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勒比海海洋殺人事件

「這幾年來,我一直重複做著同一個夢……」

1)

黑峻峻的海底,伸手不見五指,亮起一束光,光斜斜掃射,有許多栩栩如生的人像雕塑。

一座,兩座,三座….1000座的真人等比例人型雕塑,全部坐落在海底。面部表情各異,動作各異,若不是有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彷彿這裡是海底停屍間。

已逝前女友蔣欣也在這兒,她被人用混凝土澆灌成雕塑,旁邊還有一條白鯨。白鯨不算大,圍繞著蔣欣的雕塑,一圈一圈地繞,偶爾靠近她的臉,像親吻那般啄了啄。

每到這個時候,我醒了。

夢境很詭譎驚悚。醒來之後的我,總愛盯著我們的情侶對戒看,蔣欣死後,我一直不肯取下來。並且對於這種心情,我始終甘之如飴,蔣欣原本就因我而意外死亡。

這一天,夢還是照舊,只是白鯨在夢境最後,像撞向電影拍攝鏡頭一樣猛然撞向我的臉。驚醒不久,心情沉重的我打給朋友丁申,說我想看看蔣欣的海葬紀念墓,以及回來重新投身海底項目。丁申聽完我的陳述,他說:你來加勒比海找我吧,也正好好久沒見過你了。

我旋即定了機票,可沒想到,詭異而蹊蹺的事情,這才剛剛開始……

2)

我是雕刻藝術家,丁申則愛好雕刻藝術,我們早先因潛水而結緣,斷斷續續跑了一些潛水勝地,後來我接了個項目,他來幫忙。

蔣欣的死亡——其實丁申是見證人,就在前年,蔣欣,我,丁申,我們曾一起在加勒比海最南端的主島附近潛水。那是蔣欣第一次來這兒,期間潛到30米處,蔣欣的氣瓶蓋鬆動,而我那時正忙著和丁申處理海底雕塑,待到發現時,為時已晚。

對於此事我是愧疚的,下水以前,我和蔣欣有過一次激烈的爭吵,蔣欣在海底慌亂的時候,我隱隱約約有所察覺,但故意沒有管她。不管怎麼說,蔣欣的死,我免不了責。

蔣欣死後,我覺得孤獨無比,原本要和丁申一起完成的海底雕塑項目也暫時停了,我隻身返回國內,但總感覺心時時刻刻都在加勒比海。

我到達加勒比海,再次見到丁申,在我們的船上。也就是這個時候,我第一次親眼看到了夢中的白鯨。白鯨圍繞著船身,一圈又一圈地逡巡著,它不靠近,也不走遠,彷彿只是在冷靜觀察我倆。偶爾也發出那種深遠的山谷里幽凄的叫聲。

好像想說什麼。我一時鬼迷心竅地認為。

丁申已經有著潛水10年的經驗,見到白鯨也沒有太大驚小怪,他幽幽地說,大概這條白鯨和他一樣,喜歡孤僻一人。我直勾勾地盯著不遠處的白鯨,心想丁申和我其實都一樣,難怪能夠成為很好的朋友,再回頭卻發現他已不再,我想他大概是走進船艙去休息。

忘了說,丁申和我,就在加勒比海打造海底博物館,即通過中性酸鹼度的生態混凝土,打造以真人為模板的雕塑,這些雕塑將被放置在海底,均勻鋪開,佔地面積超過500平方米,一想到這個項目將成為一項世界頂級藝術,我就亢奮不已。

夜有一雙迷離的眸,白鯨不見了。我走進船艙的客廳,突然意識到一件事:項目都已經終止這麼久了,丁申留在這兒幹什麼?

3)

隨後幾日,我們一起到處潛水,吃熱帶氣候的豐富海產。丁申隻字不提電話里我描述過的夢一事,也不提帶我看蔣欣的海葬紀念墓,更不說項目重振的事,反而在一個雷電交加的清晨,他偷偷摸摸把船開到一個地方,再偷偷下海,旋即又裝沒事人一樣回房,換好睡衣再起床,端起黑咖啡和出來晨尿的我打招呼。

丁申是個話少且獨來獨往的人,我們都有著同樣的性格和行為模式,因此我比較理解他這樣而不抱有任何存疑,其實除了前女友,我唯一的朋友可能就是他了。這麼多年,我倆始終這麼相處,拿個比喻來說,就像是車頭的兩盞車燈,互不干涉著,卻能一起齊頭並進。

回房時迷迷瞪瞪,竟經過一個隱蔽的船艙,我在酒櫃檯上看到了一些照片,丁申和蔣欣的舊照,親密無間,照片上的她很俊朗,英氣逼人,像個男人。甚至還有些她COS地我的照片,蔣欣的眉眼是大氣的,COS地我竟然很像,那一瞬間我竟然覺得。

奇怪就是,這些照片我從來沒有見過。更奇怪的是,為何會出現在丁申的船上。丁申和蔣欣的曖昧動作看上去,不免有些太過親密,難道他們在我之前是情侶關係?

