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族是不是沒有史詩?如果是那原因是什麼呢?
像德國有《尼伯龍根之歌》;法國有《羅蘭之歌》;英國有《貝奧武甫》;印度有《摩訶婆羅多》等 ,中國的少數民族也有自己的史詩(如藏族的『格薩爾王』)
漢族到底有沒有自己的史詩?如果沒有,那麼原因又是什麼呢?
提幾點個人的淺見:
1、首先史詩是文學體裁,對於歷史研究本來就是參考價值,歷史研究中參考當代文本來把握當代的社會風貌是很常見的方法。所以下面提到的史籍和史詩的對應其實並不恰當,因為史詩本來就是民間流傳的東西,你要對應也是和民間文學對應,比如武王伐紂平話、三國志平話、五代史平話這些民間文學作品。所以這裡的問題就轉為了為什麼中國古代,尤其是先秦之後民間很少有史詩這樣的文學體裁,這方面的文學史我就不了解了,靜待諸位大佬來作答,歷史題材敘事長詩的話我國肯定是有很多的,無非就是所謂的「不夠長」罷了。
長恨歌,木蘭辭難道不都是敘述歷史事件的長詩么2333333
2.文學體裁的選用我覺得與所謂的「記史傳統」和「語言因素」不一定有多麼必然的聯繫。舉個例子吧,中世紀羅馬帝國與阿拉伯帝國作戰的小亞邊境便流傳著很多英雄史詩,其中就有一首是講述一位基督徒和穆斯林混血的邊境武士的傳奇故事,中文譯名叫做《狄吉尼斯-阿克里特》。羅馬帝國的記史傳統到這一時期已經非常悠久了吧,東部地區的語言(希臘語)和文字也已經相當成熟了吧。所以我覺得文學體裁的選用和這兩個因素不見得有必然的聯繫。
3.我還有一點自己的看法,實際上西歐而論,中世紀中晚期民間小說也開始大流行,民間文學的發展也走入了一個新的時代
或許這個問題的關鍵應該還是放在中國古代敘事長詩這種文學體裁的發展上吧:為什麼沒有發展出篇幅極長的敘事詩也就是一般所謂的史詩了。另外我覺得就現代人視角來看,話本(小說)才是更接近現代習慣的文學載體吧,所以也沒啥好奇怪的。
以上是個人的一點淺見,謬誤之處,望大家指正
黑屁兩句,這種現象可能和文字載體的成本有關?
「史詩」的核心是「詩」,由於文字載體的成本過高,導致詩人必須背誦自己的作品,為了方便背誦必才形成韻律,這才形成了『韻文』和『史詩』的概念。
一旦文字載體的成本下降,記錄起來比較方便,沒有了忘記的危險,創作起來隨心所欲,就不必把作品的形式局限為詩歌一種了。這樣的話更容易形成類似「評書」之類的文學形式。
另外1.我不支持「歷史記載缺乏導致史詩盛行」這種看法,這兩者之間的關係應該是正相關而不是負相關。史詩本質上是依託歷史記載而產生的文學形式,而不是反過來。至於史書取代史詩之類的話,更是笑話了。2.有一些史詩誕生和史詩這種體裁能盛行是兩碼事。拿出一兩首史詩就證明中國史詩盛行的人還是歇歇吧。有人提到《黑暗傳》,我姑且厚顏地做個搬運工吧。
關於《黑暗傳》是否能算作「史詩」,此事曾有一些爭議,並因此引發了一些關於「史詩」該如何定義的問題。
《黑暗傳》是漢族史詩這一說法一經提出,美國聖地亞哥加州大學的鄭樹森教授就表示了反對的意見:
史詩的觀念源自西 方。現代學者一般都再區分為「口頭史詩」和「文人史詩」。希臘的《伊利亞德 》和《奧德賽》、英國的《貝奧武夫》都是口頭的集體創作。古羅馬詩人維吉爾受希臘史詩啟迪的《羅馬建國錄》,則為「文人 史 詩」的代表作。
