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城

1

萬平踏進這片深山已經第三天了，儘管帶的乾糧和水還算充足，但不知道要花多長時間才能找到傳說中的逍遙城。江湖上的人都知道逍遙城就在這南方十萬大山裡，可具體在什麼位置，據說只有死人知道。

萬平不信。

「住城裡的人還不知道自己的城在哪嗎，他們都是死人？你說對吧，鳶兒。」萬平對馱著行李的驢，不，準確地說是對著行李中的一個烏木盒子說道。

大片的樹林覆蓋著接天的一座又一座大山，蟲鳴不斷，鳥啼不休，一派生機勃勃。

唯獨沒有人類。

這種地方真的會有城？

2

第十天。

乾糧終於耗盡，萬平本想打獵，不想身處山林卻始終見不到大型的野獸，也不見樹上結有什麼果實，只好抓幾隻鳥裹泥烤了充饑。

「什麼鬼地方，一路聽起來蟲鳴鳥叫的，還以為不用愁食物了，結果真的只有蟲子和鳥！真對不起啊鳶兒，要吃你的同類了。」

不知道第幾天。

越往南走，樹林就越密，幾難前行。更要命的是，生命的跡象似乎也消失了，整片樹林死氣沉沉，萬平甚至連鳥都見不到，更找不到什麼可以填肚子的東西了。反倒是隨行的驢，一路吃野草啃葉子，看上去精神還好過萬平。

「驢兄，看來這葉子好像很好吃呀。但我終究是人，吃不得葉子的……嗯……驢兄，你看起來也很好吃呀。」說罷，萬平抽刀走向驢。

3

又過了幾天。

萬平感覺自己已經到了極限。樹林已經轉變成灰黑顏色，腳下的路也變成了沼澤，倒是生物多了些——蛇。萬平拄著根木棍，扶著樹榦，一瘸一拐地走著。

「我已經三天沒吃東西了吧……四天？嗯……這些蛇看起來還是蠻好吃的，不知道有沒有毒呢……要是能活著出去，我就寫篇遊記，就叫……叫舌尖上的樹林？」萬平自言自語著，否則他怕自己會崩潰。所幸每天可以收集露水，不用擔心浪費口水。

「真是抱歉啊，鳶兒，現在在我身上應該很不舒服吧。」為了節省體力，萬平把能丟的都丟了，可這個有點笨重的烏木盒子卻一直帶在身邊，此刻正在他的背上。

「啊！」萬平一聲驚呼！右手傳來灼痛之感，原來是樹榦上盤了一條細長扁頭小蛇，萬平被咬了一口。瞬間，右手就沒了知覺，而這陣麻痹還在往身上蔓延。「看來我要命喪於此了，太好了……」他把盒子抱在胸前，然後，微笑。「我這樣子死了你應該不會怪我吧，鳶兒……」

萬平癱坐在樹下，忽然一陣暴雨襲來，他已沒有避雨的心情和體力，任由雨水拍打。忽然，萬平感覺身後有一陣晦澀的摩擦聲，他用力回過頭去，立即被眼前的事物所震懾。

「我的嘴現在肯定能塞三個雞蛋！」萬平臉色泛紅，忍不住大聲喘氣。不久前還是一片密林的地方，竟憑空冒出了一座城！一座籠罩在暴雨中的城！

「該死，不會是我要死了出現的幻覺吧。不管了，過去再說！」萬平腳底好像湧出無限力氣，拚命向那座城奔去。

3

「我在哪？」萬平醒來發現自己在一個陌生的房間里，房間布置非常樸實，甚至連稱得上裝飾品的東西都沒有。

「鳶兒！」萬平猛然發現盒子不在自己身邊，大驚之餘立馬下床，又忽然看見盒子好好地放在床頭的桌子上，這才長舒一口氣。

「你醒啦！」房門口一聲輕呼，萬平抬頭看去，卻是一名布衣老者。

老者徑直走向前來，問，「小夥子身體可還有不適？」

萬平心知老者搭救自己，當即回道，「已無大礙，多謝老伯相救！」

老者擺擺手，道，「不用客氣，見你倒在城門口，哪有不救的道理？逍遙城已經許久沒見過生人咯！」說罷，眼神中透出些光亮。

萬平聽老者的話，心中閃過一絲不解，生人你也隨便救？我要是壞人怎麼辦？但是得知這裡正是自己苦苦尋覓的逍遙城，那絲不解終究被壓下，激動之情溢於言表。老者見他神情，問道，「小伙來逍遙城定有要事吧，也罷，若有事尋城主，直接去逍遙府便是。」

萬平心中再感疑惑，自己什麼都沒說，老者怎麼知道他的來意？但畢竟救命之恩，不便多問，再次道謝之後便出去了。

4

一路上所見，萬平更不懷疑這裡是逍遙城了，逍遙驛站，逍遙酒家，逍遙錢莊，逍遙樓……一切有招牌的建築，都有逍遙二字。只是城中雨並沒有停，路人都撐傘，只萬平一個在雨中。

這座城似有一種特別的氛圍，萬平發現路過的行人大都神色愉悅，和伴侶談笑風生，酒家裡的酒客熙熙攘攘，一片歡樂祥和的景象。

「不愧是逍遙城啊，每個人看起來都好逍遙。」萬平心想。

不多時，萬平便找到了老者口中的逍遙府，相對於其他的建築，這棟房子氣派得多。大門沒關，萬平猶豫片刻便進去了。

「……生者長哭死者笑，鏡花水月任逍遙……」如泣的歌聲傳出，竟是女聲，萬平沒想到城主居然會是女子。什麼生者哭死者笑的，死了怎麼笑?

