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醜臉上,總會泛起微笑
王小波很有意思,從不避諱自己長的丑。他說:一想到你啊,我這種醜臉就泛起微笑。但他很少談論自己的丑。他跟李銀河寫情書,一寫就是一本書的規模,沒有多少花前月下。因為女人想到和一個醜男在浪漫的場景下是會噁心的。
那他談什麼?幽冥與肉麻。
我想了一想:是什麼使你想起哭鼻子來呢?一定是雨果所說的「幽冥」。這個「幽冥」存在於天空的極深處,也存在於人的思想的極深處,是人類智力所永遠不能達到的。
小時候我簡直狂妄,看到庸俗的一切,我把它默默地記下來,化成了沸騰的憤怒。不管是誰把肉麻當有趣,當時我都要氣得要命,心說:這是多麼渺小的行為!我將來要從你們頭上飛騰過去!
這就高明了。女人看了就會想:這人雖然口口聲聲說愛我,但好像沒有我也能活得好好的。這哪成啊!我要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比下去。
還沒在一起,情敵就先豎起來了,高招。當然王小波不是故意這麼做,這個當時還只是工人階級兄弟的痴情種,對身為光明日報編輯的李銀河有一種近乎膜拜的愛。所以情書中不存在有恃無恐的炫技,更多的是仰視般的傾訴:來,我心中的一切都獻給你,只要你不嫌棄。
王小波丑嗎?丑極了,馬臉,魚眼,厚嘴,歪肩。如果你在大街上看到這樣的人,沒準會想報警。李銀河剛認識他的時候還有心理障礙:這是哪個實習生的雕塑作品成精了還是怎的,天生的五官行為藝術啊。
就這樣還能成功逆襲,贏的美人芳心——王小波覺得美就美。以李銀河的話說,「是因為真正的東西我是比不過他的」。這東西是什麼?顯然不是金錢物質,也不是身份地位,這兩點當時的李銀河遠勝王小波。李銀河自己也捉摸不透是什麼。但她知道,那東西「真正的」,是「藝術的」,是「彌足珍貴的」。
我們都活著,將來我們都活過。我情願它沸騰到最後一秒鐘為止,我永遠不希望有一天我心安理得,覺得一切都平穩了。我知道,生和死,這是人們自己的事。誰也救不了別人的靈魂,要是人人都有個不休不止的靈魂才好呢。
我呀,堅信每一個人看到的世界都不該是眼前的世界。眼前的世界無非是些吃喝拉撒睡,難道這就夠了嗎?還有,我看見有人在製造一些污辱人們智慧的粗糙東西就憤怒,看見人們在鼓吹動物性的狂歡就要發狂。
你看,這個弔兒郎當的工廠工人,關心生死和天下,思想深沉得如黑洞一般,既憤怒又慈悲,既怯懦又勇往無懼。別說是李銀河,哪怕是天女下凡,也得叫聲先生吧。
愛情奇怪就奇怪在這裡,看起來它已經變得物質,變得以貌取人,但在潛意識裡依然會臣服於智慧。就像海水被吹風得怎樣波濤洶湧,往深里去卻是那麼平靜。這就是為什麼很多人在找到對的另一半的時候,會產生一種奇妙的安定感的原因。可能在此之前,對方讓你想跳舞就是愛情,想長歌夜行就是愛情,想嫉妒得發狂就是愛情。然而都比上這一刻的塵埃落定:世界再大,我也不想多看一眼;誘惑再多,我也是視如草芥。
所以與其興風作浪,用心外所求來捆綁愛情,倒不如花時間多看看書,多思考一點人生。腦子裡多一些智慧,生活中就少幾分麻煩。這個對男人女人都同樣適用。人一旦圍著情愛、外表、金錢和色慾等轉來轉去,就會變得越來越愚笨。不是嫌自己丑,就是嫌別人丑。仁者曰:心丑。
註:本文首發自公眾號火爺的色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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