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暴亂

太陽墜落在西方的山巔,夕陽下,王宮外庭的花園裡有兩個踱步的老人,都捧著細長的煙斗。煙斗是黃銅質地,鏤空雕刻,裡面填著名煙,老人們慢悠悠的吸著,火星在煙鍋里起落。

「已經進去幾個時辰了?」一個老人磕了磕煙灰,把煙斗交給僕人,放在流金的盤子里。

「小半個吧」另一個老人說。

「世人皆聞格里薇爾家族以禮著稱,難道所謂的『禮節』就是在早會之時強闖行宮嗎」老人哂笑道,「仗著皇帝的寵幸,也不該如此肆無忌憚吧。」

「哦喲喲,這樣說還真是失禮喲」另一個老人回應道,「不過禮儀忠信,騎士風度這些東西對我們來說,恐怕只是鮮血澆灌成的玫瑰,中看不中用的東西罷了。」

二人相視一笑,便繼續享受他們那寶貴的煙土和來之不易的清閑。

軌道騎士,也就是火星人口中所謂的三十六家,與皇族一道,是這個荒涼的星球名副其實的治者。

他們的先祖大都跟隨古老的薇瑟帝國的創建者,基爾一世,利用先進的科技,共同殖民了這座蠻荒的星球,並在此,創下基業,儼然形成了與地球不同的文明。

待江山坐穩,帝國的騎士們就與皇帝歃血為盟,結立契約,以永恆的忠誠換取偉大的皇帝對他們利益訴求的支持。

而維護這條共同利益鏈的血液,便是大名鼎鼎的aldnoah技術。

這份技術,是神明賜予皇家的束棒,它脫胎於基因,又融合進血液,它無視任何法則,又改變任何規律,天神讓皇帝手握於此,便是任何人無法挑戰的威嚴與權力。

而貴族們想要分得這杯熱羹,除非得到皇帝的授權。

每到成年之禮,有望繼承家統的貴族青年們都要單獨面見皇帝,向其闡述自己的忠誠,並在神明面前立下誓言,方能接受皇帝的「吻手之禮」。

經過此番洗禮,這些貴族們便擁有了「家族烙印「般的權利,有的人聲稱自己能改變物理法則,有的人則可以扭曲空間物質與改變時間。

小型化,集成化的aldnaoh 給了這些貴族們極大的科技優勢,於是,他們紛紛利用這份「天賦神權「為皇帝開疆裂土,同時亦為了滿足自身的利益需求,建立軍事基地(揚陸城),發動侵略戰爭,開發殖民地,無數銀河系中的行星遭到厄運,終於,越來越貪得無厭的火星人將他們的魔爪伸向了曾經的母星————地球。

於是,地火戰爭幾乎成了圍繞著薇瑟不長建國史的全部。

而戰爭,畢竟是殘酷而瘋狂,況且經歷了數千年如此洗禮的地球人也不是那麼的好征服。兩次由火星挑起的戰爭,一次差點讓現任女皇成了炮灰,還有一次乾脆使王子死於非命。自艾瑟拉伊姆一世加冕伊始,火星便與地球媾和了長到幾乎永久的合約,而對於一直騎在馬背上的軌道騎士而言,恐怕此刻才真正享受到了作為貴族的甜頭和樂趣。

因為他們發現,即使他們征服了資源豐富地球,所得的,亦不過是殘缺的成品與半成品罷了,要想真正的掌握地球的開發,恐怕需要費些功夫。而合約一旦達成,地球上的那些買辦們便會把源源不斷的香料,珍珠,美食打包成「精美的禮品「,畢恭畢敬的交到他們的手上。而所回饋的,不過是棄之如敝的礦產和奴隸罷了。這些貴族們很快便發現了這條生財的捷徑,他們大量的開採礦源,販賣奴隸,兜售能源,財富既源源不斷的充實了買辦們的腰包,同時也並沒有虧待了這些「騎士們」。

