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映與周日早間 六十六年的系譜（十二）：真小人拆招偽君子

封面來源：東映logo

第二部 秦晉之好：1949~1966

第十二章 真小人拆招偽君子

上回我們說到東映收養了子公司東映動畫，正式打進動畫業界，這回我們開始說東映怎麼殺入電視放送業界。勾搭上電視其實比勾搭上動畫還早，但到正式殺入為止的整個過程長些，畢竟這邊是流通事業者是大公司，動畫製片廠那只是個製作事業者是小公司。

一九五三年初大川博總裁去了一趟美帝，號稱旅行訪問。回來以後二月份東映立馬就開展了一項新業務，跟日本放送協會也就是洋文俗稱NHK的那傢伙勾搭上了，東映頭一次製作了用於電視放送的影像。因為電視台嘛只是電視台，早期的電視台沒有影像製作能力，當然是找影視公司這邊下委託了，而東映這樣的業界大公司願意接單簡直是求之不得，所以雙方是一拍即合。

當時日本的電視放送業什麼情況啊，還遠遠沒成氣候。怎麼個沒成氣候，最早進行常規放送的電視台，日本放送協會的綜合電視台，就是在這年二月才剛開播的。也就是說東映一刻都沒有耽誤，在最早的時候已經開始在這一行建倉了，還是自己主動扎進去的。

這點已經夠體現大川思維的前瞻性了，但還不止於此。那時連民營電視台都還沒有，這點很重要。因為日本放送協會是官辦的，跟民營電視台的經營方式不一樣，是簡單粗暴的你交錢我放節目，這不就跟電影業界沒多大差別嘛，但你這只是在家裡擺個小機子。當時在傳統電影業界看來，比起大影院里大屏幕和大回聲來說，這東西帶給觀眾的體感差遠了，而且後來確實電視業界普及彩色畫面也比電影晚了十年。所以他們就沒把電視放送業當回事，也更想不到以後會有給觀眾免費看的電視節目，也就是民營電視台乾的事。

但是就東映一本正經地把電視這個東西當回事了，大川看到了未來，這怎麼回事，因為大川他穿越了。在美帝的這一趟，他見識了電視這個媒體形式在那邊是個什麼境況，所以他敏感地察覺到了這一新興媒體形式的潛在前景。日本最初的民營電視台，也就是日本電視台，是在同年八月份開播的。在這之前半年，東映明明是個電影公司，卻更早先一步踏進了這一行。

大川博

東映首創了賺電視台的錢，後面就也有跟著效仿這模式的影視公司，反正電視台那邊也需要。賺電視台的錢主要有兩種模式，一種是最開始的從電視台那裡接訂單，拍點小短片啦廣告啦給電視台去放送，這種就是只小打小鬧的。另一種是後來居上變得更主流的，就是把以前上映過的電影拿給電視台放，到現在電視上重播電影都有足夠的市場何況那時候呢，這買賣可比前一種大多了，而且貨是現成的其實還更輕鬆些。

注意到目前為止，電視劇這個形式的節目，確切地說是日本的國產電視劇，其實還根本沒有。剛有了的時候也不是叫電視劇，叫電視映畫，這也是為什麼我們從一開始第一回就在反覆提映畫這詞，強調早期泛指影視而不特指電影院里大銀幕上放的東西。相似的節目電視台自己倒是搞過，但實際是個什麼情況呢其實是找來幾個演員，在電視台的哪個房間里現場演個十幾分的短劇，然後鏡頭對著他們直接就這樣現場直播。叫電視放送舞台劇還差不多，或者直接叫小品得了。

最初產生製作日本的國產電視映畫這種想法的，還真是東映。但日本最初的國產電視映畫沒有誕生在東映手上，雖然也跟東映勾搭了一腿，這個我們以後會說。東映是因為身為電影公司而被另一件事束縛住了手腳，導致這個想法到實現為止花了不少時間。這個束縛住手腳的東西是個本來跟電視沒半毛錢關係的條約，不過同時也是使東映產生製作電視映畫這個想法的契機。

這要牽扯到我們以前提過的業界形勢。我們說過電影業界的大公司中東映是第六個了，前面第一個是最老牌的日活，第二第三個是兩大巨頭松竹和東寶，第四個是戰時政府搞出來的雜交巨頭大映，第五個是東寶鬧分裂生出來的新東寶。大映是怎麼來的我們也說過了，是戰時政府強行把一堆小企業或業績不佳的企業搞經營統合，這樣拼裝出來的。

