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神代事，黯黯不曾聞。熱血·青春·夢，《歌牌情緣》時。
文：東方未明
有時真的不得不佩服日本人的「重構」能力，他們總是能將一些枯澀難懂，小眾冷門的東西化成大眾都能理解和喜歡的事物，然後憑此大賺一筆。比如前陣子我看的一本輕小說《紫色的Qualia》就將原本非常難懂的「路徑積分歷史求和」以及「最小作用量原理」等高等量子力學概念包裝成一個輕鬆有趣的百合科幻輕喜劇，喜歡科幻的讀者跟喜歡萌元素的讀者都能看得很過癮（以後有機會我也打算介紹此書）。
不過這一次我打算介紹的則是另外一個領域的冷門題材「重構」佳作——《歌牌情緣》（東立譯名：花牌情緣，原名：ちはやふる）。原作為漫畫，後來改編成動畫，2016年真人電影版上映預定。
之所以說她冷門，蓋因這部作品取材自一個連日本民眾本身也不太流行的一項運動。這項運動日語稱之為「競技かるた」，是一項在榻榻米上進行比賽，通過聽取《小倉百人一首》的和歌來快速奪取相應紙牌的競技。然而這項運動由於需要背誦日本和歌《小倉百人一首》，聽牌和搶牌都需要很強的日語聽力，先天性就跟非日語母語使用者絕緣。加上這項比賽是在明治年間（20世紀初期）才基本確立正式比賽規則，因此連日本人自己都不是很多人了解。甚至至今為止這項活動還沒設立職業選手制度，所有選手名義上都是業餘人士。
說到底，這項運動是怎麼玩的？
何謂「競技歌牌」
首先得翻譯一下「競技かるた」中「かるた」。「かるた」，羅馬音作「ka ru ta」，漢字可寫作「歌留多」「加留多」「嘉留太」「骨牌」幾種。實際上這個詞語並非日語本身辭彙，也非取自漢語，而是來自葡萄牙語的「Carta」，有「信」「紙牌」等意思。因此中文比較貼切的翻譯是「歌牌」。
不過東立出版社在引進原作漫畫的時候沒下考據功夫，將其翻譯為「花牌」，頗引起爭議。因為「花牌」通常是指日本另外一種紙牌遊戲「花札」，而「花札」的玩法跟「かるた」截然不同，更接近於撲克牌。據說當初很多人接觸本作的時候都以為內容是講玩花札的。
在正式介紹歌牌玩法之前，還得先介紹一下這個遊戲的起源《小倉百人一首》。
《百人一首》（ひゃくにんいっしゅ）原指日本鎌倉時代歌人藤原定家的私撰和歌集。藤原定家挑選了直至《新古今和歌集》時期100位歌人的各一首作品，彙編成集，因而得名。這份詩集今稱為《小倉百人一首》。
簡單地理解的話，《百人一首》有點類似中國的樂府詩，都是唱出來的詩歌。約莫在江戶時代，由於浮世繪盛行帶動版畫技術精進，《百人一首》以和歌搭配畫作的形態普及，於是就出現了通過讀手吟誦和歌然後爭奪對應的和歌紙牌的消遣遊戲。這就是競技歌牌的原型。由於文化氣息濃重，這種遊戲最早流行於宮廷。
直到今天，非競技的歌牌遊戲還是日本人過年期間的傳統休閒遊戲。不少動漫畫作品和影視劇在展現日本新年的時候，肯定會跟「板羽球（羽根突き）」（雙方用木板擊打羽毛毽子，玩法有點像羽毛球，輸了就要用墨水在臉上畫鬼臉），「福笑（福笑い）」（將人像圖畫的五官分成不同的零件，參與遊戲者需要蒙上眼睛把五官砌回去，通常最後的人臉都是歪歪扭扭的很好笑）等遊戲一起出現。所以簡單來說，歌牌這種遊戲本身對日本人而言還是比較親和的。
然而競技歌牌跟普通歌牌完全不一樣。如果說普通歌牌是「文」的遊戲，那麼競技歌牌就稱得上是「武」的遊戲了。
競技歌牌的紙牌分成兩種，一種是供選手用的，一種是供讀手用的。讀手用的是印有整首和歌以及圖畫的完整版，而選手用的則只有和歌的下半句文字。比賽只會用到其中的50張牌，比賽前會隨機抽取。雙方分別領25張，然後像上圖那樣各自排成三列，自己那一側稱之為「自陣」，對面的就是「敵陣」了。
讀手唱出和歌后，雙方快速取牌，先手先得。搶到的牌將會退出戰區，放置在所得者的身旁。接著所得者就能從自陣的牌中送出一張給對方，歸入到敵陣當中。這個行為稱之為「送牌」（送り札）。如此反覆，直到最後把自陣的牌全部搶完/送完的一方獲勝。
競技歌牌在個人比賽中是沒有和局一說的，因此這個看似十分詩意的文化遊戲其實非常殘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加上高端選手在比賽的時候出手往往快得驚人（用攝像機拍下來也只拍到殘影的程度！），因此競技歌牌有個非常威武的別稱：榻榻米上的格鬥技。
（※限於主題，關於競技歌牌的介紹就不繼續深入了。有興趣的讀者可以自行搜索，網上有不少教程）
少年漫畫？少女漫畫！
說回《歌牌情緣》本身，可以說的東西可就多了。首先必須得說的，這部以激烈體育競技為題材的漫畫作品，居然不是少年漫畫，而是少女漫畫！
沒錯，就是傳統印象中那些帥哥美女整天談情說愛，每個人都是白痴戀愛腦的少女漫畫！