夕陽下,老人們的煙斗飄來最後一點炊煙,與太陽的光輝一道,撕碎在夜幕張開的獠牙下。

「你說啊,西塞羅,今天的我們未免也太享受了些。」其中一位老人捲起煙袋,似乎有起身的意思。

「奢侈倒是多了些,尤其對於時間和花費來說」老人不懷好意的指了指不遠處的內宮「但是若是論起享受,怕是不及裡面大人的萬分之一吧,他的家主,可是把主城電力拆了做玫瑰池之人。」老人的眼中滿是怒火。

兔死狗烹,鳥盡弓藏,這個道理怕是放之普之天下皆準,尤其是對於薇瑟這個帝國來說。一些人從一出生伊始血液里就流淌著屠夫與獵人的鮮血,對於他們來說,死亡本就與機遇同在,他們即是大戰的先鋒,又是燒殺搶掠的主力,和平,對於他們來說,從一開始,便意味著夭折與死亡。

而偏偏有人,就生活在這個不幸的時代。這兩個老人便是鮮明的例子。

他們從父輩那裡繼承了軍統的意志,卻在和平年代斷了發「死人財」的生計,誕生於斯,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別人大富大貴,受到聖寵,甚至還能主持「皇家之禮」。

「等著瞧吧,從今日起,便是你格里薇爾家族殞命之始。」老人冷笑著說道。

是夜,皇庭內宮卻不那麼太平。

女王手握權杖,端坐在高高的王座上,而艾倫則跪倒在冰冷的合金大理石上,一言不發。

「艾倫卿,午夜已至,而長夜將盡天將明,你從白日打斷早朝伊始,一個時辰過去了,只呈給朕這麼一張電路圖,又不給朕講解一二,意欲何為?」

「陛下」艾倫警惕的朝著四周看了看,察覺再無旁人後,便說道「白日人多口雜,不便言語,陛下,這其實是一張貧釉彈的工作表。」

「哦?莫非卿想當朕的代數老師?」皇帝拿著電路圖笑道。

「臣不敢。陛下,臣只是斗膽進言,近日內,皇城將有不安之事發生。」

「哦?不安之事,卻是怎的不安啊?」皇帝並沒有太多驚訝。

「陛下,臣今日交遊,路過集鎮,偶然探之,此鎮之內的礦工,白日不作,午夜不休,卻在尋找一個物件,釉」

「釉乃極重金屬,若做成武器,其穿透力十分強大,且有一個重要特點,子彈擊中人的身體的一刻,變化為冰水,融於骨血,亦不留傷痕,實乃兇器刺殺之上乘。」

「可這又能證明何也?若卿之言,此等收集釉之者,皆為草民布衣,下等百姓,尋常人家。若是被衛兵發現其收集國家重器,恐怕難逃一死。更何況,釉之屬者,若要精鍊化兵,必要強力機器,普通之人尚可為?「

「陛下問的是,」艾倫頓了頓,繼續說道,「臣亦已抓住一名礦工,嚴刑之下,其以招供。這個人乃西塞羅將軍治下茲鎮礦石精鍊廠的礦工,白日集釉,夜晚煉釉,近日,已經頗有所成。因此,望陛下早做決斷為上。」

「哦?」皇帝拿起高腳杯,緩緩地抿了一口美酒,淡淡道「卻是怎個決斷,不如愛卿替朕作解?」

「依臣看,應迅速拿下為首數人,殺之除之,餘下者,皆放逐城外。徹查精鍊廠之事,以做。。。。。。。」

「大膽!」只聽見「坪林」一聲,精緻的玻璃高腳杯被皇帝摔到在地上,美酒與碎玻璃胡亂灑了一地。皇帝怒色道「我念你家族於皇室有功,汝又年少無知,只當你是童言無忌。然汝仗孤之恩寵,行禍國之事。無故用刑,已違國法;擅逐流民,更始民心動搖;更遑論查封貴胄之封地,使朝政動蕩,汝之居心何在!」

艾倫愣了一下,還未待他反應過來,皇帝便接著正色道:

