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你走近現代建築第一人：柯布西耶

文/鄭楚夕

安藤忠雄曾說：「在我成為一個建築師的道路上，一個偉大複雜又極具矛盾的人物對我的影響是決定性的，這個人就是勒·柯布西耶。」

或許在建築界之外，柯布西耶的大名對非專業人士來說並不特別如雷貫耳，但他在整個人類建築歷史上堪稱是舉足輕重的人物。活躍於二十世紀，作為始終處於現代建築浪潮風口浪尖的領航人，勒·柯布西耶是一個「文藝復興式的全才」——在多種藝術領域具有上帝賦予的無與倫比的藝術才華和創造力，建築設計、規劃設計、文學寫作、繪畫、雕塑、傢具設計……當然，最讓人難以忘懷的還是他作為一名建築師所獲得的成就，以天生的直覺力，洞察和開創超越時代的建築流派，如果說柯布西耶是拉開現代建築浪潮序幕的主角，那麼，他在後期端出的作品，則是為這場運動彈奏出的第一首輓歌。

亞歷山大·佐尼斯曾經說過，在整個建築史上，只有兩名建築師可以被稱為原型創造者：一位是帕拉迪奧（義大利建築師，活躍於十六世紀，著有《建築四書》，設計作品以邸宅和別墅為主），另一位就是勒·柯布西耶。那麼，他究竟是怎樣的改變了建築歷史，進而深遠地影響到如今我們所處的世界呢？

左上，古希臘雅典衛城帕提農聖廟（約公元前450年左右），右上，古羅馬萬神廟（約公元120年左右），左下，哥特式的法國巴黎聖母院（約公元1250年左右），右下，建造於上世紀70年代末期的水晶大教堂（菲利普·約翰遜作品）。前三者的建造時間雖然時隔千年，但依然能找到其內在美學和建造技藝的傳承，而進入現代建築的時代後，這種內在的聯繫被完全顛覆，整個世界的面貌隨之改變。

正如在每個領域，時代更迭時總是大師雲集。柯布西耶所在的那個年代，西方建築正發生著一場前所未有的，翻天覆地式的巨大變革。

自古希臘傳承下來的建築法則和規律，雖然歷經文化思潮和科學技術的前進而不斷修正和變化，但其本質的哲學體系、美學體系和建造體系，即使延綿了2000多年，仍能找到其內在的傳承和關聯，古羅馬建築師維特魯威所創建的古典建築理論，就像一條神奇的鎖鏈，將2000多年的西方建築史串聯了起來。

現代建築徹底改變了古典建築的法則，這種改變的關鍵是對「裝飾」的態度轉變。從古希臘開始，各種柱式、雕塑、花紋就成為西方古典建築的基本語彙，大量運用在大型的公共建築和上層社會的官邸中。整個西方古代建築史的演變，其核心就在裝飾手法上的演變，從古希臘式演化為古羅馬式再走到哥特式，這種趨勢愈演愈烈，到了中世紀，對「裝飾」的態度早已不再是單純對建築藝術的追求，森嚴的建築法則變成了一種武器，是對宗教的無限頂禮膜拜，和對不可企及的上流社會階級這種意識形態的物質表現。

所以當這場現代建築革命到來的時候，反對「裝飾」變成了一股極強的社會浪潮。德國建築師阿道夫·路斯在《裝飾與罪惡》一書中，嚴厲的闡述了對裝飾的全面否定，這一態度獲得了眾多現代派的推崇。可以說，現代建築是在一種全面否定傳統古典建築的基調中誕生和發展的起來的。

18世紀中葉，誕生於英國的工業革命劇烈的震蕩了人類的生產和生活方式。隨著工業革命的進程，在各行各業顛覆了傳統，加上第一次世界大戰，物質財富的積累變得如此的重要。飛機、輪船、汽車表現了新時代的精神，大機器生產取代了手工生產。鋼筋混凝土成為新的建築材料。在這樣一個大環境背景下，現代派創建了一個新的法則，即「功能決定形式」。在這裡，功能（物質/理性需求）是核心，幾何式構圖為基礎，建築不再是某個特定階層的代言人。

對住房的大量和急迫的需求，加速了以功能為驅動、去除裝飾的現代建築的大行其道。它們建造簡單、標準統一、複製便捷，非常完美的滿足了當時的社會需求。在歐洲，以柯布西耶、密斯·凡德·羅和格羅皮烏斯為先驅，「反對裝飾」成為了現代建築的標準。密斯的「普遍空間」（空間各元素均衡，能夠自由分割且滿足所有要求）和極簡方盒子為代表的「國際主義」橫掃全球，在某種程度上，這種國際主義風格甚至與現代主義建築划上了等號。

