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宗教的壞人

有宗教的壞人

基甸

2015年11月13日巴黎恐怖襲擊之後，全世界很多人都在社交媒體上發了「為巴黎祈禱」的帖子或圖片。後來很多人又轉發了《查理周報》的一位漫畫家用漫畫說出的話，他說：「全世界的朋友們，謝謝你們為巴黎祈禱，但是我們不需要更多的宗教！我們信仰音樂、親吻、生活、香檳和喜樂！」顯然，在這位漫畫家看來，宗教很多時候為世界帶來的不是祝福，而是災難。恐怖主義分子殺人時高喊「真主偉大！」，就是印證。這位漫畫家的看法引起很多人共鳴。巴黎恐襲後，很多中國知識分子也在網上對宗教帶來的邪惡有很多的批判。

極端主義者的邪惡

恐怖主義者的暴行確實邪惡。2015年是恐怖主義者製造了多起暴力血腥事件的黑暗之年。1月，兩名葉門「基地」組織的極端主義者持槍襲擊了巴黎《查理周報》的辦公室，殺死12人。2月，「伊斯蘭國」（ISIS）的「聖戰」士在互聯網上公布他們把一名約旦飛行員活活燒死的錄像。他們殘忍地把整個過程錄下來，用慢鏡頭公之於世。也是在2月，ISIS的人用砍頭的野蠻方式處死了兩名日本人質，包括基督徒記者後藤健二。在非洲，極端伊斯蘭教組織「博科聖地」（Boko Haram）在奈及利亞屠殺村民、綁架小學生、殺害基督徒、強制女孩子當性奴。。。這些極端主義者的行為，極其野蠻殘忍，屢屢突破人類道德的底線，遭到全世界很多人譴責，可以說是人神共憤。

這些極端主義者認為世界上的問題都是西方國家的罪惡造成的，他們的暴行部分是出於反西方的意識形態。但這些罪惡也是打著伊斯蘭信仰的旗號，以安拉（上帝）的名義干出來的。有很多人指出這些恐怖主義者並非真信伊斯蘭教，他們平時的行為也很放蕩，並沒有真正按照伊斯蘭的教義去行事為人，所以他們只代表極端、扭曲的伊斯蘭教。我相信世界上有很多更溫和的穆斯林也希望跟他們劃清界限。但對很多人來說，這些人竟然願意為了「上帝」去干出殺人害命、喪盡良心的事情，無疑證明宗教可以給人洗腦到一個地步，以至讓人徹底喪失最起碼的理性和良知，做出邪惡殘暴的事情。

都是宗教惹的禍？

這其實也是在日益世俗化的西方，很多人對宗教非常反感和排斥的主要原因之一。對這些人來說，宗教不但沒有解決這個世界充滿暴力衝突的問題，而且恰恰是產生這些問題的罪魁禍首。宗教並沒有給世界帶來和平，反而帶來深重的災難。巴黎恐襲後，有位音樂人在恐襲發生的音樂廳前用移動式鋼琴流淚演奏了一首曲子，令全世界許多網民深深感動。那首曲子名叫《想像》，是約翰-列農（John Lennon）寫的同名歌曲的音樂。《想像》的歌詞非常著名。列農說我們想像一下吧，如果有一個世界，裡面沒有宗教，沒有教派，沒有天堂地獄，沒有仇恨鬥爭，那將是多麼美好的一個世界。這首歌很能代表今天很多人對宗教的負面看法。

而且今天反對宗教的人並不只是批判伊斯蘭教。對他們來說，基督教也是差不多的糟糕，基督教同樣給世界帶來過很多災難。關於基督教歷史上的罪惡，他們會舉出十字軍東征、宗教裁判所、美國的女巫審判、黑奴制度等等，作為例證。所以當他們批判宗教的時候，往往並不區分是伊斯蘭教、基督教還是其它宗教。

反思宗教之惡

宗教是否給世界帶來罪惡？有宗教信仰的人是不是也會幹壞事？我想這是沒有人能否認的。今天這些極端主義者的所為，當然是百分之百的邪惡、反人類的。歷史上的基督教（或者天主教）也確實犯下了一些罪惡，或者說欠下了一些孽債，今天的基督徒無法否認，我們也不應該為他們辯解。魯益師（C. S. Lewis）曾說，「在所有壞人裡面，有宗教的壞人是最壞的。」我想他說的有道理。聖經沒有說我們可以靠著宗教得救。耶穌當年斥責得最多的人，恰恰是那些假冒偽善的宗教領袖。 保羅在沒有信主之前迫害基督徒，還自以為是為上帝發熱心，「替天行道」。基督徒對宗教中的惡的確需要反省。很多基督徒都會說我們其實並不「信教」，因為我們信的對象不是宗教，我們信的是基督，而不是宗教本身。