「實與君說,西塞羅將軍早已向朕報備此事,斂礦工,收金屬,本是為國鑄劍,怎麼到了汝等嘴裡便成了某逆之事?告訴你,朕亦清楚汝之盤算,朕前日視察汝城,軍務廢弛,防備凋敝,朕尚且未追究,奈何汝卻認為朕獨專獨寵么?若真依君言,那放逐的百二十人口,怕是早已被君換得幾糊美酒和幾多鮮花了吧?」

艾倫怔怔的跪在那裡,雙手擎地,辯解不是,不辯解也不是,當真是有苦說不出。

見他怵在那裡,皇帝便接著言道:「想我姊妹,雖一時犯錯,然昔時卻是何等賢淑敏貴,端莊母儀;汝之養母,朕之貼侍,亦是明道理,識大體之人,怎會有汝之不賢之孫,不孝之兒,若不是汝之祖父家教不嚴乎,朕當替其教之!從今日起,爾不得離開皇宮半步,汝即將成朕皇女之夫,不日將結秦晉之好。朕亦以命人收拾好偏殿,供汝二人居住,以修兒女之情,雲雨之思。至於埃德爾利佐」皇帝冷冷道「近日是不要見了,朕也要拿她問責!」

「謝主隆恩」艾倫將頭深深地埋在胸前,卻擠出了一絲笑容。

夏宮,廊室。

炎熱,發自肺腑的炎熱。這座以「鏡」為名的宮殿里到處鑲嵌著兩人高的水銀鏡子,而外層,亦是薄薄的一層鋁膜,像是一根絲帶,纏繞著這座巨大的宮室,而這座宮殿,雄偉的端坐在太陽子午線的正中央,接受著來自萬里之外太陽聚變而產生的每秒數以億記的黑子的照耀,因此,連最強勁的冷暖循環系統亦無可奈何。

這座宮殿,曾被火星第二任皇帝Ghill視作珍寶,得以光照充足,皇帝曾在這裡開闢過一方植物園,並專門引來一條灌溉通道培育苗圃,以此在這荒涼的星球上緬懷自己曾在地球上逍遙的日子。

當然,這只是記憶中的輝煌罷了。

艾倫走在這條廢棄的道路上,花花草草腐爛的陳屍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腥味,即使掩之口鼻也難以抵擋它的氣味,更遑論太陽的炙烤對人身心巨大的折磨。

是怎樣的人,才願意住在地獄的邊緣呢。

艾倫並沒有想到恐懼或者遠離,反倒是一份奇妙的愉悅感驅使著他的腳步不斷前進。

究竟。。。。。是怎樣的人呢。。。。

尊貴的地位,恐怖的面容

似曾相識的記憶,不寒而慄的眼神

。。。。。。。

「看來,謎底,近在眼前」艾倫收起詭異的笑容,薇瑟帝國公主的閨房已經在他的眼前了。

一個未上鎖的房間,雕刻著花紋的巨大青銅門半掩在那裡,門縫裡發出幽幽的熒光,彷彿門後連接著往生。

艾倫輕輕地推了一下沉重的巨門,幾百幾千條鎖鏈如同鈴鐺般發出尖嘯,霎時間彷彿警鈴大作,令人不寒而慄。

「看來這座房間已經很多年不曾有人打開過了。」艾倫緩緩地踏進了房間,房間里是幽深曲折的樓梯,兩側都是金屬質地的石牆,牆上爬滿了死亡的藤蔓,隱約透露著一股腐朽的氣息,房間的中央,橫列著一座如石棺般巨大的床,若是有誰論起,此時躺在上面的竟然是火星的公主,怕是鬼也不信的。

艾倫並不想驚擾其美夢,昏暗的環境里,他亦步亦趨的踏著腐爛的木地板,而一個聲音從他的背後幽幽的響起:

「格里薇爾的子孫,一向都是這麼無禮的么」少女坐在了床沿上,身著青綠色的睡袍,瘦長乾枯的軀體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一具沉睡千年的木乃伊從棺材裡爬了出來。

