棘崖巔的絕地狂花
In the land of Gods and Monsters, I was an angel,
在眾神之域,我曾是個天使 Living in the garden of evil. 生活在罪惡的花園中Screwed up, scared, doing anything that I needed,
糟糕,惶恐,去做任何我所需的事 Shining like a fiery beacon. 像燈塔一般火熱發亮 You got that medicine I need; 你有我所需要的良藥 Fame, liquor, love, give it to me slowly. 名譽、美酒和愛情,把這些慢慢地交給我……不想過多地探討人類肉體的畸變可以紛呈到何等地步,只想寫寫Elsa這個角色。二戰後,20世紀50年代盛行一時的《畸形秀》馬戲團主人,由老戲骨Jessica Lange扮演。
Elsa Mars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呢。
一個從來都最清楚自己想要什麼的女人。熱愛金錢華服,能在散落滿帳篷道具箱籠里,準確地指出某一件皮草晚禮服存放在何處。她的一生都是場表演,擅於營造熱情和感激。對人生幾乎別無選擇的畸形人來說,順著她指引的道路走下去,彷彿更容易觸碰到幻想中的迦南美地——祭獻血與肉,獲賜奶與蜜。
殘酷、亮烈、自私、溫柔而暴戾。眼神堅定如瘋婦——那種引誘飛蛾縱身撲入的光,通常只有在精神病人臉上才能體現完整。但她同時擁有一個瘋子該有的全部縝密和謹慎,教母般令人臣服的蠱惑力。哪怕這條鋪滿刀鋒鐵釘的路是錯的,一樣叼著煙光腳走給你看,看流出的血將如何在廢墟中澆灌出繁艷的欲孽之花。Elsa如此炙手,近她愛她,必償徹膚之痛。
劇中有大量抽煙的鏡頭。焦灼地,冷靜而誘惑,魅惑又剛強。用竭力控制顫抖的手指擦亮火柴。煙霧砰然騰起,焰光閃而逝滅。紅唇吞吐之上,是張萬化千變莫測的臉。虛偽的深情,故作地哀戚,涼薄寡意,驕傲至死。任何錶情,她都能給你。
Elsa 誘發人潛藏在心底的渴望。暗地徘徊無所依的彷徨靈魂,都在渴望一個這樣的情人,這樣的對手,這樣的母親。追隨她的步伐,是絕地里強勢的皈依。就算會被利用,甚或出賣,畸形人仍舊有千百種說服自己不離開她的理由。被一個蠢貨傷害,只會滋生自棄和厭倦。傷於她手,未被毀滅的終將涅槃。
馬戲團江湖賣藝,居無定所,沒有任何地方能夠長久停留。表演帳篷,塗滿鮮艷油彩的鬼怪小丑大門,臨搭散建的陋屋,就是營地全部組成。只靠獵奇表演賺取票房的營生,總會隨著新鮮感的消失逐漸式微。因長期拖欠租金,場地租賃的老闆突然決定提前終止租約。這對收入日漸微薄,苦苦支撐的畸形秀場來說,若連最後的立錐之地都將失去,無疑是一記毀滅式重擊。
得知這個消息時, Elsa正帶著印度小侏儒Pauline晾曬清洗後的床單衣物,有說有笑。荒地上綠草茸茸,陰沉的微風來回飄蕩,偷窺這一幕短暫的輕鬆時光。
