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外歷史上有哪些大規模的食人事件?

請正面回答,不需要故作幽默的吐槽和感嘆的答案。

並請務必舉例出「明確的事件」,儘可能精確的寫明發生的「時間」「地點」

題目不是文革批鬥會


漫步於印度恆河畔,隨處可見赤膊的人們在河水中穿梭沐浴。他們或虔誠的雙手合十祈禱,或酣暢的揚起浪花澆灌身軀。

不遠處,一群苦行僧正在用的白色的骨灰搓拭著身體,肆意的搖晃頭顱,板結的長髮便在渾濁的水霧中飛舞起來,他們用河水漱口,順便咀嚼亡靈的餘味;前方,一具乾癟的屍體正在被焚燒,散發出詭異地香氣,準備前往另一片凈土。

剛剛落地到此的你,還沒有對那種異於常人的環境的有著鈍感力,因而會對那股撞向你的惡臭感到有些懵B。突然,一團棕色的肉映入眼帘,「吃了么您啊,來塊肉嘗嘗?」,一位赤裸上身的印度老人面帶笑容打著招呼,拿著腐爛的肉塊興奮的在你眼前揮舞。

你定睛一看,肉塊上長長的黑色細腿毛清晰可見,分明在告訴你那是一條人類的大腿。正在散發的令人窒息的惡臭,夾雜著被恆河水滋養肥大的的蒼蠅的那特別的嗡嗡聲,會讓你霎時間大腦短路。

但千萬不要驚慌失措,更不要逃之夭夭,這是印度最著名的食人族在向你表達最真摯的情誼,他們並無惡意——就像那些在公共廁所里向新人噓寒問暖的北京大爺一樣——這只不過一種local的待客之道。 位於印度北方邦東南部的瓦拉納西,這裡是熱情的印度食人族Aghori世代生活的樂土。瓦拉納西在印度雖只是一座中等城市,但跟藏傳佛教名聲遠揚的拉薩類似,瓦拉納西作為印度教聖地聞名天下。

△國內的有些印度地圖上甚至都不會標註出這座城市

食人族Aghori信奉濕婆神,屬於印度教的一個分支,大部分都是苦行僧人。這群流亡僧侶由於生活習慣十分怪異,就連當地的一些普通阿三信徒都對他們敬而遠之。

長著一身結實的腱子肉的你如果遇到了Aghori不必慌張,他們不會把你剜眼挖心做成美味的人肉咖喱,他們只對從河水中打撈上來的腫脹屍體情有獨鍾——巨人觀」(可自行百度)的屍體是他們眼中米其林三星餐廳般的佳肴,他們對於老北京果木烤鴨式的火葬肉的追求超過了「生人肉」切身,因此絕對不會特意殺人來享用生鮮。

雖不曾嘗試活人的滋味,比起世界上的其他食人族部落,卻只有Aghori才配得上真漢子的美譽。

亞馬遜流域和非洲原始部落的食人族早就放棄了的古老的飲食習慣,享用血肉模糊的人體盛宴現如今只是商業表演的一種,多半是用道具來敷衍。他們甚至還沒有亞馬遜河流里的食人魚那般盡職盡責。這一點很像是國內那些皇帝祭天的表演,業餘時間「皇帝」會在某個檢票口為你檢票,亦或像那些拿工資的和尚。下班之後不再買護身符了,就換下僧袍去隔壁的大排檔擼串。

Aghori是世界上為數不多的正兒八經吃人肉的民族了。這一點難能可貴,這是他們的信仰和職業操守,不為功名利祿,只為心中一個堅持,這是真正的戰鬥種族。

△非洲原始部落的食人族

有人說豪放的俄羅斯人是戰鬥民族,婦女倒拔垂楊柳,熊孩子手撕北極熊;

還有人說冷酷的愛斯基摩人是戰鬥民族,三九冰窟窿扎猛子,生啃凍肉面不改色。

但在我看來,真正的戰鬥民族必須敢於直面接近死亡的屍體,敢於大口咀嚼帶著蛆蟲的腐肉,這是怎樣的哀痛者和幸福者?

事實上,這個戰鬥民族不僅天天在恆河裡打撈腐壞變形的屍體充饑,就連剛剛火化的族人頭骨也要利用起來,充當喝酒的器皿,這種敲掉下顎後的頭骨形狀頗似北京大碗兒茶,這種東西被當地人叫做kapalas。

Aghori就是用這個器皿完成了自己的亡靈雞尾酒。往頭骨的里注入恆河水,撒上些許骨灰粉,最後還要片上幾片兒腐肉,記住最重要的是「搖晃,而不是攪動」!這是最優雅享用屍體的方式。

為了嘗試無限的接近死亡,得到神的指引和啟發,在身上塗抹慘白的骨灰是一種簡單的方式,尤其是臉,Aghori每天必須在上面塗一層厚厚的骨灰面膜才能出門待客。如此,死亡就這樣由內至外深入期間。

晴朗的夏夜,經常可以在恆河岸邊看到剛剛拿人肉填飽肚子的苦行僧們,愜意的躺在用死屍鋪成的涼席上休息。這種比竹簾、木塊更柔軟的觸覺據他們自己說可以感受到神的旨意,只是氣味實在讓一般人受不了。

這個時候也是搭訕戰鬥種族的絕佳時刻。禮尚往來的你需要帶上一個白瓶牛二,而Aghori肯定也會拿出珍藏的大麻和我一起交流冥想的真諦。

Aghori喝大了之後就會不停地念叨自己能看到未來,再抽上一口大麻,更會臨時客串扮演一下他們的濕婆大神。

濕婆在神話傳說中是一個複雜的天神,他兼具生殖與毀滅、創造與破壞的雙重性格,是印度教三大神之一。

不知道是不是跟信仰的神明有關,Aghori也具有雙重性格。他們一方面吞噬著逝者發臭的肉糜,衣著破爛,披頭散髮,整天與屍骨為伍;另一方面他們在當地為救助麻風病人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Aghori部落里建立了許多麻風病隔離區,照料著隔離區內1萬名重病患者和1.5萬名輕度患者,一些患者在他們的幫助下已經重獲健康。

儘管熟悉Aghori的人都知道邋遢骯髒的外貌和古怪的風俗是他們刻意而為之,只是希望自己被視為社會的最底層,但一想到他們用餐時嘴巴里散發出的惡臭和嘴角滴下的膿液,還是會不由得胃痙攣起來。

沒有吃屍體的天賦,即便幹了這碗恆河水,估計在座的各位來世也變不成印度人。


在下曾有一段時間,對歷史上的諸多陋習極為感興趣,所以四處搜集、整理了若干資料,剛剛看見此題,就引其中片段作為回答吧。

答案非我原創,僅是整理而已。

食人的情況可分為如下兩類:

第一類情況是,由於天災或戰亂,社會發成了嚴重的饑荒,人們為了生存而被迫以同類為食。這種現象史書常見記載,每個朝代在遭逢大饑荒的年頭都會出現吃人的慘象,即使是盛世也不能免,像白居易詩中所寫的「是歲江南旱,衢州人食人」,這只是盡人皆知的一次。

在某些朝代的災年或災區,人肉甚至還會在集市上公開出售。

北宋末年靖康之亂時,江淮之間民眾相食,一斗米要數十千錢,人肉的價錢比豬肉還便宜,一個少壯男子的屍體不過十五千(不如一斗米貴)。

而明代萬曆四十五、四十六年(1617、1618)山東大饑荒,蔡州人彼此相食,情狀慘不忍睹。

清同治三、四年間(1864、1865),皖南到處人吃人,人肉開始賣到三十文一斤,後來漲價到一百二十文一斤,同時,江蘇句容、溧陽、溧水等處賣到八十文一斤。

……實在是令人毛骨悚然。

而另一類情況則是屬於目標明確的吃人行為。由於目的不同,這類情況的各種具體表現有差異,有的人以吃人肉來炫示自己的凶暴之威,有的人聽信左道邪術以吃人肉來治療某種難愈的疾病,還有人因懷有仇恨,便以吃掉敵方的身體來發泄報復情緒,等等。

題主問的既然是「大規模食人」的情況,那麼除了饑荒之外,能導致這樣結果的,就只有戰爭了,而人民大規模地死亡,基本都是因為將帥們拿人肉來作軍糧——軍隊所到之處,就地擄掠民眾為軍隊的補給。

十六國時,前秦將領苻登領兵作戰,他把殺死的敵兵通稱為「熟食」,並對他的軍士們說:「你們早上作戰,晚上就可以飽餐,大口吃肉,完全不必再擔心挨餓。」於是,部下都甘願效力,打完仗就吃人肉,吃飽後繼續上陣殺敵,異常兇猛。

隋末的朱粲亦是。當時在襄陽、鄧州一帶發生了大災荒,白米萬錢一斛尚不能收購,百姓已然相食成風。於此時,朱粲竟乘亂興兵,常常捕捉民間的幼兒,將他們蒸熟吃肉。他對手下的軍士說:「世上最美的食物,還有能超過人肉的嗎?只要國中有人,我就不用擔心沒有軍糧。」
此後,朱粲下令,讓部下分道捕獲婦女和兒童,蒸熟並分配給士兵當飯。每當他的軍隊攻下一座城鎮,朱粲就傳命把瘦弱的男女分給各部,必要時就殺來吃。後來,朱粲降唐,高祖李淵派部將段確去接受投降並留下勞軍,在宴席間,段確半醉半醒,欣欣然不知所以時,對朱粲開玩笑說:「聽說你愛吃人肉,那到底是什麼滋味啊?」朱粲反唇相譏,道:「如果是剛喝過酒的人,他的肉就像糟藏豬肉一樣。」段確聞後勃然大怒,罵道:「你這狂悖之徒,既已入我大唐,了不起就是一個奴才,竟還敢繼續吃人嗎?」朱粲亦大怒,當即下令將段確殺死,立烹其肉而食。

而到唐末,食人之風更是盛行。安史之亂中的安祿山沒有毀掉長安,吐蕃攻入長安,也只是「市區略有所損」,而唐末的起義軍首領黃巢,則以其食人的軍隊幾乎毀掉了這座古城。

在兩次被趕出長安之後,黃巢和他的軍隊開始走向窮途末路,黃巢只能調集重兵攻打陳州。但很快就出現軍糧不足的現象。在包圍陳州的近一年的時間裡,黃巢命令軍隊建造舂磨砦巨碓,採用機械化方式,將活人輾碎,以人肉作軍糧供應他圍城部隊,以保證他起義軍的戰鬥力,這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規模,著實駭人聽聞。黃巢所過之地,百姓凈盡、赤地千里。

舊唐書中記載,「賊(黃巢)圍陳郡三百日,關東仍歲無耕,人餓倚牆壁間,賊俘人而食,日殺數千。賊有舂磨砦,為巨碓數百,生納人於臼碎之,合骨而食,其流毒若是。」

黃巢率領全軍圍陳州近一年,數百(一說三千)巨碓同時開工,成為供應軍糧的人肉作坊,流水作業,日夜不輟。將活生生的大批鄉民、俘虜,無論男女,不分老幼,悉數納入巨舂,頃刻磨成肉糜。陳州四周的老百姓被吃光了,就「縱兵四掠,自河南、許、汝、唐、鄧、孟、鄭、汴、曹、徐、兗等數十州,咸被其毒。」這一年中,黃巢的「起義軍」至少吃掉了數十萬老百姓。而他拉起的隊伍,在行軍作戰中病死、餓死、戰死的總數至少在百萬人以上。他帶進長安的幾十萬人,大部分都是餓死的。

黃巢起兵時的中原是一個人口稠密的地區,而到他敗死之時,這裡已是縱橫千里無人煙,化為一片焦土。後來,黃巢棄城逃跑到山東狼虎谷時,只剩下殘兵一千餘人,走投無路,眾叛親離,被他外甥林言所殺,獻首級於唐軍。

同時期的將領秦宗權常派遣部將四處屠殺百姓,他的軍隊備糧時從來不帶米面,而是將殺死的人用鹽腌起來隨軍攜帶,以作軍糧。唐末楊行密圍攻廣陵時,城中糧草罄盡,守城軍士就抓百姓到集市上販賣,專門派人殺戮他們,如同屠宰豬羊一般,這些人被殺時,竟然陷入集體的沉默,莫說反抗,連叫喊也是沒有的。

五代時的趙思綰也是如此。在他領兵盤據於長安,城中糧草已盡之時,就殺婦女兒童來為軍糧,並按一定數目分配給各部,犒軍時當場碭百人。趙思綰喜愛吃人肝,他命人把活人綁在木柱上,活生生地剖開肚子,割下肝臟,炒熟以食。每當他把肝吃完之後,那被割下肝臟的人還在木柱上慘叫。從趙開始作亂到最終敗亡,共食的人肝竟有六十六副之多。

像這樣用人肉來替代軍糧的暴行,即便是在某些正義之師中也一樣存在。

史載,安史之亂時,唐將張巡鎮守睢陽城,其兵士「共食三萬人」,被叛軍圍困,城中糧盡,於是張巡「乃出其妾,對三軍殺之,以饗軍士。曰:諸公為國家戮力守城,一心無二,經年乏食,忠義不衰。巡不能自割肌膚,以啖將士,豈可惜此婦」,這一向被視為千古美談。當時的人們相信這是事實,唯有韓愈獨持他意,認為這純屬子虛烏有,並寫文章對此事進行考辯。後世也曾有人重提此事,說張巡軍隊「所食三萬」指的不是百姓,而是陣亡後士兵的屍體;又有人說,張巡殺死愛妾、許遠烹熟書童的事似乎也與事實不符,事實上是張巡的小妾看見情勢危急,畏而自殺,許遠的書童是憂懼而暴亡,張許二公則藉機用他們的肉來犒賞士兵,以堅固軍心。種種說法都是有的,但食人的事情總是被坐實了的。

張巡以女人當軍糧,既非開創者,亦非終結者。在他之前,劉宋元嘉十八年(441)酒泉守將沮渠天周「殺妻以食戰士」,漢末臧洪為袁紹所圍,城中食盡,亦「殺其愛妾,以食兵將」。其後則有南宋紹定六年(1233),唐州被困,「城中糧盡,人相食,金將烏庫哩黑漢,殺其愛妾以啖士,士爭殺其妻子」——在此種情境下,將士們爭先恐後地殺死自己的老婆孩子吃人肉,而在殺妻或殺妾之後,緊接著的當然就是「括城中婦人食之」——把全城的女人都抓起來殺了吃肉。