單行本第一卷封面。這滿滿的大眼美唇是鬧哪樣……
說實話我第一次接觸的時候也驚了。我也看過一些少女漫畫，反正給我的感覺就是美女遇到帥哥然後開展膩膩歪歪的感情故事，跟汗水！夢想！熱血！的體育題材壓根沾不上邊。就算硬是套一個體育背景，估計也就是為了展現男角色們的好身材罷了，比賽本身壓根不重要。所以這部《歌牌情緣》也會犯這個毛病嗎？
諸位大可放心！這部《歌牌情緣》通篇都是在描述女主角綾瀨千早如何痴迷歌牌，如何在比賽中擊敗對手，如何一門心思偷學到強者的風格，可謂是「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歌牌故，二者皆可拋」……我是沒見過哪部少女漫畫會用好幾本單行去寫比賽本身啦！
好啦好啦，東立譯名中帶著「情緣」二字，說明本作還是有那麼點愛情部分的。綾瀨千早的青梅竹馬，長睫毛帥哥真島太一從小就暗戀她，無奈女主角是個粗線條跟歌牌痴屬性，因此總是沒有了解他的心意。為此真島太一隻能通過玩歌牌來呆在千早的身邊——可命運弄人，太一不僅在愛情上屢屢受挫，甚至在歌牌賽場上也經常陷入低潮，FANS們戲稱「吃飯睡覺虐太一」……
與此同時，引導女主角綾瀨千早進入歌牌世界的是眼鏡小受……呃，是眼鏡小帥哥，歌牌天才少年綿谷新也對千早懷有情愫，三人形成經典的三角戀結構。基本上，只要在不打牌的時候，故事就會圍繞著三個人的苦逼空氣戀情展開……
不管如何，這是一部披著少女漫畫皮的少年漫畫，故事中描繪的競技歌牌世界絕對會讓你燃到飛起。熱血之餘，卻又有那麼一點「少女情懷總是詩」的感動。畢竟這的確就是少女漫畫，作者本人也是女性，非常擅長描繪細膩的感情。而且最重要的是，《百人一首》當中相當多戀歌，故事中經常直接借用這些詩歌來比喻人物的感情，可謂是又文藝又熱血，動與靜、文與武達到了絕佳的平衡。硬要對比的話，《歌牌情緣》就是少女漫畫版的《棋魂》吧！
「就算賭上青春也贏不了？等你賭上了再說吧」
既然作為熱血競技作品，勵志元素可不能少。而且說起勵志，甚至連作者本人的經歷也非常讓人感動。
作者末次由紀早在90年代初期就已經投稿漫畫並得過獎，於是早90年代中期開始商業漫畫連載。雖然她的作品算不上大紅大致，但在少女漫畫界還是相當活躍。直到2005年年末，2CH等網路揭示板上有人爆出多部漫畫作品涉嫌抄襲，而末次由紀的作品榜上有名。末次由紀抄襲的部分不是故事，而是分鏡。
當時的對比圖
這件事越弄越大，連末次由紀的作品刊載東家講談社也開始展開調查。最終末次由紀承認抄襲分鏡，並在11月的《別冊フレンド》上刊登謝罪懺悔公告。隨之而來的是當時正在連載的作品馬上宣告中止連載（實質上的腰斬），之前出過單行本的作品全部停止販售並回收，現在末次由紀的所有舊作品皆已絕版。受這件事打擊，末次由紀停止所有漫畫家活動直到2007年。
很難想像這兩年空白期末次由紀本人是怎麼撐過去的。試想遭遇如此打擊，大部分人肯定一蹶不振，從此退出漫畫界吧。然而末次由紀並沒有放棄，而是好好反省，潛心創作另一部新的作品。或許受此鼓舞，編輯部給了她一個新的連載機會，而這次編輯提出「不如創作一個關於歌牌的故事吧」，末次由紀馬上就有了靈感。之後她真的跑去歌牌的俱樂部取材，見識到真正的競技歌牌，很快就被其感染了。於是就有了今天的這部《歌牌情緣》。
有時我會覺得，這部作品裡的那些勵志橋段與其是作者畫給讀者看，不如說是作者畫給自己看。比如出自漫畫第二卷，動畫第一季第4集的這句名台詞：
只要是比賽就會有輸贏，但是努力是不會辜負你的，是不會因為你輸了就會失去。《歌牌情緣》的故事十分寫實，不會因為有主角光環就能輕易獲勝，比如千早第一次對上女王若宮詩暢就輸得乾乾淨淨，毫無懸念。然而因為這場比賽，千早見識到自己的不足，並由此發誓自己也要成為女王。看著千早一路成長，讀者也會自然而然代入進去，從而獲得繼續奮鬥的勇氣吧。
「歌牌很有趣！……但是與其說歌牌有趣，不如說『全心投入』很有趣！」（かるたは楽しいぞ！「かるたは楽しい！」っていうか…「一生懸命」は楽しいぞ！）
附錄
原作漫畫
改編動畫
絕對推薦看！如果說漫畫原作是少有的佳作的話，那麼動畫版絕對是當之無愧的神作！名導演淺香守生（代表作：《庫洛魔法使/百變小櫻魔術卡》動畫版，《NANA》動畫版）將漫畫中靜態的比賽畫面徹底動態化，令神乎其技的搶牌技巧呈現得更加華麗。聲優的演繹也為原本就很有趣的角色添上生氣，把紙上的角色演活了。你問我這部動畫有什麼缺陷？那就是集數太少了！幹嘛不給我出個幾千集呀！
真人電影版
演員定妝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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