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生(二十五-二十六)
二十五
人們憤怒起來,她們大聲地罵著土話,厭棄地看身邊的男人。男人臉上笑得怪異,罕見地集體沉默。紅衣的女人似乎習慣了這些,表情平靜。十八嬸開口開口開始念,紅衣服的女人招了招手,大腦袋的獃頭就不情不願地跟在她的身後。
他們離開人群,十八嬸把壓好的紙張點燃。她一溜小跑起來,做完這些,又把手裡的紙點燃。紙燒得飛快,冒出黑色的濃煙,十八嬸把紙灰收起來,抹在我的身上,又念了一串像山謠的話。最後她停下來,拂去落在身上的灰,有節奏地拍了幾下手,像為一場重要的演出謝幕。村長走到她的身邊,說了一些話,她便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人群散去,我能看到他們臉上意猶未盡的神色。方常把我扶起來,我們走在回家路上,在一塊田畦旁邊,我對方常說:「等一下,我想要吐。」
感覺有一隻巨大的蟲子在我的胃裡蠕動,它有尖銳的角,刺著我的胃壁。疼痛連同胃裡的東西一股腦湧上,我跪在地上,身體就像一個血肉豐盈的容器,有看不見的手抬起它的底部,把所有未消化的食物殘渣全部倒了出來。
我洶湧地吐了起來,直到嘴角掛著口水,胃裡再也沒有東西。方常急得要哭了,她能做的只是不停地拍打我的背,用家鄉話叫著我的名字。我們坐到黃昏,方常輕聲地在我耳邊說:「走吧,我們回家睡覺,明天就好了,明天就好了。」
我艱難地起身,身體虛弱。方常攙著我,走在被陽光鋪滿的路上。我腳底冰涼,頭上是一層冷汗,開始暈眩,又有一種失重的感覺,這種感覺像是小時候將兩個相斥的磁鐵拿在手中,有一種莫名的力量夾在中間。此時,我腳下的土地和我的腳掌中間,也有這樣一種力量。它似乎越來越大,想要把我彈到空中。
我走在那股力量上,像走在透明的空氣里。天要黑了,我重新站起來,對方常說:「拉緊我,我要飄起來了。」
方常看著我的臉,哇得一聲哭了出來。
我栽倒在地上,鼻子傳來一陣生澀的疼痛。我困得不行,我想要睡覺。
眼皮底下的黑暗猶如沉重的幕布,我全身酸痛,睜開眼,看見方常坐在旁邊睡著了。身體上像魚鱗一樣的痂已經脫落,它們在我身上留下了紅色的斑紋,我感覺到餓,就叫醒了方常。她的眼睛很紅,眼皮已經腫得發亮。先是怔怔地看我,接著就咧著嘴哭了起來,哭了幾聲又笑,說:「我以為你醒不來了。」
方常開始忙前忙後,為我張羅吃的,她拿著一條黑色的臘肉,「這是村長送來的,他跟金鱗一起來,還說,你是好人,會很快醒的。」
「我睡了多久?」
「三天,三天零一個上午。」
我追憶這場曠日持久的睡眠,似乎做了一場夢,但無論如何,我也沒有辦法想起所有的細枝末節。似乎就是一片沉寂無邊的黑暗,我在黑暗裡行走或者奔跑,在這場睡眠里,或者我就是黑暗本身。方常端著一碗辣椒炒臘肉站在我面前,說:「全吃掉,你要補補身子。」
碗里只剩下辣椒,身體也滲出細密的汗珠。我問:「學校的事怎麼樣了?」
「我跟村長說了,等你醒了一起去。我什麼也管不了,就等你醒來。」
方常轉身擦掉眼淚,一隻手放在肚子上,一隻手摸著我的頭。我抬頭看她,她想笑一下,但還是哭出聲來。
「我什麼也管不了了,天天等在床邊。是我害了你,要留在這裡,要做老師。」
我站起來,把方常摟在懷裡。
