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書單丨虛榮，是我最愛的原罪

文 | 林子堯

有疑說：

上帝給人類慾望的本能，卻又制定了矛盾的遊戲規則，津津有味地想看一場盛大的惡作劇；而魔鬼挑動人性一切潛在的慾望，讓他們為自己的勇猛與挑戰自豪，狂歡著一步步墜入深淵。每個人都是天使與撒旦結合的混血兒。在電影魔鬼代言人里，撒旦對著沉迷在紐約燈紅酒綠中的男主說：「虛榮，是我最愛的原罪。」虛榮從誕生之初就代表著沉醉與夢幻，是一場自我意淫的盛宴。它是你別在你衣襟上沾滿雪的胸花，它是滑翔而過驚鴻一瞥的火烈鳥，它只是一瞬虛無的夢幻，也是無數人相競折腰的夢歸處。本次推薦的三本書，從不同的角度去探討虛榮，在這裡，虛榮無所謂對錯，無所謂賞罰，它只是人性尖銳的組成部分，在生活的洪流中被沖刷殆盡。

- ① -

《夜色溫柔》

作者：菲茨傑拉德

譯者：湯新楣

出版社：上海譯文出版社

推薦指數：

妮可爾所表現出的是一些純樸的天性，其中包含著自我毀滅。但她表現得如此精當， 能讓人欣賞到一種美質，所以在不久的將來，羅絲瑪麗躍躍欲試，也要效法此舉。——《夜色溫柔》

與此同時推薦的還有《了不起的蓋茨比》。

關於菲茨傑拉德和澤爾達的愛情，海明威曾憤憤不平地說：「那個女人的瘋狂毀了他。」在菲茨傑拉德幾乎所有的著作中，都能看見他自己與他深愛的澤爾達的影子，那是一個他追逐一生的疲憊的夢。這個故事的主人公狄克與蓋茨比不同，單戀的故事再卑微也有天然炫目的美麗，連痛苦都帶著強烈英雄主義的自我感動，可以被人們奉為一次傳奇。

而《夜色溫柔》則是在講述一次次關於夢的幻滅，幻滅的過程更平和，更現實，也更加殘酷。它似乎為我們打開了一個海上繁花般世界，那是所有在人間周旋的旅人疲憊後嚮往的失樂園。狄克同時迷戀著妻子的權貴與露絲瑪麗的美麗，在努力的自我剋制的路途中卻愈發得不到解脫。

這部小說中對虛榮的理解，並沒有像《小時代》一樣僅流於表面的自我意淫上。這虛榮中夾雜著並不稀少的愛，付出和責任。我是說，正是他這種並不純粹的虛榮給了別人輕而易舉傷害他的機會。那些傾注過真情的缺口在世俗的河流中被無孔不入地侵蝕。在經歷過貴族排擠，情人引誘，妻子出軌的一系列事情後，最終他淪為一個顧影自憐的失敗者。

讀菲茨傑拉德的小說就像他人生的電影膠片，跨越時代一幀幀浮現在眼前，他是那些男主人的縮影，也是那個時代的縮影——又驕傲，又卑微，又敏感，又單純，又充滿希望，又甘於墮落。一個迷人而易碎的矛盾體。

- ② -

《道林·格雷的畫像》

（又譯為《道連·格雷的畫像》）

作者：奧斯卡·王爾德

出版社：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

推薦指數：

人會說美是膚淺的，也許如此。但至少不像思想那麼膚淺。對我來說，美是奇蹟中的奇蹟。只有淺薄的人才不以貌取人。世界真正的神秘性在於可見之物，而不在於看不見的東西。——《道林格雷的畫像》

世界上如果有比王爾德更自戀的男人，那一定是道林格雷了。他是王爾德所有關於美好的想像：俊美非凡，純凈無暇。

要知道，讀王爾德，是沒有標準答案的。它不像中學的閱讀理解一樣能在長篇累牘的論述後給你一個用何種手法烘托出什麼感情的回答，甚至他經常不按常理出牌。但是他的作品中永遠有一種流動的美好的感覺，一種隨處可見繁花錦簇的明快悠然。在他的作品中，你可以讀出他的驕傲，他的深情，他的單純，他的一腔孤勇，他對於藝術炙熱的癲狂。

所以在這本小說中，道林格雷的虛榮也是極為可愛的。這種虛榮並非有關權力，有關愛情，有關金錢，而是自我欣賞。美好的少年向畫像許下心愿，願自己青春永駐，願人世有關蒼老和邪惡的懲罰都降臨在畫像上。而後他與女演員發生關係，殺死當初作畫的畫家，欺騙女演員的弟弟而導致他死於非命，在一次次走向毀滅的途中，他一步步淪落，畫像一天天醜陋，他也因愈發放大的恐懼而愈發瘋狂。最終他拿刀刺向畫像的那一刻，自己卻離奇身亡，他俊美的面容在一瞬間蒼老，而畫像里的人卻重新變成了純真明朗的少年。

有人說少年代表了他美好的幻象，而畫像則是他醜陋的靈魂。有人說畫像代表了藝術，而少年代表了真實的生命。在死去的那一瞬間，善惡互換，真實的消失殆盡，而幻象卻以青春之顏永存。善與惡，美好與醜陋，藝術與生命，從來都不是對立面，它們在奔流的長河中相互依存，難捨難離。

- ③ -

《第九個寡婦》

作者: 嚴歌苓

出版社：作家出版社

推薦指數：

活得透徹的老朴這時已搞清了許多事情：娶妻子那種女人是為別人娶的，和妻子的郎才女貌的幸福生活也是過給別人看的。光把日子過給人看的男人又傻又苦，和葡萄這樣的女人悶頭了自己的，才是真的幸福生活。可人只要有一點得勢得意，馬上就要把日子過給別人看。——《第九個寡婦》

如果有最不討厭的聖母排行榜，女主人公王葡萄一定榜上有名。她真的是一位頂可愛的女性，至柔而有兵氣，純粹且不失鮮活，她的堅韌獨立和溫情魅惑淬鍊出一個渾然天成的烈女，在那個時代的浪潮間佇立，卻活得比站在岸上冷冰冰的雕像熱血得多。

這是一段真實的故事：中國農村正值土地改革時期，葡萄以童養媳的身份掩護被判死刑的公爹，躲過了一次又一次的饑荒，鬥爭和災難。社會動蕩，風雨飄搖的日子裡，每個人都急不可耐地尋求出路，從過往蛻變而生。然而我們幸運地看到了，嚴歌苓是如此疼愛她筆下的這位女主角，以至於底層鬥爭里的邪惡：為生存而起的殺心，為名望而來的虛榮都沒有被她沾染上半點污穢。她是那些人世變故對立的反面，在自我的界定規則下，建立完滿的天地。

所以這篇小說中，我們多了一雙澄澈的眼睛去看那些並不陌生卻仍然令我們毛骨悚然的鬥爭，能讓一切恨意都成為清澈決然的舒暢之氣。嚴歌苓對葡萄這樣的女子是有偏愛的：身上的母性與女兒性完美融合，對世事茫然無覺，不知痛癢地全憑直覺生存。雖然這種天真在亂世或盛世中綻放都面臨著隨時可能被摧殘的危險，但所幸嚴歌苓在這篇故事中為我們完成了一個虛幻飽滿的夢，夢籠罩下的虛榮鬥爭，才在對比之下更加直戳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