望著面前禿頂凸肚的中年男人, Elsa敏銳地捕捉到了他語氣中轉瞬的遲疑和為難。如果你在談的一件事只關乎利益,那麼最好的方式就是用交易來解決,訴苦和祈求都是白白浪費時間。她的決定精準而迅疾——將手放在正晾掛的一件粉色襲衣上,來回輕撫摩挲。然後,邀請男人進她的帳篷「小坐片刻」。
露水歡愉的刺激,對男人來說不過是庸俗沉悶日常生活里的一個跳脫音符,一個無傷大雅的點綴。但她換來的,是延長租期實惠,馬戲團的最後一線生機得以苟延。
有了這段時間,又將如何逆轉馬戲團無人問津的蕭條呢?若最終回天乏術,死刑也不過被緩期執行。她毫無頭緒,誰也沒這個把握。但她會去做,DO IT。嘗試了或許還可斬獲一絲可能,不做就徹底什麼都不會有。她也從不認為自己會輸, Elsa的人生里只有見招拆招,沒有一敗塗地。
正是這種殺紅了眼的賭徒氣魄,一往無前的精明和冷酷,讓她擁有最大的勇氣,在落魄中不斷披荊斬棘,永不言放棄。獨自跋涉過地獄的人,不會懼怕泥潭。
所有光鮮完滿,背後必有深淵。
一直以為Elsa是整個畸形秀馬戲團里唯一肉身健全的「正常人」,但世途之艱險詭變,總會揭開另一重殘酷面紗。
這個混跡於美國底層社會卻操著一口德國口音的神秘女人,渾身散發令人顫抖的冶艷風情,卻從不對人說去過去,無人知曉她的身世來歷。但那又有什麼關係,馬戲團里,各人皆有各人的不幸,都切膚泣血,卻也大同小異。在此處,往事是最庸俗沉悶不值一提的話題。
Elsa的國籍已無法考證。更美貌光鮮的年輕時期,她在德國當高級妓女。準確地說,是情色交易中的SM女王。只服務於黨衛軍高階軍官階層,在圈子裡享有盛名。
浮華的交際生涯如同芳香腐臭的漩渦,她沉墮其中,用肉體和皮鞭在槍支與慾望間周旋 。交易並不僅止於床笫,還包括香艷的拍攝演出——早在很久之前,她就已經是一個表演者。
但她命中最大的劫數,恰也發生在鏡頭前。
一場圈套,一個陷阱,她的名聲為她引來了覬覦和滅頂之災。一個虐待狂納粹軍醫漢斯以拍片為名,將Elsa騙進囹圄,喝下混有迷藥的紅酒。她被牢牢綁縛皮床,只能任由擺布。在意識半清醒的情況下,親眼目睹了自己的雙腿,從膝蓋以下,被電鋸依次鋸斷。 蒙面的施虐狂目光毫無波瀾,只是冷靜吩咐手下:鋸下一條的時候,要慢一點。
這一幕血腥的凌虐,烙印在黑白膠捲里,賣入黑市廣為流傳。
虐殺情色錄影帶的主角Elsa甚至因此再一次聲名大噪。各個版本的傳言中,她已經在酷刑時流血過多,香消玉殞,從此徹底消失於人們的視線,再無音訊。
但她畢竟沒有死。曾在高高揚起的皮鞭下接受「服務」一名軍官,對她痴迷戀慕至不能自拔,趁納粹軍醫撤走後,將被丟在刑房自生自滅的Elsa救走。一名精於機械製造的年輕醫生救活了她,並重新給了她一雙足以亂真的木製義肢。她醒來後的第一句話,卻是,為什麼救我?我該在那時死去。
曾經的光芒萬丈,裙下蜂飛蝶舞無數,令她無法接受只能帶著殘缺不全的身體忍辱偷生的落差。
然而醫生同樣愛上了這朵滿身餘孽的沼澤之花。他要她活,她就一定會被救活,每一次呼吸都不由自己。於是她活著,用盡全力。活著就是不斷失去,面對殘缺,暗無天日,劇痛和分離,拋棄與算計,掩埋不可示人的過去如拋棄腐爛的殘缺肢體。