但是如果我們只滿足於把世界上的很多問題都歸結為宗教的罪惡，我想也很膚淺。我們需要更深入地看問題。其實宗教的罪惡也印證了人性的黑暗，也就是基督教信仰裡面所說的人的「罪性」。我想列農的想像其實也有點偏頗，因為我們同樣可以想像一個沒有希特勒、斯大林、波爾布特、文革……等等的世界。在斯大林的時代，蘇聯曾經試圖消滅宗教，把教堂都毀了，把神職人員害死或者流放了，但那時候的蘇聯有沒有變成人間天國？文革期間那些把老師打死的學生，不也同樣是為了某種聽起來很偉大、很美好的理想才那麼做的嗎？他們的動機雖然跟宗教無關，但其行為跟今天的宗教極端主義者一樣恐怖。所以無神論或者很多其它聽起來也許都很美好的意識形態，雖然不是宗教，但作為信仰，他們同樣可能給這個世界帶來災難。

信仰的差異

在一般人的觀念中，基督教也是一種宗教。但是否所有的宗教都是一樣呢？一些人把所有的宗教信仰都看成跟恐怖主義者的信仰一樣扭曲、邪惡，顯然是不合理的。特雷莎修女到印度為最貧窮的人服務，我們能說是跟911的恐怖主義者劫持飛機撞大樓一樣嗎？那些原諒殺害自己女兒的兇手的阿米緒（Amish）人，跟強姦「異教徒」女孩的極端主義者有什麼相同？那些「基督教和平工作團」（Christian Peacemaker Teams）的人（他們在伊拉克戰爭中到伊拉克去援助戰火中的阿拉伯人，甚至因此被一些美國人視為不愛國），跟濫殺無辜的「聖戰」恐怖主義者又有什麼相同？

阿米緒人和「基督教和平工作團」都屬於基督教的一個叫「門諾派」的小教派。門諾派背景的基督徒是絕對的和平主義者，他們是絕對反戰的。你可以說他們也很「極端」，也可以說他們按照耶穌教導的字面意思去實踐和平主義，是很「原教旨主義」的。但這樣的「原教旨」，跟那些恐怖主義者的「原教旨」，相差何止萬里？

「道成肉身」的愛

在被ISIS性強暴的女性當中，有一位名叫凱拉-穆勒（Kayla Mueller）的美國女孩。她是美國的一名人道主義援助者，也是一名基督徒。她後來被炸死（有人認為是被ISIS殺死），死的時候只有26歲。凱拉到中東是為了去土耳其幫助敘利亞難民。她曾經告訴她的父母說：「在這些受苦的敘利亞難民的痛苦的眼神中，我看到上帝。」其實當她被ISIS關在禁閉的屋子裡時，她曾有機會出逃，但她把出逃的機會讓給了她所照顧、所保護的兩個當地的女孩子。凱拉曾說，「我在苦難中遇見上帝。我知道，我生命的工作就是讓我的雙手成為減輕痛苦的工具。」凱拉的犧牲，當然也是源自她對耶穌基督的信仰，但她的基督教信仰帶給她的，不是自以為義、「替天行道」，而是悲憫苦難、服務他人、為他人捨命。因為這也是她所信奉的主所做的。凱拉短暫的生命因著她的信仰成為流露「道成肉身」的聖愛的器皿。

這個世界不缺憤世嫉俗的憤青，更不缺「替天行道」的變態狂熱。這個世界需要的，是凱拉-穆勒那樣的信仰帶出來的愛。耶穌在十字架上饒恕迫害他的人，為他們禱告。耶穌說上帝的國不是這世上的國，所以他要他的門徒收刀入鞘，要我們成為和平之子，在仇恨之處播種寬恕，在絕望之處播種希望。這樣的信仰跟「替天行道」的「聖戰」思想沒有任何共同之處；這樣的愛，才是這個正在因為「有宗教的壞人」受苦的世界的希望所在。

（原載《海外校園》第13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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