不知史籍對此是否有所誇大,但古時戰爭殘酷畢竟是事實,在生死存亡的特殊時刻,環境逼使人性異化,回歸到動物界同類相食的狀態,也並非前人杜撰。且這樣的情況並非僅見於唐代。北宋靖康元年(1126年),金兵南侵,戰火四起,官兵和百姓都無糧可食,於是就把死人全部用鹽腌起來,晒成肉乾,以供食用。登州人范溫組織義軍抗金,兵敗後乘船渡海到臨安,隊伍進城後還在吃攜帶的人肉乾。他們把這人肉乾叫做「兩腳羊」,其中老而瘦的男子叫做「饒把火」,意思是說這種人肉老,需要多加把火,年輕的婦女叫「不羨羊」,意思是說這種人的味道佳美,超過羊肉;小孩叫做「和骨爛」,意思是說小孩子肉嫩,煮的時候連肉帶骨一起爛熟。亂離時人民遭受的苦難,由此可想而知。

至於元朝末年,天下動亂,乃兵四起,駐守淮右的官軍缺糧,也捕人為食。他們認為小孩的肉為上等,女人的肉次之,男人又次之。吃人的辦法有許多種。有的是把人放在一隻大缸里,外面用火煨烤,直到把人烤熟;有的是把人放在一個鐵架子上,下面用火烤,像烤羊肉串似的;有的是把人的手腳捆綁起來,用開水澆在身上,然後用竹掃帚刷掉人身體外層的苦皮,再割剝肌肉烹炒而食;有的是把活人裝在大布袋裡,放進大鍋里煮;有的是把人砍成若干塊,用鹽腌上,隨吃隨取;有的是只截取男人的兩條腿,或者只割下女人的兩隻乳房,其餘的部分扔掉。種種酷毒做法,難以詳述。他們把這種人肉叫做「想肉」,意思是說吃了之後美味無窮,還使人想念。

明清時,官兵吃人的現象也屢見記載。明成化年間,湖廣都指揮彭倫跟隨趙輔平定大藤峽農民叛亂,把抓獲的俘虜綁到高竿上,讓兵士將他們亂箭射死,然後又割裂他們的肢體,讓兵士烹煮而食。

此外的一些食人之事,則多與巫蠱、治病、泄恨、民俗之類的事情有關,儘管在歷史中也十分常見,但算不上大規模,也就不貼上來了。

哎,現在想來,生在和平年代,實在是我輩之幸。


維基百科詞條:中國食人史(最後還有中華民國與中華人民共和國時期吃人事件,因為資料來源頗有可疑之處,故此處不粘貼)

在漫長的中國歷史中,中國人因為乾旱、洪水、蝗災、暴政、暴民等天災人禍,經常發生饑荒,特別是王朝交替的戰亂時期更是災禍不斷。「吃人事件」在中國歷史上史不絕書,如「易子而食」、「人相食」,《史記》、《新唐書》、《資治通鑒》、《明史》等史書都有詳細記載。從西元前205年到1930年,正史記載中國歷史上共有118個時期發生過人相食的記載,這還不包括稗官野史的記載。

堯舜

《尚書·虞書·皋陶謨》「無教逸欲有邦。兢兢業業,一日二日萬幾」者,有人解釋說「一日」是將犯人縛在十字架上砍下四肢和頭顱,「二日」是把綁犯人於十字架上任其死去,「兢兢」(借為矜)是舉矛刺喉,業業(借為削)是割削犯人肌肉,「有邦」是炙饔,也就是火烤犯人而食之(詳見蔡樞衡《中國刑法史》)。

周朝

商紂王因疑懼西伯昌,將之囚於羑里,伯邑考攜帶貢物見紂王欲贖其父,卻反遭到王后妲己的糾纏而被紂王殺死並製成餡餅送給西伯昌,以之來試探西伯昌。據說西伯昌因懼怕紂王而吃了餡餅,後來吐出了一隻白兔。

齊桓公北伐回國,嘆道:「天下異味皆嘗,但未得食人肉耳。」易牙聽了,把長子烹煮,獻給桓公品嘗。

魏國將領樂羊攻打中山國,中山國君殺了樂羊的兒子,製成羹給他吃。樂羊把羹一飲而盡,並消滅了中山國。雖然樂羊有破敵國之功,但魏侯卻對他存有介心,不再重用他。(《戰國策·魏策一》)

漢朝

《漢書?食貨志》記載「漢興,接秦之弊,諸侯並起,民失作業,而大飢謹。凡米石五千,人相食,死者過半。高祖乃令民得賣子 ,就食蜀漢。天下既定,民亡蓋藏。自天子不能具醇駟,而將相或乘牛車。」

高祖二年(前205年),七月左右「關中大飢,米斛萬錢,人相食。令民就食蜀、漢。」(《資治通鑒》)

《史記·黥布列傳》記載:「漢誅梁王彭越,醢之。盛其醢,遍賜諸侯。」

漢武帝時(前140年-前87年)「武帝雖有攘四夷廣土斥境之功,………多殺士眾,竭民財力,奢泰無度,天下虛耗,百姓流離,物故者過半,蝗蟲大起,赤地數千里,或人民相食,畜秋至今未復。」(《漢書·夏侯勝傳》)

漢元帝初元元年(前48年),「九月,關東郡國十一大水,飢,或人相食,轉旁郡錢、谷以相救。」

漢元帝初元二年(前47年)六月,「關東飢,齊地人相食。」

漢成帝永始二年(前15年),「梁國平原郡人相食……」

新王莽天鳳元年(14年),「緣邊大飢,人相食。」

王莽地皇三年(23年),王莽被殺,懸首示眾,「百姓共提擊之,或切食其舌」。

光武帝建武元年(25年)「民飢餓,相食。」

漢光武帝建武二年(26年),關中大飢「人相食,城郭皆空,白骨蔽野。」(《資治通鑒》)

漢安帝永初三年(109年)三月,「京師大飢,民相食。」

漢桓帝元嘉元年(151年),「任城梁國飢,民相食。」

漢靈帝建寧三年(170年),「河內人婦食夫,河南人夫食婦。」

漢獻帝興平元年(194年),出現煌災,「六月,蝗蟲起,百姓大飢,是時谷一斛五十萬,豆麥二十萬,人相食啖,白骨委積,臭穢滿路。」

興平二年,董卓初死(195年),「三輔民尚數十萬戶。李榷、郭汜等放兵劫掠,加以饑饉,二年間民相食略盡」。(《資治通鑒》)

三國

漢獻帝初平二年(191年),太祖(曹操)軍乘氏(鉅野西南)。大飢,人相食。(《三國志·魏書·荀彧傳》)

「自遭荒亂,率乏糧谷。諸軍並起,無終歲之計,飢則寇略,飽則棄余,瓦解流離,無敵自破者不可勝數。袁紹之在河北,軍人仰食桑椹。袁術在江、淮,取給蒲蠃。民人相食,州里蕭條。」、興平元年(194年),「初,太祖乏食,昱略其本縣,供三日糧,頗雜以人脯」(《三國志·魏書·程昱傳》)

《後漢書·臧洪傳》記載興平二年(195年),臧洪讓士兵吃自己妻子,「紹(袁紹)兵圍洪,城中糧盡,洪(臧洪)殺愛妾,以食兵將,兵將成流涕,無能仰視。」

吳國將領高澧「嗜殺人而飲血,日暮,必於宅前,後掠行人而食之」。

魏明帝青龍四年(236年),遼東公孫淵反。景初二年(238年)正月,使司馬懿將四萬人討淵。六月,至遼東,圍襄平(遼陽市)。七月,大雨,雨霽,合圍,百計攻之,矢石如雨。淵窘急,糧盡,人相食,死者甚多。八月,淵請降,不聽。城潰,斬淵父子於梁水上。(《三國志·魏書·公孫淵傳》)

西晉

晉懷帝永嘉五年(311年),「關西饑饉,白骨蔽野,民存者百無一二。」(《資治通鑒》)《晉書·卷37司馬模傳》:「時關中饑荒,百姓相啖;加以疾疫,盜賊公行,模力不能制。」

晉愍帝建興四年(316年),八月,劉曜進逼長安。司馬模之子司馬保遣胡嵩兵入援,打擊劉曜於靈台(長安西)。「嵩恐國威復振,則曲索(曲允、索琳守長安)勢威,乃帥城西諸郡兵屯渭北不進,遂還槐里(長安西興平)。曜攻陷長安外城,曲允、索琳退保小城以自固。內外斷絕,城中飢甚。斗米值金二兩,人相食,死者大半,亡逃不可制。唯涼州義眾千人守死不移。太倉有曲數十餅,曲允屑之為粥以供帝,既而亦盡。」(《資治通鑒》)

東晉

晉孝武帝太元十年(385年)春,正月,前秦苻堅朝饗群臣,時長安飢,人相食,諸將歸,吐肉以飼妻子。(《資治通鑒》)

太元十年(385年)十月,「燕、秦相持經年,幽、 冀大飢,人相食,邑落蕭條,燕之軍士多餓死,燕王(慕容)垂禁民養蠶,以桑椹為食」(《資治通鑒》)

前秦苻登攻打羌軍,是時歲旱眾飢,把羌人屍體稱為「熟食」,激勵手下戰士說:「汝等朝戰,暮便飽肉,何患於飢!」氐軍聽從,每戰必大嚼羌軍死人肉,「歡健能斗」。姚萇聞之,急召碩德曰:「汝不來,必為苻登所食盡。」(《晉書》載記第十五 苻丕 苻登)

南北朝

宋人劉敬叔的《異苑》:「元嘉中,豫章胡家奴開邑王冢,青州人開齊襄公冢,並得金鉤,而屍骸露在岩中儼然。茲亦未必有憑而然也,京房屍至義熙中猶完具,殭屍人肉堪為葯,軍士分割食之。」

元嘉十八年北魏世祖拓跋燾遣鎮南將軍奚眷出擊酒泉,北涼沮渠無諱派遣堂弟沮渠天周據守,「酒泉城中食盡,萬餘口皆餓死,沮渠天周殺妻以食戰士。」[1]

宋文帝元嘉三十年(453年),「張超之走至合殿御床之所,為軍士所殺,刳腸割心,諸將臠食其肉,生啖之。」(《資治通鑒》)

梁武帝太清三年(549年)「九江大飢,人相食者十四五」,建康城(南京)被侯景圍困,「數月之間,人至相食,猶不免餓死,存者百無一二。」、「軍人屠馬於殿省間,雜以人肉,食者必病」。

侯景死後,屍體被搶食,元帝承聖元年(552年)「暴景屍於市,市民爭取食之骨皆盡……」,侯景參謀王偉,也被烹食。

隋朝

隋煬帝大業十二年(616年),江淮饑饉,「始采樹皮葉,或搗槁為末,或煮土而食;諸物皆盡,乃自相食。」

隋代末年,「隋末荒亂,狂賊朱粲起於襄、鄧間,歲飢,米斛萬錢,亦無得處,人民相食。粲乃驅男女小大仰一大銅鐘,可二百石,煮人肉以矮賊。生靈殲於此矣。」,朱粲竟說:「食之美者,寧過於人肉乎!」(唐·張鷟《朝野僉載》)

隋末的諸葛昂與高瓚嗜食人肉。高瓚將雙胞胎小孩殺掉,頭顱、手和腳分別裝在盤子里,做成「雙子宴」,與諸葛昂一起享用;諸葛昂則把自己的愛妾蒸熟,擺成盤腿打坐的姿勢,臉上重新塗好脂粉,諸葛昂親手撕她大腿上的肉請高瓚吃。(《唐人說薈》卷五,引張騫《耳目記》)

唐朝

唐高祖武德四年(621年)二月,秦王李世民大敗王世充,軍傅洛陽城,塹而守之。王世充糧且盡,人相食,至以水汩泥去礫,取浮土糅屑為餅。民病腫股弱,相藉倚道上。其尚書郎盧君業郭子高等皆餓死。御史大夫鄭頤丐為浮屠,世充惡其言,殺之。(《新唐書卷85 王世充傳》)

唐太宗貞觀十七年(643年)一月,鄠尉游文芝告發代州都督劉蘭成謀反,一月戊申,蘭成坐腰斬。右武候將軍丘行恭,探蘭成心肝食之。上(唐太宗)聞而讓之曰:蘭成謀反,國有常刑,何至如此!若以為忠孝,則太子諸王先食之矣,豈至卿耶?行恭慚而拜謝。[2]

唐高宗永淳元年(682年)「四月,關中饑饉,斗米三百,將幸東都(洛陽),留太子監國。」「五月,東都霖雨,乙卯,洛水溢,溺居民千餘家。關中先水後早蝗,繼以疾疫,米斗四百,兩京間死者相枕於路,人相食。」(《資治通鑒》)

武則天時期,杭州臨安縣尉薛震好吃人肉,「有債主及奴詣臨安,於客舍,遂飲之醉。殺而臠之,以水銀和煎,併骨消盡。後又欲食其婦,婦覺而遁。縣令詰得其情,申州,錄事奏,奉敕杖殺之。」(《朝野僉載》)

武則天時期,「周嶺南首陳元光設客,令一袍褲行酒。光怒,令曳出,遂殺之。須臾爛煮,以食諸客。後呈其二手,客懼,攫喉而吐。」(出《摭言》。明抄本作出《朝野僉載》)

唐玄宗開元中葉人陳藏器(713年-741年)《本草拾遺》寫吃人肉可以治病。

安史之亂(755年-763年)時,山西睢陽被圍,守將張巡、許遠誓死守城,糧盡食人;後來城破,人口從三萬人降到四百人,多是被士兵吃掉的:「(張)巡士多餓死,存者皆瘦傷氣乏。巡出愛妾曰:『諸君經年乏食,而忠義不少衰,吾恨不割肌以啖眾,寧惜一妾而坐視士飢』乃殺以大飧,坐者皆泣。巡疆令食之。遠亦殺奴僮以哺卒,至羅雀掘鼠,煮鎧弩以食。……被圍久,初殺馬食,既盡,而及婦人老弱,凡食三萬口。人知將死,而莫有畔者。城破,遺民止四百而已。」(《新唐書》卷192)

唐代宗廣德元年(763年),江東大疫,「死者過半」,獨孤及描述這次的災難:「辛丑歲(762年),大旱,三吳飢甚,人相食。明年大疫,死者十七八,城郭邑居為之空虛,而存者無食,亡者無棺殯悲哀之送。大抵雖其父母妻子也啖其肉,而棄其骸于田野,由是道路積骨相支撐枕藉者彌二千里,春秋以來不書。」(《吊道殣文》)

白居易(772年-846年)寫《輕肥》一詩有「是歲江南旱,衢州人食人。」

張茂昭為節鎮,頻吃人肉,及除統軍,到京。班中有人問曰:聞尚書在鎮好人肉,虛實?」 昭笑曰:「人肉腥而且肕,爭堪吃。」(《盧氏雜記》)

