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道歉，絕非「民意的勝利」

本文為《電子競技》雜誌五月上特稿，轉載請註明。

4月11日，完美就上海特錦賽的系列問題正式向DOTA2玩家道歉，此時距知乎上的相關爆料已經過去33天。這段時間，完美以意想不到的姿態陷入大眾輿論的包圍。而遊戲公司因為比賽操辦失誤向玩家道歉，甚至更換了項目負責人，在國內也是開了先河。此次事件中，「民意」展示出了其巨大威力。但如果不冷靜、客觀、有所節制，而是聽憑「民意」恣意生長，那麼下一次事件中，行業中的每個人都可能是受威脅者。

被煽動的群眾輿論？

3月9日，眾人還在爭論選手sylar（劉嘉俊）和LGD俱樂部的合同糾紛究竟孰是孰非，一位匿名用戶在知乎上掀起了新的風暴。

在爆料帖中，這位「普通的DOTA2粉絲」曆數了他所「了解」的上海Major慘案背後的種種「黑幕」，暗示玩家們向V社和冰蛙集體發信彈劾。雖然ruru很快在知乎回復稱這貼就是內鬥工具，但玩家們並不在乎。紛至沓來的電子郵件塞滿了G胖和冰蛙的郵箱，他們驚訝之餘，注意到了中國版Quora上的這個高贊回答。

無可否認的是玩家的憤怒真實存在，「被做寶搞」成為圍觀群眾的最大感受。刀塔玩家們在焦急地尋找著「國恥日」發生的原因，他們不相信剛剛在MDL奪冠的中國戰隊，會這麼輕易地被春節打敗。於是淘寶、直播、RPG等行為紛紛變成職業選手們的罪狀，喜歡刷微博的ROTK更是被噴成「桶底上的洞」，與直播絕緣的sylar則以其良好的形象成為了抨擊職業圈沉淪的正面教材。

但玩家情緒被真正煽起的，卻是這個知乎高贊回答。這篇爆料思維嚴謹、邏輯清楚，以「一名知道點內幕的DOTA2粉絲」的低姿態身份，對完美DOTA2部門從上至下的多位高層進行了逐一抨擊。帖子說出了許多不為人知的高層博弈，再加上對特錦賽現場問題的細節描述，初看之下很容易被認為出自內部人員之手，看似可信性相當高。經過精心的鋪墊後，爆料帖後半段對完美工作人員的攻擊就更容易被大眾所接受。聯想起該工作人員過去的一些傳聞，在不明真相的玩家眼中這篇爆料已經是鐵案了。

無論真相如何，都不可否認此知乎長文滿足了群眾對陰謀論的全部想像。無論長文的作者是不是普通玩家，他的背後有沒有公關團隊的力量，在玩家對中國戰隊全軍覆沒的滔天怒火下，這篇長文都是一顆重磅炸彈。剩下的事情，就好比《蝙蝠俠：黑暗騎士》中小丑告訴蝙蝠俠：瘋狂就像地心引力，有時候需要做的不外是輕輕一推。

槍口可能對準任何人

需要看到的是，讓玩家能產生自下而上的集體行為的前提，是玩家「公共意識」的覺醒。所謂的「公共意識」，是人類社會進步的必然產物，隨著社會進步和觀念普及逐漸發生。它意味著當民眾置身於公共領域時，對公共利益的自覺維護與積极參与。其次，基於數字技術的新媒體創造了「公共意識」發酵的土壤——它攜傳統媒體時代的傳播效果之積威，不僅讓傳播聲音更加輕鬆、廣泛、快捷，也進一步提高了玩家自發維護他們所認為的公共利益的動力。

然而，哪裡真正是可以自由批評的「公共區域」？誰才是他們真正的敵人？這並不是憤怒的玩家所真正關心的。

WCA「秋名山飆車」的狂歡引得越來越多的玩家加入之後，有多少人能記得這場「飆車」的初衷？在那場聲勢浩大的鬧劇中，更多人要的不是思考，而是宣洩。

大到希特勒以「民主」的手段上台，小到曾被視為「中國人民道德成長的里程碑事件」的彭宇案，歷史都已經告訴我們，利用群眾的情緒操縱輿論是多麼有效而可怕的事情。《烏合之眾》已經說明，群體並不進行推理，它對觀念或是全盤接受或是完全拒絕，對它產生影響的暗示，會徹底征服它的理解力（所謂從眾心理），並使它傾向於立刻變成行動。

更值得注意的是，無論自己的行為在讓完美道歉上真正起到了多少作用，玩家都傾向於把這一事件視為群體的勝利。可想而知，受到鼓勵的玩家群體以後維護「公共區域」的意識將會升級到新高度。可以推斷，在未來玩家會更加積極主動地參與到賽事活動的督察監管中，對他們認為屬於自己的利益予以維護。而通過從WCA到上海Major玩家行為的轉變可以看出，他們相應的「維權手段」也在升級並更具有威力。比如，通過集體收集乃至創造有利於他們的證據，進一步製造輿論壓力，並尋找、針對他們認定的「敵人」的痛點進行攻訐。

基於大多數企業的公關傳統，他們在尚未能完全認識到用戶的公共意識與自媒體崛起的威能之前，對於爆發此類負面事件的直接反映是「堵」。然而如果沒有相應的措施去疏解玩家的訴求，千里之堤總有一天會潰於蟻穴。

上海Major事件之後，擺在所有電競相關公司企業高層面前的問題是：必須正視玩家的「民意」，這類訴求不一定正確，但一定必要；卻也不盲從這「民意」，浮於表面的訴求未必是根源，一切都應基於維護整個遊戲的良好氛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