確實,我是因為丁申才認識的蔣欣,我永遠忘不了第一次丁申將蔣欣介紹給我時,我怦然不住心跳。

我想找丁申問個清楚。

丁申不見了。

打完招呼以後,我把整條船巡視了個遍。丁申如同人間蒸發一般。

到了晚上,夜幕低垂,丁申還是不見,我想起了蔣欣的雕像,也想起了半途而廢的海底博物館,這三年眼看要過去了,全憑丁申一個人撐著,他還在堅持。於是我心情複雜地走進當初工作的房間,熟悉的味道好似又回來。

我看到了一具還沒被處理完全的屍體。

是附近原住民小孩,前幾日吃到的烤魚,還是這個小孩幫我們支起的燒烤架,我記得很清楚,他還說我一個人來這邊做項目真是有勇氣。

他的下半身被材料完全凍住,還沒覆蓋到上半身和臉。我很明白,我的那個海底博物館項目,雕塑的製作過程是這樣的——要找真人模特,我和丁申用材料覆蓋全身,再取出模具,待模具做好後,再用混凝土澆灌成型。

原住民小孩的背後,還有好些大人的屍體,和他一樣,都沒有完全用材料覆蓋全身。

角落裡,一個還留一口氣的老人把我當成了丁申,意識不清地低語完這句話就斷了氣。

「……為藝術獻身?瘋子,變態,你還要殺多少人……做海底雕像才滿意?」

4)

我急急邁向甲板。今日發生的一切深深地刺激著我的神經,從丁申消失不見到照片到工作室的數具屍體,一切排山倒海向我壓過來,我喘不了氣。

我決定下海一探究竟。

萬萬沒想到,我在海底遭遇的情境,和這幾年的夢境一模一樣。

海黑地令人發怵,我帶著手電筒,穿上裝備魚一樣墜入。黑峻峻的海底,伸手不見五指,手電筒打起一束光,光斜著掃射,有許多栩栩如生的人像雕塑。一座,兩座,三座….1000座的真人等比例人型雕塑,全部坐落在海底。

我驚恐而夢遊般地遊動,倒不是因為這些雕塑像海底停屍間,沒有記錯,前年我就是在這兒錯失蔣欣的。摸到一具雕塑,我抓住稍息,沉重不能自已,不料正是蔣欣的雕像,混凝土澆灌成的1:1的雕塑,她的表情,仍是窒息死亡前的猙獰。

是丁申乾的,一開始我以為,他竟然拿著蔣欣的樣子做了個模型。

模擬程度不如說像拿蔣欣的身體直接在外裹了一層材料,就被搬入海底。如果我沒有看到破損的地方——裡面不是澆灌的混凝土,是蔣欣的衣服,我會真的以為那就是個假的模型,而不是真的蔣欣。這說明丁申沒有海葬蔣欣,卻直接將她的屍體包裹完全,作為我們未競雕像項目眾多雕像中的之一,搬入海底。

可這究竟是為什麼?會不會殺死蔣欣的真兇,其實是丁申?

海底讓人的腦子有些沉,儘管我已下海有10年,但沉墜感紛至沓來,思緒仍四處紛飛,我想到那些照片,和老人臨死前說的話,我很難不亂想還聯想到一起。

蔣欣是否原本就是丁申的女友?丁申果真是個變態?為了製作雕像而殺人?

氣瓶沒有擰緊會不會是丁申動的手腳?丁申為什麼又要殺掉蔣欣?