唐僖宗廣明二年(881年),黃巢攻佔長安,「時京畿百姓皆寨于山谷,累年費耕耘,賊坐空城,賦輸無如,穀食騰踴,米斗三十錢,官軍皆執山寨百姓,蠰於賊為食,人獲數十萬」(《舊唐書·列傳第一百五十》)

唐僖宗中和三年883年,《舊唐書·黃巢傳》記載:「賊圍陳郡三日,關東仍歲無耕稼,人俄倚牆壁間,賊俘人而食,日殺數千。賊有舂磨砦,為巨碓數百,生納人於碎之,合骨而食,其流毒若是。」

「楷擊陳州敗死,巢自圍之,略鄧、許、孟、洛,東入徐、袞數十州。人大飢,倚死城塹,賊俘以食,日數千人,乃辦列百巨碓,糜骨皮於臼,並啖之。」(《新唐書·列傳第一百五十下》)

「巢益怒,營於州北,立宮室百司,為持久之計。時民間無積聚,賊掠人為糧,生投於碓,併骨食之,號給糧之處曰『舂磨寨』。縱兵四掠,自河南、許、汝、唐、鄧、孟、鄭、卞、曹、濮、徐、袞等數十州,咸被其毒。」「黃巢圍陳州幾三百日……」(《資治通鑒·第二二五卷》)

秦宗權稱帝,軍隊用人肉乾當糧食,「賊首皆剽銳慘毒,所至屠慘人物,燔燒郡邑。西至關內,東極青齊,南出江淮,北至衛滑,魚爛鳥散,荊榛蔽野。賊既乏食,啖人為儲,軍士四齣,則鹽屍而從」(《舊唐書·列傳第一百五十》)。

唐僖宗光啟二年(886年),「荊、襄蝗,米斗錢三千,人相食,淮南蝗,自西來,行而不飛,浮水緣城入揚州府署,竹樹幢節,一夕如剪……」

光啟三年(887年),「楊行密圍廣陵且半年,秦彥、畢師鐸大小數十戰多不利,城中無食,料值錢五十緡,草根木實皆盡,以堇泥為餅食之,餓死者大半。宣州軍掠人詣肆賣之,驅縛屠割如羊豕,訖無一聲,流血滿於坊市。彥、師鐸無如之何,顰蹙而已。」

唐僖宗中和九年(889年),「楊行密圍宣州,城中食盡,人相啖……」(《資治通鑒》卷258)

唐昭宗天復二年(902年),鳳翔城被朱全忠包圍,狗肉每斤五百錢,人肉每斤只一百錢。

唐昭宗天佑三年(906年):「時汴軍築壘圍滄州,鳥鼠不能通,仁恭(劉仁恭)畏其(朱全忠)強,不敢戰。城中食盡,九土而食,或互相掠啖。」(《資治通鑒》卷265)

五代

後唐庄宗同光三年(925年),「崇韜征犒軍錢數萬於宗弼、宗弼靳之。士卒怨怒,縱火喧嘩。崇韜欲自明,乃白收宗弼族誅之,籍沒其家。蜀人爭食宗弼之肉。」(《資治通鑒》)

後晉天福七年(942年),「南漢(割據廣東、廣西、海南島)劉龔以胡僧雲其名不利,改名劉?。912-942在位。多權數,自矜大,窮奢極侈,用刑慘酷:有灌鼻、割舌、支解、刳剔、炮炙、烹蒸之法。或集毒蛇水中,以罪人投之,謂之水獄。」(《資治通鑒》)

天福六年(942年),後晉萇從簡屠戶出身,官至左金吾衛上將軍,歷任河陽、忠武、武寧等鎮節度使,尤好吃人肉。「……從簡好食人肉,所至多潛捕民間小兒以食。」(《新五代史·萇存簡》)

後晉天福十二年(947年),張彥澤被耶律德光擒殺,百姓剖開他的頭顱,挖出腦髓,又割其肉,一道烹食。「高勲訴彥澤殺其家人,契丹主亦怒彥澤剽掠京城,並傅住兒鎖之。以彥澤之罪,宣示百官,問應死否?皆言應死。百姓亦投牒爭疏彥澤罪。次日,斬彥澤及住兒於北市,仍命高勲監刑。彥澤前所殺士大夫子孫,皆絰杖號哭,隨而詬詈,以杖撲之。勲命斷腕出鎖,剖其心以祭死者。市人爭破其腦取髓,臠其肉而食之。」(《資治通鑒》)

後漢高祖干佑元年二年(948年-949年),趙思綰喜食人肝,更喜歡用酒吞人膽,他說:「吞此干枚,則膽無敵矣!」,共吃人肝六十六個。「趙思綰好食人肝,常面剖而膾之,膾盡,人猶未死。又好以酒吞人膽,謂人曰:吞此千數,則膽無敵矣。長安城中食盡,取婦女幼稚為軍糧,日計數而給之。每犒軍,輒屠數百人,如羊豖法。」(《資治通鑒》、《舊五代史》卷109)

《太平廣記·蠻夷》引五代王仁裕《玉堂閑話》云:「黔巫之南,謂之南州。……(南州人)烹一犢兒,乃先取犢兒結腸中細糞,置在盤筳,以箸和調在醯中,方餐犢肉,彼人謂細糞為聖齏。若無此一味者,即不成局筵矣。」

宋朝

開寶二年(969)王彥升為原州(甘肅鎮原)防禦使。「西人(甘肅少數民族)有犯漢法者,彥升不加刑,召僚屬飲宴,引所犯,以手捽斷其耳,大嚼,卮酒下之。其人流血被體,股慄不敢動。前後啖者數百人。西人畏之,不敢犯塞。」(王辟之《澠水燕談錄》)

宋仁宗慶曆七年(1047年),王則反貝州(今清河縣)。深州(治今靜安縣南)卒龐旦與其徒擬劫庫兵為應,知州王鼎捕首謀十八人斬之。「明年(1048年),河北大飢,人相食。」(《宋史·王鼎傳》)

慶曆八年(1048年),「河北、京東西大水為災,人相食,流民入京東者不可勝數」(《續資治通鑒》卷50)

宋仁宗時期,廣源州儂智高之母阿儂,「性慘毒,嗜小兒肉,每食必殺小兒。」(《宋史·卷495·蠻夷廣源州》)

宋哲宗元祐二年(1087年),蘇轍《因旱乞許群臣面對言事劄子》:「臣伏見二年以來,民氣未和,天意未順,災沴薦至,非水即旱。淮南饑饉,人至相食。河北流移,道路不絕。京東困弊,盜賊群起。二聖遇災憂懼,頃發倉廩以救其乏絕,獨此三路所散,已僅三百萬斛矣!異時賑恤未見此比。然而民力已困,國用己竭,而旱勢未止,夏麥失望,秋稼未立,數月之後,公私無繼,群盜蜂起,勢有必至,臣未知朝廷何以待此?……」

遼天慶八年(宋重和元年,1118年),十二月,「寧昌軍(治懿州)節度使劉宏(無可考)以懿州(治寧昌,今阜新市東北之塔營子村)戶三千降金。時山前諸路(此指遼東,非燕山之南)大飢,干(遼寧北鎮南)顯(北鎮北)宜(義縣)錦(錦州市)興中(朝陽市)等路,斗粟值數縑,民削榆皮食之,既而人相食。」(《遼史·卷二十八·天祚帝紀》)

「甲辰宣和六年(1124年)時轉糧給燕山(府治北京西南)民力疲睏,重以鹽額科斂,加之連年凶荒,民食榆皮野菜不給,至自相食。於是饑民並起為盜。山東有張萬仙者,眾十萬,號敢熾。張迪者,眾五萬,圍濬州(濬州,平川軍,治滑州黎陽)五日而去。濬州去京才一百六十里,而初不知。河北有高托山者,號三十萬。其餘一二萬者,不可勝計也。」(《九朝編年備要卷二十九》)

宋徽宗宣和七年(1125年)十二月,金兩路攻宋。王稟皆破之,「然人眾乏糧,三軍先食牛馬騾,次烹弓弩皮甲,百姓煮萍實、糠籺、草茭以充腹,既而人相食。[九月]城破,稟猶率羸卒巷戰,突圍出,金兵追之急,遂負太原廟中太宗御容赴汾水死,子荀殉之。」(《續資治通鑒卷九十七》)

欽宗靖康二年(1127年)五月高宗即位南京,改元建炎。「汴京大飢,米升錢三百,一鼠直數百錢,人食水藻、椿槐葉、道殣,骼無餘胔。」(《宋史卷67 五行志》)

高宗紹興三年(1133年),開始吃人,江淮之間人相食,一斗米要數十千錢,人肉比豬肉還便宜;肉質還分等級,男女老幼不等,「自靖康丙午歲(1126年),金狄亂華,六七年間,山東、京西、淮南等路,荊擦千里,斗米至數十千,且不可得。盜賊、官兵以至居民,更互相食。人肉之價,賤於犬豕,肥壯者一枚不過十五千,全軀暴以為臘。老瘦男子之『饒把火』,婦人少艾者,名為「不羨羊」,小兒呼為「和骨爛」,又通目為『兩腳羊』……」(庄綽《雞肋編》)

紹興六年,岳飛在第二次北伐中壯志未酬,寫下《滿江紅》,內有關於食人的詩句——「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

南宋寧宗嘉定年間,林千之任西欽州知州,得了一種病(末疾),有個醫士告訴他,吃童女的肉可以強筋健骨。於是,林千之派人在本州境內捕少女,製成肉乾,叫做「地雞」。[3]

紹定六年(1233年),南宋大將史嵩之圍唐州,「城中糧盡,人相食,金將烏庫哩黑漢,殺其愛妾以啖士,士爭殺其妻子」[4]。

元朝

元朝末年,大飢,「淮右軍」軍隊開始吃人,「天下兵甲方殷,而淮右之軍嗜食人,以小兒為上,婦女次之,男子又次之。或使坐兩缸間,外逼以火。或於鐵架上生炙。或縛其手足,先用沸湯澆潑,卻以竹帚刷去苦皮。或盛夾袋中,入巨鍋活煮。或卦作事件而淹之。或男子則止斷其雙腿,婦女則特劑其雙乳。酷毒萬狀,不可具言。總名曰想肉。」(陶宗儀《南村輟耕錄》卷九)

明朝

正德

正德三年(1508年),大旱、蝗災,民大飢,疫病流行,人相食。

正德五年(1510年)八月,劉瑾被磔死,凌遲三日,共剮3300餘刀。行刑之日,北京鼎沸,百姓相爭以一錢買劉瑾一塊肉,生吞以泄恨。

正德十四年(1519年):「是歲,淮揚飢,人相食。」《明史·武宗紀》

嘉靖

嘉靖元年(1522年),韓邦靖「起山西左參政,分守大同。歲飢,人相食,奏請發帑,不許。復抗疏千餘言,不報。乞歸,不待命輒行。軍民遮道泣留,抵家病卒,年三十六。」(明史卷201)

嘉靖三年(1524年)「湖廣、河南、大名、臨清飢。南畿諸郡大飢,父子相食,道殣相望,臭彌千里。」(《明史·五行志》)

嘉靖四年(1525年)三月,余珊應詔陳言曰:「自逆瑾(劉瑾)以來,盡天下之脂膏,輸入權貴之室。近年以來,黃紙蠲放,白紙催繳;額外之斂,下及雞豚;織造之需,自為商賈;江淮母子相食,兗豫盜賊橫行,川陝湖貴疲於供餉:田野嗷嗷,無樂生之心。」(明史卷208)

嘉靖九年(1530年):「畿內、河南、湖廣、山東、山西大飢。十五年(1536)湖廣大飢。」(明史卷30·五行志)

嘉靖三十一年(1552年)(二月)「宣大二鎮大飢,人相食。」(《明史·五行志》)

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京師大飢,人相食,米石二兩二錢。(《歷代社會風俗事物考》引《金壘子》)

嘉靖三十六年(1557年)「遼東大飢,人相食。」(《明史,五行志》)

「嘉靖三十八年(1559年)八月,以遼東連年饑饉,至有父食死子者,發銀糴粟賑之。」(《中外歷史年表》)

萬曆

萬曆六年(1578年)李時珍完成《本草綱目》,他搜集藥名是為了「凡經人用者,皆不可遺」,「人部」舉凡毛髮、指甲、牙齒、屎尿、唾液、乳汁、眼淚、汗水、人骨、胞衣(紫河車)、體垢、月水、人勢(陰莖)、人膽、結石……皆可入葯。頭髮可治傷寒、肚疼,男性陰毛治蛇咬,人魄(人弔死級的魂魄)可以安神定魄。

萬曆十五、十六年(1587年-1588年)河北大飢,「七月,黃河以北,民食草木。富平、蒲城、同官諸縣,有以石為糧者。」、「河南飢,民相食。」

萬曆二十九年(1601年)「兩畿飢。阜平縣(真定西北,鄰山西)有殺食其稚子者。」(《明史·五行志》)

康熙十二年修《青州府志》第20卷載,萬曆四十三年(1615年),山東青州府推官黃槐開在一件申文中說:「自古飢年,止聞道殣相望與易子而食、析骸而爨耳。今屠割活人以供朝夕,父子不問矣,夫婦不問矣,兄弟不問矣。剖腹剜心,支解作膾,且以人心味為美,小兒味尤為美。甚有鬻人肉於市,每斤價錢六文者;有腌人肉於家,以備不時之需者;有割人頭用火燒熟而吮其腦者;有餓方倒而眾刀攢割立盡者;亦有割肉將盡而眼瞪瞪視人者。間有為人所訶禁,輒應曰:"我不食人,人將食我。"愚民恬不為怪,有司法無所施。梟獍在途,天地晝晦。」

萬曆四十四年(1616年)正月,「以山東大飢,致母食死兒,夫食死妻,再振之。」(《中外歷史年表》)

萬曆四十五年(1617年)連兩年山東大飢,蔡州有人肉市。「中州兄弟兩無子,去山東買妾,遇二女,自稱姑嫂,騙兄弟往。兄得小姑。小姑私語之曰:汝弟已為我嫂製成肉羹矣。兄急往視,弟頭尚扔炕下。兄急訴之縣,抵嫂於罪,兄帶小姑去。」(《棗林雜俎》)

天啟

清皇太極之天聰元年,(1627年,天啟七年),「國中大飢,斗米價銀八兩(天啟時金一兩合銀十兩),人有相食者。國中銀兩雖多,無外貿易,是以銀賤而諸物騰貴。良馬銀300兩,牛一銀百兩,蟒緞一,銀百五十兩,布一匹,銀九兩。」(《清太宗實錄卷三》)