英國學者鮑勒認為,史詩一定要「長篇敘事」,且主角必須為英雄豪傑,出生入死,轉戰沙場。希臘的兩大口傳史詩固然如此,後來維吉爾刻意仿效的文人史詩,也若合符節。而口傳史詩,因需記憶吟唱,便要依賴「成語 」(formula)和「套題」(Composition by theme)。這個口頭創作的特色,是佩理與洛德倆位學者在本世紀的重大發現。……即使撤 開史詩兩個迥然不同的創作方式,單就廣義的「英雄史詩」(可以憑題材包括兩種形式 )而言,《黑暗傳》徒有神話,沒有英雄歷劫征戰,是不能稱為「史詩」,而僅可視作長篇神話故事民歌。本世紀以 來……除 了胡適曾將一些敘事詩劃為「史詩」(見1928年《白語文學史 》),其他學者如王國維、朱光潛、錢鍾書、劉若愚等,都認為中國文學沒有史詩。朱光潛更進一步,提出五 個原因來解釋史詩之暇乏……藏族的《格薩爾王傳 》……是以一個民族領袖為核心的英雄史詩。《瑪納斯》也是口頭演唱的集體創作,敘述瑪納斯家族好幾代的英雄事迹……至於韻散交錯的蒙古族十三章本史詩《江格爾》,唱述以江格爾為首的十二名「雄獅」,率領六 千勇士的連年轉戰,雖人數較多,但肯定也是英雄史詩。《黑暗傳》的內容,明顯地異於這三部少數民族史詩。如果一 定要與其他少數民族的神話傳說比 較,大概納西族的《創世紀》和白族的《開天闢地》,也許是較為恰當的對象。
此外,《黑暗傳》……應是相當後期的創作,因此袁坷提及的「廣義神話」,王松所說的「神話研究的資料」,也許是目前較為平實的看法。
摘自《&<黑暗傳&>是不是漢族長篇史詩》 鄭樹森 上海師範大學學報1990年第一期
鄭教授這篇文章發出來後,馬上就有人表示反對意見,尹筍君表示中西對史詩理解有差異,且舉《羅摩衍那》為例說明國外對史詩的判定也有差異:
評論中國的文藝作品,決不可完全照搬外國的標準,而應立足於中國這個具有五千多年文化史、具有人類最燦爛文化傳統的國度。即使在外國,對史詩的判別也不是一種模式,也存在一些差異。譬如,眾所周知 , 古印度有兩大史詩:《羅摩衍那》(一譯《臘瑪延那》)和《摩訶婆羅多》(一譯《瑪哈帕臘達》),然而其中的《羅摩衍那》史詩中並無「轉戰沙場」的戰爭內容,而是敘述古印度阿途陀城國王子羅摩被王后吉邇伊流放山林十多年後恢復王位的故事,反映了印度種姓制度下王族內部的矛盾和鬥爭。這部史詩的主角羅摩沒有轉戰沙場,也沒有其他英雄歷劫征戰,羅摩更不是那種「打過無數的勝仗,殺過無數的猛獸,如果沒有他,全民族就要滅亡」的西方式的所謂「英雄豪傑」。
同樣,《詩經》中周民族史詩《生民》、《公劉》、《綿》,都沒有「轉戰沙場」、「歷劫征戰」的內 容;其篇幅分別只有七十二行、六十行、五十四行,遠未達到「長篇敘事」的標準。然而他們都是史詩(指湖北人民出版社1983年出版的《文學詞典》在「史詩」詞條中認為「中國《詩經》中的《生民》、《公劉》、《綿》等,是當時周民族的史詩。」)
摘自《神農架&<黑暗傳&>之研究——兼與鄭樹森教授商榷》 尹筍君 上海師範大學學報1992年第四期
多說一句,《羅摩衍那》我沒有看過,但略有耳聞,羅摩好歹也是有擊殺十首羅剎羅波那的功績呀。
不管怎麼說,後來大家普遍接受了《黑暗傳》是漢民族史詩的說法,並大量運用、宣傳。到了2003年,劉守華先生寫了《&<黑暗傳&>:漢民族神話史詩 》,在文中他提到芬蘭學者勞里·漢克早已指出
史詩是「一種風格高雅的長篇口頭詩歌 ,詳細敘述了一個傳統中或歷史上的英雄的業績」這種陳腐解釋帶來的問題是 , 與它發生關係的總是特殊的英雄史詩 ,以至忽視了相當多的傳統史詩種類。
