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妙一與《美好世界》：通往夢想的任意門團隊

編輯丨珯王

每天主要任務是改自己的錯字。

我敲了敲任意門遊戲團隊的門，如果沒記錯的話，是「宇航」開的門，然後王妙一招呼我進來。說實話，我見過一些初創團隊的工作環境，但是讓我想到「寒酸」當第一形容詞的話，這絕對是第一個。訪問幾天正是北京寒流最重的時候，窗外是水泥般的天空，四張平桌靠著牆，穿著羽絨服的團隊成員們在敲打鍵盤，屋裡冷的完全可以支起一個火爐，進門右手邊的小隔間隱約看到一些咖啡機之類的廚房用具，再走兩步你就能看見一張席夢思床墊和蹲坐在隔壁的馬桶。這裡就是任意門遊戲團隊的工作地點，四十平米不到的簡陋小房間里，幾個人製作著今年備受追捧的獨立遊戲：《美好世界》。

《美好世界》任意門工作室

王妙一是任意門團隊的發起人，也是《美好世界》的主要締造者。交談過程中，她略顯尷尬問我寫他們的時候會不會把他們寫的很慘，我盯著她深深的眼袋連忙說不會不會。估計她看到這段後我倆那路人般的交情就徹底友盡了。

丨　獨特的遊戲玩法

《美好世界》的世界中，流傳著一個都市傳說，如果你在特定的時間裡虔誠寫信給一位名叫「辭」的神明，這位好心的「辭」神將會為你排憂解難。玩家將扮演一名「辭」神，養著一條長得像柴犬的哈士奇。「辭」神的工作是每天處理來自於凡人的信件，傾聽來信者的聲音，俯視這些凡人的命運。這些來信件來自世界不同領域的人，有的信件講述令人顫慄的恐怖故事，有的只是校園上的青春煩惱，但這些故事都有一個共同點：我想繼續讀下去。

這位奇異職位的神卻不能用筆改寫他人信件的內容，玩家只有一把剪刀，裁剪下信件中的隻言片語，調換人或事情的發生軌跡，故事重新開始，來信者的命運也將走上新的進程。有時玩家需要處理多人的信件，汝之毒藥，吾之蜜糖，調換人物故事中的一針一線，便會讓他人命運微妙地通往不同的結果。而有些結局並不是你表面上所看到的那樣，需要你長期觀察故事的進展才能得到結論，當你以為摸透了遊戲製作者的心思，譜寫出了一段順利的劇情，最後你喜愛的人物卻朝你意料之外的道路上走了下去；而當你搞砸了別人的生活痛心疾首時，一道光照進來，循著這道光你會發現一個美好世界。

遊戲玩法中能看到一些《致命框架》和《幽靈詭計》的味道，但如果這款遊戲能夠穩健向前，將遊戲內的出色劇情框架完整補完，那會是文字遊戲的另一片天地。而在讀圖時代的當下，人們往往極度缺少耐心去讀完140字之外的一段話。文字遊戲漸漸很難抓住玩家持續遊玩下去的耐心，從將玩法和文字遊戲結合的這款遊戲里，我能看到很強的日式元素：都市傳說、專門負責看信的神明、《逆轉裁判》式的轉折、命運女神的橋段。半年前我第一次接觸到這種遊戲，當時就十分好奇，會是一個什麼樣的姑娘想要製作這一款遊戲？

丨　遊戲或許在二十年前就已經準備好了

像許多從事遊戲研發的業者一樣，王妙一的玩家生涯從幼年就開始了；而和許多玩家不同的是，她沒有玩完《仙劍奇俠傳》，《仙劍》遊戲進程到一半，她便覺得這種仙俠類型的遊戲不會是她喜歡的遊戲類型。90年代是個國外影像產品大肆湧入國內的時代，盜版遊戲碟和日本漫畫街攤上隨處可見，王妙一在喜愛這兩者的同時也尋找到兩者的共同處：日式冒險遊戲。從《英雄傳說》系列作為啟蒙，到《逆轉裁判》《櫻花大戰》。一般家庭會讓孩子好好學習怎麼考試，幸運的是王妙一有著開明的父母，會帶著王妙一去買有豪華包裝的正版遊戲和價格不菲的遊戲機。王妙一的也不斷積累著愛好範圍中的傑作，諸如東野圭吾的小說、《海賊王》的漫畫、巧舟的遊戲，為此王妙一專門準備了一個「藏書閣」，用來收藏著這些「神作」，最終，書櫃太多已經容納不下，她的牆上的壁櫥和書桌里的抽屜里也被裝滿了。初中時在玩遊戲中的她靈光一閃，決定將來要做遊戲，至於如何去實現這個夢想的第一步，當時的王妙一覺得大概就是考上軟體之類的學科吧。