「天啟辛酉,延安、慶陽、平涼旱,歲大飢。東事孔棘,有司惟顧軍興,征督如故,民不能供,道殣相望。或群職富者粟,懼捕誅,始聚為盜。盜起,飢益甚,連年赤地,斗米千錢不能得,人相食,從亂如歸。饑民為賊由此而始。」[5]

崇禎

崇禎二年(1629年),殺袁崇煥。張岱《石匱書後集》:「(袁崇煥)遂於鎮撫司綁發西市,寸寸臠割之。割肉一塊,京師百姓從劊子手爭取生啖之。劊子亂撲,百姓以錢爭買其肉,頃刻立荊開腔出其腸胃,百姓群起搶之,得其一節者,和燒酒生嚙,血流齒頰間,猶唾地罵不已。拾得其骨者,以刀斧碎磔之,骨肉俱盡,止剩一首,傳視九邊。」,「時百姓怨恨,爭啖其肉,皮骨已盡,心肺之間猶叫聲不絕,半日而止,所謂活剮者也……百姓將銀一錢,買肉一塊,如手指大,啖之。食時必罵一聲,須臾崇煥肉悉賣盡。」(計六奇:《明季北略》卷五)

明崇禎四年(1631年),皇太極攻大凌河,祖大壽死守,史載「旋有王世龍者,越城出降,言城中糧竭,商賈諸雜役多死,存者人相食,馬斃殆盡。……大壽欲突圍,不得,與約許至錦州取妻室,乃誓而後降。」(《清史稿·卷234 祖大壽傳》)祖大壽疏奏:「被圍將及三月,城中食盡,殺人相食。」(《崇禎長編》卷五二)。《清太宗實錄·卷十》亦載:「明大凌河城內,糧絕薪盡。軍士飢甚,殺其修城夫役及商賈平民為食,析骸而炊。又執軍士之羸弱者,殺而食之。」

崇禎六年(1633年),「河間大飢,人相食。」《明史·陳三接傳》

崇禎七年(1634年),「太原大飢,人相食。」(明史·五行志)

崇禎九年(1636年),「山西大飢,人相食。」(《明史·庄烈帝紀》)

崇禎十年(1637年),浙江鬧饑荒,父子、夫婦、兄弟相食。

崇禎十二年(1639年)鄭鄤以「杖母、奸妹」罪被磔死。《明季北略》記載鄭鄤被凌遲三千六百刀後,為「都人士」藥用:「炮聲響後,人皆躋足引領,頓高尺許,擁擠之極……歸途所見,買生肉為瘡疥葯料者,遍長安市。二十年前之文章氣節,功名顯宦,竟與參術甘皮同奏膚功,亦大奇也。」

崇禎十三年(1640年),全國有123州縣發生「人相食」,98州縣蝗災。崇禎十三年「兩畿、山東、河南、山、陝旱蝗,人相食。」,「北畿、山東、河南、陝西、山西、浙江、三吳皆飢。自淮而北至畿南,樹皮食盡,發痤胔以食。」

崇禎十四年(1641年),「浙江大旱,飛蝗蔽天,食草根幾盡,人飢且疫」。崇禎十四年二月,時山東荒旱,寇盜益熾,徐德(南端到北端)數千里白骨縱橫,父子相食,人跡斷絕。(彭貽孫《平寇志》)

崇禎十四年,左懋第督催漕運,道中馳疏言:「臣自靜海抵臨清,見人民飢死者三,疫死者三,為盜者四。米石銀二十四兩,人死取以食。惟聖明垂念。」(《明史卷295·左懋第傳》)

明朝末年,四川大飢,「蜀大飢,人相食。先是丙戌、丁亥,連歲乾涸,至是彌甚。赤地千里,糲米一斗價二十金,養麥一斗價七八金,久之亦無賣者篙芹木葉,取食殆盡。時有裹珍珠二升,易一面不得而殆:有持數百金,買一飽不得而死。於是人皆相食,道路飢殍,剝取殆盡。無所得,父子、兄弟、夫妻,轉相賊殺。」(清·彭遵泅《蜀碧》卷四)

「庚辰山西大飢,人相食,剖心,其竅多。寡不等。或無竅,或五六,其二、三竅為多,心大小各異。」(《棗林雜俎·和集》)

明朝崇禎末年,河南和山東發生饑荒和蝗災,可以吃的東西都已經吃完,唯一剩下的可以吃的就只有人,於是便有了公開的人肉市場,其販賣的乃是活生生的人,稱之曰「菜人」。紀昀《閱微草堂筆記》有這樣的記載:「婦女幼孩,反接鬻於市,謂之菜人」。

《陝西通志》第86卷載有明朝崇禎年間馬懋才的《備陳災變疏》,疏中寫道:「臣鄉延安府,自去歲一年無雨,草木枯焦。八、九月間,民爭采山間蓬草而食,其粒類糠皮,其味苦而澀,食之僅可延以不死。至十月以後而蓬盡矣;則剝樹皮而食。諸樹惟榆樹差善,雜他樹皮以為食,亦可稍緩其死。殆年終而樹皮又盡矣,則又掘山中石塊而食。甘石名青葉,味腥而膩,少食輒飽,不數日則腹脹下墜而死。民有不甘於食石以死者始相聚為盜,而一、二稍有積貯之民遂為所劫,而搶掠無遺矣。有司亦不能禁治。間有獲者亦恬不知畏;且曰:"死於飢與死於盜等耳,與其坐而飢死,何若為盜而死,猶得為飽鬼也。」

由於全球氣候的變化,崇禎時期鬧饑荒,持續之久,波及之廣,危害之重,實為歷代所僅見,明代不亡,真無道理,計六奇所謂「天降奇荒,所以資自成也!」(《明季北略》,卷5)。

崇禎十四年(1641年)二月,李自成攻陷洛陽,殺重達三百六十多斤的福王朱常洵,用他的肉和皇家園林里的梅花鹿一同烹煮,在洛陽西關周公廟舉行宴會,賜給部下食用,名曰「福祿宴」。

南明時期四鎮之一的劉澤清性情兇殘,軍紀敗壞,形同盜匪,府中養著兩隻黑猩猩。又嗜食人肉,一次設宴請客,在宴會廳中當場打死一名死囚,取出腦漿、心肝放在金甌中,劉澤清吃人肝,喝腦漿。旁若無人,賓客莫不膽戰心驚。

清朝

《太宗實錄卷三》:天聰元年,「時國中大飢,斗米價銀八兩,人有相食者。國中銀兩雖多,無外貿易,是以銀賤而諸物騰貴。良馬,銀三百兩。牛一,銀百兩。蟒緞一,銀百五十兩。布匹一,銀九兩。盜賊繁興,偷竊牛馬,或行劫殺。於是諸臣入奏曰:盜賊若不按律嚴懲,恐不能止息。上惻然,諭曰:今歲國中因年飢乏食,致民不得已而為盜耳。緝獲者,鞭而釋之可也。遂下令,是歲讞獄,姑從寬典。仍大發帑金,散賑饑民。」

順治「二年(1645年),耒陽、襄陽、光化、宜城大飢,人相食。」[6]

「順治五年(1647年)春:廣州、鶴慶(大理,洱海之北)嵩明(昆明市東北)大飢,人相食。」[7]

清順治九年(1652年)南明將領李定國攻新會,城中糧盡,清軍開始殺居民為食。姓莫的媳婦願代婆婆而死,清軍把莫氏烹食。新會被圍八個月,吃掉居民近萬人。

順治九年八月,漳州被圍半年,城中缺糧,一碗稀粥索價白銀四兩。居民以老鼠、麻雀、樹根、樹葉、水萍、紙張和皮革等物為食,餓死者不計其數,「城中人自相食,百姓十死其八,兵馬盡皆枵腹」。

順治年間,「安邑知縣鹿盡心者,得痿痹疾。有方士挾乩術,自稱劉海蟾,教以食小兒腦即愈。鹿信之,輒以重價購小兒擊殺食之,所殺傷甚眾,而病不減。因復請於乩仙,復教以生食乃可愈。因更生鑿小兒腦吸之。致死者不一,病竟不愈而死。事隨彰聞,被害之家,共置方士於法。」

順承門內大街騾馬市、牛市、羊市,又有人市。旗下婦女欲售者叢焉。牙人或引至其家遞閱。噫!誠天之芻狗斯人也。(談遷《北游錄紀聞下》)

康熙十八年(1679年),山東「終年不雨,大飢,人相食。」(乾隆《青城(即今高青)縣誌》卷10)

康熙二十年(1681年)清軍進攻雲南吳世璠,「世璠將余從龍降。詷知糧將盡,人相食,與諸將環而攻之。世璠眾內亂,欲擒世璠以降,世璠自殺。」(《清史稿·卷254賚塔傳》)

康熙「三十七年(1698年)春:平定、樂平大飢,人相食。」(《清史稿·卷44災·異志五》)

康熙四十二年(1703年)夏:永年(邯鄲東北)、東明(大名府之南部,山東曹州西)飢。秋:沛縣、亳州、東阿、曲阜、蒲縣(屬隰州,非蒲城縣)、滕縣大飢。冬:汶上、沂州、莒州、兗州、東昌、鄆城大飢,人相食。(《清史稿·卷44災·異志五》)

四十三年(1704年),泰安大飢,人相食,死者枕藉。肥城,東平大飢,人相食。武定(惠民)、濱州(武定東)、商河(武定西南)、陽信(武定北)、利津、沾化飢;兗州、登州大飢,民死大半,至食屋草;昌邑、即墨、掖縣、高密、膠州大飢,人相食。(《清史稿·卷44災·異志五》)

嘉慶六年(1801年),四川人羅思舉的部隊缺糧,開始吃俘虜,共吃三千五百多人。

「道光十二年(1832),紫陽大飢,人相食。」(《清史稿·卷44·災異志五》)

同治三年(1864年),皖南人相食,人肉價格大漲。《曾國藩日記》記載:「洪楊之亂,江蘇人肉賣九十文一斤,漲到一百三十文錢一斤。」

同治七年(1868年),定西、通渭大旱,時逢戰亂,瘟疫並起,人相食。


講一個被系統研究了的食人部落的故事,不能完全算是歷史分類了。不過關於該食人部落的研究分享了1976年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

在遙遠的巴布亞紐幾內亞有一個名叫Fore的部落。這高地上的少數民族在上世紀50年代逐步吸引了人們的注意:該部落流行著一種被稱為「庫魯病」(源自當地語「Kuria」,顫抖)。患者癥狀主要為運動失調,繼而頭痛,關節痛,四肢震顫.。有趣的是,這種疾病只在該部落內廣泛存在,是獲得性的,在當時卻找不到與之相關的病原體。該部落還有一個習俗,就是會食用已故親人的肉體已完成所謂的「生命循環」。

美國科學家丹尼爾·卡爾頓·蓋杜謝克首先研究了庫魯病。他排除了微生物,病毒,金屬等治病因素的可能性,懷疑是這吃人習俗導致了這種怪病,於是他就長期和食人部落生活在一起(真正的科學家)。經過觀察,他注意到該部落會分食死去親人的腦部組織。他就把死者的腦組織採樣,分析後依然一無所獲。他將腦漿蛋白提取物注射入猩猩腦中,依然沒反應。一切看起來都是dead end,可那些猩猩在一年半到兩年半之後居然開始發病了(潛伏期極長,在那之前沒有任何癥狀),並且猩猩之間的感染間隔縮短到了一年左右。後來證實是死者腦部存在一種蛋白質,這種蛋白質進入人體後,會有一部分逃過蛋白酶的分解被吸收進入腦部。然後這種蛋白會把與其氨基酸序列很大程度上相同的蛋白質「扭轉」成它自己的構象。這些被「扭轉」過的蛋白質會繼續扭轉其他的蛋白質,使得患者腦部出現海綿狀的空泡,引起一系列與中樞神經破壞有關的疾病。聽起來很耳熟?瘋牛病也是類似的致病機理,病原體都是朊病毒(Prion),都無藥可救。

後來這個部落的食人風俗被禁止,但死於庫魯病者已千人,還有報道說庫魯病依然存在於部落中。勇闖食人部落的蓋杜謝克後來分享了諾貝爾獎。有時候感慨,如果人們對Prion的理解再晚那麼幾十年,等到瘋牛病爆發的時候,我們並不知道食用牛肉的危害,加上跨物種的長潛伏期。假使世界上1%的人因患瘋牛病失去勞動能力,這個世界是否會停滯發展幾年。所以Fore這個奇葩的食人部落還是做出了奇葩的貢獻。

這個故事也說明,高等動物,特別是神經系統發達的類型,同類相食是極罕見的。不光倫理上說不過去,生理上也不行啊。


該答案可能會引起不適,反正我寫出來是很不適的。

你們以為「何不食肉糜」只是個笑話嗎?

天下荒亂,百姓餓死,帝曰:「何不食肉糜?」

天下災荒的年歲,百姓餓死,晉惠帝司馬衷竟然問:「他們為什麼不吃肉粥呢?」

這句話一直以來被我們當成是一個笑話。但是事實是怎麼樣的呢?

永嘉元年.......時關中饑荒,百姓相啖。《晉書,卷三十七,司馬模》

何不食肉糜?這句被我們譏笑了千百年的話。

晉惠帝說完這句話,意外身死的當年。

關中的百姓,就吃上了肉粥。

只是粥裡面的肉,不是別的,正是人。

西晉的人,從那之後特別喜歡吃肉粥。

永嘉五年..........關西饑饉,白骨蔽野,民存者百無一二。《資治通鑒》

四年之後,關西,難民們又可以改善伙食了。

而再過兩年,晉懷帝再次死於意外。

建興四年............八月,劉曜進逼長安。司馬模之子司馬保遣胡嵩兵入援,打擊劉曜於靈台(長安西)。「嵩恐國威復振,則曲索(曲允、索琳守長安)勢威,乃帥城西諸郡兵屯渭北不進,遂還槐里(長安西興平)。曜攻陷長安外城,曲允、索琳退保小城以自固。內外斷絕,城中飢甚。斗米值金二兩,人相食,死者大半,亡逃不可制。唯涼州義眾千人守死不移。太倉有曲數十餅,曲允屑之為粥以供帝,既而亦盡。資治通鑒

城中飢甚。斗米值金二兩,人相食,死者大半,亡逃不可制。

——何不食肉糜?

——糜尚無,肉何求?