一顆寶鑽,十克拉打磨完可能只剩五分,但它由此殘缺之中獲得新的剔透與完整。傳奇之所以成為傳奇,必以血淚浸浴。置諸死地,就此神擋殺神佛擋殺佛。把渴望燒成灰,全部灑進眼睛裡,就能看清天堂危險的重量。
Elsa失去了膝蓋以下的雙腿,仍舊邁著波西米亞人的舞步,跌撞蹁躚,從未停歇。對某些女人來說,衰老和年齡就是個笑話,每一根皺紋都是她的脊樑。
Elsa最震撼的一幕出場,不是她日後在好萊塢萬眾擁簇,聚光燈下鮮花著錦的榮光。而是在畸形秀陳舊破敗的舞台中央。
每一個畸形人,她的沒有血緣的「家人」,都是她的伴舞、樂手、報幕、燈光師、舞台特效製造者,只為襯托那竭盡全力的一刻。聚光燈如同穿透幽深海底的光柱,把她認認真真畫得用力過度的濃妝照出莫名凄愴。
毒桃深粉的唇,略顯可笑的小丑般的眼影,不得體的藍色西裝,每一場,她都飽含著熱切和緊張。哪怕台下,滿座皆空蕩。Elsa視若不見,她站在孤獨地深海底,只做一件事,開口,歌唱。
她堅信自己被滄桑往事所埋沒的才華,也不認為畸形秀的舞台就是她此生所能抵達的最高處,並且從不懷疑,在未來某一天,她將憑藉殘缺的雙腿,走向好萊塢,向全世界展示她的絕代風華。
有時她穿長裙,裹華麗的皮草披肩,乘坐白馬或鋼絲拉動的飛機亮相。颱風夢幻而張揚,每一個動作和眼神都經過精心設計,在後台反覆練習。哪怕對著空蕩蕩的坐席,只有一兩個漫不經心打發時間的閑漢,也絕不敷衍,絕不欺場。她不是個有著純熟技巧的唱匠,卻可稱得上一名當之無愧的歌者。當她出現在台前,手握音筒,則變身一叢燃燒的火焰,無冕之王。
一曲GOD&MONSTERS被她唱得熱淚盈眶,並不圓滿的嗓音無處不充滿了撕裂般的明亮創傷,充滿力量。夢想中的歡呼和掌聲令她沉醉其中,然而事實是,一切都是輕易被擊碎的幻想。
鏡頭切換,台上的風光榮耀只是脆弱的彩色泡泡。台下出現穿著小丑服的Elsa,她望著聚光燈下的舞台,她心中唯一不曾熄滅的火光,滿眼淚水。前一刻還轟鳴的掌聲邊做噓聲和嘲笑諷罵,報紙果皮紛紛朝舞台砸下。
懷著對畸形肉體的獵奇之心前來的小鎮居民,不會欣賞這樣充滿個人風格卻明顯不夠滑稽刺激的獨唱表演,甚至沒人有耐心聽完她一曲到終。
那一瞬間的錯愕,驚惶與失落,幾乎讓人覺得這衰老中的女人,還擁有赤子般的天真。她人情練達精於世故的眼神,盡融化於純真的失望。在世人眼裡,畸形和殘缺,本無區別。
馬戲團每況愈下。她是這小小王國的女王,一手撐天,絞盡腦汁為所有人尋求渺茫的未來。這幫掙扎在正常社會邊緣的異類,比普通人有更濃重的江湖氣和凝聚力。Elsa帶領眾門徒顛沛在貧窮艱難的日子裡,隨時需要面對驅逐,隨時可能死於非命。和流浪者、雙性人、殺人犯、小偷、惡棍、騙子、滿懷惡意的當地居民、變態富豪、吞黑錢的警察打交道,儘管朝不保夕,仍用一切可能的手段來苦苦周旋。劇團里的畸形人,無論年紀,大多稱呼她為「Mother」。她是眾人心中的領袖,精神上的母親,畸形肉體的再生之母。