「在此處與殿下會面,並沒有打算以繁瑣的禮節相見。」艾倫眯起了他湛藍的眼眸,悄悄的打量著這裡的主人,只見少女緩緩的睜開暗黃色的眼睛,審視著來客。

少女的容貌並無他想像般的醜陋,五官甚至還有些出奇,然而,卻總讓人感到一絲異樣,一絲因不詳而扭曲的異樣。。。。。

「不錯,倒是挺開竅」少女從階梯走下,一步一步地靠近艾倫,「只可惜,有些事情,你註定不記得」

「哦?難道我幼時與公主有過一面之緣,或是有什麼特殊的約定?」

少女並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離得更近了些,「這裡是我最喜歡的地方,曾幾何時,它和我的寢宮一樣,金碧輝煌,美輪美奐。」

「但是現在,你也看見了,它正在炎熱里凋零而死亡,這是多麼的美麗啊。」少女的雙手耷拉在少年的雙肩上,像藤蔓一樣纏繞著少年的脖頸,艾倫能夠清楚的感覺到她鼻尖所散發出的氣息,她抹了薄荷膏,陰冷,冰涼,像極了彼岸花盛開時濃郁的陰香。

艾倫本能的想要掙脫,向後退去,卻被身後突然傳來的威嚴聲制止。

「吻她!」聲音巍峨而富有磁性,艾倫立刻辨識出那是皇帝的聲音「我命令你吻她!」

作為皇帝的家臣,艾倫·格里薇兒有著狗一般忠誠的覺悟,按理說不該有絲毫的猶豫,但天生的政治警覺使得他不得不對這道奇怪的命令產生懷疑。

而面前的少女,則狡黠的一笑,附在他的耳邊輕輕說道:

「忘了告訴你哦,這間屋子,要祖母的授權我才可以自由進出呢。」

聲音妖艷而邪魅,艾倫雙目凝視著這張臉,宛如看到了神話里魅惑人心的海妖,然而此時卻無暇他顧,因為清晰感受到了他身旁傳來的衝天殺意。

「吻她!難道你膽敢違抗朕的旨意!」

艾倫用餘光看著離他越來越近的女王,她的手中擎著一把利劍,眼裡卻滿是貪婪和慾望的火焰,哪裡還有半分皇族的威嚴和氣度所言,到像是江洋大盜看見了金銀珠寶搬的渴望與急切。

不容多想了,縱使前方是刀山火海,也要度過此刻的局面,艾倫迅速將一隻手伸到背後,攬住少女纖細的腰肢,另一隻手則摟住了她的脖子,以使彼此的面頰能夠剛好靠近一點。

兩個冰冷的嘴唇便火熱的貼在了一起。

時間亦彷彿靜止了一般。幾乎沒人注意到,那桌上精美的瓷杯,開始有了些許晃動,那矗立已久的雕塑,亦綻放出條條裂紋。

然而一切並沒有逃過艾倫的火眼金睛,敏銳的直覺告訴他,這是地動的前兆。出於忠誠,他想掙脫面前的少女,去提醒一旁欣喜若狂,彷彿在等待什麼結果的皇帝。

然而,少女卻拉住了他的雙手,抱之以一個微妙的眼神。

黃昏十分,火星的天空彷彿燃燒著一般,太陽黑子每分每秒都產生幾十萬噸當量的聚爆,要將這座星球上目所能極的一切化為灰燼。

而位於南極之顛的格里薇爾揚陸城卻一片燈火通明。龐大的城池需要駭人聽聞的電力來維持,僅僅十分鐘的消耗恐怕就足以頂的上貧民窟一年的總額。城市地底的馬達發出驚悚的咆哮,各種鐳射燈閃光燈釋放著熱量,無數飛行器繞著城市亂飛,若是站在寸草不生的城市外望去,一定會誤認為來到了地獄。