我們一起出門,天色開始泛黃,方常說:「那個小孩,是叫獃頭吧,他來這好幾次,就站在門口,看著,不說話,叫他也不進來。」
我笑了起來,我喜歡這個大腦袋的小傢伙。
第二天我早早起來,來到祠堂時學生還沒有全到。似乎得飛蛇讓我成為光明寨中的一員,他們毫無徵兆地對我熟絡起來,就像我原本就是光明寨的一個村民,在他們兒時出外求學,如今歸來,站在他們面前,與他們的兒時的記憶完美契合。學生們先問候我的病情,我把被蟲子咬過之後的所有感受說了,他們瞪著眼睛張著嘴巴聽著。說完,有人在後頭喊道,「老師,這蟲子是山裡最毒的,我們叫花龍,咬到都要死的。」
「老師真命大!以前有好多人死了!」
獃頭忽然說:「老師是城裡來的,不會死。」
後面的一個壞小子,個頭最大,叫做黑豬,說:「城裡人也會死,毛主席也是城裡的,他也死了。你懂什麼?就懂稱六斤土豆。」
祠堂里爆出熱烈的笑,有好幾個學生開始附和地喊,「六斤,六斤。」
獃頭貓腰從角落裡摸到一塊大過他手掌的石頭,衝上去,打算給黑豬的腦袋來上一下。我拽住獃頭的領子,打掉他手裡的石頭,又用腳尖把衝上來的黑豬頂在牆角,叢林的光景讓這些動作一氣呵成。下面有孩子喊,「老師會武術!老師會武術!」
「武術個鬼,開始上課了!」
整節課獃頭都像一隻瘟雞,耷拉著腦袋窩在角落。第二節方常給他上課是他也蔫在一旁。下課了,學生散了,獃頭一個人跟在他們的後面。
我追上去,說,「送你回家吧。」
獃頭馬上點了點頭。
我們走在路上,風吹過田壟上的紅薯葉子,打出綠色的浪。勞作的人唱起我聽不懂的民歌,調子輕快,曲式簡單。我問,獃頭,他們唱什麼。
獃頭停下來,歪著腦袋聽。
「新娘新郎倌
大炮撞機關
機關沒撞好
新郎做爹了
阿里里,阿里里
新郎做爹了」
獃頭說完,問我:「什麼意思?」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就叉開話題,「這附近哪裡有河,我們去看看能不能抓到魚。」
獃頭又高興起來,在前面帶路,不一會,就看見一條溪在山谷底。
我們坐下,獃頭把鞋子脫了,趟進去,坐在石頭上。
「獃頭,打架不對。你這麼小,也打不過黑豬。」
「我拿石頭砸他。」
「但你不會一輩子手裡都有石頭啊。要原諒,別總是記著仇。」
「老師,你打過架嗎?」
我怔悚了一下,十幾年前的那個夜晚,窮人,倒在地上的人,血沫,周宮夢的哭喊聲,一下子湧上來。
「老師,老師,老師打過架嗎?」
我回過神,點了點頭。「終歸是不對的,也許當時覺得自己沒錯。」
「那你,你還記著仇嗎?」
遠處有狗叫聲,我想起曼聯,那個冬天的清晨,一地狼藉,豹子咬死所有的動物。
「獃頭,我們回家吧。」
天色很好,獃頭走在我的前面,咿咿呀呀哼著什麼,大腦袋左右搖晃,一路踢著小石子。我嫌他慢,就偷偷從他的兩肋將他抱起,放在我的肩膀上。獃頭咯咯地笑出聲來,他歡喜的時候嘴巴咧得很大。我說,你得給我指路,不然等下一起掉水溝里。
獃頭又笑,遠處的田畦上是另外幾個回家的學生,他們隔著田野對我喊道,「老師對獃頭好咯!老師對獃頭好咯!獃頭媽媽是妖精,老師要小心喲!」
我也綠色的浪涌對他們喊道,「明天收拾你們!」
我問獃頭,「你爸今天上山了嗎?」
獃頭繼續咯咯地笑著,他在更高處地欣賞這個世界。
「死啦!都沒見過。」