任何一絲看似可能的希望,她都毫不猶豫地縱身撲入。為了好萊塢的明星夢,甚至被一個倒賣畸形人器官軀體的商人蒙蔽,做出一系列錯誤決定,導致馬戲團成員捲入人為的死傷陷阱,原本固若金湯的信任也逐漸分崩離析。一個未被神話的血肉之軀,更顯真實。她也有死穴,也有罩門和弱點,她的弱點就是內心那點搖曳不熄的希望之火。
沒有人是絕對的無辜者,從人性的角度來說,也沒什麼所謂純粹的好人。但Elsa 是個絕對忠於自己的人,也毫無莫名其妙的道德負擔。她的權衡和取捨都乾脆利落,想要什麼,就不惜一切代價,不擇任何手段去謀取,爭奪。若非如此,在這充滿殘酷的人間,哪裡還尋得出一席之地。
電視的時代來到了。馬戲團戶外劇場的衰落,已成為時代洪流不可避免的一曲終章,帶著幾分宿命般的悲涼色彩。
Elsa賣掉了畸形秀,用力所能及的最後一點力量,為剩下的畸形人安排了歸宿,拎著一隻綉著馬戲團圖騰的小箱子闖蕩好萊塢,還是獨身一人。
曾經賦予她第二次生命的年輕醫生,為了她而孤身闖虎穴,將當年對她實施戕害的劊子手逐一槍殺,試圖為她所經受的殘酷折磨復仇。但我想,她的某一部分靈魂已經徹底死在那架浸泡血漿的皮床上,早就泯滅於塵世間。 不幸的是——沒什麼好令人意外,不幸是這人間永恆的主題。醫生在最後一步復仇之路上失手,反被納粹軍官所囚,在漫長的電擊酷刑中殘廢,從此不能人道。而她有她所要追尋的道路,不會為任何人停留。所以這對有情人,始終沒有能夠在一起。
生命是最好的馴獸師,但不曾馴化Elsa。她是伍爾芙筆下所寫的奧蘭朵:你將永不凋謝,永不衰竭。
明星夢當然沒有那麼容易實現。尤其是一個有著德國口音來歷不明的女人,身上有太多可供揣測的麻煩,很難有公司願意冒險去挖掘潛在的商業價值。
但她一無所有,只能一直往前。其實就算擁有再多,那的姿態恐怕也將一如既往,不會改變。
Elsa別無選擇,出手的方式永遠簡單直接。她將所有平面照片從手袋裡倒出來,鋪滿演藝公司前台,要求見公司老闆。當然沒人願意為一個毫無背景,沒有預約,沒有資歷,發明星夢的中年女人去打擾大BOSS。她接受了前台小姐帶著輕蔑的嘲諷,拖著隨身的行李箱坐在大堂等了整整一天。她是真的相信前台明顯敷衍的說辭,下班時間,老闆會路過此地。
落地玻璃透出的日光同她臉龐上的光一起黯淡灰頹, Elsa長久以來的辛酸隱忍終於爆發。面對前台的嘲笑,她劈面大打出手,抗拒保安的拉扯,撲倒在大堂地面上崩潰哭泣,不肯離去。
山窮水盡總有轉機。這一幕被當年救她於死地的年輕得過軍官遇到。他如今早已改頭換面,恰在公司任職,負責明星經紀。故人重逢,他對她的渴慕依舊,於是她嫁給他。對曾經的軍官來說,他終於得到了夢寐以求念念不忘的女王;對於Elsa而言,她又一次向命運宣戰,打了個漂亮的翻身仗。
頑強如她,根本不需要所謂伴侶和婚姻。和曾經的仰慕者,現在的演藝公司高層人士結婚,不過是通往明星之路的踏腳石。精明勢利從來一覽無餘,但她做得坦蕩,總帶著理所應當的氣魄。
在這個時代談「夢想」已變成一件可笑的事。當著大庭廣眾絮絮叨叨,反覆賣弄煽情,拿著點不值一提的曲折來博取憐憫,是成本最低廉的俗套捷徑。Elsa從不如此。相反,她毫不猶豫割捨了過往種種,一路拋棄一路輕裝簡行。她有焚身淬火的執妄,拖著殘軀大刀闊斧追求想要得到的一切,把征途都踩踏在木質的假肢下。