此時,這座城堡的主人正在寬闊的浴室里沐浴,浴池修的又高又深,為了能讓身材高大的家主能夠舒適的將全身浸泡在裡面。池子全部用潔白如玉的大理石砌了一遍,高高的牆壁上兩座鑲銀的龍頭源源不斷的流出熱水,這在這座乾涸的星球,是難以想像的景象。

老人沉醉在放生技術營造的鳥語花香里,眼睛幽幽的朝窗外望去,對於一個年老的長者來說,如果還能活著將這座星球的光輝盡收眼底,必然是無與倫比的享受。但是身處揚陸城的彼岸,火星的顏色完全被矗立的壓抑的廢墟群無比幽怨的遮攔住了。

追溯到百年前,這裡和如今繁華的都市一樣,當年這座嶄新的星球吸引著一批又一批瘋狂的淘金者,與之具來的,是無數令人流連的享樂場所。賭場,妓院,酒館,無數如「藝術家」一樣的瘋子們醉心裝潢自己骯髒的老巢。哥特風格,新文藝復興巴洛克派的華麗建築群成了星球賴以為持的中樞,那時的火星是何等的繁華。

然而自然的擴張是遠遠不能夠滿足人性的貪婪的,貴族的把持,權利的壟斷,吸幹了舊日火星的鮮血,再加上連年戰爭的消耗,財政的日益蕭條,一心安樂的老爺們早就把這片區域棄之不管,如今,因為氣候的原因,這裡已經不允許任何生物進入了。

已經沐浴完畢的老人躺在安樂椅上,如往常搬一邊飲酒一邊俯瞰風景,眺望著這片冷寂的廢墟。

這是多麼意寓的風景啊,正如自己的人生凋敝一般。老人不禁感慨自己頗為諷刺的命運。

「老爺,酒槽已經空了」一聲簡短的問詢打斷了沉浸在憂愁的回憶中的老人,也劃破了這「以假亂真」的「春日」的靜寂。

「門上應該裝了門鈴吧」儘管話說的很難聽,不過他也清楚老奴不會理會他的調侃,若非真有急事,這位服務了三代人的大管家也不會親自找上來。

格里目沒有說話,只是緩緩得舉起酒杯,將瑤台上的美酒傾注進去,竟滴水不漏。

「喔唷,一點不比機器遜色啊。」老人調侃道「想不到哪怕過了20年,你的服務技術還是那麼精湛。」

「為您服務是我的榮幸,老爺。」管家深深的鞠了一個躬。

「有如此知書達理的管家還真是我的運氣啊」老人徑直站了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過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有什麼話,你盡可以直說。」

「已經兩天了啊」

「什麼兩天?」

「老爺非要我點明不可么」管家微微欠下身子,露出了如忠犬般的謙恭「不過這實在是僭越了人臣的本分,我是萬萬不敢提的。」

「不願多言?那就不必多語,格爾木。你我都要是行將就木之人,年輕人的事也好,皇族的紛爭也罷,都不是我們所能掌控的了。」

天已將明,老人旋即換好禮服,準備上朝去了。

「您,還是心有不甘吧」

「嗯?」管家的追問滯留了老人的腳步。

「我是說,您從來都不曾甘心要把格里薇爾家族的傳世戒指帶到他的手上吧。這幾十年來,您儘力搜刮民脂民膏,貪圖榮華富貴,從前歸附我們的近月騎士紛紛改弦易幟,城防日益鬆弛,炮台成了花園,陣地成了庭院。您自詡血統的高貴,將城池裝點的富麗堂皇,而貨真價實的格里薇爾家族繼承人卻是由奴才撫養成人的,不是很可笑么?」

「但是,說到底呢,您還是心有不甘啊」突然,格里目跪了下去,語氣變得陰森而恐怖「因為恩瑟薇小姐的鬼魂還在這座城堡里遊盪吶!」

「格里目,你需要知道一個事實」老人轉過身來,眼睛好似蛇瞳般,綻放出不寒而慄的凶光「有些話也只能從你的嘴裡說出來,若是別人說了隻言片語,我這把老骨頭縱使埋進半截黃土也要使他萬劫不復。」