丨　《美好世界》的誕生

在清華軟體學院里一邊自學日語一邊倒賣BL漫畫的快樂日子結束後，王妙一成功在網易就職，負責一款射擊遊戲的引擎渲染工作，遊戲公司的高強度工作讓她學到了很多東西，但無論你多喜歡遊戲，在一個複雜功利環境下，你很難感到快樂。在網易呆了兩年左右後，王妙一最終還是決定辭職，多虧網易的豐厚工資，她在辭職的時候不用太擔心短時間內沒有錢的問題。即便在她開始製作《美好世界》後資金最困難的時期，她絲毫沒有懷念過那些有豐厚工資的日子。

辭職後的那段時間王妙一看完了《獨立遊戲大電影》，頗為感觸。於是她開始構思一套玩法，就像小時候背誦唐詩宋詞，之前不懂而長大後總會有些幫助，童年的豐富遊戲經歷間接啟發了她，王妙一自己創作出了一個名號「project time」的遊戲機制，遊戲核心機制是「玩弄時間線」。急於抓住靈感的她開始在紙上來回比劃，設計出一套比《美好世界》複雜多的遊戲。打算向朋友們炫耀創意，結果被朋友一嘴道破：你考慮過美術的需求量么？這個簡單的遊戲製作問題讓王妙一無言以對，越讀自己的劇本越覺得蹩腳，最終創意無限的「時間項目」就被擱置了。然而任何努力都不是白費的，有次王妙一望著自己一柜子的遊戲、小說和漫畫，結合之前「玩弄時間線」思路下，2015年2月，《美好世界》誕生了。

丨　不是一個人的戰鬥

王妙一從2月開始製作《美好世界》之後，除了自己拿手的代碼，她還要負責設計、測試和美術等工作，每日工作到半夜四點是王妙一常有的事，這種沒日沒夜的工作狀態持續了四個月，王妙一靠自己做出了三分之一的遊戲內容，但她也清楚，她確實需要幫助。

真正的友誼或許會遲到，但絕不會失約，在辭職之前，王妙一便召集過一些網易同事和大學同學來幫忙，6月「認真的吉吉」加入遊戲製作，七月「宇航」加入，八月「oyy」加入，十一月「小狗」加入，五人團隊正式成型，並且在沒有薪資報酬的情況下維繫著《美好世界》的開發。同時還有其他遊戲人士的熱心幫助，例如在日本工作的畫師GenKen熱心幫助他們製作出兩名角色人設，音樂方面也獲得了一些中意的曲子，一些獨立遊戲圈人士也有力出力，有關係出關係。

團隊生活讓以痛苦的工作日子多了些詼諧，有多次兩位同事加班到深夜，兩個大男人便倒在床墊上睡了一覺，而熟讀BL漫畫的王妙一見到兩位男生同床共枕，含笑默默；一次討論人設構思，討論剛開始，某同事靈感就來了，一句不吭埋頭苦畫，會議上興奮的不時點頭，最後人設在會上被全票否決。略有「宅女」屬性的王妙一曾經想過，等資金充足了就考慮去郊區搞一個別墅辦公，這樣團隊成員做起事來就像度假一樣。道義上我不該在這寫觸樂網在巴厘島海邊辦公的事情，但是我還是和王妙一交流了下度假辦公的可能性，討論的結果就是我們都沒有錢。

多人分工協作的構架下效率增高，但也宣告了之前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日子也不在了。由於團隊資金十分有限，團隊成員奮鬥在沒有工資的團隊里，能夠堅持下來已經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沒有薪資也意味著很多人才無法通過市場渠道獲得，很難找到技術過硬的美術人才，優秀的故事也往往出自他人之口。團隊也清楚他們終究是製作一款在國內受眾有限的遊戲，不會有資本對他們有興趣，他們必須要耐得住生活的考驗。