近些年中,西方學者備感「荷馬樣板」是束縛,而不是鼓舞人心的源頭活水。在史詩的比較研究中這種態度更為突出,其中包括那些非歐洲口頭史詩的研究著作,這些是建立在活態傳統調查經驗之上的成果;對此,約翰·威連慕·約森講過多次。他說:「我希望希臘史詩刻板的模式 , 一種在現實行為里再也看不到的僵死的傳統, 不該繼續統治學者的思想。希臘傳統只是許多傳統之一。在非洲和其他許多地區,人們可以在自然語境中去觀察活態史詩傳統。在表演和養育史詩的許多地區,我們還有工作要做。」
文章還指出,史詩是表達認同感的超級故事,所謂的認同感,就是史詩所表現出來的價值觀念、文化情感與符號在一定範圍內為某一群體接受。
這強調了「史詩」的文化內涵。照此說法,《黑暗傳》自然屬史詩無疑。但無論如何,爭執雙方顯然都承認,《黑暗傳》在內的許多史詩,都是異於《荷馬史詩》為代表的歐洲史詩。畢竟每個文化都有自己特殊之處,以此套彼,自然很難套上去。
——————————鄭樹森提到朱光潛曾舉出五個中國沒有「史詩」的原因,大概是一、西方史詩都發源於神話,而中國是一個早慧的民族,「不語怪力亂神」代表了當時一般人的心理。而且中國人民的特點在處處能妥協,「上不怨天,下不尤人」是他們的處世方法。這種妥協的態度把悲劇和史詩該有的衝突和掙扎都避免了。二、西方民族性好動,理想的人物是英雄;中國民族性好靜,理想的人物是聖人,要「端冕垂裳而天下治」。三、中國詩偏重主觀,而西方史詩偏重客觀。中國遊仙詩意象縹緲隱約,寫仙境天國常只用寥寥數筆;而西方史詩寫的極其細緻,「一頂冠有幾種顏色的寶石,一座樓台有幾根楹柱,幾扇窗牖,都很明了的呈現在我們眼前。」四、中國人藝術趣味比較精純,寫詩的篇幅不會太長;而西方不同,特別重視長篇,認為長篇才可以有「莊嚴體」。五、史詩和悲劇都是原始時代宗教思想的結晶,與近代社會狀況與文化程度已不相容。史詩會蛻化為小說,而悲劇則會蛻化為「問題劇」和「風俗劇」,都是由詩變為散文。而中國中國散文發達極早,小說發達也早,史詩過早地不適於時代,沒能留下一部典範。最後,我只是個搬運工,以上我並不全部認可。某種角度上說有。詩經中的《生民》,《公劉》,《綿》,《皇矣》,《大明》五篇就被一些學者認為是史詩,周人講自己祖先的歷史嘛,沒毛病。當然和通常意義上的我們看到的其他史詩不太一樣,但是也能說得通。我個人覺得《離騷》裡面中間一大段從「啟九辨與九歌兮」開始也可以看做某種意義上的史詩。
至於為什麼漢族沒有形成長篇的史詩,我覺得一個是押韻問題使中國產生不了這麼長的詩,第二個是上古巫史不分,史官出現的太早,以至於史詩的功能提前被文字記錄的史書代替了。第三個原因是咱們古詩的指導思想,比如詩言志,比如興觀群怨,比較看重表現自我和道德教育,因此在敘事方面本來就不太擅長,或者說沒有在夠古老的時候發展成熟。這一段是我自己瞎猜的,才疏學淺僅供參考。歡迎大佬來指正。
如果眼光放寬,不止上古時期,把長度和押韻作為標準,其實明清時期,通俗文學裡的彈詞,很多傳奇故事都有史詩的味道,因為根在民間,不是很講究形式,所以反而能無所顧忌的長篇講故事。但是那個時候已經太晚了,加上本身又粗糙,所以價值不大。
不知道扣不扣題,不過我不禁想到最近讀《文學回憶錄》裡面看到的一段話:
中國沒有史詩,沒有悲劇,沒有神話,沒有宗教,好像臉上無光。何以見得?不是中國也有神話、悲劇、佛教之類嗎?答曰:以西方模式的宗教神話、悲劇史詩論,中國是沒有的。宗教沒有教宗,悲劇沒有西方的自覺,是大團圓的悲劇。大團圓意識深入文學家意識,少數天才如《紅樓夢》是想寫悲劇的,還是弄成大團圓。中國的神話,是零星的,非系統的。神話、英雄、加天才,即史詩,中國沒有此物。
