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m有了麻煩

剛健完身的明星Sam走在回小區的路上,他把毛巾搭在脖子上,向周圍看了看,從運動腰包里掏出摺疊大檐帽,抖開,戴在頭上,壓了壓帽檐。低著頭穿過高檔商業街後面一條行人稀少的小路,拐過一個彎,路的盡頭正好通向明星小區大門。

正走著,Sam的藍牙耳機閃了一下。

「Sam,你的右側七樓窗戶上有人正在偷拍。」

「知道了。」

Sam撩起衛衣帽,將整個腦袋包裹住,彎著腰走路。

「Sam,他還在偷拍,我要擊斃他嗎?」

「不要動不動就殺人,用橡膠子彈嚇唬一下就可以了。」

「OK,Sam。我擊中他了,他的相機脫手,正在下落,0.31秒後會砸到你的頭。」

Sam猛然舉起雙手,穩穩地托住了相機,同時嚇出一身冷汗。

「Sam,小區外圍障礙已清除,可安全行進。」

「Sam,門衛保安是自己人。」

「Sam,前方1.5米處有狗屎,請小心繞行。」

「Sam,你的妻子一個人在家,拉著窗帘,不知道裡面在幹什麼。」

「拜託,一個激進的先鋒實驗派女人,幹什麼都正常,你們不要再監視她了。」

「Sam,這也是在為你的安全考慮。好了,Sam,你妻子來電話了,是否接進來?」

「接吧。」

「親愛的,家裡都沒有冰激凌了……」

「可是寶貝,我已經到樓下了。」

「不嘛,人家就要你買。快去嘛!」

「嗯……好吧。」

「么么噠!」

「等會兒,我怎麼聽見有旁邊男人的聲音?」

「啊!哪有啦?是你自己的聲音啦!快去買嘛親愛的。」

「好吧……不許胡鬧,在家等我!」

Sam折返回來,將帽檐壓得更低了。

藍牙耳機閃了一下。

「Sam,我想我必須警告你,最近的冰激凌店也已經超出了監視保護的範圍,請慎重考慮是否前去。」

「嗯,沒關係。你不用管了。」

「Sam……」

Sam關閉了藍牙耳機。

冰激凌店此時有三位顧客。

前國家女子舉重隊隊員劉喜梅一家三口正在櫃檯前認真地挑選冰激凌,其丈夫是一名退役的日本相撲選手,他們7歲的兒子是全國少兒運動會標槍組的頭號種子選手。據說此子天生神力,曾一怒之下單手舉起過他媽。

一家三口,手持冰激凌,正舔著出門。不料迎頭碰上個不長眼的傢伙,低著頭走路,沒留神碰掉了劉喜梅兒子手中的冰激凌。那人連說對不起,正彎腰去撿,碰到了帽檐,帽子掉在地上。

劉喜梅正要發作,卻覺得此人眼熟。

「你你……你是三木吧?」

Sam只好嘿嘿著答應。

「是三木!真是你呀三木!」劉喜梅高興地跳起來,震得店裡貨櫃亂顫。「老公,你快看,我偶像哎,三木!我最喜歡他了,沒想到在這裡遇到你了。太巧了啊!怎麼大明星也來買冰激凌?」

「是是。」Sam連口答應著走向櫃檯,「我給孩子賠一個吧。」

「哎呀,大明星,不用不用,你這是罵我呢。怎麼能讓你這樣的大明星給我兒子買冰激凌呢,讓別人知道了,還不得罵死我……」

「……我看還是買一個吧。」

「不用不用,真不用!」

「真不用?」

「真不用,您忙您的……」

「哦。」

Sam在櫃檯前挑選冰激凌,不時回顧一眼,只見劉喜梅一家正在用三雙閃亮的眼睛向他行著注目禮。直盯得Sam渾身刺癢,不停地回頭尷尬地微笑一下。

「大明星!」劉喜梅突然興奮地喊了一聲,把Sam嚇了一哆嗦。

「啊?」

「您能跟我們一家子合個影嗎?他們倆也都是您的粉絲。」

「嗯,可以。」

「站這兒?不,站那兒!」劉喜梅興奮地選擇最佳拍攝點,「這兒,就這,您看這兒好嗎?來來來,老公,兒子,都靠近一點!」

Sam舉著冰激凌笑著走過來,站在一家三口中間。

「哎,那小夥子。」劉喜梅從包里翻出相機,招呼櫃檯後面的店員,「幫忙拍張照片,這是快門。」

「來站好了,大家都向大明星靠近一點,要笑哦。」

「三二一,茄子!」

咔嚓!

「大家再見!」

Sam揮手出門。

「等等!」劉喜梅手拿相機,看著照片說,「真不好意思啊大明星,能不能,再重新拍一張,這張效果實在是……」

「嗯,沒關係。」走到門口的Sam又走回來,「來,拍吧。」

「老公,這次彎下腰哦,ちょっと下へ,ok?好,就這樣。兒子,往裡靠一點。小夥子,你把相機拿近一點,再近一點。好了,開始吧。「

「三二一,茄子!」

咔嚓!