至少當時很多現代派建築師是如此認為。當他們全面否定歷史時，自身也變成了一種新的暴力——無條件的將裝飾等同於罪惡，認為沒有裝飾才等同於現代建築。

柯布西耶就是後來首當其衝的受害者，他在這場運動的角色異常微妙：與密斯師出同門，柯布西耶早期的代表作薩伏伊別墅是現代建築的典範，堪稱是第二次世界大戰前最傑出的現代建築藝術作品。薩伏伊別墅完美的詮釋了柯布西耶的現代建築哲學思考（新建築五要素），看似簡單的四方體，內含豐富的空間構成和對比，是理性的巔峰。但柯布並沒有像其他人一樣，沿著這條寬廣的陽關道往前走，他「叛變」了--按當時主流現代派的說法，柯布西耶後期毫無原則--這導致整個社會對他嚴苛而無情，大量的作品只能停留在紙面上，很多投標方案即使在甄選過程中被視為最佳，但最後總是被某種勢力強力阻撓。

外形呈單純立方几何體的薩伏伊別墅，但在內部前行的過程中卻蘊含著豐富的空間構成和對比,充分展示了柯布西耶式新建築的五個要素：自由平面、自由立面、底層架空、屋頂花園、橫向長窗。

在之前的「大城小室」專欄中，我沒有寫過自己未曾親身拜訪過的建築。建築藝術的精妙是需要親臨其境用心體味的，她的曼妙，遠非幾張圖紙和照片可以替代。但唯獨柯布西耶的另一個晚期代表作，讓我毫不猶豫的決定在下一次專欄中打破這一個小小的原則——我想，任何人都無法抗拒朗香教堂的魅力，這個作品試圖傳達給世界的內容太多，從小小的圖片中就能感受到那噴涌而出的熱烈情感。這種情感的強烈程度，非常類似於梵高在傳世名作向日葵中所試圖表達的。同樣有著異於常人的天賦，而他們的經歷又何嘗不存在著某種程度的巧合——在教堂剛建成的時候，當地居民對這座神秘而古怪的建築非常反感，甚至以停水停電來要挾當局拆除重建。隨著時間的推移才慢慢接受了這座建築，幾十年後，朗香教堂已成為這座城市的標誌。

柯布西耶晚年代表作朗香教堂，徹底擺脫了早期的理性主義與幾何構圖。

很多年前，當我還在課堂中捧著教科書為考試而臨時抱佛腳的時候，就知道柯布西耶的《新精神》（雜誌）、新建築五要素（現代建築的美學和功能規則）、早期作品薩伏伊別墅、晚期作品朗香教堂--這些考點是必須熟記的。但這畢竟是片面的書本知識。在1953年，柯布西耶曾寫過這樣一段話：「哪扇窗子開向未來？它還沒有被設計出來呢！現代世界天邊烏雲翻滾，誰也說不清明天將帶來什麼。」

晚年生活在挫折和誤解中的柯布西耶，倔強的躑躅獨行。這個照片中戴著圓形黑框眼鏡、嘴角堅毅的老頭，這個從未接受過正規建築教育的異類，這個早期和晚期設計手法發生劇變——教科書中描述為「晚年突然轉向神秘主義」的古怪老頭，這個作品產量驚人同時涉足眾多領域的立體主義畫家、傢具設計師、都市規劃師和作家，這個影響和激勵了他之後幾代建築師，被安藤忠雄視為精神導師的先驅，在這麼多的標籤和光環之下的柯布西耶，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又是什麼樣的原因，讓一個在早期設計出如薩伏伊別墅這般理性、經濟、充滿邏輯、堪稱現代主義建築典範作品的人，在後期又端出飽含強烈情感、粗野奔放卻又精巧靈動猶如天外來物一般的朗香教堂？在現實生活中處處受挫，飽受爭議又個性激烈，最終還如戲劇一般結束生命的柯布西耶，我們將在下一期的大城小室中，走入他的真實人生。

上圖：柯布西耶標誌性的圓形黑框眼鏡，已經成為建築師的標誌；下圖：柯布西耶的傢具設計作品。

（本文來自Enjoy雅趣「大城小室」專欄，柯布西耶：現代建築第一人_Enjoy·雅趣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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