……中國沒有與荷馬同等級的大詩人,乃中國的不幸。今天不可能再出了。我想,如果中國有宏偉的史詩,好到可比希臘史詩,但不能有中國的三百零五首古代抒情詩。怎麼選擇呢?我寧可要那三百零五首《詩經》抒情詩。……
——《文學回憶錄》,第十講
我覺得這個答案下有些人對歐洲的史詩是不是有什麼理解上的偏差,《尼伯龍根》《羅蘭之歌》本質上都是一種文學作品,文藝作品,創作時期大概是在十一十二世紀,這個時期的法文德文哪個還是不成熟的語言,哪個還是不完善的文字?說白了,這東西更接近於戲曲和詩詞,是用來傳唱的藝術作品,不是用來記錄的歷史作品。
史詩,不是史書,荷馬史詩也不是史書,希羅多德的《歷史》才是,在西方被譽為「歷史之父」不是荷馬,是希羅多德。看看喬治杜比對《羅蘭之歌》為代表的藝術作品的描述和評價,你看像是歷史著作?分明就是騎士文學、騎士藝術的一種。歐洲歷史記敘請去看歐洲的各編年史。我覺得強行要拿中國的東西來和中世紀歐洲的史詩做對比的話,詩經、樂府詩(比如孔雀東南飛、木蘭辭)和唐詩宋詞、明清戲曲還更適合一點,數量還是挺多的。小姐姐提問啦!野路子強答一波。
關於「史詩」一詞,拉魯斯給出的解釋大意為:講述英雄人物大放異彩的冒險或開拓故事的韻文或散文詩體作品。依此來看,史詩未必非得是長篇大論,也無需死扣韻腳。(後半句純屬個人觀點)故而,個人比較贊同《詩經》和《楚辭》中的某些章節或作品符合史詩的範疇,而且由此推廣而去,或許一些我們耳熟能詳的詠史詩也能被納入此範疇之中。
其次,史詩的創作並非民間的專利,它更多的是一種全民性的娛樂活動,故而也不乏上層人士的參與(例如《亞瑟王傳奇》,首創該系列的作者是Marie de France宮廷中的高級教士),記述史傳,自也非其首要功能,而是客觀的結果。類比而來,更像是我國各種平話(在法國,12世紀後市民文學興起,比如《列那狐傳奇》,各種史詩則開始陷入衰落。在《列那狐》中,嘲諷傳統史詩的橋段頗有一些。但無論如何,它們都是不同時代市民們消遣娛樂的工具。)
所以,以拉魯斯的定義而論,漢族自然有其史詩。若是非得考究篇幅,那我暫時所知尚無。若非得問其原因,大約是因為我們選擇了另一種娛樂方式吧(未必是各種說話、平話、話本,《詩經》中那些「飢者歌其食,勞者歌其事」的詩篇,楚地巫鬼祭祀的歌謠,都可以算)。故而對於某些名家的解釋,自是不敢苟同。
當然我所指也極為有限,還望方家多多指教。
我覺得史詩一般都是在語言已經出現,但文字尚未完全形成、規範的時期,人們出於記錄歷史的需要,將事件編成歌謠以方便傳唱。語言文字一旦規範下來,膾炙人口的史詩也會隨之被記錄,而史詩會被後人認作是本國語言文學的開端。俄語的伊戈爾王傳,英語的貝奧武甫都是這樣。而中國文字形成的比較早,記錄歷史的傳統也出現的比較早(西周末年)。在文字成型之前,只有一些零碎的上古歌謠,如《彈歌》流傳了下來。我猜想在上古時期應該是有史詩的,後來通過傳說的形式固定下來,如三皇五帝等,記入史書,而史詩自身漫滅。
漢族的史詩查到有《王寶川我下關東》和《黑暗傳》,似乎都是明清時期的,具體不了解。求大神解答
漢族一般被認為是沒有傳統意義上的史詩的。因為沒有足夠的發現。
不過可以科普一個東西
名叫《黑暗傳》
這本名字稍微有點中二的手抄唱本曾經在中國的文學研究領域引起過海內外學界的熱烈討論。
1983年,神農架文化局的工作人員胡崇峻在當地搜集民間歌謠的時候,無意中發現當地的一位六十多歲的歌手張忠臣藏有一本三千多行的唱本《黑暗傳》。這本《黑暗傳》是老歌手在1963年轉抄自一個築路工人的抄本。
這個唱本被收入《神農架民間歌謠集》。