丨　那麼一瞬間是快樂的

在2015年中國獨立遊戲嘉年華上，完成度不是很高的《美好世界》開始獨立遊戲圈子裡亮相，雖然未能折冠最佳遊戲設計獎，卻已經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任意門團隊收到了不少肯定的反饋，獨具慧眼的fenix老爺就曾在觸樂網上發文高度評價過這款遊戲，文章介紹的《美好世界》也得到了讀者們的好評。頒獎台上，精明的索尼SEC中國戰略部部長「五仁叔」添田武人趁機向台下的獨立遊戲人們表示：我們和摩點網一起辦的第二屆playstation開發者大賽你們來不來啊。

10月30日，第二屆playstation開發者大賽開幕，32款參賽遊戲幾乎全部是獨立遊戲，剛從東京TGS歸來的《美麗世界》並沒有在獲獎呼聲之中，大賽中著名遊戲主播黑桐谷歌會對各個遊戲進行彈幕直播，當輪到《美好世界》時，大家都知道冠軍來了。

在那一晚，王妙一描述他們團隊聚在一起，笑了整整一晚上，是一個美好的夜晚。

丨　最痛苦的時候依然是當下，或者是未來

12月30日，歷時兩月的PlayStation開發者比賽閉幕，《美好世界》以絕對優勢摘得第一名桂冠。大賽的前三名獲獎者，將得到索尼提供的PlayStation?開發機、測試機，以及香港綠洲遊戲提供的共計10萬元的賽事獎金與海外代理髮行的機會，並且在摩點網上持續獲得眾籌捐贈。聽起來時來運轉了，《美好世界》一飛衝天，是時候告別苦日子了。

而實際情況是，賽後並沒有解決任意門團隊的資金問題。獲獎也讓《美好世界》遊戲的發售日期跳到了公眾檯面上，對於遊戲製作者，發售前的日子極為難受，承諾取代剪影的美術作品還沒有達到要求水準，劇情還需要潤色，還要兼顧各個平台的發行準備工作。

這個時候，粉絲們開始向任意門團隊遞出了橄欖枝。最讓任意門團隊頭疼的美術問題，暫時由一位正在讀高三的同學負責，遵義的一位老爺時不時來幫忙畫一畫，兩人都不在北京，遠程溝通的成本或許高了點，但總好過沒有；劇本有一部分粉絲們開始幫忙書寫，文案方面暫時無須擔心。相對應的，王妙一也要騰出一部分時間來回應粉絲。粉絲偶爾會熱情過頭，王妙一劇本大綱還沒構思好，粉絲就活蹦亂跳的過來通知王妙一：妙一姐，我們已經打算出同人後續了。

每日忙到到深夜或者凌晨依然是團隊常態，如果說工作上的事情還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而其他方面的問題則讓這幾位工作強人無所適從。長時間的日夜顛倒作息下，團隊成員也不太注意健康問題，一位仁兄極度熱愛吃烤肉和巧克力，終於腸胃忍耐不住刺激，開始大吐酸水，這位仁兄為了不耽誤工作，買了注射液自己痛飲而下，幾日後居然痊癒。家庭親人也會牽掛孩子，夜裡王妙一的母親發來消息，埋怨女兒有些日子沒有回家了，家裡人十分想她。王妙一內心頓時愧疚起來，說您等我討論完這個劇本，然後不知不覺討論到深夜兩點半。回頭看母親大人早已睡去，王妙一更覺得愧疚，心說我睡醒後再和母親大人視頻吧，結果補了一覺後把和母親談心這茬給忘了，王妙一又為美術和劇本的問題忙了一天一夜。

丨　《美好世界》的進展

任意門團隊承諾《美好世界》將在三月中旬在steam的青睞之光上亮相，但為了能夠給出玩家較為完整的體驗，《美好世界》到時會放出一個較為完善的版本，完整版本由於審查原因，預計最快在七月份推出，以及iOS版本上也會儘早登陸。訪問最後，我問王妙一她還有什麼想要跟大家說的么？

她思考了會，一臉真摯地對我說：我們真的很需要美術和設計方面的人才。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