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為人,我真的很抱歉
從知乎里看來一個段子,不過我不拿它當段子看,因為我看了以後,很傷心很有一種感同身受
的觸動。說是一群人一起去喝粥,幾個女人因為皮蛋瘦肉粥里沒有瘦肉和老闆爭執起來。
老闆說,瘦肉都煮化了。
其中一個女的越說越激動,竟然哭了起來。
旁邊女性邊給她紙巾邊說,一碗粥而已,不至於啦。
她說,我哭的不是這個,我難過的是,我已經三十歲了還為一碗粥斤斤計較吵起來,這個根本不是我要的人生呀!我什麼時候才能不過這種日子!
整個飯店的人聽到她的話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生活重壓下發出震人發聵的吶喊,讓所有人不由得心頭一酸。
我想起來了幾十年前的媽媽。
她雖然自小沒上過學,但是很是心靈手巧,不論是說話還是做事,都比別人要心靈得多。
我媽也一直以此為傲。
那時為了讓我們兄妹吃飽穿暖,我媽一直在起早貪黑地做一些小本生意。
風裡來雨里去,我媽都不會覺得辛苦。
直到有一天,我媽在賣油條的時候,因為一塊錢和別人爭執了很久。
那天晚上回家後,我媽哭了很久。
不僅是因為她算錯了帳丟了人,還因為她那麼大年紀了,還在為區區的一塊錢斤斤計較。
我媽非常不開心。
年輕時的媽媽喜歡唱歌,個性也很大大咧咧的,一向都不怕生。
她敢說敢做,即便是我幾個舅舅,也沒有她的性格來得爽快。
不管是姥姥那邊的事,還是我們自己這邊的事,大家都會來找她幫忙。
那時我一直以為我媽媽是個無所畏懼的女中豪傑。
後來我長大了,我才慢慢發現,原來我媽也是一個很需要人照顧的,也是一個會膽怯的女人。
比如她不敢進警察局,她害怕警察。
她也不敢大聲跟醫生說話,她害怕醫生。
在警察局門前,在大醫院門口躊躇不前的她,總會讓我想起以前那個風風火火什麼都不怕的她。
在生活的重壓下,我媽的改變讓人心酸,也讓人不甘。
我還寫過我的小姨。
正如我自己以前說的,她是一個橫衝直撞的人,她的人生也是橫衝直撞的。
比如有一年,她從正在建築的樓上摔下來,那是三樓。
當時她就搖搖晃晃自己站了起來,也沒有進醫院。
幾天後,她因腦淤血被救護車送進醫院。
可是半個月後,她就接著去幹活了。
她的人生為什麼這麼橫衝直撞這麼倔強?
不僅僅是個性使然,也是因為她窮,早年間為了給我表哥看病,她家早已是負債纍纍,不努力幹活又怎麼還錢呢?
就因為生活的無情重壓,所以她不敢輕易生病,更不敢卧床不起,因為她承擔不起生病的代價。
我還見過一個被生活壓垮了的女人。
她是一個啞巴。
不知道為什麼,在農村裡殘疾人總是會被歧視,會被欺負,甚至他們的父母也會有意無意地忽略他們。
那個女人身量高挑,如果好好打扮一番,肯定也是個面貌姣好的美人。
她嫁給了我們村一個形容猥瑣的矮個子男人。
熬了好多年,她的兒子終於長大成人,她開始張羅著給孩子蓋座房子。
她的一生都是灰暗的,在別人的冷眼下,在丈夫的暴力下艱難度日。
為了給孩子蓋房,她拚命幹活,終於及時湊夠了錢。
正好我那時回家看望我媽和我家的小侄子,就聽我媽提到了這件事。
有天上午我和我媽一起進城,正好遇到了走在路上的她。
她用粗糙而模糊的手語告訴我們她想讓我幫她去銀行取錢。
雖然她的衣服又臟又破,還有一陣風送來她身上的異味。
但是我媽還是很歡喜地讓她和我們一起進城,因為我媽一直很佩服她的堅強。
到了城裡後,她的手抖抖索索地在衣袋裡摸了許久,才拿出一張皺巴巴字跡都變得模糊的小紙條。
因為數額比較大,所以我分了好幾次才完成取錢。
拿著錢從銀行里出來後,我用車裡的袋子幫她多裹了幾層,就害怕她會弄丟。
我把錢給她時,她的神色是激動而感激的。
後來我媽告訴我,就因為我幫她取了錢這種無不足道的小事,她在村子裡誇了我好幾次。
當然,是用手語。
我跟我媽說,我感覺很難過。
只是幫她取錢而已,她就能這麼感激。
這也能說明,她這一生是有多麼缺愛。
大概是因為我們村裡很少有人會上一本的大學,甚至很少會有人讀完高中,所以鄰居們經常會以為讀完大學的我是一個品學兼優、品德高尚的好學生。
所以每次我回家,經常會有人蹭著我們的車,和我們一起進城。
還記得有次和鄰居一起去城裡辦事時,她甚至不敢給孩子買個燒餅。
雖然我很少在家裡生活,但是我也能迷迷糊糊地感覺到,她手頭沒有錢。
所以她只好假裝沒有聽到孩子喊餓的聲音。
不是不捨得給孩子買一個燒餅。
而是我們這邊的習俗就這樣,重臉面。
她要是買了燒餅,就要給我們里的幾個孩子都買燒餅,那就不是一個小數目了。
她如果買了燒餅,少不得也要給同行者的孩子買,因為沒有錢,所以只好任由孩子餓著。
Ps:我們縣城是貧困縣裡的貧困縣。
我雖然還很年輕,但作為一個從貧窮的小村子裡走出來的姑娘,我很清楚這種感覺——
因為生活的重壓,所以不得不低頭,不得不妥協,甚至不得不改變。
對生活曲意逢迎,對幹部卑躬屈膝,對規則小心遵守。
就像我媽,作為一個清清白白的公民,她害怕警察;作為一個應該得到治療的病人,她害怕醫生。
這些事實有多麼可笑,就有多麼殘酷。
再回頭看看開頭那個瘦肉粥的段子,其實我真的沒辦法只是簡單地把它看作只是一個段子。
作為一個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每天準時上班,領導不走晚上就不敢下班。
每天吃著食堂的飯菜,知道青菜里會有蟲,也只是以後都不再吃青菜而已。
不敢請假,不敢偷懶,甚至不敢打聽一下同事的工資。
剛畢業沒多久,生活就快要磨平我的稜角,把我變成了一個逆來順受唯唯諾諾的陌生人。
畢業照里那個活力四射肆意大笑的我去了哪裡?
生而為人,我真是很抱歉。
但是這不是我要說的全部,這也不會是我生活的全部。
最起碼我還沒有放棄自己所熱愛的,也沒有丟掉自己能做好的事情。
比如寫文,我心裡的話有千千萬,雖然訴諸筆端的只有千分之一,但是我已經很開心了。
因為我一直在努力著,一直都沒想過要放棄。
我是唐娜醬,生而為人,我很抱歉,但是活著而不努力,我會更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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