——人相食。

再送你們一點關鍵詞吧。自己百度去,我看著就頭皮發麻。

地雞,

袁崇煥,

信陽,

淮右軍,

黃巢,陳州,

1942,

趙思綰,

崇禎年,食人,

維基百科,中國食人史。

請各位,在做好充分的心理準備的情況下,不要查閱民國之後的任何該方面資料。

久遠的歷史,史書上的一筆帶過,

近代的東西,一字一句說出來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

現在這個可以吃飽飯的時代很美好。

諸君,各自珍惜。


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

衝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

這首詩很多人都知道,我們來聊聊他的作者——黃巢,吃人的故事。

黃巢,唐末造反者,有家族企業,賣鹽的。生意不太好,糾集一幫比自己窮的人整起來了,先跟著王仙芝做聯合創始人,王仙芝戰死,他就做了ceo,後來拿下了長安,還建立了政權。

當時,軍隊缺糧是常事,於是黃巢下令屠殺百姓供軍隊食用。為了吃人省事,他專門讓人製作了巨碓,將人扔到巨碓中,頃刻間磨成肉醬,供士兵享用。當時大批活生生的平民,不論男女老幼都被抓去供軍隊充饑,河南數十個城市的百姓被吃光。

當然,吃人這事肯定得有一循序漸進的過程。

公元881年黃巢攻陷洛陽、長安後,唐僖宗逃到成都。

黃巢入主長安,開始了驕奢淫逸的生活,沒多久就坐吃山空。

糧草沒了,城中百姓早已被軍隊搜刮乾淨,軍隊開始出現危機。

怎麼辦?

吃人吧。

這位「農民起義」領導者可能只用了三秒的時間思考,就下定了決心。軍隊開始抓長安附近的老百姓,抓來之後供軍隊吃。

當然,保密工作還是要做的,畢竟第一次吃人,臉皮有點薄。

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沒多久就傳開了,老百姓都知道他是個吃人狂魔。

公元882年,大將王處存率軍保護唐僖宗,進攻長安,黃巢嚇得棄城逃跑。

城中百姓終於擺脫了被吃的陰影,對王處存軍隊夾道歡迎,畢竟朝廷正義之師不會吃人。

然而好日子沒過一天,由於王處存輕敵,進城當晚就被黃巢率軍反擊,再度佔領長安。

再次返回長安的黃巢開始組織報復,既然你們這些無知的百姓不願意見到我,那就去死吧!

於是直接下令屠城。據統計,當時總共有超過八萬的無辜平民被殺。

《舊唐書》記載:「賊怒坊市百姓迎王師,乃下令洗城,丈夫丁壯,殺戮殆盡,流血成渠。」

自此,吃人這件事之於他不再有任何心理負擔。

然而當黃巢正忙著屠殺時,他派去攻打鄧州的手下大將朱溫投降,給了黃巢以沉重的一擊。隨後李克用率一萬沙陀軍大敗其十萬大軍,黃巢直接率軍退守到河南。

之後心腹大將孟楷攻擊陳州(今河南淮陽)時被俘殺掉,軍隊大敗。

黃巢徹底憤怒,糾集軍隊圍攻陳州。

一圍就是百日,雙方都苦苦掙扎,陷於缺糧的困局中。

於是黃巢下令見到活人就殺了吃掉,一天殺掉百姓達數千人。後來發現城內也出來「尋糧」,黃巢怕城內把這些「糧食」都搶光,於是把活人囚禁,變成自己的隨軍「糧食」。

《舊唐書》:「賊圍陳郡百日,關東仍歲無耕稼,人餓倚牆壁間,賊俘人而食,日殺數千。賊有舂磨砦,為巨碓數百,生納人於臼碎之,合骨而食,其流毒若是。」

當然,前期可能吃的比較講究一點,洗乾淨剔個骨,掏乾淨內臟之類的。到了後期,由於糧食越來越緊張,專供黃巢軍糧的「淮陽肉聯廠」已經把先前那些準備工作都省了,大活人扒掉衣服就扔進巨碓中,內臟和骨頭攪在一起,做成肉醬加骨頭渣供黃巢軍食用。

《舊唐書》:「生納人於臼碎之,合骨而食。」

《資治通鑒·第二二五卷》:「時民間無積聚,賊掠人為糧,生投於碓,併骨食之,號給糧之處曰『舂磨寨』。縱兵四掠,自河南、許、汝、唐、鄧、孟、鄭、卞、曹、濮、徐、袞等數十州,咸被其毒。」

當時河南數十個城,除了被圍的陳州城內和汴州(黃巢的叛將朱溫守衛)外,基本上被黃巢吃光了。據保守統計,當時被黃巢軍吃掉的人數,超過三十萬人。

或許是應了那句「蒼天饒過誰」的報應,這個惡魔的命運在此之後終於完結。

之後,黃巢的軍隊急轉直下,經歷重重失敗,最終在山東兗州報廢了身邊最後一批親信,被外甥林言殺掉。

至此黃巢起義結束。

他造反拉起的隊伍,在十年戰爭中病死、餓死、戰死的小夥伴至少一百萬人。

在黃巢起兵造反時,中原本是一個人口稠密的地區,到徹底結束,這裡已全無人煙。


看了之前的回答發現大多是中國的。那我來講幾個蘇聯的吧。

其實蘇聯的歷史也是一部悲壯的河蟹史啊。

首先是戰時共產主義。當它被新經濟政策取代時,情況已經糟得不能再糟了。

戰時共產主義是怎樣一個背景下實施的呢?首先,十月革命後列寧得到的是一個被一戰損耗得慘不忍睹的蘇俄。得到了後還要進行國內戰爭清洗異己。而蘇俄在這個時候只不過是一個落後的農業國。為了控制政治局面,怎麼可以沒有糧食餵飽共黨國的頂樑柱工人呢?怎麼辦?強力徵收。尤其1919到1920這段時間,是連種子糧和飽腹的糧食都被徵收走的。

更不景氣的就是氣候。1920年,一場旱災後,一個寒冬接踵而至。然後1921年夏又是一個旱季。而幾乎所有糧食不是吃光了就是被徵收了。這導致了三十年來最嚴重的一場饑荒。

Peter Oxley寫道:

「In 1920, Ukarine grain production fell to 20 per cent of its pre-war, total. Perhaps five million died not only of famine but also of disease, as typhus and cholera followed in its wake. Millions more tramped across the country in seach of food. Reports of cannibalism reached foreign reporters. Corpses, especially of children, were stored to be eaten by their own families."

什麼情況呢?就是家裡要把死屍藏起來以供食用。尤其是死嬰。

1922年,有記載稱:

"Sometimes mothers and fathers feed their children human meat as a last resort. Sometimes a starving family eats the body of one of its junior member."

本來從老師PPT上摳下來一張圖。但是沒法放上來。But在維基上看到一模一樣的就截了下來。

高能預警!下圖可能導致不適。

.............................

然後在水兵叛亂下,列寧終於放棄war communism,轉向新經濟政策。

這段時間農民們還是過得比較滋潤的。一度產生了富農。但好景不長,斯大林上台再度開始徵收糧食,集體化農村,打富農,並且廢了新經濟政策。

1932年到34年,再次饑荒。4、5百萬人死去,而且他們幾乎都死在重兵把守的徵收糧倉前。死人最多的還是那些糧食產量豐富之地。像是烏克蘭,伏爾加地區。此外官方否認饑荒的存在,提到就會有牢獄之災。

然後...

Survival was a moral as well as a physical struggle. A woman doctor wrote to a friend in June 1933 that she had not yet become a cannibal, but was "not sure that I shall not be one by the time my letter reaches you." The good people died first. Those who refused to steal or to prostitute themselves died. Those who gave food to others died. Those who refused to eat corpses died. Those who refused to kill their fellow man died. ... At least 2,505 people were sentenced for cannibalism in the years 1932 and 1933 in Ukraine, though the actual number of cases was certainly much higher."

Timothy Snyder. Bloodlands: Europe Between Hitler and Stalin. Basic Books, 2010, pp. 50–51. ISBN 0-465-00239-0

女醫生在給朋友的信中說到,當朋友收到這封信時,她不太確定自己是不是成為了食人族。

"Those who consumed human flesh, or dealt with the human liver trading from dissecting rooms ... were accounted as the political criminals ..."

人肉販子從解剖室里取出新鮮人肉和人肝臟,然後出售供人食用(違法)。

And of the building of Northern Railway Labor Camp Solzhenitsyn reports, "An ordinary hard working political prisoner almost could not survive at that penal camp. In the camp Sevzheldorlag (chief: colonel Klyuchkin) in 1946–47 there were many cases of cannibalism: they cut human bodies, cooked and ate."

勞改營里cannibalism也非常多。

另外,從維基百科上摘到這樣一段。

Prior to 1931, New York Times reporter William Buehler Seabrook, allegedly in the interests of research, obtained from a hospital intern at the Sorbonne a chunk of human meat from the body of a healthy human killed in an accident, then cooked and ate it. He reported, "It was like good, fully developed veal, not young, but not yet beef. It was very definitely like that, and it was not like any other meat I had ever tasted. It was so nearly like good, fully developed veal that I think no person with a palate of ordinary, normal sensitiveness could distinguish it from veal. It was mild, good meat with no other sharply defined or highly characteristic taste such as for instance, goat, high game, and pork have. The steak was slightly tougher than prime veal, a little stringy, but not too tough or stringy to be agreeably edible. The roast, from which I cut and ate a central slice, was tender, and in color, texture, smell as well as taste, strengthened my certainty that of all the meats we habitually know, veal is the one meat to which this meat is accurately comparable."

主要講了一個紐約時報記者William Buehler Seabrook,以research為由嘗試了人肉。他從實習生那邊取得一塊死於事故的健康青年的肉。他聲稱這塊人肉的口味有點像嫩的小牛肉,但還不太接近烤熟的牛排。如果一個味覺平平的人吃,絕對吃不出它和小牛肉的區別(不贅述了...)

有空更二戰時日軍的食人肉事迹,是日軍集體分食了一個美國軍官的腹部和腿部...

容我去吐一會兒...


當今我們所熟知的伯邑考被烹殺的故事,是周文王惹怒商紂,紂將其長子伯邑考做成肉餅,令文王吃下。

囚文王,文王之長子曰伯邑考質於殷,為紂御,紂烹為羹,賜文王,曰『聖人當不食其子羹』。文王食之。紂曰『誰謂西伯聖者?食其子羹尚不知也』。」

此間塑造了一個無比暴虐的商紂形象,卻鮮少人去設想,紂之行為並不是個人行為,而是當時社會存在繁榮的人牲以及食人文化。

商人幾百年的血腥暴行都歸於紂王一人,他負荷著千百萬人的罪惡,被塗抹成了完全喪失理性的瘋子,以至孔子的學生子貢懷疑:關於商紂暴虐的很多說法都是後世人的虛構:

子貢曰:「紂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惡居下流,天下之惡皆歸焉。」

周統治者為抹去這段血腥而邪惡的食人歷史,將朝歌徹底抹去,重新建立「德」的秩序,建立統一、開放的新華夏民族,將歷史重新書寫,之後的華夏歷史,順著武王和周公修改後的軌跡繼續前行,直至今日。

李碩:周滅商與華夏新生

http://view.news.qq.com/a/20140324/006113.htm

上篇

文王八卦

據說周文王在忍痛吃掉了兒子的肉之後,才被商紂釋放。這似乎流於野史傳說。但在商人的殷墟遺存和甲骨文獻里,這種行為再平常不過……

公元前一千餘年,《舊約》中以色列大衛王之世,《封神演義》的傳說時代。正當壯年的商紂王君臨「天下」,統治著亞歐大陸最東端的華北平原。

此時的周文王,只是一個遠在西陲(今天陝西)的小小部族酋長。好幾代人以來,周族都臣服於商朝。文王周昌已經年過五旬,[1]在那個年代已經是十足的老人,且又痴迷於怪異的八卦占卜,更給這個撮爾小邦籠罩了沉沉暮氣。

一支商軍突然開到西部,逮捕了周昌,將他押解往商朝都城——朝歌。這是商人一次慣常的懲戒征討。數百年來,商王對於他征服之下的數百個邦國、部族,都是這樣維持統治的。

這次的結果卻迥然不同。

塵封夢魘

三千年後的今天,河南安陽殷墟,黃土掩埋著殷商王朝最後的都城:朝歌。

一個世紀以來,考古學者在這裡發掘出了數量驚人的被殘殺的屍骸,一起出土的甲骨文顯示,他們死於商人血腥的祭祀典禮。累累骸骨告訴世人:這裡掩埋了被忘卻的血腥文明,夢魘般恐怖而悠長的歲月。

在殷墟一座宮殿旁邊,發掘出一百多座殺人祭祀坑,被殺人骨近六百具。這些屍骨大都身、首分離,是砍頭之後被亂扔到坑裡。兩個坑內還埋著十七具慘死的幼童。這座宮殿奠基時也伴隨著殺人祭祀:所有的柱子下面都夯築了一具屍骨;大門則建造在十五個人的遺骨之上,其中三人只有頭顱。

商王陵墓區有一座人祭場,比操場大兩倍以上,出土近3500具人骨,分別埋在九百多個祭祀坑中。屍骸很多身首異處,有些坑中只埋頭骨,或者只埋身軀,甚至是在掙扎中被掩埋的活人。王陵區之外也有人祭現場。比如後崗一座坑內,埋著73具被殺者的骨骸,大都是20歲以下的男性青少年,甚至有十多具幼兒的屍骨。商人文化所到之處,如河南偃師、鄭州的商代早期遺址,甚至東南到江蘇銅山,也都有大型人祭場的遺址。

多年的自然變遷和人工已經破壞殷墟遺址,整個商朝共有過多少這樣的人祭現場,就無法確知了。這些遺址時代早晚不同,說明人祭的做法曾延續了很多年。它絕不是某位暴君心血來潮的產物,而是一個文明的常態。

但在被考古學家的鏟子揭露之前,中國古史文獻從來沒有提及商人的這種習俗。

文王之子——周武王滅商之後,朝歌城被廢棄、掩埋,商人的這種風俗也消散如雲煙。但周朝人又為什麼刪除了對那個血腥時代的記憶?這和他們的興起、滅商、建立周朝又有什麼關係?