「請問城主閣下在嗎！在下有事相求！」萬平站在庭院中央，喊道。

歌聲停，「進來吧。」

萬平走進正廳，一女子焚香撫琴，一身水綠絲綢，優雅非凡，該是城主。城主見萬平進來，停下手上的動作，目光停留在萬平身上。

「何事相求？」城主聲音慵懶。

萬平跪地，道，「聽聞城主有一秘寶，喚逍遙鏡，可起死回生，特請城主相助！」

「噢？我確有此鏡，但我為何要幫你？」城主打個呵欠，說道。

「還請城主相幫！只要城主需要，萬某上刀山下火海，萬死不辭!」萬平把頭低下，把地板碰得砰砰響。

「這種台詞，我已經聽過幾百遍了，換個新鮮的理由，或許我就幫你了。」城主笑道。

「萬某願以身相許！」

「……這種台詞，是漢子該說的台詞嗎……」城主一陣無語。

「當牛做馬也可以！」

「算了吧，我就是無聊逗逗你，逍遙城難得來了新面孔。不就借個鏡子嗎，多大的事嘛。」城主笑道。

萬平猛抬起頭，濃濃的笑意掛在臉上，「多謝城主！多謝城主！」

城主點點頭，道，「你隨我來。」

5

內室，一塊一人高的大銅鏡擺在房間中央。

「你可帶有死者的信物？頭髮之類的東西都可以。」城主問道。

「我帶了她的骨灰。」萬平取下背著的烏木盒子，捧在手上。

「甚好。」城主接過盒子，轉過身，站在鏡子前，閉上眼，眉頭緊鎖，嘴唇微動，她捧著盒子向前一步，鏡子如無物般被她的雙手穿過，隨後收回雙手，盒子竟懸在鏡子里。

「還要一點時間，我們先聊聊吧。她是你妻子嗎？」城主走到窗邊的椅子前，坐下。

「是的。」萬平答道，也跟著坐下。

「無論付出什麼代價都要再見到她嗎？」

「是！」萬平毫不遲疑。

「好吧。」城主望著窗外。「知道逍遙城為什麼叫逍遙城嗎？」

「因為這裡的人過得都很逍遙？」

「其實準確地說不是因為城裡的人過得逍遙這裡才叫逍遙城，而是因為這裡叫逍遙城，人們才能逍遙，才能不考慮任何的事情，永遠快活。」城主摸了摸自己的頭髮，漫不經心地說。

「難道他們不在這座城就不能開心快樂地生活了？」

「正是！」城主目光堅定。「這裡本是座空城，但是許多人都因我的逍遙鏡慕名而來，來這座城的人目的都是相同的，如你一般。後來嘛，我實現了他們的願望，他們也留在了這裡，這座城的人，便越來越多了。」

萬平恍然大悟！原來老伯也和自己一樣，所以才會知道自己來這裡的目的！

「可是為什麼他們都留在這裡呢？」萬平說出心中的疑惑。

「你知道逍遙城為什麼一直下雨嗎？」城主問到，萬平搖搖頭，表示自己並不知道。城主輕笑一聲，「因為下雨了才有水呀。你來看看，窗外那是不是一輪明月？」城主手指向窗外。

萬平循著看去，發現確有月亮，疑惑更濃，「為何雨天會有月亮？！」

城主卻不理會萬平的問題，走向鏡子前，道，「你且過來看看，這邊快好了。」

萬平忍住心中疑慮，走到鏡子面前，發現鏡子里的盒子被花所包圍著。

「這是？」

城主發出一串清脆的笑聲，「你再等等，等你妻子出現，你便走入鏡中即可。」

萬平心中雖仍有種種不解之處，但不敢違逆城主。半柱香後，萬平隱約看見鏡子里出現了妻子的身影。

「鳶兒！是你嗎鳶兒！」萬平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悅，大踏一步，跨入鏡中。

6

南荒，樹木連天，一望無垠。

城主手裡拿著一塊小銅鏡。

「……水中月，鏡中花……」歌聲如泣。

「我的鏡子里沒有死亡，因為你們已經死了。但是可以跟愛的人永遠在一起。又有誰會想走呢？」

「這塊鏡子，才是逍遙城。」

「說來裡面的人都是死人，的確是只有死人才知道的城呢，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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