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地緣政治的角度,法國對日俄戰爭俄國失利會持什麼心態,能不能從戰前、戰爭時到戰爭後詳細敘述?
俄國是法國在被孤立二十年後的第一個盟友,法國人不遺餘力地對俄國進行軍事、經濟援助,就是為了保持對德國的壓制。然而,法國同時不希望俄國在實力獲得補充後又將注意力轉移到遠東,這實無益與法國的自身安全。
法國的矛盾心態在於一方面希望俄國實力強德國投鼠忌器,一方面又希望俄國將注意力放在歐洲而不是與德國虛與委蛇。那麼,一場可能使俄國對遠東野心大大增強的俄日戰爭,法國在戰前會持什麼態度呢?在戰爭中俄國疲態盡現時,法國會怎麼考慮呢?在戰爭後俄國完全喪失其海軍與遠東戰略地位,法國又將怎麼考慮支持俄國呢?
最近正在研習日俄戰爭,多說兩句。
1888年德奧意三國同盟以後,1892年法國便與俄國結盟意圖東西夾擊這個同盟,於是歐洲就形成了英德俄三足鼎立——這都是廢話,但三角形永遠最穩固,這個形態從1890年代一直保留到1914年,這也是整個歐洲數百年以來最平靜的時期。
咱們都知道法俄結盟可以在陸地上制約德國,其實沒發現法俄海軍分列世界2、3位,對英國也是重大威脅,所以日英同盟中規定很明確:當日本與一國交戰時,英國中立;當日本與兩國交戰時,英國也要介入戰爭——這就是要防止法國介入。換句話說,日英同盟本質並不是攻守同盟,而是防止戰爭擴大化。
但從中也可以看出,英國能力在布爾戰爭(1898-1902)結束之後到了一個極限,一方面他們無法在遠東直接對抗俄國,一方面其實也無力在歐洲單獨對抗法俄兩國,但英國看到德國壯大,又不願意與德聯合,其結果就是英國對法國的態度變得非常曖昧。而俄國注意力從克里米亞戰爭以後,就一直東移,1891-1904年還一直修西伯利亞鐵路,法國看到俄國指不上,其趨勢就逐漸從單純支持俄國,轉向與英國接近。
所以說,或許法國對俄國轉移重心不滿,但法國更在意英國態度。
1904年6月,戰爭開始後不久,英法圍繞摩洛哥問題達成協議,互相承認對方勢力範圍;緊接著1904年11月,俄國艦隊在丹麥海峽幹掉了幾艘英國漁船,也是法國出面調停,最後俄國賠了6.5萬英鎊給英國。兩件小事很能說明問題了。此後1905年1月、4月,俄國波羅的海艦隊分別到達馬達加斯加、印度支那(法屬),法國根本不讓俄國艦隊進入軍港休整,直接導致日本海海戰俄國失利。
應該說,法國不是不在乎俄國輸贏,而是希望俄國輸,這樣一來遠東局勢就會穩定,英法俄三國就能重新回到歐洲大陸,共同對付德國。
戰後,日英第二次同盟(1905)、日法協約(1907)、日俄協約(1907)、英俄協約(1907)全部簽訂,這就是一戰協約國原型——所以我很反對所謂三國協約,其實協約國早期成員一直都是4個,日本也在其中。首先,俄國實力強和俄國將注意力放在歐洲並不矛盾。沙俄的胃口一向很好,即便實力不足尚且想要兩邊通吃,何況實力強大以後。只不過沙俄一向比較喜歡土地和不凍港,這倆玩意在歐洲都沒多大搞頭,所以沙俄的目光才總在中東和遠東轉悠。
說日俄戰爭會導致俄國在遠東野心膨脹,我到以為不確。俄國當時在遠東的戰略目的似乎一直都是獲取一個不凍港,保持其在滿蒙的利益。德國當然是樂於見到俄國專註於遠東事務而遠離歐洲大陸,但是英國在遠東的利益絕不容俄國染指,而日不落一貫的做法都是扶植一個代理人與女皇的敵人作戰,在甲午戰爭之後大清朝搖搖欲墜而日本蒸蒸日上之後,這個代理人的位置自然而然就給了日本。與其說日俄戰爭是俄國野心膨脹的產物,倒不如說是日本擴張的必經之路。俄國是擂主,日本則是挑戰者。兩國為了「滿蒙利益」這條金腰帶展開了一場殊死搏鬥。