幾乎毫無懸念,她在好萊塢大放異彩,隨著電視媒體的普及,紅遍全國。
數不清的鮮花和掌聲紛至沓來,每場演唱會都人潮如涌,一舉一動時刻被曝光在高清鏡頭前。 Elsa還是風風火火,在片場大發脾氣,要求按自己的意思當場改寫腳本,一言不和就把導演罵個狗血淋頭。但她得到所有人的縱容和服從。理所當然,不被違拗。因為,照她的話來說,那些俯首帖耳的擁簇者,不過是一群「拿工資的朋友」。他們靠她的名氣養活,形成一榮俱榮的產業鏈,上至老闆下到員工,都是名利場打滾的拍檔。
她那基於利益和單方面愛慕的婚姻千瘡百孔。對於曾經鞭下的M奴,沒有尊重,沒有交流,根本一絲愛意也欠奉。直言不諱地說,這場結合就是個錯誤。丈夫以經紀人的身份操持一切,留在她身邊觸手可及的咫尺之涯,始終沒法再靠近一點。Elsa始終驕傲而強悍,不需要與任何人分享她盛大的內心。
或許有一個。
當年靠精湛技藝給了她一雙足以亂真的假腿的年輕醫生,再相會時已是個面容沉靜鬢髮染霜的中年男人。在劇團遭遇巨大危機的當口,他重新出現在Elsa面前。他們在黃昏空蕩的劇場有一場老友重逢的久違擁抱,是全劇唯一的親密舉動。如摯友至親,已無關情愛慾念。
烈酒笙歌,無休止的名利角逐終於令 Elsa感到厭倦。功成名就她已經做到,也證明過自己的能力和才華,剩下的只有無盡空虛。
她想結束手頭正如日中天的演藝事業,兩人隱姓埋名一起去羅馬生活。 Elsa疲憊的面容重又泛出少女般純粹的光彩,描繪羅馬清晨的街道,黃昏的鴿群。那是她第一次露出倦鳥知還的憧憬笑容。
可惜一切總是陰錯陽差。在時間裡最常遇到的,不是剛剛好,而是來不及。醫生對她說,My love,我已經沒有時間了。這次來,是與你告別。我得了癌。
或許就在那一刻,Elsa的生命之火已快燒至油盡燈枯的終結。但她絕不是那種會傻不愣登上演殉情笑話的蠢女人。強弩之末,也是強弩。
真正令她飽受重創的,是自劇團轉賣後,畸形秀全部成員都被變態富家子虐殺殆盡的消息。她舊日的家人們,幾乎無一倖免。幾乎與此同時,徒有其名的丈夫突然反戈,當年流傳黑市的斷肢錄影帶重見天日,曾在佛羅里達操持畸形秀馬戲團維生的「不光彩」往事也被揭底。可想而知,隨之而來的必定是身陷醜聞,名譽掃地,緊接著所有商業合約被迫終止,面臨巨額賠款。好萊塢之行所積累的一切,都將驟然消逝。
鮮衣怒馬的當紅明星,一夕間褪去華服,暴露齣戲袍下的斷肢和瘡痍。人們不會接納她的過去,如同世界不會容忍殘缺和畸形。投向這些邊緣異類的目光,只有恐懼、排斥和厭惡。大老闆立即丟卒保帥,迅速做出決定,將她放棄。
Elsa從爛醉中清醒,乾瘦臉龐被莫可名狀的哀傷與焦灼擊垮。她從不對命運怨天尤人,繁華的幻想既是親自炮製,鏡花水月也將由自己一手打碎。
即使成了風頭無量的明星, Elsa骨子裡仍舊認為自己是一個畸形秀演員,脫胎亦無法換骨。
在所有畸形秀演員中,流傳著一個古老而不容觸犯的傳說,一項牢不可破的規矩:萬聖節當天,不能進行任何演出。否則將會把來自地獄的雙面伯爵愛德華召喚到人間——惡靈伯爵的每次出現,必將以帶走一個畸形人的生命為終結。