甲骨文和考古發掘向我們提出了這些問題。如果嘗試解答它,還必須從上古的儒家經書、古史文獻中,搜羅吉光片羽般珍稀飄渺的信息,將它們和考古材料拼合,還原那湮沒三千年的惡夢——不,事實。

商朝和它的臣虜:羌、周

商人興起於東方。他們統治的核心區在今日河南省東北部,屬於華夏世界的東方。對於西部的異族,商人稱之為「羌」,甲骨文這個字形如大角羊頭,代表居住在山地、放牧牛羊為生的人群。這只是一個泛稱,「羌」人包含著無數互不統屬的鬆散族邦、部落。

商紂王之前二百年,一位商王的王后「婦好」率軍征討西方,把商朝的勢力擴張到羌人地區。那次遠征在甲骨文獻中的規模最大,全軍有一萬三千人。和西部蠻族相比,商人有先進的青銅冶煉技術,兵器堅固鋒利;他們還有記錄語言的獨特技術:文字,由此組建起龐大軍事和行政機器,以及高度分工的文明。這都是蠻荒部族無法想像的。

商人從沒有用自己的文化改變蠻夷的想法。他們只想保持軍事征服。商王習慣帶著軍隊巡遊邊疆,用武力威懾周邊小邦,讓他們保持臣服,必要時則進行殺雞儆猴式的懲戒戰爭。商朝的本土並不比今天的一個河南省大太多。

對於「周」這個西方部族,商人有點說不清它的來歷,因為它太渺小了。周人史詩講述了自己的早期歷史,也混雜了大量神話。傳說周族始祖是一位叫「姜嫄」的女子,她在荒野里踩到了巨人的足跡,懷孕生子后稷,繁衍出了周人氏族。商周語言中,姜就是羌,所以周人也屬於廣義的羌人,他們形成部族後,才給自己冠以「姬」姓,而把周圍其他部族稱為「姜」姓。這標誌著他們之間的血緣關係已經疏遠,可以相互通婚。按照西方的風俗,同姓、同族的人不能通婚。

到文王周昌的祖父——古公亶父一代人,才有了比較可靠的記載。周人原來生活在深山之中,和野蠻民族(其實就是他們的近親羌人)沒什麼區別。古公亶父帶著族人遷出深山,沿著一條小河來到渭河平原的邊緣,開始進行農業墾殖,從此脫離野蠻,進入了一種更「文明」的生活方式。

這些史詩摻入了周人的自我誇耀,只是部分可靠。從考古發掘看,這個時期關中渭河流域的文明形態都差不多,各族邦都不過幾千或萬餘人,過著種植穀子、高粱,飼養牛羊的生活。他們最主要的農具是磨製石器,居家使用粗糙的灰陶,上層族長才有一點外地輸入的奢侈品,比如玉器和銅器。周人並不比羌人鄰居們「文明」多少。在商人眼裡,他們都同樣落後,根本不是值得尊敬的對手。

古公亶父帶給周族的最大變化,是他投靠了強大的商王朝,成為商人在遠西地區的統治代理人。

在彼時,周族不過是個萬餘人的小部族,對統治著數百萬人口的龐大商朝有何用處?

正如殷墟考古發掘所揭示,商人相信,上帝和祖先神靈主宰著人世間的一切禍福,而異族人的血肉,則是奉獻給上帝和祖先的最好禮物——甲骨文中的「祭」字,就是一隻手拿著肉塊奉獻於祭台。他們祭祀用人最主要的來源,就是羌人。甲骨文的人祭記載中,羌人佔了被殺者的一大半。他們被稱作「人牲」。

亶父帶領周族投靠商人之後,最主要的職責就是為商朝提供羌族人牲。這是被後來周人刻意掩埋、忘卻的歷史,但出土甲骨文泄露了一點信息。

周族自己沒有文字。甲骨文「周」字是商人所造。商人對殺人獻祭有一個專門的動詞:「用」。無數片關於祭祀的甲骨文都記載,商王「用」羌人男女和牛羊奉獻神靈。甲骨文中的「周」,是「用」和「口」兩個字的合寫;《說文解字》對「周」字的解釋也是「從用、從口」——在商人看來,「周」族特徵,就是繳納供「用」的人口。【甲骨文圖版:用羌】

商人的「周」字還有一種更可怕的寫法:「用」字的小方格中點滿了點。甲骨文這種點代表鮮血,它來自被殺的人牲,是神明最新鮮的飲食。甲骨文還有專門描繪用鮮血獻祭的字:一座凸起的祭台上,用點表示的血液正在淋漓滴瀝下來。

從血緣關係講,古公亶父和周人的這種行為,是對家鄉族人的無恥背叛。靠著捕獵羌人,周族成了商朝在西方的血腥代理人,也得到了相應的報酬。鋒利的銅兵器可以幫助他們捕獲獵物;商人馬拉戰車的軍事技術,可能也在這個時候輸入了周族。

亶父以來三代人、近百年時間裡,周人都在努力趨附商朝。按照傳統婚俗,周族首領應當隔代迎娶姜姓的夫人。[2]亶父的夫人就來自羌人,說明在他當年結婚時還沒有背棄西方盟族。但他的兒子季歷、孫子周昌(文王),兩代人都是從東方迎娶夫人,這表明了他們投靠商朝的姿態。

周人宣稱這兩位夫人都是商人,甚至是商王之女。這只是他們對周邊羌人的吹噓。商人實行族內婚,嚴密保護著自己高貴血統的純潔性,絕對不會將王室之女嫁給遠方蠻夷。商人的姓是「子」,而季歷和周昌的兩位夫人,分別姓「任」和「姒」,她們只是來自臣服於商的外圍小國而已。不過任、姒兩位夫人的母國,還是比周人先進的多。在周人眼裡,她們儼然是從天界下凡的女神一般,後世史詩中充滿了對她們的歌頌聲,甚至稱她們為「大任」、「大姒」(《詩經·大雅·思齊》、《史記·周本紀》)。

兩代東方新娘給周族上層帶來了巨大變化。丈夫可以不懂妻子家族的語言,但母親必然會全面影響兒子一代。東方文化隨她們來到西部,最神秘、「先進」的當屬甲骨占卜之術,它融合文字、占算和溝通鬼神的通靈術於一身,被商人發揮到了極致。其中,對卜骨紋路進行解讀和運算的部分屬於「八卦」。[3]到文王周昌老年時,開始痴迷於這種來自東方的神秘運算技術。由此,周人和古中國的命運開始發生轉折。

文王野心:八卦

文王周昌年幼時就繼承了族長之位。實際上,他的父親季歷很可能早夭而沒有當過族長。季歷的妻子、周昌的母親大任來自東方,商朝顯然支持幼年周昌繼任周族之長。他成年後繼續從東方迎娶妻子大姒,也是沿襲祖父亶父以來投靠商朝的政策,同時保障自己的權威。[4]

掌握甲骨占卜和八卦推算技術的,都是巫師家族,他們世代傳承此職,將其作為家傳絕技秘不示人。後世人傳說,周文王在被商紂囚禁期間,將八卦推衍為六十四卦,這種說法也許有一定來歷,但周昌接觸和演算八卦的開端肯定更早。可以想像,當老年周昌對「八卦」發生興趣後,肯定對占卜師軟硬兼施,採用了各種手段,終於迫使他們交待出了卦象運算原理。

商、周時代,偶或有沉迷占卜之術的上層人士,但老年周昌的驚人之舉,就是從中獲得了背叛商朝、取而代之的啟示。這顯然遠遠超出了作為商人臣屬的本分,而且背離了自祖父亶父以來的立國之本。

周昌究竟是如何推衍、論證的,現在已經不得而知。但現存《周易》中的《彖辭》部分,據說就是文王周昌所作,其中有些語言確實顯露出不臣之心,比如「宜建侯」、「履帝位」、「建侯行師」這類語言,已經明顯超出了臣子本分,充滿反逆殺機(屯、履、豫卦)。

多個卦的《彖辭》都顯示,「東北喪朋、西南得朋」。東北方不利而機會在西南。商人統治中心河北,正是周人的東北方,這無疑預示著和商王決裂之機已到,需要聯絡西部羌人、甚至西南方深山的各族為同盟軍。而後來武王滅商時,西南民族蜀、髳、微等確實參戰(坤、蹇、解卦);文王《彖辭》中出現最多的,是「利涉大川」一詞——從關中到商都朝歌,必須渡過黃河,習慣山居的周人不習水性,這顯然是老年周昌最關心的問題(需、訟、同人、蠱、大畜、益、鼎、渙、中孚等卦)。

沉溺在卦象演算中的周昌忽視了一點:他求教的占卜師來自商人控制的東方,他們和故鄉的同行有密切聯繫。周人老族長的不臣之心,完全有可能通過占卜師的通信網傳向朝歌,而商朝首席祭司又是商王的心腹。於是,商朝軍隊帶走了老周昌。

《史記》等文獻完全沒說這是一場戰事。也許商軍像以往徵收羌族人牲一樣來到周族,順便帶走了周昌。從當時的實力對比看,老周昌的造反念頭實為異想天開。所有周族人,包括他的兒子們——後來的武王發、周公旦等等,顯然都被這個想法嚇壞了。商人軍隊執法般輕而易舉地帶走周昌,足以說明周人被震懾之深:他們根本沒有追隨首領、對抗商人的實力和勇氣。

周昌被捉走,把所有的難題都留給了兒子們。夫人大姒為周昌生了好幾個兒子,長子伯邑考,次子周發、周旦此時已經成年。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去朝歌向商紂王求情,祈求他寬恕周昌因老邁糊塗而產生的妄念。

《史記》記載,幾個從商朝叛逃到周的臣子(閎夭、散宜生等),帶著禮物到商都祈求紂王。這顯然不是全部實情:見到叛臣只會增加商紂王的憤怒,何況此時周族也難以吸引到商朝的投誠者。商紂是異常聰明的人,「知足以距諫,言足以飾非」,周昌的兒子們不出面,他肯定不會寬恕周人(《史記·殷本紀》)。

文王諸子這次去朝歌的屈辱經歷,只是在他們滅商、奪取天下之後,才被隱諱了起來。事實上,他們在朝歌經歷的遠不止是委屈羞辱,更是如夢魘一般的血腥慘劇。

天邑商:朝歌鬼神世界

舊史的零星記載說,周昌長子伯邑考到朝歌之後,被商紂王處死且做成了肉醬。周昌在忍痛吃掉了兒子的肉之後,才獲得釋放(皇甫謐《帝王世紀》)。這確實顯得過於荒唐,似乎只能流於野史。但有了今天殷墟的考古發現和甲骨文獻,我們才知道,這種行為對於商人再也正常不過。

以往數十年里,周人一直在向商朝提供羌人俘虜。對於這些人在朝歌的命運,周人可能有一些模糊的了解,卻不會有太具體的觀感,因為西部並沒有商人的人牲祭祀場。只有在老周昌和兒子們相繼到達朝歌之後,才親眼目睹了那些經自己之手送給商人的俘虜的下場。

按照甲骨文記載,商人用活人獻祭的方法有很多種。比較常見的是「卯」祭,這個字是人或牲畜被掏空內臟之後、對半剖開懸掛的形狀,如同今天屠宰流水線上懸掛的豬羊。事實上,羌人俘虜也確實常和牛、羊一起被殺死「卯」祭。【圖版,甲骨文「卯羌及牛」】

其他獻祭方式包括奉獻人牲的內臟、鮮血、頭顱。加工人牲方法有燒烤、滾湯燉爛、風乾成臘肉等等,都有專門的甲骨文字。這都是加工食物的方法,因為他們就是奉獻給神靈的飲食。按照習俗,神明享用祭品時也施加了祝福,所以典禮結束之後,獻祭者將分享祭品。

這自然會得出一個驚悚的推論:商人,特別是上層商人,很有可能是食人族。但這並非只有考古證據。歷史文獻中除了伯邑考被做成肉醬;另一位對紂王有異心的小國君「鬼侯」也被做成了肉乾,分賜給其他邦君為食。

按商人觀念,異族的酋長、貴人是最高級的人牲,他們給這種酋長叫「方伯」,再多的普通人牲也抵不上一位方伯。周昌或者他的繼承人,正是商人眼裡的一位「羌方伯」。

但這次被「用」的為什麼是伯邑考,而不是他的弟弟武王發、周公旦,或者惹出這場風波的老周昌自己?

在猶太《舊約》里的上古時代,上帝最喜歡接受長子作為祭禮。商人未必有這種禮俗,但他們確實喜歡用青壯年男子或兒童獻祭,極少用老年人(對某些特定的神則用青年女子)。而且,商人習慣用占卜選擇祭品,他們應當對伯邑考、周發、周旦等兄弟進行了認真考察和占算,來確定誰最適合做成肉醬。畢竟,用來祭祀的牛、羊事先也要認真檢查,看它們的毛色、肥瘦,以及有沒有疤痕、暗病,這種記載在《春秋》中屢見不鮮。老周昌的兒子們如何經歷過這一關,他們的感受如何?旁人將永遠無法得知。

無論如何,老周昌重獲自由。而且,他和兒子們還有了意外收穫。

首先,商紂王對他們的悔過非常滿意,尤其是周昌吃下自己兒子肉的表現。這大概象徵了他衷心歸化於商人文明世界的姿態。紂王授予周昌「西伯」身份,讓他代表商朝管理更大範圍的西方事務。

還有,在這次朝歌之旅中,周昌父子獲得了面對面觀察商人高層的機會。除了那些足以讓人瘋狂的血腥祭祀,他們還發現,商朝遠不是他們在西陲時想像的「天邑商」——如同仙界般懸浮在天空的神聖都市。這裡雖然富麗堂皇,但所有的人,從商紂王到他的兄弟子女親人,都和周人一樣普通,沒有任何神聖之處。

最關鍵的是,商人世界並非一個團結的整體。和任何一位族長、首領一樣(甚至更加嚴重),紂王身邊充斥著心懷不滿的兄弟和宗族成員,他的兒子們為爭奪繼承權明爭暗鬥。閎夭、散宜生等向周人暗送秋波的商朝臣子,應當是在這時和周昌父子們建立聯繫的。周武王滅商之後扶植的傀儡、商紂之子武庚,此時肯定也對周人進行了試探拉攏,更不用說商紂那些早已心懷不滿的叔伯兄弟們,比如稍後被處死的比干。在這些人看來,周族人和他們那些西方親屬羌人部族,也許是可以利用的潛在力量。如果商紂王一意孤行、不尊重這些貴族的利益,就有必要聯絡異族,裡應外合發動政變。

商紂王和他身邊的覬覦者們,都沒有想到扶植周族可能帶來的危險。

商人稱霸中原已長達六百年,從沒有外來威脅可以動搖它的統治。而且,商人一致認為,天界的上帝、諸神主宰著人間一切禍福命運。已經死去的歷代商王、貴族,也都進入天界成為神靈,擁有大小不一的神力。那些神靈非常「現實」,只保佑向他們獻祭的人。奉獻的人牲、牛羊越多,諸神就越高興,會保證獻祭者享受人間的一切。

商王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向天地、山川、祖先之神不停獻祭,祭祀日程表排得滿滿當當,如同營養師的菜單。在甲骨文記載中,商王會一次宰殺、奉獻三千名人牲,以及一千頭牛。能夠保存到現在的甲骨文只是九牛一毛,這肯定不是商人規模最大的祭祀。

由於商王壟斷了向諸神祭祀的權力,也就獨享了諸神的福佑,理所當然要征服、統治大地上的所有民族。當然,這也是為了給諸神提供更多的祭品。

在這種思維方式下,商人自然成為了一個以縱慾著稱的民族。向神明獻祭的人和民族就可得到天佑,於是不必顧及什麼道德戒律,更不必擔心未來的憂患。《史記》記載了紂王建造酒池肉林、男女裸體集體淫亂等種種荒唐行為。其實,這和他敲骨看髓的故事一樣,都是將整個商族的醜惡集中到了一個人身上。種種酷刑、血腥的殺祭,都是商人集體而非紂王一人的娛樂方式。

他們還從上到下沉溺在酗酒惡習之中,終日少有清醒的人。紂王在位以來,來自西方的人牲數量在減少,但作為釀酒原料的糧食在不斷增加(周昌怠工以後,紂王正試圖在東南方開闢新的人牲來源)。

商王之下的貴族們死後成為小神,但他們也必須保佑後世商王,不能只顧及自己的子孫。在紂王之前二百多年,商王盤庚剛剛把都城遷到朝歌,他身邊的貴族們大都不滿。盤庚將他們召集起來訓話,公然威脅說:不要以為你們死去的祖先會幫助你們,因為他們都在我先王的身邊,跟著享受了我奉獻的祭品,所以會優先保佑我盤庚,不會縱容你們![5]

茲予大享於先王,爾祖其從與享之。作福作災,予亦不敢動用非德。予告汝於難,若射之有志!

