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壺說石瓢

2010年的嘉德春拍上,一把並不起眼的石瓢拍出1000多萬的價格。這是紫砂拍賣歷史上首次突破千萬。當時國內尚無紫砂專場拍賣會,紫砂壺上拍時要麼歸到瓷器類——要麼歸到雜項裡頭。這把石瓢壺以如此驚艷的價格亮相之後,國內才逐漸有了紫砂專場拍賣會。這把石瓢就是大名鼎鼎的「景舟石瓢」,顧景舟先生於上世紀40年代創作的一把作品。

如果從紫砂的上百種經典器型中挑選出一個器型作為紫砂的代表,這個代表一定非石瓢莫屬。其實石瓢在紫砂發展史上出現得並不算很早,清代中晚期才出現楊彭年、瞿子冶、何心舟、王東石等一眾石瓢名家。然而清代時並無石瓢之名,「石瓢」一名的由來,應是民國之後的事情,據說為顧景舟大師所取,取弱水三千之意。這又是多麼美麗的名字。景舟石瓢以子冶瓢為底本,化稜角為圓潤,更高一籌。看景舟瓢,我總是會想到《顏勤禮碑》或者《麻姑仙壇記》里那些豐腴中正的筆畫。這樣說來,瘦勁挺拔的彭年瓢、子冶瓢,便是中宮緊收,法度森嚴的柳體了。

好的石瓢端詳起來彷彿是儒雅謙和,風神俊朗的俠客;不過日常見到的——包括許多所謂名家作品,做得很是粗蠢,簡直就是一身紫肉橫生,幾道青筋暴起的蔣門神。所以現在聰明的名家,大都不做這些流暢古雅的傳統器型。

  據說石瓢原名「石銚」。蘇東坡《試院煎茶》詩中提到:「我今貧病長苦飢,分無玉碗捧蛾眉。且學公家作茗飲,磚爐石銚行相隨。」此處之「石銚」,非瀹茶之壺,而是煮水之器,在宋代茶詩中常常出現。「銚」的材質不僅僅有石質,還有金屬銀、銅、鐵等。銚還有個別名,叫「折腳鼎」。事實上,圓腹闊口銚的形狀和鼎身的確比較相似,只不過銚比鼎在頂部多了一個平而淺的短流,以作出水之用。從器形上看,「銚」和石瓢有相當大的區別。紫砂之石瓢是否受了煮水器「石銚」的啟發,我頗有些懷疑。紫砂之傳統器形數十種,莫不以肖自然之形為法,一器始成,便是得魚而忘筌。紫砂中的「石銚」器型應為清代瞿應紹所首創,「子冶」即瞿應紹之字也。瞿應紹是書畫家,做紫砂屬於玩票。比瞿應紹小十幾歲的楊彭年才是以制壺為業的陶手,楊彭年在紫砂器型方面多有創舉,彭年石瓢是其著名作品,清勁瘦硬,磊落剛正。楊彭年作品,已與當時社會風行的飲茶習俗深為契合。這位制壺大師與陳曼生合作的作品,便是名頭極大的「曼生十八式」。我第一次見到「曼生十八式」這個名字,以為這是傳世的整套春宮圖——直到現在,還是覺得此名甚為不倫不類。有趣的時,瞿子冶、楊彭年二人還合作製作過石瓢壺。現藏於上海博物館的「刻竹銘中石瓢壺」即是由楊制壺、瞿刻竹銘的合作作品。子冶石瓢是幾何之美的典範:一把子冶石瓢中隱藏著許多三角形。身筒為三角,把為三角,鈕為三角,足為三角,流與身筒再成三角。這麼多三角要有呼應,要講章法,要有輕重緩急,還得層次分明,神乎其技哉。稜角又是隱藏在俊朗的風神當中,不能輕易外露。秦燕春說龍井茶,是「簫心斂著劍氣,綢緞裡面包裹了一把好快刀」。一把好瓢之風神,大概正如此,是浪跡天涯三長載,書劍飄零獨自回的謙謙君子。

石瓢之流,直而挺拔,最有陽剛之風。實際上這是一種實用性的創舉,而非好事家們色迷迷的想像。清代李漁——就是《肉蒲團》的作者,是這樣論壺的:「凡制茗壺,其嘴務直,一曲便可憂,再曲則稱棄物矣。蓋貯茶之物與貯酒不同,酒無渣滓,一斟即出,其嘴之曲直可以不論。茶則有體之物也,星星之葉,入水即成大片,斟瀉之時,纖毫入嘴,則塞而不流。啜茗快事,斟之不出,大覺悶人。」當時文人階層普遍用紫砂壺泡綠茶——這習慣和今天有很大不同。當時烏龍茶尚偏安一隅,紅茶大多外銷,而且由於文化隔膜,偶爾接觸到一兩次烏龍茶的文人,根本無法接受這種「濃苦不忍下咽」的玩意兒。當時的紫砂壺整體工藝遠不如今天細緻,尤其是壺嘴與壺身連接處的出水孔往往做成一個很大的獨孔,上等綠茶芽頭細嫩、條索纖細,很容易就隨著水流流到壺嘴裡堵塞出水,所以李漁的理論非親身體驗不能寫出,可見這位戲劇大師是很喜歡用紫砂壺的。

1865年,酒井忠恆依照日本國內的飲茶習慣,編寫了一本《煎茶圖式》,書中多是繪圖,幾無文字。其中一幅圖,一把石瓢赫然在列。雖不奪目耀眼,卻引人無數遐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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