聲音蒼老而磁性,讓人感受不到絲毫的威脅,但若是直面說話的人,那刻骨的殺意還是會讓人膽顫心驚的吧。

「是,恭迎老爺早朝,願您政運亨久。。。。」格里目拜服在地上,畢恭畢敬的目送老人的離開。

夜幕降臨,車隊的燈光毫不留情地撕開黑暗的遮羞布,將天空照的亮如白晝。還有兩個小時就能到皇宮的大門了,交通管理局的提示音溫柔的提示謹慎駕駛。梅麗爾.格里薇爾端坐在寬敞的suv里,正思索著一些事情。皇帝夜間早朝,雖說有酷暑難耐之因,但終歸有為禮數,實屬罕見。只此一件已讓這個老狐狸繃緊神經,更何況,艾倫被軟禁一事,更讓他心存芥蒂。

「到底,到底在擔心什麼呢?個人的安危?家族的命運?別開玩笑了,我早就應該是個死人了。」

「我已經為你苟活了數十年了,這幾十年來,你的音容笑貌,何曾從我心頭散去,你在揚陸城裡留下的每一步腳印,都盛開著粉色的玫瑰,一如你高潔的靈魂。我以為這樣能稍稍慰藉你的亡靈,但,我又能自欺欺人到何時呢,無數次的夢境,都是黃泉路上你的背影,你究竟要折磨我到什麼時候。。。。。」

「能看到了哦」老人隨著司機的迴音望去,氣派的皇宮已經魏然聳立在他們眼前。

「可以了,就在這裡停車吧,接下來要步行進入皇宮。」老人恢復了威嚴,正色道。

「不,老爺,已經開始了呢。」

「什。。。。什麼!!!」

一發榴彈從suv的車頂攻了下來,雖為將合金的車身撕扯開,但卻猛然一震,整輛車迅速向路涯翻滾而去,和堅硬的地面碰撞出激烈的火花。

「敵襲!是敵襲!」反應過來的護衛亂作一團,到處尋找掩護,準備反擊。

梅麗爾勉強從已經冒煙的汽車裡走出來,駕駛艙里的駕駛員早已氣絕,嘴角掛著一絲微笑,彷彿在炫耀陰謀得逞。

暴徒從四面八方涌過來,皇宮門口瞬間變成修羅場,子彈捲起沙漠風暴,死亡的慘叫聲不絕於耳。

「不要慌」梅麗爾想收攏亂陳麻線的隊伍,透過濃濃的煙霧,勉強能通過裝束分別出敵人不過是些礦工,小偷,力夫等平民而已,火星的火器管制相當嚴格,因此至少能幸運的判斷出對方並沒有多少重武器。不過,自己的情形更是不容樂觀的,由於是早朝的路上,身上所帶的武器幾近於無。梅麗爾迅速躲到了一輛尚未損壞的車輛後面,從後備箱里取出兩把短型衝鋒槍,盲目的掃射了一番,而這點火力在對面看來簡直是玩笑,似乎是回應嘲笑一般,敵人立刻報以密集的火力掃射。

「快到車後面來」梅里爾好不容易聚集起僅剩的倖存者,卻發現自己已經被重重的包圍了,對面早已聚起於數倍自己的隊伍。

真是絕望啊,難道竟沒有一點辦法么。對手似乎察覺到了這邊的情況,發出了潮水般的笑聲,似乎已經勝券在握。

旋即,一輪更密集的炮火,覆蓋而來,幾個倖存者抱緊了頭部,恐懼著迎接死亡。

「碰!」一聲巨響,倖存者卻發現自己還好好的活著,他們睜開雙眼,一張巨大的防護網籠罩在汽車的周圍。

aldnoah!那正是aldnoah 技術的最高機密,血統化技術,格里薇爾家族從皇帝那繼承了切斷與結合,那保護網正是宿主本身力量的證明。

「還沒有完哦,諸位」老人優雅得說道,就像一個有風度的死神「接下來,請收看煙花表演」

突然,嵌入罩層的子彈彷彿獲得時間倒流的魔力一般,全部反彈了回去,將沖在最前面的人打成了篩子。剛剛還在得意洋洋的傢伙們此時卻害怕的抱頭鼠竄。倖存者這裡爆發了陣陣歡呼,他們迅速反應過來,拿著槍械反擊。揚陸城自製的子彈無論從精度還是力道上遠超那些從黑市走私的武器,且護衛都是百里挑一的射擊精英,冷靜下來後,一輪點射的功夫,敵軍已經所剩無幾了。