「拍,拍,多拍幾張!」

咔嚓!咔嚓!咔嚓!

「這次可以了吧?」Sam湊過來問。

劉喜梅低頭默不作聲,認真查看相機里的每一張照片。

Sam以為沒事了,輕手輕腳地向門口移動。

「等等!」

劉喜梅表情嚴肅,直勾勾瞪著Sam,足足過了有5、6秒鐘,她突然快步走上前去,一把奪走了Sam手裡的冰激凌。

「你幹什麼!?」Sam吃驚地問。

「都是因為它!」劉喜梅舉起冰激凌,當眾宣判了它的死刑——狠狠地把冰激凌杵進了垃圾桶里。

「Sam,最後一次機會,不許你再出錯。」

此時的Sam像個受驚的羔羊一樣,不知所措。他站在那裡任人擺布的時候,簡直就是一個十足的傻瓜。他現在就是這麼想的。

當那個壯得像牛一樣的女人第三次查看相機的時候,她的表情就像一個在窮苦佃戶家裡催租的地主。

「Sam!」女人猛地抬頭,雙眼發出審判死囚一般的目光。「你的右手,到底有什麼毛病?」

Sam聽到這一句,著實吃了一驚。

他當時表現地就像個孩子一樣,居然不自覺地將右手伸向背後,企圖掩藏起來。當他意識到這一點是多麼愚蠢的時候,他的眼神里充滿了恐懼和絕望。

「手伸出來!」女人命令道,她有一副閻羅王一般鐵青的面孔。

Sam整個身體僵住了,只有臉頰上的肉在顫抖。

「我再說一遍,把手伸出來!」女人故作平靜,卻氣若奔雷。

Sam的意識一定是發出了「伸出手」的指令,但是不知為什麼,他的手還是藏在身後。這一點要了他的命。

女人的相撲丈夫像一座山一樣走了過來,揪小雞一樣揪住Sam細細的脖子,把他的頭往腰裡摁下去,於是他的右手就從後背上伸向前面。這是一個專業雜技演員才能完成的高難度動作,而Sam已經痛苦得喊不出來了。

女人抓住Sam的手,捻揉著他的小指,並用指甲敲擊著,然後,她捏住他的小指,猛一使勁,就把那截小拇指硬生生從Sam手上拔了下來。

並沒有流血。那顯然是一節假指,金屬製造,紋路精細打磨過,不仔細看就跟真的一樣。

「你太卑鄙了,Sam,我是你最忠實的粉絲啊,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女人突然哽咽起來,眼角甚至有淚流出來,「……我是那麼地愛你,老天爺可以作證,這是真正的愛啊。要知道 ,在這個世界上,除你之外絕對找不出第二個人能讓我甘心為他付出那麼多感情,對我來說,你絕對是這個世界上最完美的人,而且一直以來我也相信,你是所有男人中最可信最可靠的一個,我把我的心,把我的一切都交給了你……萬萬沒有想到,你卻這麼輕易地用你那並不完美的,殘缺醜陋的肢體,欺騙了我,欺騙了所有人的感情。這不公平!你必須償還這一切,Sam。你要為你骯髒虛偽的靈魂付出代價!」

女人感情充沛的傾訴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誰也沒有發現,Sam在櫃檯下面摸出了一把榔頭,這東西是店員用來砸冰塊的。Sam卻在此刻用它砸向了相撲的右腿膝蓋。相撲抓著Sam的手終於鬆開了,Sam奪路而逃。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Sam即將衝出門去逃之夭夭的那一剎那,標槍組種子選手的兒子舉起了他的重量級母親,一個短暫的助跑,出手。這位出身國家女子舉重隊的母親像一顆重磅魚類一樣發射出去,重創了Sam,將他撞翻,整個兒壓在身下,肋骨斷了四五根,趴在地上不住地咳血。

這時候,鏡頭從天花板上,貨架後面,冰箱上的紙盒子里,各種地方跑出來。

Sam的先鋒派妻子縋著繩子從房樑上下來,摘下耳機,嘴裡喊著:「演員身體有點吃不消,我看今天就到這兒吧,各位辛苦了。」

日本相撲衝上來撅起屁股用不太流利的中文沖地上咳血不止的Sam說出了被砍掉的台詞:吃屎我的去吧!

副導演趕走了日本相撲演員,讓護工把Sam攙扶起來,注射生理鹽水。

Sam的先鋒派妻子走過來,湊到Sam的耳邊說:「老公,你能配合地這麼好,真是太讓我驚喜了。以後我的事業還需要你多多支持哦……什麼?大聲點,聽不見!好了老公,你現在還很虛弱,就不要說話了。那什麼,護工!把擔架拿來。走走走,大家先去我家,商量下一步的拍攝計劃。」

一群先鋒電影人簇擁著擔架上的Sam,吵吵嚷嚷來到小區門口。

這時候,藍牙耳機閃了一下。

對方焦急地問道:你怎麼樣了,Sam?發生了什麼事?

「擊斃!統統擊斃!」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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