再說法國。俾斯麥離職之後,普魯士的外交政策逐漸偏離了之前比較謹慎小心的路線,開始明目張胆的孤立俄法,拉攏奧匈等國家。1890年,普俄再保險條約到期之後,威廉二世果斷拒接了續簽協議,這也導致俄國不得不在歐洲尋找新的外交夥伴(我個人覺得英國人在這裡面沒幹好事兒,一頓忽悠是少不了的),被俾斯麥孤立了二十年的法蘭西和沙俄一拍即合,當即簽訂了一攬子軍事政治經濟合作條約,形成了比較牢靠的俄法同盟,一戰的雛形也漸漸明朗起來。
日俄戰爭前法國的態度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戰爭初期法國也向俄國提供了一筆貸款。但是俄國專註遠東是法國不樂於見到的,於此同時,英日同盟也向法國施加壓力,希望法國能夠從日俄戰爭中抽身(實際上法國本來也不希望卷進去)。實際上,只要沙俄不將全部陸軍投入到遠東,法國就不會關注日俄戰爭的結果。對於法國來說儘快結束日俄戰爭才是最符合其利益的結果(無論誰書誰贏)。和沙俄在歐洲的艦隊相比,巴黎更需要俄羅斯人的刺刀和大炮。與其支持俄國打完遠東戰爭,不如順勢和英國搞好關係來得划算。
戰爭後遠東的格局基本確定了,沙俄的地位也從曾經的歐洲憲兵淪為了德法開戰時牽制德國東線的盟友。一戰的舞台已經搭建完畢,演員們早已準備就緒,就等大幕拉開,繽紛上演了。日俄戰爭深刻的地緣政治含義。如果說西方在新世紀到來之際仍然統治著東方,那麼日本在對馬島的勝利,則標誌著這種統治的減弱。畢竟,歐洲人並沒有先天的優勢。這一發現,就像一個巨大的浪潮,衝擊的,不僅是俄國,而且是整個西方世界。
自1868年恢復皇權,15歲的明治天皇在京都被擁立,成為東京政權的新傀儡以來,日本就一直致力於在經濟、政治和軍事方面迅速實現現代化。天皇成了一個普魯士式的君主。神道教被改成了國教,像北歐民族主義的新教那樣建立了許多廟宇。以武士著稱的封建武士被改造成了帶有歐洲風格的軍官,義務兵取代了他們的隨從。日本還建立了全新的政治和金融體制。在1889年,一部基本上以普魯士憲法為藍本的憲法獲得了通過。日本的財政和貨幣制度也進行了改革;此時,它擁有了一家中央銀行,還發行了一種基於英國黃金標準的貨幣。此外,隨著紡織品產量的增長,著名的財閥企業集團的出現,日本農村經濟已經開始出現了工業化的要求。甚至在服裝樣式上,日本領導人來到西方,文官們神情肅穆,身穿黑色的罩袍,武官們身穿緊身的藍色卡其布制服。然而,這種轉變的設計者,如伊藤博文、山縣有朋和松方正義等,遠非盲從的西化者。相反,他們試圖利用西方體制來促進日本的發展。這是一個包含在口號(「富裕的國家,強大的軍隊」)中的方案,他們相信,日本的「精華」只能通過擁抱西方科學才能得以保存。其目的不是要使日本成為西方的附庸,恰恰相反,是要使日本能夠抵制西方的統治。新的明治憲法,也許可以蓋上「普魯士製造」的印章,就像新的海軍看起來像是英國的、新的學校看起來像是法國的一樣。天皇及其大臣們也許還會跳交際舞,甚至違反日本的傳統禮儀像西方人那樣大笑,但是其根本目的,是要永遠地抹去歐洲人臉上的笑容。要做到這一點,那就要贏得戰爭。
1895年,日本同中國交戰。日本人取得了如此迅速而廣泛的勝利,以至於歐洲觀察員既印象深刻又倍加警覺。俄國、法國、德國等國政府慌忙要求中國以更多的賠款和其他經濟讓步作為交換,迫使日本放棄對福摩薩島(指現在的台灣島)的領土要求,儘管有效地承認了日本是對中關係中「不平等條約」體系的平等參與者。因此,日本在1900年參與了八國聯軍對義和團的鎮壓。沒有人比庫羅帕特金對這場「黃禍」感到更震驚的了。他堅信,在20世紀,亞洲將會發生「基督徒對非基督徒的偉大鬥爭」。他在1903年訪問了日本後,向沙皇報告說:「我對(日本)的飛速發展感到很驚訝……毫無疑問,日本人在文化上的先進程度堪比俄國人……整體而言,日本軍隊作為一支有效的戰鬥部隊令我震驚。」庫羅帕特金擔心的是,這支軍隊對旅順口構成了直接威脅。旅順口距離聖彼得堡非常遙遠,但離東京非常近。