護衛們沸騰了,紛紛拿起武器追擊,由烏合之眾組織起來的敵人早已潰不成軍,徒然做無謂的抵抗,很快被高亢而憤怒的士兵割下頭顱。

而仍然在車輛後面的梅里爾卻十分的焦慮,因為他知道,這顯然不是對手要的結果,因為有保護層的保護,士兵放心的出去殺敵了,按理來說,不消一會功夫,他們就能順利的走出"死亡"的包圍圈了,但,總有一種不安感縈繞在他的心頭上。

東方微微的露出了晨曦,朝陽如同染了血一樣綻放著令人毛骨悚然的顏色,梅里爾看見,先頭的士兵已經清除了殘餘的敵軍,正要踏進保護圈了。

突然,一個紅色的小點爬上了一個戰士的頭部。

「趴下!」然則為時已晚,這為可憐的士兵腦袋開了花,腦漿四濺,流了一地。

剩餘的護衛迅速卧倒,然而,子彈像長了眼睛一樣,戰士們一個接一個哀嚎著倒下,只有一個人好不容易爬進了防護罩里。。。。

「碰!」槍聲響起,防護罩並沒有像往常那樣起作用,護衛倒在了血泊里。

「怎。。。怎麼可能!」任憑梅里爾怎麼瞪大眼睛,眼前的事實還是發生了,而此時,百里之外,正有一個人,拿著望遠鏡,看著這裡。

「還是大意了啊,梅里爾。」男人身著武官的軍裝,無不得意洋洋的說道,「這個星球上唯一能破解你家族aldnoah的,只有貧鈾一樣,而出產鈾的礦場,唯我西塞羅名下的一座而已。」

「想來你也能猜到,正好讓你死的瞑目,別擔心,很快就讓皇帝老兒下去陪你,哈哈哈!」

男人不禁一陣狂喜,隨即冷冷的下令道,

「射死他!」

滿是傷痕的老人倚靠在破損的車沿上,望著緩緩升起的朝陽,此刻的梅里爾,恐怕連點根煙的力氣都沒有了吧,不過倒也無妨,很快,他就能看到天堂的愉悅了。

「你來接我了嗎,格里薇爾。。。。」

「啊。。。。」地平線上,梅麗爾看見,一個熟悉的背影正緩緩的朝他走來,一頭漂亮的粉色捲髮,一襲潔白的長裙,還是數十年前的模樣,美得不可方物。

梅麗爾的眼裡早已噙滿淚水,那正是他朝思暮想的死去的妻子,蕾穆麗娜.恩瑟薇。

」薇瑟,我,我。。。。。」梅麗爾早已泣不成聲,或者說被子彈擊中的肺泡壞死早已讓他發不出任何聲音。

女人摟著他,輕輕的撫摸著他的背,像一個母親寵溺自己的孩子,溫柔的說道「我等你好久了,真的好久好久了,小切一直吵著要爸爸呢。。。。。。哦,對了,斯雷因說他也很想念你這個老朋友呢。」

「斯雷因,斯雷因!!!啊啊啊啊啊啊啊。。。。。。」望著面前笑靨如花的妻子,梅麗爾頭痛欲裂,痛不欲生,想要發狂地叫吼,卻再也發不出聲音,只有眼角流下兩行血淚。。。。。。

「那,待會見哦!」恩瑟薇的身體變得愈發的透明,梅麗爾拚命的伸出手,卻徒然的抓到幻影罷了。

此時,不遠處的狙擊手結束了這如煉獄般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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