據說商人早期是經營畜牧和商業的民族,所以他們把被統治的人視同牲畜,並且用生意人的思維和諸神打交道(《山海經·大荒東經》,《世本·作篇》)。商紂王覺得天下是他一人的產業,其他商人貴族也認為王位只能在商人內部傳承。周人只是他們的工具而已,永遠沒有爬到主人位子上的可能。

太公陰謀

在周昌父子們周旋活動於朝歌時,他們也許還遇見了一位後來共同參與改寫歷史的人物,就是太公呂尚——後世所謂的「姜太公」。他族姓為姜,屬於周人的傳統盟族,羌人。

《史記》說太公呂尚是「東海上人」,在渭水邊垂釣遇到文王而被重用。這種敘事模式來自《戰國策》的說客故事,不足採信。更晚的野史小說《封神演義》,則有姜太公曾在朝歌城裡賣麵粉、當屠戶的故事。在商周之際,世襲階級身份是不可能改變的,根本不會有出身平民的暴發戶。太公必然出自羌人中的呂氏部族,是一位典型「羌方伯」之子。

但這並不排除太公曾有在朝歌生活的經歷。《史記》中記載確鑿的,是姜太公在後來周人的滅商事業里作用巨大,特別是提供了許多陰謀秘計,「其事多兵權與奇計,故後世之言兵及周之陰權,皆宗太公為本謀。」這種陰謀算計,和羌人、周人在西陲山地的簡單淳樸生活格格不入。只有「文明」世界才能塑造出如此陰沉工於心計的人。

那麼,出身羌人上層的太公呂尚,為何有著如此複雜難以捉摸的經歷,並最終和周人走到了一起?

結合周人以往為商朝所作的工作,可以推測,太公作為羌人呂氏部族的首領之子,可能是被周人俘獲或者誘捕,然後作為人牲送到了朝歌。那時的太公和文王都還年輕。但某些變故使他僥倖保住了性命(比如占卜結果並不適合作祭品等),便在朝歌城內作為一名賤民生活下來,直到見到了被押解來的老周昌和追隨而來的兒子們。

如此的話,老年太公和周昌在朝歌城內的再次會面,一定極富戲劇性,特別是在老周昌父子們經歷了作為「羌方伯」的種種遭遇、伯邑考被「用」之後。這次相見的細節已混淆在種種傳說中無法復原,但結局很清晰:這些有著同樣慘痛經歷的人達成共識,太公諒解了周族人以往的暴行,認可了老周昌的滅商夢想——雖然動機來自他未必理解的八卦推算。他悄悄和周昌父子們一起回到了西部,共同投身到滅商大業中。

帶著在朝歌的驚悚、悲哀、新知和收穫,老周昌和剩餘的兒子們回到了故鄉。他們離開時只有憂慮絕望,歸來時卻已經團結一致,帶領全族投入了這樁豪賭事業:翦商。這個事業已經裹挾了包括周人在內、從東方商都到西部遠山的各種政治勢力,一旦開啟就不可能中止,如同置身深山峽谷中的漂流之舟,或者苦撐到遼闊富饒的新家園,或者在激流亂石中撞得粉身碎骨。

這樁事業中,新加盟的太公呂尚為周人提供了極大幫助。司馬遷《史記》記載,太公給文王周昌、武王周發父子策劃的,都是陰謀詭計、密室之謀,大多沒有記載下來。但他能給周人的教益不止於此。

和周人、羌人相比,商人的文明更加發達,分工專業化程度和生產效率更高。以太公可能在朝歌城內從事過的屠宰業為例(倒不僅是來自《封神演義》的戲說,在很多早期文明中,屠夫職業確實與賤民身份密切相關),商都的這個產業早已脫離了小作坊經營階段。屠宰完的人牲肉、骨利用很充分,不同部位、器官被分揀歸類,進入下一輪生產環節。在1930年代發掘的殷墟手工工場區內,有專門加工人腿骨的作坊,經過初步揀選的成年人腿骨被捆紮在一起,等待下一步精細加工,可能是製作束頭髮的骨簪。在其他的商代作坊區中,還有專門用人頭蓋骨製作碗的遺迹。周人不會這樣利用人骨,但這種分工、專門化的生產方式,則是太公能夠帶來的真正進步。

此外,年輕的周發(武王)還娶了太公的女兒,周公旦可能也娶了另一位姊妹。由此,周人重續了和羌人的世代婚姻,兩個親緣部族終於在滅商大業之下團結起來。

下篇

周公解夢

朝歌城的經歷、長兄的慘死,顯然給武王造成了無法癒合的精神創傷。他的後半生都無法擺脫失眠和噩夢的困擾。

周命維新

從朝歌返回之後,老周昌對翦商事業非常樂觀。他的創意終於得到了兒子和族人的響應,他們看到了商人內部的裂痕,還獲得了太公為代表的羌人同盟軍。再加上卦象顯示的各種預兆——目前族人們還不懂如此高深的玄機,但他們早晚會為之折服——翦商大業註定前途光明。

周昌甚至按照朝歌的排場給自己加了王位。從此,他才成了和商紂王平等的王、歷史上的「周文王」。當然,這只是在周人的小範圍內,悄悄瞞著商紂王的耳目。

從朝歌回來之後,文王的身體還算康健,記憶力卻迅速下降。後來周人史詩說他「不知不識,順帝之則」,其實是典型的老年痴呆癥狀(《詩經·大雅·文王》)。

這些已經不重要,因為他有限的時間和智力,都已投入了將八卦演算為六十四卦的工作,這也許是他解除喪子之痛的唯一方式。後世卦師們的衣食之源——《周易》由此產生。

但這對於翦商事業沒有任何助益,具體工作都由兒子們進行。除了喪命商都的伯邑考,現在成年的只有周發和周旦。對於老周昌一意孤行開創的這樁事業,他們依舊視為畏途。

和龐大、發達的商王朝相比,周族力量畢竟太弱小了。周旦(周公)性情柔弱,從不敢質疑父親的決策,但也無法勝任太多建設性工作。周發則努力擔負起這樁事業,這應當是他被文王指定為繼承人的重要原因。

周昌父子的翦商事業,已經被古代經學家、現代歷史學者講述過無數遍。他們舉族遷往更適合農業種植的平原地區,借著商紂王授予的「西伯」頭銜,拉攏、團結周邊羌人等部族,對不願服從的部族、方國則進行武力征服。

周人擴張非常迅速,他們的勢力甚至開始伸展到關中之外。被征服者提供了衣食資財,使周族男子得以從生計勞碌中解脫出來,組建全民皆兵的武裝。周人傳統的氏族、家支都被打散,青壯年在軍事單位中重新編組。

在擴張過程中,周人還創立了「大學」,也叫辟雍或明堂。這個最早的大學的事業,不是學習研究文化,而是對所有周人男子進行軍事訓練,最基本的必修課是射箭,最先進、難度最高的則是駕駛戰車作戰。

在經典文獻的描述中,辟雍是一座環水的高大建築,其實就是護城河環繞的武裝堡壘。周王和兒子們都居住在堡壘中。這座辟雍成為周人征服南北西東的力量之源:

鎬京辟雍,自西自東,自南自北,無思不服。皇王烝哉!

——《詩經·大雅·文王有聲》

從朝歌返回之後,文王周昌又活了九年。他去世後,周發即位自稱武王,但仍然繼續文王的紀年。按照他的解釋,父親的在天之靈依舊指導著翦商大業。

周公解夢

但武王周發始終生活在恐懼和焦慮中。

朝歌城的經歷,特別是長兄伯邑考的慘死,給他造成了無法癒合的精神創傷。再加上翦商事業的壓力,擔心失敗的恐懼,使他的後半生都無法逃脫失眠和噩夢的困擾。

《逸周書》中以多個以「寤」為題的篇章,都記載了武王的惡夢之痛(《寤儆》《和寤》《武寤》《武儆》)。他常常輾轉終夜無法入眠,黎明時分恍然睡去,卻又夢到翦商之謀泄露、商紂王震怒,聯絡好的盟友們都不敢反抗,整個周族旋即遭受滅頂之災:

嗚呼,謀泄哉!今朕寤,有商驚予。欲與無□,則欲攻無庸,以王不足,戒乃不興,憂其深矣!

——《逸周書·寤儆》

每次他從恐懼中醒來,都要派身邊的小臣去請弟弟周公,向他講述夢裡的慘狀,以及對謀商事業能否成功的憂慮。商王家族世代向上帝獻祭,他們肯定能得到上天的保佑,試圖翦商是否是逆天悖倫之舉?

對於這種惡夢,周公也只能嘗試用夢來緩解。他寬慰說,他們的母親大姒曾夢到商都朝歌生滿了荊棘,這就是上天降下的商人將亡之兆。雖然上帝享受了歷代商王的祭祀奉獻,但他不應該因為這種小小的實惠而偏袒商王。

為了使自己的解釋圓滿,周公一次次進行發揮和闡釋:王的使命,應當是使天下所有的人生活在和平、公正之中,這就是所謂「德」。上帝應該只保佑有「德」之人,替換掉沒有「德」的君王或王朝,以有德之人代替之。只要武王努力修「德」,就一定能在上帝福佑之下戰勝商王(《太平御覽》引《周書·程寤》,《逸周書·大開武、小開武》)。

武王從未能真心信服這種解釋,惡夢一直陪伴他到成功滅商以至去世。如果真有那位全知全能的上帝,長兄伯邑考為什麼還會慘死在朝歌?

他寧可相信實力決定一切。只有在戰場上徹底消滅商朝軍隊,周人才能從恐懼中解脫出來。所以武王真正信賴重用的是岳父太公。每天晚上,他都在和岳父密謀富國強兵的種種方案,拉攏周邊小邦、分化商人高層的種種策略。

但密謀結束之後,他依舊會輾轉反覆無法入眠,朝歌人祭場的一幕幕在眼前揮之不去,慘死兄長的魂靈隨時會降臨他的卧室。每次從惡夢中掙扎而醒時,窗外已開始泛白,弟弟周公正守候在榻邊。

周公名「旦」,字形是半輪太陽正從地平線上升起,意為清晨。他確實是武王在每個惡夢之晨看到的第一個人。武王的侍衛親隨——「小子御」早已習慣,看到他失眠和惡夢,不待指令也會向周公求助。

於是,武王在周公的寬慰鼓勵中稍稍振作,開始新一天的工作。史書沒有記載,周公自己是否逃脫了噩夢的糾纏,以及他自己是否相信那些關於「德」的說教。但每個黎明前被兄長召喚的時刻,他都從容清醒如白日。周公顯然已認真考慮過自己的定位:他無力承擔父親開啟的正義而瘋狂的事業,也無法給死去的長兄報仇。但這個使命和它帶來的壓力,註定要由他們兄弟二人一起承受。

他對「德」的闡釋,只是作為普通人的美好願望:他們不想無故被殺或者殺人,只渴望生活在一位聖明君王統治下的安定中。但和所有普通人不一樣的,是他的兄長周發必須成為那位有「德「君王。不然整個周族將死無葬身之地。

如果說武王的使命是成為帝王、翦商和建設人間秩序,那麼他周公旦的使命,就是做這位帝王的心理輔導師,塑造和維護他的偉人形象,如此便於願足矣。

牧野鷹揚

文王死去兩年之後,武王終於集結兵力,發動了對商朝的進攻。

但是,當他們到達黃河邊後,忽然又停止進軍,班師撤退。第一次出征草草結束。

周人和盟友都不理解武王的想法。其實,武王曾多次和太公、周公秘密討論:以周人現有的兵力,完全無法對抗商軍,要徵集更多的部族做同盟軍,則勢必泄露翦商之謀,這顯然是一個兩難的處境:

「余夙夜維商,密不顯,誰和?」(《逸周書·大開武》)

在兩者間權衡取捨許久之後,武王終於決心發起這個冒險之舉:公開與商朝決裂,並發動一次有限的試探進攻。這是他向所有被商朝統治的部族發出的振臂一呼:已經有人率先揭竿而起,亮出你們立場的時候到了!