1903年,沙皇任命阿列克塞耶夫海軍上將為遠東「總督」,沿著鴨綠江部署俄國軍隊。這激怒了日本人。日本人明白:自己對朝鮮進行殖民統治的野心受到了直接威脅。因此,他們提出了一個折中的瓜分方案:如果日本在朝鮮的利益得到了承認,那麼俄國可以保留其在滿洲的統治地位。俄國的反應是不屑一顧。正如旅順口《新邊疆區報》的編輯所說的:「日本還不是一個可以給俄國發出最後通牒的國家,而且俄國不會接受像日本這樣的國家發出的最後通牒。」在1904年2月5日,駐聖彼得堡的日本大使發出了這樣的最後通牒。四天後,雙方在仁川港首次交戰。那天晚上,日本海軍在旅順口突然發動了魚雷襲擊,擊沉了「太子號」戰列艦和「帕拉達號」巡洋艦。第二天,日本再一次在仁川給俄國軍艦以進一步打擊。這些襲擊——事先沒有發出任何正式的宣戰聲明,一開始便受到了質疑,然後在俄國引起了人們的憤怒。一首歌頌瓦良格號戰艦全體官兵的激動人心的愛國歌曲,很快就譜寫了出來。這些官兵曾在仁川港遭到了15艘日本軍艦的封鎖,但官兵們拒絕投降。
沙皇及其大臣們決心竭盡全力進行報復。庫羅帕特金被任命為遠東海軍司令,海軍上將斯捷潘·奧西普維奇·馬卡羅夫被派往旅順負責海軍事務。6月,還決定派遣俄國帝國海軍的驕傲——第二艦隊,從波羅的海基地,毫不誇張地說,開往世界的另一端。聖彼得堡人民充滿著必勝和復仇的信念。正如一位俄國軍官所說,雖然「日本軍隊不再是一群亞洲的烏合之眾,但絕不是一支現代化的歐洲軍隊」。對俄國軍隊來說,只要「用我們的帽子」打,便足以使日本人亂作一團。新聞界將日本描述成一隻弱小的黃疸猴子,在俄國母親巨大的拳頭面前倉皇逃竄;或者將它比作一隻東方的蜘蛛,一頂巨大的哥薩克帽子便足以使其粉身碎骨。根據莫斯科大學哲學教授的說法,俄國正在保衛整個歐洲文明,反擊「黃禍——用現代技術武裝起來的蒙古人的新群體」。基輔大學的學者們傾向於把這場戰爭描繪成一場基督教十字軍反對傲慢的蒙古人的戰爭。與第二艦隊一起航行的畫家瓦西里·韋列夏金也有同樣的感受。
證明種族先天優越的觀念是騙人的,這在20世紀已經不是最後一次了。俄國海軍遠征軍前進的速度慢得驚人,這不是因為它的司令部總司令——海軍上將濟諾維·彼得羅維奇·羅熱斯特文斯基在私下相信他註定會失敗。由於擔心會再一次受到日本人的突然襲擊,俄國人在北海錯誤地向多格爾岸邊的英國拖網漁船開火,擊沉了一艘漁船,也使自己的巡洋艦「極光號」受到了重創。他們的船上滿載著煤炭和其他供應物資,在海上緩慢地航行,彷彿在期待著日本艦隊駛向下一個煤站。事實上,日本在8月份就已經取得了滿洲海岸的海軍優勢。與此同時,日軍佔領了首爾並在仁川登陸(1904年2月),有效地佔領了朝鮮半島;日軍隨即向鴨綠江(4月)、鳳城(5月)推進,並給俄國軍隊以沉重的打擊。繼日本第二軍在關東登陸後,俄國在旅順口的衛戍部隊發現自己處於日軍的包圍之中。整個1904年的下半年,雙方都在進行激烈的交戰,到12月5日,在日軍佔領了俯瞰旅順港的一座重要山頭之後,戰爭到達了高潮。儘管日本人傷亡慘重,但他們終於在1905年1月2日佔領了旅順口。兩個月後,在遭受日軍一次又一次血腥的正面打擊之後,庫羅帕特金被迫放棄了奉天(瀋陽)。等俄國艦隊到達現場時,戰爭都已經結束了。這個時候,海軍上將羅熱斯特文斯基那註定失敗的預感,真的變成了現實。在1905年5月27—28日,海軍上將東鄉平八郎指揮下的日本艦隊,將俄國艦隊的三分之二——147000噸海軍硬體、近5萬名水手,送到了朝鮮海峽的底部。
在恥辱中返回俄國之後,庫羅帕特金只能痛苦地反思他所謂的世界歷史的轉折點了:
戰鬥才剛剛開始。1904年到1905年在滿洲所發生的事,只不過是與近衛軍的遭遇戰……只有形成維護亞洲和平對於歐洲所有國家來說都具有重要意義這樣一個共識……才能避免「黃禍」。
尼爾弗格森《世界戰爭與西方的衰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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