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吃飯睡覺打豆豆開始說起——淺談敘事治療的去中心化

那個島上的100隻企鵝里,99隻都吃飯睡覺打豆豆,唯有豆豆不打豆豆,如果這100隻企鵝的行為符合正態分布,並且把落在區間最中間的99%定義為正常行為,那麼很顯然豆豆的行為是不正常的。島上有一所企鵝精神病院,那裡的企鵝大夫們在圓滾滾的身體外面穿著雪白的大褂,一臉嚴肅,顯得很像那麼回事,還沒有等豆豆給他們解釋,他們便不由分說的帶走了豆豆:所有企鵝都打豆豆,唯獨你不打豆豆,你很不正常你造嗎?什麼?你就是豆豆?你看你滿嘴胡話還這麼囂張!護士!準備電椅!

以上雖然是開玩笑,但這是一種典型的精神科診斷思維,也是心理健康領域的主流論述,比如有很多孩子被診斷為多動症,有很多尋求諮詢的人被認為是什麼社交型人格障礙、什麼自戀型人格障礙、什麼雙向情感障礙以及被心理諮詢師解釋為某種行為是由怎樣的潛意識所驅使,某種人格是由早年什麼經歷所決定and so on...... 精神病學診斷在當下已經被當成一種客觀的真理,不容質疑,不經反思,而人們總是忘了它也只是一種人為建構出來的理論,就像什麼樣的行為是企鵝的正常行為一樣,這種所謂的正常不過是一種人口統計學上的區間。但是這種思維背後反應的是科學主義在當今世界盛行現狀。科學主義認為人可以客觀的觀察和評估事物,所以精神科醫生懷抱著這種被當成真理的精神病診斷標準將一個個鮮活的人按照這些標準來分門別類,貼上各種病理性標籤,而人們卻被這些標籤所定義,他們從人生經歷中所發展出來的人生知識和生存技能被完全的忽視了,人的能動性、對人生的獨特理解和追求也被認為是無關緊要的事,重要的是:他們不「正常」......

作為後現代心理治療流派之一的敘事治療認為,所有的知識、理論和標準都是人為建構粗來的,這個世界沒有絕對客觀的真理,人不可能完全客觀的認識和評估這個世界和人自己。假設關於一個事物的全部信息是100,在牛頓的時代,科學家所能觀測到的信息是30,在當今時代,也許科學家能觀測到的信息是50,儘管科技的進步讓我們多觀測了20的信息,但是我們仍有相當的信息是無法掌握的,無論科技有多進步,總有一些信息是在當前的條件下無法掌握,因此,我們基於這30或50的信息所總結的知識、建立的理論、制定的標準,以及所謂的客觀的認識和評估在本質上都是一種主觀的解釋!

既然關於世界和人自己,所有的所謂知識、理論和標準都不過是主觀解釋,那我們不禁要問:關於自己的人生、自己的生活,誰更有權力來解釋?

是精神科專家?

是心理專家?

還是人自己?

在傳統精神病和心理治療領域,做粗解釋的都是這些領域的專家。人們要做的只是接受專家的診斷,聽從專家的指導,按照專家的設想來改變自己的人生與生活,他們並不是自己人生的主人。後現代心理治療對此掀起了一場稱為解釋性轉變的運動,敘事治療認為,既然專家的觀點和看法本質上不過是一種人為建構的主觀解釋,並且這些專家的指導只是根植於專家自己的知識體系和人生經驗,那麼專家的看法和指導很有可能並不適合來訪者,無法與來訪者自己的人生經驗及相關知識與技能聯繫起來。在那座倒霉的小島上,專家的看法是企鵝的行為必須落在正態分布的大多數里,大家都打豆豆,只有最後那個慫不打豆豆,那麼那個慫是不正常的,有病!得治!而那個「慫」,它的人生經驗和知識是:我就是豆豆,豆豆當然不能打豆豆。這就是專家的知識體系無法覆蓋豆豆的人生經驗。(請原諒我舉了這麼不恰當的栗子,此處慚愧臉,因為直接舉來訪者的栗子並不符合職業倫理)

敘事治療認為最了解自己人生的是來訪者自己,自己才是自己人生的專家,每個人都有從人生經歷中發展出的獨特的人生知識和生存技能,而不是醫生、治療師、心理諮詢師。因此,所有來訪者在敘事諮詢室里,都不是病人,不是多動症、不是焦慮症、不是人格障礙以及不是任何精神病學的各種病理性標籤,他們就是他們自己,是任何一種他們自己喜歡的自我身份認同下的自己,只是他們遇到了困難,或者他們被問題困擾了,被問題控制了,而且應該由他們自己來決定更喜歡過什麼樣的生活和人生。處於治療中心位置的是來訪者對人生的理解和追求,而不是某專家的理解和判斷。這就是敘事治療師的「去中心化」定位,也是敘事世界觀的核心靈魂。

敘事諮詢師不是專家,敘事諮詢師是去中心化的,但這並不意味著敘事諮詢師不對諮詢產生任何影響。來訪者帶著他們的困擾和問題來求助我們,我們當然要做些什麼,而我們做的正是通過提問來為來訪者的轉變搭建框架。這裡要強調兩點:一、我們的工作是以提問為主要形式,用提問的方式開啟來訪者思考,搭建轉變的框架,從而使他們找到他人生的各種方向和各種可能性;二、我們只是為他們的改變搭建框架,我們不是專家,我們不給任何建議或意見,我們不給任何指導和方向,來訪者的人生由來訪者自己做主,來訪者的人生由來訪者自己負責。我們所做的只是為來訪者鬆動他們的問題和困擾,並為來訪者的轉變提供機會,為來訪者的發展提供各種可能性。因此,在每次諮詢開始時,我們並沒有所謂的治療計劃和具體的治療目標,因為我們並不知道來訪者會帶領諮詢師走到什麼方向,我們所能做的就是用我們的專業去提粗能夠開啟思考的問題,在這裡,提問就成了非常關鍵的因素。在和來訪者一問一答的過程中,雙方相互影響,共同建構出來訪者更偏好的人生故事和身份認同。敘事治療師的影響力正是通過提問來體現。這是敘事諮詢師的另一定位:有影響力,當這種有影響力在去中心化的指導下,敘事諮詢師站在來訪者的背後通過提問來開啟來訪者的轉變,在一段未知的旅程中,兩人相互影響,平等合作為來訪者發展出自己更喜歡的人生。

好吧,下一篇文章我決定從吃飯飯睡覺覺打豆豆開始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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