被統合對象中就有日活的製作部門，發行部門因為業績還過得去所以放過了。製作部門下兩大攝影所都被割出去歸大映了，一個是在京都的日活太秦攝影所，一個是在東京的日活多摩川攝影所。這個舉動當然對日活來說是元氣大傷，簡直是腰斬半個身子都沒了。

戰後日活想捲土重來搞中興，重新試圖開始進行製作影視的業務。但資產沒了可以再建，人沒了腫么辦，只好挖牆腳。所以日活到其他五家去到處搭訕，還真挖了不少職員和演員過來。我們說過那時影視界遠遠比現在景氣，養得起人，所以職員演員什麼的身份是影視公司的正規職工這是普遍現象。

日活干這事肯定引起其他五家的公憤啦，當年日活被腰斬的直接受益者大映首先坐不住了。大映是業界大佬啊，我們說過大映被政府扶起來後迅速躥上來，就順順噹噹超過了原本的巨頭松竹和東寶。雖然戰後大映業績就又被戰翻了，失去了第一強的地位，但人家出身是擺在那裡的。大映可以眼光往下一掃，我是公爵諸侯國你們是伯爵子爵，就算有國力比我強的然並卵。

大映總裁是永田雅一，這人我們以前提過，每天去前東橫映畫總裁黑川涉三的病床前套近乎，終於成功把黑川手上的過半大映股份套回來的那位。永田忍不了日活了，想動手，但是要師出有名對吧，所以先提出要召開諸侯會盟哦不五社會盟。他不方便指名道姓，說日活這半死不活的貨，最近竟還敢圖謀不軌，我們組個聯軍去討伐吧，不能這麼說。那就講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各位聽寡人說，挖牆腳這是個不好的行為對不對，大家誰都不願意自己的人被挖了對不對，我們業界要和諧對不對，好所以我們來簽個互不侵犯條約吧。

這樣就在一九五三年九月，這五家影視界大公司簽了個協議，叫五社協定。條約規定各家要注意控制自己的專屬職員和演員，影視公司都必須遵守三不原則，不借人、不貸人、不挖人。插嘴多解釋一句啊，借和貸本來就是反義詞方向不同，像買和賣那樣的，結果現在是鬼子還在接著用，我朝人倒是兩個字不分了。

通過這一招，雖然這協定沒日活什麼事，但把日活的路給堵死了。因為日活要挖牆腳也沒法明著來挖，是先借人過去然後扔糖衣炮彈，慢慢來，最後這人不知不覺就能被攻略了，自願死心塌地跳槽。但現在這條約一簽，五社開啟自我防禦機能了，這第一步借人過來就直接沒戲了。

到這裡為止這協議確實跟電視還八竿子打不著，但隨著電視產業接下來幾年明顯擴張，電影業界才終於開始警覺了。日本放送協會的綜合電視台一九五三年開播的時候還只是在東京，接著當然就慢慢向全國擴張，民營電視台那邊繼日本電視台後又有了東京放送，就是洋文縮寫成TBS的那個。

大映意識到了，我們要聯合抵制電視這個東西！於是五社協定達成後三年，大映敲鐘擂鼓又開了一次諸侯會盟，針對電視的崛起把協定內容增加了。新增條約規定，各家以後都不準給電視台提供電影去播了，而且要限制自家的演員被電視台找去演小品。

這個就很麻煩了，剛為應對新的市場形勢而開發了新經營途徑，又被強制堵死了。而且你沒法拒絕參加這個協定，否則被針對的就會是你這個叛徒，大映就是站上了制高點，叫作政治正確的這麼個概念被大映攥手裡了。電視崛起威脅到電影產業的市場這個趨勢已經確定了，堵是堵不住的，只能選擇順勢介入然後合作再撈幾筆，大映好像是真沒想明白這點，至少東映是明白的。

那腫么辦，東映想出來了，哎那我自己搞個電視台出來行不行。這點很厲害哦不很無賴，我干這干那不是被限制了嘛，不要緊我搞個電視台出來，這個電視台要幹什麼條約總管不著吧。我想幹什麼就幹什麼，然後說這是電視台乾的不是我乾的。

還有更厲害的，東映決定自己拍電視映畫。既然條約說好不讓給電視台提供電影播了，那就製作新的影視，這種影視製作時的前提就是拍出來是用來給電視台播的，這就叫電視映畫。看清楚了啊，這不算電影啊，所以我沒違約哦。

但東映實行起來不算順利。設立電視台和首創日本國產電視映畫這兩件事，居然還都有跟他搶著乾的，我們下回接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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