經過幾年的搜索,胡崇峻找到了更多的抄本。各種版本各有不同。在搜索中,原本並未被發現。在研究中,不同來源與不同內容的原始資料被分為了九份。同時這九份資料之後,兩位發現者整理了演唱《綱鑒》的另一派(內容相似)的唱詞,以及一些根據佛道經典改編的唱詞,共同出書。
此外,在研究中又發現,當地的老歌手張樹藝與曹良坤在青年時代學習過《黑暗傳》。但是他們所唱的與現有整理的內容不盡相似。這是一個比較有趣的分歧點。
這本書的名字就叫《神農架&<黑暗傳&>多種版本彙編》。
研究成果被發往當時的神話研究會長袁珂與文學學者劉守華,獲得了兩位學者的熱烈讚美與重視。在這本書的出版序言中,引用了多位學者的評價。袁珂認為這份資料「極為珍貴」,「是漢族廣義神話史詩」,王松稱其為「廣義的神話」,劉守華認為是「鄂西神話的新發現」。
1984年7月,在全國少數民族神話學術討論會上,劉守華向全國學術界介紹了這一民間文學的重要成果。9月21日,《湖北日報》捷足先登,在頭版刊登《神農架發現漢族首部創世史詩》的重要消息。消息上了當天的《人民日報》的要目。9月29日,上海《文匯報》和其他報刊相繼轉載了這一報道,引起海內外廣泛關注。
很多學者對這個東西進行了討論。主要的反對觀點有史詩傳唱範圍不廣、罕為人知,沒有英雄歷劫征戰的故事主題等等。各有道理。
其他各個史詩都在國家和民族內廣為人知,甚至在世界歷史上形成了巨大影響力。《摩柯婆羅多》乃印度的靈魂,而《荷馬史詩》更是古希臘乃至西方最偉大的作品,被作為研究希臘歷史的重要歷史資料。而《黑暗傳》就不用說了,基本上是沒幾個人知道的。
同時,按照西方學者對史詩的討論,傳統史詩必有「長篇敘事」,以及英雄豪傑轉戰沙場的故事主題。就我國公認的史詩而言,《瑪納斯》作為新疆克爾孜族的史詩,敘述了瑪納斯家族好幾代的英雄事迹,史詩則以第一代英雄瑪納斯來命名。國外學者研究最廣的《格薩爾王傳》,正如其名,明顯講述的就是格薩爾王作為一位民族領袖的的征戰討伐。《江格爾》講述的十二位蒙古族勇士連年轉戰,顯然都符合這一定義。
而黑暗傳,觀看它的梗概
天體之初只是一團氣體,一片混沌,瀰漫在黑暗之中,開始沒有水,經過不知多少代的神人的努力,後來出現了一個叫「江沽」的神人,才把水造出來,那時,天萌芽了,長出了一顆露水珠。露水珠卻又被一個名叫「浪蕩子」的神吞掉了。「浪蕩子」一口吞掉露水珠後就死了。他的屍體分成五塊,此後,才有了五形。地上才有了實體,有了海洋,出現了昆崙山。昆崙山吐血水,誕生了盤古。盤古請來日月,開天闢地,最後盤古垂死化身,軀幹化成大地的一切:五嶽山脈、日月星辰、江河湖海、草木森林等。盤古死後,大地上的金石、草木、禽獸又化成各種各樣的神,這時還沒有真正出現人類。神們互相爭奪,鬧得天昏地暗,直到洪水滔天,淹沒了罪惡。洪水中又出現了黃龍和黑龍的搏鬥,來了個叫吳天聖母的神,幫助黃龍打敗了黑龍。黃龍產蛋相謝。昊天聖母吞下龍蛋,孕生了三個神人:一個主天,一個主地,一個主冥府。洪水中來了五條龍捧著一個大葫蘆在東海漂流。聖母打開葫蘆,見裡面有一對兄妹伏羲和女媧,就勸他們結婚,這才生下各個創世的神,直到這時,才產生了有血有肉的人類。
顯然在這裡,是不符合傳統史詩的定義,而只能被視為長篇的神話故事民歌的。它是敘說上古漢族神話歷史的一部民間歌本,主要由歌師作「喪鼓歌」演唱。它不夠高大上,也不夠威武、霸氣,甚至只能出現在葬禮上。
不過,這一定義是站立在古希臘荷馬史詩範例的基礎之上的,自然有其局限性。而根據袁珂和劉守華的觀點,將其定義為「漢族廣義神話史詩」是可以被接受的。發掘出寶貴的文化遺產,為自己的文化立一個史詩,有何不可呢?