原本寧可得罪公司高層也堅決辭演萬聖節專場的Elsa,在得知次日所有媒體都將公開報道醜聞的前夜,決定臨時加演一場演唱會。這晚正是萬聖節之夜,她很清楚。
在那場召喚地獄使者的終場演出, Elsa重新穿上曾經在馬戲團飽受唾棄的藍色西裝演出服,沉醉在聲光幻影的舞台。臉孔生動如同音符,令人無法忘記。
滿面渴望地放聲高唱,接受了雙面伯爵插進胸前的匕首。捂著心口倒在聚光燈下,嘴角還帶著滿足的笑。她連死都是一場戛然而止的傳奇。Elsa之一生,短暫絢爛如煙花,照徹這畸形殘酷生涯。曾經舞台歌榭,求不得,人世缺。
這個永遠出人意料的女人,在落幕終章,還是有意想不到的溫情絕唱。
Elsa的靈魂回到舊日馬戲團。滿目帷幕鮮艷,熟悉的身影往來忙碌著,正為她布置舞台。這一幕,足令所有觀者錯愕驚喜,笑中帶淚。她疼愛如女兒卻被殘殺放在博物館展覽畸形屍體的印度侏儒Petite、亦仆亦友又似姐妹的鬍子女、無比忠誠信賴她的海豹男……所有凋零在塵世里的故人,他們原諒了她,並全心全意迎接她漂泊的靈魂再次重歸。回到畸形秀,回到馬戲團,回到劇場陳舊卻仍繽紛的舞台。 Elsa還是畸形秀的靈魂,秀場唯一的明星,誰也不能掩蓋她的光芒。 彷彿所有傷害背棄從不曾發生,一切如此完滿無缺,再沒有遺憾。
人間即地獄。如果畸形秀是地獄中的地獄,那麼唯有在這裡,畸形殘缺他們,才是唯一的天使。
亂世佳人斯嘉麗,虛榮任性、愛出風頭,性格里有和Elsa極其相似的部分,並且在感情上同樣自私冷酷,予取予求毫無道德負擔。但責任心的另一面,又矛盾地隱藏著天真脆弱,害怕失去。白瑞德意冷心灰的離棄,會令她恐懼哀求。白夜行的唐澤雪穗,她已經根本不需要什麼白晝的太陽。亮司的死會帶走她的靈魂,但作為行屍走肉她一樣能清醒冷酷地活下去,並且活得很好。似一束艷麗頑強的毒藤,四處蔓延,在任何一個漂泊過的地方發芽生長。唐澤是早就清楚, 自己可以得到的,是一種什麼樣的人生,她從無不切實際的幻想,也不相信任何謊言締造的希望。
Elsa最大的不同,在於她面對夢想時單純實際,應付世事時又有冷酷到卑鄙的功利。並且,在某一年的生日酩酊大醉之時,她曾對最親密的鬍子女說,她的願望,就是被愛。她對愛有極端的渴求,追逐名利,當明星,所做的一切幾乎都是為了滿足心底殘缺的企望。
薄情以永壽。若非被這希望灼燙,她之一生,不會如此顛沛無常。
Elsa是殘缺的星體,有最亮烈而刺痛人心的光芒。在宇宙中孤獨得熙熙攘攘,擲地有聲。然後碎了也就碎了,又他媽怎麼樣。
Me and God we don』t get along, so now I sing.
我和上帝很難相處,所以在這時我還在唱。作者微博 白夜畫骨師
曾出版古風權謀長篇小說《天狼書》、古言仙俠長篇《婆娑行》,中篇合集《葵花救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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