肩頭上的獃頭有不幸的童年,但我似乎沒有找到任何安慰的方式。我們四處逗留到黃昏。田裡還勞作的人嘴裡唱著不知名的雲南小調,光明寨的村民趕著耕牛,披著一身金色的光。獃頭俯瞰整個世界,尖著嗓子叫,向前,左轉,跳跳,有溝子。
在爬過一個坡後,我問獃頭,「為什麼他們那些人老叫你回去稱土豆?」
獃頭說:「家裡有客人來了,他們帶著土豆,我要稱是不是夠六斤。」
「你媽媽叫什麼?」我問。
「他們都叫我媽六斤,我媽就叫六斤。」獃頭看著天空,又說,「快點快點,天要黑了。」
「好嘞!」我沿著山路跑了起來。獃頭又在我的肩膀上笑起來來。
「你媽都穿著紅色的衣服啊?」我跑在風中,問著獃頭。
獃頭好不容易止住笑,他說,「滿柜子的紅色,她也要把我妹妹弄成紅色的。」
「你說你媽媽抱著的那個小孩?」我問。
「嗯,我媽媽說她很乖,不哭也不鬧。」獃頭忽然拍我的頭,說,「看,看,我媽媽在那兒等我,你放我下來。」
這就是我見到六斤的情景。
二十六
長夜未至,空氣燥熱。六斤站在門口,剛洗過澡,發梢上滴著水,衣服還粘在濕的身體上。她朝我和獃頭走來,笑,嘴角有淺淺的梨渦,眼中有春水。
「媽,我老師送我回來!」
六斤伸手牽過獃頭說:「老師有文化,給我的小女兒取個名字吧,我給你抱出來。」六斤說的是不太準的普通話,勉強可以聽懂。她轉身朝石屋走去,豐腴的身體有洶湧的曲線,就像石屋黑暗的門戶一樣,要將人吞噬。
她再出來,手裡抱著一個粗紅布裹著的孩子。站在她身旁,可以聞到一股記憶中的雪花膏的氣味。六斤抱著孩子小聲說,「現在已經睡下了。」她把紅色的裹布掀開一角,我看到了一個眉目痴呆兒的臉。
六斤對著懷裡的嬰兒笑,似乎在她眼裡,這個孩子一點問題都沒有。
「該叫什麼好呢?」她抬起頭,直視我的眼睛。
「你有沒有帶她去醫院體檢體檢。小孩子,時常檢查總是好的。」
她仍舊笑,低下頭,用手指輕輕摩挲孩子的臉,孩子醒了,不哭也不鬧,眼神獃滯,張著嘴,口水就流下來。
「她多大了?」
「一歲零四個月。」
「這裡出山不方便,但小孩是要體檢的。我回去查查看,有好名字了寫給獃頭,叫他帶回來給你。你認字嗎?」
「我認得,我讀過書。」六斤低著頭,說話的聲音忽然大起來,像是生氣了。
「我得走了,天晚得快。」我說。
我離開六斤家裡,走在路上。回到家,方常早就做好了飯,她問「今天去哪兒了?這麼晚才回來。」
「送那個大腦袋的小孩回家。」
「哦,」方常說,「上次那個穿紅衣服的女人是他媽媽嗎?我總覺得她怪怪的。」
「嗯,你知道她天天抱著的小孩,今天我看見了,是個痴呆兒。但她好像一點也沒覺得那孩子有問題。」
「是不是精神有點問題?我看她每天穿著個大紅的衣服,就坐在家門口的石頭凳子上,怪得很。」
我搖搖頭,方常把飯端到我的面前,說,「快吃吧,我總覺得我們該做點什麼,下午沒課的時候都閑得慌。」
「明天我問問村長,能不能借我們一小塊地,我們也種點東西。」
第二天上完課,我叫上金鱗去找村長。村長告訴我們,山後頭還有一小塊地,我可以試著去開荒。但是從這兒開始,要走一個鐘頭。他說了另外一件事情:再過一個半月,要農忙了,學校也要開始放暑假。
我回來把村長說的告訴方常,方常對開荒的事一帶而過,對放暑假卻有著很大的熱情,「咱們該給孩子們準備考卷,考完才讓他們回去。」接下來的時間裡,方常就開始為考卷的事情忙碌起來。她連夜編題目,編完之後再仔仔細細地撰寫在一張乾淨的紙上,一張一張地抄。做完這些,她又開始催我:「你的語文考卷也該弄出來了。還有科技,你書讀得多,也由你出。」