關於《黑暗傳》是否為漢民族「神話史詩」,是十多年來引起人們爭議的焦點,這也是無法迴避的一個話題。我和袁珂先生於80年代中期在閱讀胡崇峻擁有的全部資料並了解到它流傳的文化背景之後,認為它可作為「漢民族廣義神話史詩」來看待。後來雖有人發表文章提出異議,甚至用刻薄的語言嘲諷我們是出於對中外「史詩」的無知而妄加評判,我們仍堅持《黑暗傳》的「史詩」說。袁珂先生不幸已於2001年去世,他在病中給我寫來的信里,仍不改初衷:「至於我從前神話史詩的提法,至今檢討,尚無異議。」堅持這一說法的理論依據何在?「史詩」本是出自希臘文的外來語,其傳統定義和標準從《伊利亞特》和《奧德賽》這樣的希臘英雄史詩中引申而來。千百年來學人沿用這一傳統定義,不敢越雷池一步,於是弄得許多國家因沒有這類「史詩」而在文化創造力上遭到貶抑。80年代以來,中國民間文藝學家開始打破這個洋教條,除肯定藏族的《格薩爾》,蒙古族的《江格爾》和柯爾克孜族的《瑪納斯》為傑出的英雄史詩之外,還提出西南許多少數民族中間,流傳著古樸神奇的「神話史詩」或「創世史詩」,它們是一個「神話史詩群」。我正是受到了這一發現的啟示,才將《黑暗傳》和它們捆綁在一起予以評說。因為不論就其內容、形式、文體特徵以及存活的民俗文化背景來看,這些作品都十分接近,顯而易見屬於同一類型的口頭文學。如果無法從根本上否定中國學者的「神話史詩」說,以及被公認的西南少數民族的眾多「神話史詩」作品,那麼,同它們在這個「神話史詩地帶」上連體共生的《黑暗傳》所具有的「神話史詩」特徵,也就難以被否定。
——劉守華
1987年,湖北省文化廳和省文聯等四家單位為胡崇峻頒發了「屈原獎」,稱他為「中國的荷馬」。
《黑暗傳》因各種原因,被拖延到了2002年出版。
2011年,《黑暗傳》入選"第三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
而它仍然埋沒在故紙堆里。
2016年6月6日,「中國的荷馬」胡崇峻去世。胡崇峻去世前癱瘓在床,雙目失明。
令人扼腕。
前言:以下內容均來自維基百科,就咱個人而言因為只是愛好者沒有系統地修過文學史和史詩學的相關課程,所以引用部分的權威性不作保證。
A.史詩(Epic Poetry)是敘事詩(Narrative poetry)的一種。
B.英語中「史詩」相關辭彙的詞源如引用部分所示:
The English word Epic comes from the Latin epicus, which itself comes from the Ancient Greek adjective ?πικ?? (epikos), from ?πο? (epos), "word, story, poem".
The English "epos" is likewise from the Latin epos, from Greek ?πο?, eposThe word "epopee" is from French épopée, from neo-Latin epopoeia, from Ancient Greek ?ποποι?α (epopoiia).
簡要意思就是源自古希臘語,關鍵詞是 [Story] 和 [Poem] 二者的結合。
C.一種西方文學史學[經典理論]視角對[Epic]定義的表述(可視為[狹義的]史詩定義):
Epic: a long narrative poem in elevated style presenting characters of high position in adventures forming an organic whole through their relation to a central heroic figure and through their development of episodes important to the history of a nation or race. (Harmon and Holman)
關鍵詞:敘事詩,英雄人物,國家/民族重大歷史事件
D.同一理論下列出的[狹義的]史詩應具備的主要特徵與語言自身的特徵密切相關,因此不納入考慮範圍之內。
綜上,經典的[狹義的]史詩必須具備以下要素:
長篇敘事詩,中心英雄人物,重大歷史事件
同時,具有相當強烈的民間文學色彩。