白鯨再次出現,它沒有靠向我,相反,它懸在海洋的正中,來回遊動。直到我用手電筒掃到它眼睛旁的疤痕,我才認出,原來這條白鯨,是一條曾被我前女友救過的那條白鯨。

前女友生前,曾輕描淡寫地告訴過我,她之前船宿時,無意救過一條受傷的白鯨,它的眼睛旁邊有一條觸目驚心的疤痕。

5)

上船以後,白鯨尾隨我在離船500米處的位置觀望。

它看起來焦躁不已,時不時探出水面,發出鯨魚獨有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哀鳴,又或是召喚。

我見他如是這般,怔怔地想,曾幾何時,我也救過一條。

那時還沒有和蔣欣在一起,丁申也沒有過來幫忙,我隻身在加勒比海,忙著海底博物館的前期籌備。

過程很簡單,每個白天,我在船上準備材料,傍晚則去甲板垂釣,看看夕陽。直到有一天,這條白鯨浮出水面,不停地徘徊,那時我才注意到,它的嘴裡卡著塑料垃圾。

我下海幫它取出,垃圾太大,我費了不少力氣,加之又在水下,以至於取出的瞬間,我不小心用塑料割破了白鯨的眼角,獲救的白鯨登時就遊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驚嚇,顯然,我不是故意的。

思緒突然被拽回來,丁申不知何時,出現在我的身後。

「終究還是被你發現了。」丁申冷冷地說,他全身濕透了,居然還和我穿地一模一樣的濕衣,海水從脖子那兒淌水,一直流到地板上。

「是你殺的蔣欣嗎?」我問他。

「那只是個意外,雖然我的確和她在一起過,不過她後來喜歡上了你。」

我沒有說話,時間過去良久,我再度張口問他:「你為什麼要殺人做模型?你是瘋了嗎?」

「那你差不多也是瘋了。」丁申暴怒不止,他說,其實一直以來,我才是那個罪魁禍首的變態,這麼多年我一直沒有朋友,那是因為每一個靠近的人都被我琢磨著殺掉,因為我早就被海底項目給迷怔地喪去心智,憑著一股對藝術的執念——要做成全世界最大的海底雕塑公園,不惜用百千人的命來祭。

「……」我有點失語,我不懂為什麼丁申瞞著我所做的這一切,全部賴在我身上。

「你不覺得我倆很像嗎。」丁申冷冷地逼近我,冷峻的眼睛暗藏殺氣。

「斷氣的老人為何說是你….燒烤的小孩為何說你獨身來島……而我又為什麼時常消失……那是因為,我是你的第二人格啊哈哈哈哈哈。」

丁申一個魚躍,和我扭打在一起,我倆在船艙上扭動成一團,丁申死死掐住我的脖子,悲憤地問我為何不照顧好蔣欣,他沒法原諒我這樣的行徑。

事實上我不知道上述打鬥畫面是否真的存在,如當真像他所講,我很可能只是自己掐著自己的脖子,在船艙上死命扭動,丁申的表現倒是讓我再次面對我的內心——蔣欣的死的確是我心中堅實的痛,長久以來,我從未逃避,也苦苦自責。

鯨魚群來了。它們此起彼伏的哀嚎,像很多很多布幔抖動在夜空中,呼呼作響。

它們一輪又一輪地撞向船身,試圖阻止我這樣。

強有力的撞擊策略是對的,船身很快就傾斜,我被拋向空中,又重重跌落回地板,數個來回以後,額頭不知撞向了何處。

眼前浮現出蔣欣蒼白的臉,我心底一沉,昏厥過去。

6)

丁申真的再也不見。

太陽穴滿是鮮血,汩汩地流動,我無力地爬起,卻恰好碰到散落在一地的那些照片。

那些舊照,壓根沒有丁申,只有蔣欣一個人。照片上的她還是很俊朗,英氣逼人,像個男人。她COS地我的照片,我依舊覺得和很像。

鯨魚群落散開,它們遊走了。只有那條白鯨,探出頭部盯住我,這時我才明白,原來它是為了報達蔣欣和我的恩情,如果丁申殺了我,那我無疑是在船上自殺。

可是蔣欣不在了,丁申這個人格從何時冒出來的,我當真用第二人格殺了那麼多人?我無力倚在船頭,回望海面,沉浸在剛才的事情中不可自拔。

想到這裡,我頓感空虛,重新穿上潛水裝備,帶上潛水燈,我縱身一躍,不如墜入大海。

直至海底。

蔣欣的雕像近在咫尺,我想要抱住她,像夢中的白鯨那樣,靠近她,親吻她的臉頰。

我怎麼也沒想到,待我靠近,繞到雕像的正面,看到的是我的臉。

想到蔣欣曾說過,她也救過一條眼睛旁邊帶疤的白鯨。

舊照上的人只有蔣欣一人。

我恍然醒悟。

原來蔣欣是我的第三人格。

但蔣欣是存在的,我不存在。

「我」真正的名字,才是蔣欣。

PS:

最近看到一篇關於海洋雕塑的文章偶獲的靈感。

於是開腦洞寫了一個,關於轉移性人格加多重人格的殺人變態的故事。

第一次寫懸疑,請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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