關於科技課的事是這樣的,自從獃頭問過我恐龍的事之後,我就覺得應該給這些山裡的孩子普及一下科學。所以在上課的時候,我有意無意提到電視電燈電話。這個時候,所有的孩子都注意過來,他們對於未知的世界有著令人恐懼的好奇。通常我只需要講十分鐘,他們的問題自然會填滿下面的時間。比如我說到電視,他們的問題如下:為什麼電視會有畫面?答:因為有信號傳入。問:什麼是信號?答,就是電視塔發出來的東西。問題一:怎麼跑到電視裡面的?問題二:什麼是電視塔?答一:通過接在電視上的線。答二:為電視建的塔。問一:信號跑著跑著會不會掉出來?問二:電視塔是電視做的嗎?
通常在這個時候,我就說,「這些問題你們長大了就知道了。」台下就開始起鬨,「老師這麼大了都不知道,我們怎麼會知道。」有些孩子則開始陪起笑臉說,「老師,什麼時候給我們看一下電視是什麼樣子的?」
我發現我喜歡上這群孩子。他們調皮粗暴,滿嘴髒話,但那些最本質的東西卻從未丟失,好奇、執著、追求的勇氣,有時候甚至能看見最樸實的公義。在剛開始的時候,常來的學生有十六七個人,兩周之後,學生漸漸多到三十多個,再後來,已經有六十幾個。有些人應該不小,有十六七歲,但是連名字也不會寫。方常的土話越來越好,於是我跟方常商量,是不是讓金鱗先教那幾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方常同意後,我們跟村長說了這件事,在保證了方常可以抽出時間再交金鱗讀書之後,村長也點頭了。
孩子們考完試之後,方常收了卷子把它們抱在胸前,像抱自己的孩子。她一到家就打開,批起卷子。我翻出獃頭的,卷面果然清潔,看來墊底有望。我們批到午夜,方常不停抱怨:「這題我至少講過三遍,怎麼又錯了;這小孩平時學得挺好,可能是緊張;誒,看看,又有一個人考及格了,這是第四個了啊!」方常說這些的時候,就像一個真正的老師。我們批完互相一對,成績慘不忍睹,方常似乎憋了一肚子氣,她對我說,「我們要不要選幾個人,暑假的時候挑幾天出來給他們補課?」
「不至於吧,」我說。「我讀書的時候最討厭這一套了。」
「嗯,你要不要隨你,我要選幾個人。」方常說。
「那我也選一個吧,我選那個獃頭。」我說。
我們改完睡下,窗外是一整個世界的蟲鳴。黑夜的星空壓得很低,我從石屋的窗子往外看,有光照亮遠山的輪廓。方常在我的懷裡,把自己窩成一隻貓的形狀,明天就不用去上課了。方常小聲地說,「我要讓寶寶好好休息。」
我閉上眼睛,讓肌膚感受夜風的流動。
夏天似乎是一夜之間降在光明寨的頂上的。我從床上爬起,睡了一場天荒地老的覺。午後的陽光細細碎碎地撒滿整個石屋,風涼爽而且自由,穿過石屋後的樹冠,發出聲響。我對方常說:「我出去逛逛。」
我身心輕鬆,順著村長所指過的路,尋找那片我可以開荒的土地。在路上我遇見了幾個我的學生,連同他們的父母。那些人朝我招手呼喊,聲音穿過黃色的稻浪,好像我已經是光明寨的人,這種感覺讓我溫暖。我在光明寨的草野上行走,爬過一個山包,在午後的一叢樹影下,看到遠處有一個幽綠的潭。水從山與山的夾縫中奔流而下。我想起家裡的魚鉤魚線,於是折返回去,取來這些東西,又拿著砍刀開出小路,順著陡坡慢慢下去。堆積腐敗的葉子散發出霉味,在這味道下面,有做魚餌的蚯蚓。