因此,初步結論是,以目前已知的遺存作為依據,漢民族某種程度上不具備可以作為民族文化代表的英雄史詩。但是,我們並不缺乏優秀而成就極高的敘史詩傳統。換而言之,中國古典詩歌沒有以英雄人物為中心視角展開敘述歷史的長篇敘事詩,但是我們有優秀的敘述歷史的長篇敘事詩。
原因猜想如下:
鑒於其篇幅與主題帶來的複雜性,長篇敘事詩的出現必然是文學發展到一定階段的產物。對於中國而言,文學發展到這一階段時,一方面,一套成熟而高度發達的、與政體合法性密切相關的敘史體系已經形成;另一方面,詩歌創作與評判的主流話語權為士人階層掌握。在兩者的相互作用與影響下,民間英雄史詩所承擔的以英雄人物為中心視角展開歷史敘事的職能分流,而歷代(本朝以前)的史學與詩學研究,也基本以社會中上層為主要切入點,民間長篇作品既囿於不佳的誕生環境,又必須面對無法納入主流研究視野而失傳的風險。
說人話就是,我們現在能看到的中國古典詩歌,基本都是士人集團的產物(即使是民歌,大部分也來自於士人集團收集整理刪訂而成的集子,從孔夫子到郭茂倩均如是),這群人一開始就沒養成用詩歌作為載體講述英雄故事的習慣,因為敘述重大歷史事件這種事情總是由官方修書的來做,在詩里寫這個純屬吃力不討好。而可能曾經存在的民間長詩作品,由於士人集團的文學話語權太過強勢,因此很可能就直接湮沒在歷史長河中了,這一空白被其他的文學體裁(士人集團不玩兒的,比如話本傳奇什麼的)所填補。
其實某種程度上,被士人集團挑選保留下來的樂府民歌中,《木蘭辭》算是比較貼近狹義的英雄史詩定義的了。只不過因為,怎麼說呢,沒法兒反映具體的重大歷史事件,畢竟在《木蘭辭》的年代,能有效把握重大歷史事件脈絡並有能力將其轉化為文字留存的文化人基本就等同於士人集團的成員,人家要寫那就直接上列傳了...平民視角下只能看到鄰家爺娘聞女來這種從側面反映歷史大背景的事情而已。這也是為什麼後世的韋莊等人,在寫《秦婦吟》這種長篇歷史敘事詩時,基本不從英雄人物入手——英雄都活在列傳里。最會寫也最可能寫出長篇英雄敘事詩的那幫人不寫…還順帶著給了民間文學極大的選擇壓…於是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其實咱覺得…你要是能穿越到漢魏六朝,說不定還真能搶救一下可能存在的被淹沒的那一批民間敘事長詩作品…
另外啊咱說,討論文學問題就討論文學問題,怎麼總覺得有些答案上來就直接帶了捧一踩一的有色眼鏡呢……
首先,能不能先分清史詩和史書的區別再過來黑屁?epic指的是敘述民族英雄神話,民族歷史,以記述形式記載事件以及事物的韻文。還是日本簡單粗暴,直接把epic翻譯成敘事詩(じょじし)沒人規定史詩就是寫歷史的,用羅蘭之歌和尼伯龍根之歌對比資治通鑒,分明就是用文學作品對比編年體通史,你咋不用三國演義對比呢?
漢族有《大雅·生民》……只能說史詩這種文體的特殊地位是西方中心論的產物吧……當然有些人是不認的。再議吧。
「poetry 」這個概念跟「詩"所指不是一個東西,poetry的定義跟中國的詩不完全對應,所以清末西學引入時候其實很多翻譯只是生拉硬拽地類比攀附。這其實就是西方中心論的意識,中國固有的東西總要以西方為標杆來重新劃分知識統序的,詩還算是好的,小說這個概念才亂,文學史要花很多口水解釋清楚。
其實就是「名實二分」造成的二元對立,「epic」(不是「史詩」)中國當然不會有,我們是象形文字,怎麼會有講究什麼抑揚格之類字母文字創作的文學形式?(當然史詩最先只是口頭創作)至於「史詩」這個翻譯的「名」一出,問題就複雜了,因為看見「詩」一下就跑詩三百漢樂府唐詩宋詞那了,不好意思,我們還真沒寫那麼長的敘事的具有宏大歷史背景的「詩」……但是這些條件只是「epic」的某一方面的定義,即便滿足了這些也只能說它是「史詩」而已,例如《格薩爾王傳》,實則不也只是滿足了「epic」的某些(或者即便是大多數)條件,有比附的可能才叫它「史詩」的嗎?它就真跟《荷馬史詩》是一種文體?所以這東西只有攀附比例多少的問題,沒有什麼是非的絕對判斷。
所以這問題是沒意義的,非要說中國為啥沒有「史詩」,我覺得「沒有理由」就是理由,你咋不說西方咋沒誕生四言詩五言詩律詩絕句呢?
「哦,我們語言都不同咋會有,我們不可能有「幾言」這個概念啊。」可是換了「epic」就不一樣了,就非要在浩浩湯湯的故紙堆里到處巴拉究竟有沒有史詩,結果沒有,好失望啊。以前的人是干過這事的,《生民》《公劉》《氓》《皇矣》《大明》本來作為大雅之音好好的,非要叫人家周民族史詩,這不是栽贓陷害是什麼?這又不是西方中心主義是什麼?
沒有史詩,正是因為我們是華夏文明,我們跟有「史詩」的文明不一樣,我們的文明不會因為沒有「史詩」而覺得比他們少了什麼,低下什麼;同樣的,我們也不會因為他們的文明跟我們比缺少什麼而質疑他們,貶損他們,因為祖宗說:「天下同歸而殊途,一致而百慮」,和而不同,有什麼好低之分。
倒是近代科學最先發達的文明以為所有的人都要跟他們一樣,都得按他們的路子來,不然你就肯定有問題的邏輯也是感人……祖先把詩刻在竹子上的時候有人大概還靠幾個瞎子口耳相傳,祖先把天下書目文獻整理了不知道多少遍的時候,有的人突然在人家阿拉伯發現,天吶,我們還有過古希臘文明,我們的文明原來是這樣的……我覺得是因為吟遊詩人這樣的職業受限很大——在歷史書上看到唐長安城是有宵禁等嚴格的管理制度的。而且詩歌也快速地被曲藝代替,大家看戲就可以代替聽史詩的需要,而更早的史詩可能不像成文史一樣有足夠好的保留所以散佚了。
掛人。首先,《吉爾伽美什史詩》約成書於公元前2500年,彼時,中國還處於良渚文化。然後,用文學作品和史料對比,彷彿是在問陸軍「怎麼用火箭彈打航母」——風馬牛不相及。人家問你文學作品,你舉一個史料——可以說是非常費拉了。你就是舉個《山海經》《搜神記》都比這個好(然而他們不是長篇敘事詩科科)
「史詩」是個頗為複雜的概念,題主所舉諸例,分別屬於不同的史詩門類。不捋順了,無以進行下一步討論。首先,根據史詩不同的形成時期,可分為口頭流傳的和文字流傳的兩大類。此處須注意:如荷馬史詩、印度兩大史詩等(或者不如說所有流傳至今的史詩),都經歷了從口傳到文字記錄的轉變過程。文字出現較晚、以及語言文字曾出現過長時間分離的民族,出現口傳史詩的可能性就要顯著提高。詩歌的韻腳、節奏極大地提高了口耳相傳的便利性,所以創作者會自發選取韻文——而不是散文——來記錄本民族的神話傳說、英雄事迹。反之,文字出現較早較成熟、未發生明顯的言文分離的民族,則未必需要選擇韻文來記錄這些內容,如我國的史傳文學。好幾位答主認為史傳文學和史詩不可比較,其實從內容上來說是可比的,區別主要在形式上。同樣敘述天地開闢、民族起源、英雄事迹,可以用韻文,即史詩;也可以用散文,即史傳文學。第二,根據創作者群體,可以分為民間創作的無主名史詩和文人史詩。前者與口傳史詩多有重合,後者以維吉爾的《埃涅阿斯紀》為代表。這兩者之間的差異之大,不亞於屈騷與「詩三百」之間的差異。我國的文人詩起步相當早,但主要集中在抒情詩方面,很少寫敘事詩,長篇敘事詩尤少。如果要強比一下的話,韋莊的《秦婦吟》、白居易的《長恨歌》也不是不可以拉來比一下。但很少有人認為韋、白的詩就是「史詩」吧,我們另有名稱叫「詩史」。文人詩一般不敘事,那是因為長篇敘事文體(歷史散文)已經早早定型並發展成熟,長篇敘事詩沒有優勢。第三,根據內容,可以分神話史詩、英雄史詩等。前者基本都產生於氏族社會末期,尚未封建化,也沒有收到基督教等成熟的宗教文化影響。這類史詩主要寫神對人類命運的干預,人對神明的敬畏。這類史詩出現是有時間上下限的,僅存在於蠻族部落時代,過了這村就沒有這店了。中國這類神話文學往上追溯,留存得不多,也不成體系,多半是片段式的,如山海經等。英雄史詩則時間跨度要長很多,如英國有《貝奧武甫》,法國有《羅蘭之歌》,德國有《尼伯龍根之歌》、《谷德倫》,西班牙有《熙德之歌》等。它們的共同特點是無主名,民間創作。後期,這類英雄史詩也逐漸向散文化發展,形成歐洲中世紀的騎士文學傳統。強比的話,中國這邊可以出民間說唱文學來pk,韻文、口傳、敘述英雄事迹的寶卷、俗講、平話、鼓兒詞還少了?但中國民間曲藝——俗文學——從規模上、成就上無法跟官方正統的史傳詩文——雅文學——抗衡,你只能怪中國雅文學發展得太彪悍,不像歐洲中世紀的官方文學——教會文學發展得那麼渣,渣得都壓不住民間俗文學的棺材板了。不能怪中國俗文學太弱,比不上人家西方中世紀史詩。最後兩者也的確殊途同歸,分別開啟了小說這一虛構敘事文體的爆炸式大發展,而且兩邊時間上基本是同步的。進入小說時代,無論是中國還是西方,史詩——或類似文體——的歷史使命都宣告結束了,再出現也只是迴光返照式的零星個體現象,如英國十八世紀猶有蒲柏的《奪發記》,但史詩時代整體的輝煌已經永不復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