不遠處又來了兩個人,他們也是我的學生,黑豬和水水。黑豬十五歲,水水要小點。黑豬問,「老師幹什麼呢?」
「下去釣魚,釣上來給方老師補補身子,你們幹嘛?不回去幹活?」
「今天寨子里的牛輪到黑豬家,黑豬爹早晨牽它出去犁地,下午又要給它餵飽,好還回去。」水水搶著說。
黑豬用胳膊箍住水水的脖子,這讓水水大聲咳嗽起來。黑豬為自己的力量感到高興,他大聲笑了起來,說:「你話真雞巴多!」
「老師帶我們釣魚吧!」黑豬說,「我去把那雞巴牛牽到這附近來。」
「折幾根好點的竹子,再撿些重的石子。釣到魚了也給你們帶點。」
我打發兩個小子去挖蚯蚓,自己找了一塊樹蔭睡覺,過了不久又在他們的吵嚷聲中醒來。他們站在不遠處的地方,對著我大嚷:「老師想要日獃頭他媽媽喲!看看,都直成這樣了。」
我低下頭來,棉布褲子撐起一個帳篷。我順手撈起一塊石頭朝他們扔去,喊道,「看我不宰了你們!」他們靈巧地避開,又笑成一片。我一個箭步上去,抓住正想跑開的水水。又一個格擋把他放到,捏住他的嘴,威脅道,「再說敲掉你的牙!」黑豬抱著肚子笑,我問,「蚯蚓呢?你們這些小王八蛋,不會跑去玩了吧?」
黑豬把拎在手上的衣服攤開,裡面的蚯蚓往四處逃散。黑豬一邊把蚯蚓往一處趕,一邊看著我說,「你是老師,說話算數,釣到魚也分給我們。」
黃昏的時候,我把釣來的魚分成三份,又用藤子把它們串在一起,黑豬和水水每人各得一串。他們把魚拎在手上,跟在我的屁股後面。遠處的光明寨升起一根一根白色的炊煙,又被風吹散,空氣中飄滿了木材燃燒的氣味。我們一路笑著鬧著,黃昏的紅霞掛滿西天。
如同在馬城,釣魚又成為了我夏天最重要的消遣。只是身邊的人換成一群小傢伙,這些差生帶著我給做的魚竿,下午的時候在我們家裡補兩個小時的課,完事後一起跟著我去釣魚。獃頭還小,不用干農活,所以他每次都在我的身邊。孩子們為我挖來新鮮的蚯蚓,並且在黃昏的時候提著三兩條魚回去。農忙過後,身邊的孩子從四五個變成七八個,他們爭相搶奪魚竿,但又在鉤子掛住潭底枯木的時候手足無措垂頭喪氣。我跟他們釣魚的一個好處是,我逐漸可以聽懂光明寨脆卜卜的土話。
有一天的黃昏,寨子里的一個半大小子在我回去的路口截住了我,我記得他的名字,叫阿寶。他說,「老師,你釣魚厲害,我們晚上要去後面山頭的黑水潭,你跟不跟著去?」
我問,「有大東西嗎?」
阿寶臉上有隱晦神秘的微笑,他眼神閃亮,擠眉弄眼地說:「有喲!我們不跟外人說那個點的,黑水潭深,有水怪,包你爽,就怕你不敢了。」
我笑了笑,對同行的小孩說,「去我那兒,跟方老師說,我再釣一場,晚些回去。」
每周五,周六各更新兩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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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作者:@陳齊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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