當獨夫暴君得意之時,似乎所有人都屈服於他的淫威。但只要第一個、第二個反對者站出來,他們身後會立即湧現一支追隨者大軍。被血腥人祭摧殘已久的部族們紛紛趕來投靠周人。沿途加入周軍的「諸侯」——部族和小國,其實多數不過是新石器水平的農業聚落——多達八百個。

這些未經統一訓練的烏合之眾是無法作戰的。所以武王及時退回了關中。他需要時間把這些新盟友們鍛造成一支更大的軍隊。

商紂王本該用雷霆之怒來懲戒周人的叛逆,如同十二年前逮捕文王一樣。但他立刻發現,哪怕在商朝內部,他的權威也在迅速下降。對他公開表示不滿的高官和親人越來越多,推翻他的陰謀正在宮廷中醞釀。他忙於撲滅朝歌城內的反對派,處死了叔父比干,關押囚禁了更多的人。越來越多的商朝臣僚叛逃入周,帶來了朝歌反對派們求援的呼聲。

又經歷了幾百個不眠之夜後,周武王發動了真正的遠征。西部聯軍沿著當年文王被捉入朝歌之路前進。

剛剛壓平國內反對派的商紂王也集結起了大軍,準備一舉蕩平周人和所有的叛逆民族。雙方在朝歌城外的原野——牧野集結,即將發起決戰。

這個徹底改變中國歷史、再造華夏文明的日子,在文王周昌被抓到朝歌的十三年之後,公元前1046年二月一日的凌晨。雙方軍隊連夜集結備戰。連綿篝火映紅了曠遠夜空,人和牲畜的走動喧嘩聲終夜不休。

嚴冬即將過去,淡淡晨霧飄散在原野間,枯草上凝結著閃亮霜露。當天空現出幽深的藍色——這個武王每每從惡夢中驚醒的時刻,雙方軍隊列陣完畢。

周人和他們的同盟軍,總共四萬五千人;至於商紂王集結的軍隊,則像樹林一樣多的無法計算,「殷商之旅,其會如林」(《詩經·大雅·大明》),後來的說法是共有七十萬人。而且新的部隊還在源源不斷開來。

據說,商人內部的反對者已經約定,在兩軍接戰之前倒戈,向紂王發起攻擊。但隨著兩軍距離越來越近,他們遲遲沒有動靜。或許他們也被商人自己的龐大兵力嚇壞了。

周人聯軍列成方陣,向殷商的矛戟叢林走去。他們因為緊張而越來越擁擠,盾牌互相碰撞擠壓,每走幾步都要停下來重整隊列。前排敵人的面貌越來越清晰,緊張氣氛陡然加劇,聯軍將士終於再也無法挪動腳步。

一方是統治中原六百年的主人,一方世世代代為主人提供人牲祭品,這將是一場實力對比懸殊的屠殺。弱勢一方隨時都會在恐懼中崩潰奔逃。

武王最後的陣前動員:

今日之事,不過六步七步,乃止齊焉,夫子勉哉!

——《史記·周本紀》、《尚書·牧誓》

就在這短暫而沉寂的對峙之間,一小群聯軍戰士擠出隊列,向殷商軍陣走去。帶領這百十人走在最前面的,是年過七旬的的權術家、以老謀深算著稱的太公呂尚。沒人知道,他何以忽然拋棄了所有陰謀、詐術、詭計,像一介武夫般怒髮衝冠直向敵陣。

也許他只想改變羌人作為人牲懸掛風乾的命運,他在朝歌已經看得太多。

在後世周人的史詩中,太公在那個清晨變成了一隻鷹盤旋在牧野上空。他面前的敵軍陣列瞬間解體,變成了互相砍殺混戰的人群。武王的部隊旋即啟動,三百五十輛戰車沖向商紂的中軍王旗之處……

當淡淡陽光穿透晨霧,灑向原野間的縱橫屍骸時,六百年商王朝已經終結。

維師尚父,時維鷹揚。涼彼武王,肆伐大商,會朝清明。

——《詩經·大雅·大明》

紂師雖眾,皆無戰之心,心欲武王亟入。紂師皆倒兵以戰,以開武王。武王馳之,紂兵皆崩,畔紂。紂走……

--——《史記·周本紀》

新商人

周人和他們的同盟軍開進了朝歌城。

商紂王已經在絕望中自焚而死。除了紂王親黨,所有勢力都在他的倒台中獲得了滿足。王宮的倉庫都已空空如也,據說紂王將所有寶物堆在身邊點燃殉葬,但從灰燼中只尋找出幾塊「天智玉」。太公建議武王不要追查寶物的去向:投誠的商人顯貴多是些唯利是圖之輩,應當犒勞一下他們。周軍繼續向各地進發,征討頑抗的商軍,倒戈的商朝貴族則充當嚮導。

平定商朝全境不是問題,周武王和周公、太公焦慮的,是讓商朝上層接受被征服的事實。之前雙方的秘密聯絡中,商人上層只是把這次戰爭看做一次聯合剷除商紂的權宜之舉,之後的商人仍舊將保有自己的王朝。局勢至此,周人顯然不會承認這點。

在熟悉商人典禮的太公主持下,武王在朝歌舉行了向上帝獻祭的儀式,如同商人以往的所有儀式一樣,被砍下的頭顱是敬獻給上帝的禮物,只是這次的頭顱換成了燒焦的商紂王、以及他的妃嬪和親信們,而奉獻祈福者換成了周武王,十三年前的人牲伯邑考的弟弟。

之後,武王向商朝臣工訓話,宣布商王朝從此被周王朝取代,享用過祭禮的上帝也轉而成為周族的保護神。

武王用了商人最熟悉的交易邏輯來論證:上帝此舉並非心血來潮的衝動,以往雖然是歷代商王獻祭,但祭品中的穀物是由周人先祖——姜嫄之子后稷培育的,所以上帝心中早已對周族青睞有加,將商人的天下轉託給周人:

在商先哲王,明祀上帝,亦維我后稷之元谷,用告和、用胥飲食,肆商先哲王,維厥故,斯用顯我西土!

——《逸周書·商誓》

商紂的兒子武庚被任命為新商王。幾個月後,商地逐漸穩定,武王留下三位剛成年的少弟——管叔、蔡叔、霍叔等駐紮商都、監視武庚朝廷,自己帶主力班師西歸。

紂王的腦袋、還有他曾重用的所有臣子都被押解到了關中。武王在自己的都城鎬京再次舉行祭天典禮,宣告他正式平定了中土,成為上帝在人間的唯一代理人。

武王要撫慰父親的屈辱、長兄的慘死。實際上,在向商人復仇的過程中,他已經變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新商人。

這個典禮儀式也完全按照商人的慣例進行:紂王的一百名幸臣被押解到祭台下,用斧鉞砍斷手腳,任由他們在血水裡翻滾掙扎。他們喊叫的聲音越大,掙扎翻滾的越劇烈,就說明奉獻給上帝的祭禮越豐盛。

還有在牧野戰場上頑抗的武將、商人核心氏族的四十名族長,他們被剝光衣服,投入到沸水翻滾的大鼎中(《逸周書·世俘》)。

然後,武王身穿天子之服,在音樂聲中走上祭壇,向上帝和祖先之靈彙報滅商過程。生的、熟的人牲軀體被抬上祭壇,正式奉獻給上帝和周人列祖列宗。紂王和妻妾們的頭顱、戰爭中斬獲敵軍的耳朵,都被堆放在巨大的柴堆之上焚燒,焦香的煙火氣是上帝最喜歡的食物——這是商人的說法。

除了這些驚悚的祭品,山川天地諸神還要享用一些稍為正常的食物:宰殺了五百零四頭牛奉獻給上帝和周先祖;還有二千七百零一隻豬、羊、狗,作為奉獻給山川、土地諸小神的祭品。

按照商人的儀軌舉行完所有典禮,武王周發合理合法地成為了人間的新統治者。

但他仍舊不能擺脫失眠和惡夢的困擾。

他再次巡遊新佔領的疆域,試圖找到上帝轉而福佑自己的跡象,卻始終未能如願。當武王登上西山、俯瞰朝歌城,發現自己還生活在昔日恐懼的回憶中。他的健康狀況每況愈下,在滅商當年的年底終於一病不起。

當武王再次經歷過一個漫長的失眠之夜後,小子御陪著周公旦出現在卧榻前。武王說起了自己還沒來得及完成的事業:

那些曾追隨紂王作惡的商臣和部族,至今尚未全部剷除,隨時可能發起反攻;自己的長子周誦還不到十歲,其餘的尚在襁褓之中,根本無法治理新興的王朝;除了周公之外,諸位弟弟都還年輕,只有周公能夠接手治理這個新王朝。此事沒有其他選擇,所以連佔卜都沒必要了。

而且,在周公即位之後,朝歌城必須毀滅,那裡是罪惡的大本營;父兄們在那裡遭受的患難血淚要隨之一起埋葬。武王已經為周公選好了新都城基址:在位居天下之中的河南平原上、一個小山環抱、三水匯流的盆地內。武王甚至給這座還在腦海中的新城起了名字:「度邑」,周人由塵世升入天堂的過渡之城。

以往寬慰從噩夢中驚醒的武王時,周公總是引經據典滔滔不絕,這次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只能跪坐在榻前俯身哭泣,任淚水打濕衣裾(《逸周書·度邑》)。

二人商談的具體過程已經湮滅。但當武王去世時,繼位的仍是少年成王,周誦。周公以叔父身份輔政,宣布了營建度邑的決定,只是改名為洛邑——他意識到了天界與人世間不可逾越的界限。朝歌城中所有的居民,從貴族到工匠、貧民,都要遷徙到這座塵世新都(今洛陽市)。

周公制度

叛亂立刻在東方爆發。管、蔡、霍三兄弟質疑周公表面推讓王位,實際上卻掌控著朝廷實權,這種虛偽的把戲只能欺騙一個孩子。

三人是文王朝歌之難後長大的一代新人,沒有當年驚弓之鳥的凄惶經歷,視周人的天下為理所當然。朝歌繁華富麗,生活比周人舊地舒適得多,商王的宮闕和種種排場,正應由他們享用,怎能輕易付之一炬?他們聯合新商王武庚起兵,要保住這塊商人的最後天堂。

周公和關中故地的周人已經預計到了商人的反抗,但沒有想到自己的青年們被東方世界同化得如此迅速。軍隊再次向東方開去。腐化的軍隊不堪一擊,管叔戰敗身死,蔡叔、霍叔被俘,武庚逃亡到了北方戎狄之中。

朝歌城被夷平為廢墟。文王、伯邑考、武王和周公的所有夢魘都永遠埋葬於斯。

周公開始頒布他的新政令。所有新政的出發點,就是往昔那些清晨他開導兄長的關於「德」的說法。這些說法對武王從未發揮藥效,但周公如今有了全面推行它的機會。

殺人祭祀的風習被嚴令禁止,甚至宰殺牛羊也不能超過十二頭。周公開始營建新洛陽,奠基時的祭禮只有兩頭牛;次日拜祭土地之神,用了牛、羊、豬各一頭。

不僅如此,周公還要消滅有關朝歌的一切,自己和兄長遭受過的夢魘都要永遠深埋。既然不能斬殺盡所有的殷商遺民,就只能修改他們的記憶,讓他們自以為和別的民族沒有任何區別。商王的甲骨檔案庫早已隨著朝歌焚燒一盡;其他各種文獻記載也被秘密審查、銷毀。

周公還開始重新編纂歷史。新的周公版歷史說:商人和其他民族沒有任何區別,他們的王朝也是稟受天命所建,歷代商王和宰輔們都仁慈智慧、兢兢業業。只是末世的紂王喪心病狂,才導致了商王朝的終結。至於周族,也自然沒有了為商朝充當幫凶的污點。

商人幾百年的血腥暴行都歸於紂王一人,他負荷著千百萬人的罪惡,被塗抹成了完全喪失理性的瘋子,以至孔子的學生子貢懷疑:關於商紂暴虐的很多說法都是後世人的虛構:

子貢曰:「紂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惡居下流,天下之惡皆歸焉。」

——《論語·子張》

周公五百年後的孔子就是商人後代,他和子貢等弟子們傳承的,卻是被周公修改過的知識。人們或許能感到,紂王惡行的傳說過於虛妄,但不知道這後面隱去的事實是何等恐怖。

這正是周公的目的,他不想後人也生活在恐懼和仇恨中,雖然他和兄長已終生無法擺脫。

還有,民族的隔閡必須打破。商人的族內婚被嚴厲禁止,所有貴族都不得在本族內結婚,而應當與其他部族、方國的上層聯姻。為了鞏固新的周王朝,周公還把周人、羌人分封到新佔領的東方,讓他們在各地建立新諸侯國。商人也都被拆散分配到這些新邦國中,他們將和各地的土著民族通婚混血,互相同化,形成新的世襲統治階級。

混血、統一、開放的新華夏民族由此誕生。周人、商人、羌人的劃分永遠成為歷史。

周公繼續完善著他的道德理想。他制定了種種禮節,希望讓人們學會控制慾望,把社會規訓得和善、節制、長幼有序。這些說教和規範形成了種種儒家經書,被統稱為「周禮」。

當初激發父親翦商靈感的八卦、六十四卦,也要重新進行闡釋,消除那些野心和投機的成分。據說《周易》的《爻辭》是周公所寫,它與文王名下的《彖辭》區別極大,不再鼓勵任何投機和以下犯上的非分之想,全是一位君子應當如何朝乾夕惕、完成社會角色的勵志說教。[6]周公兄弟們從未能理解父親對八卦的狂熱。那個冒失之舉雖然最終收穫巨大,但畢竟給他們的家庭和國族帶來了太多磨難和風險。如果再次面臨這個選擇,他們恐怕沒有勇氣投身於斯。

商人和神靈做交易的理論,也要做徹底修改。給神靈、祖先的獻祭只是表達虔誠敬意,不需要、也不允許無限豐厚。神靈不再是貪得無厭的嗜血餓鬼,而是保佑有德者、懲戒無德者的最高仲裁,維繫著周公倡導的人間道德體系。

在商人的功利、血腥、殘暴已然登峰造極之後,周公創建了一套全新文化:節制慾望、善待他人、克己復禮、勤勉拘謹。這就是正在形成的新華夏族的樣板品格。

周公還以身作則,每次面見年少的侄子成王時,他都戰戰兢兢如對嚴父,雖然他是成王事實上的監護人。每向成王表達完自己的意見,或者聽成王說出每句話,周公都要以頭觸地、長跪稽首許久。

至於逐漸長大的成王,和所有青年們一樣,開始萌生叛逆心理,對這些繁縟禮節和道德說教漸漸不滿。而且周公一直掌握大權,在反對者看來,這無疑是虛偽和言行不一的表現。據說在數年間,成王曾命令周公居住在洛陽,不得到關中朝覲。最後,可能是周公奉還大政、交出所有權力之後,他才與侄子和解,回自己封邑度過晚年。

他委實無法向侄子解釋自己這種對道德的近乎病態的依賴:這是他和父親、兄長生命中的不能承受之痛,已無從向年輕一代談起,就像伯邑考的死因不能觸及一樣。

周公在歸政後不久死去,埋葬在文王和武王的陵墓之旁。最後歲月里,他和侄子成王關係如何,史書完全沒有記載,但從他死時的寂寥來看,侄子顯然還對這位道德楷模心存芥蒂。

周公的道德事業是成功還是失敗?恐怕言人人殊。但他徹底埋葬商都記憶的努力無疑是成功的,至少在考古學家的鏟子掘開殷墟之前是如此。

尾聲

經過十幾年歷史記載的空白之後,35歲的周成王忽然病重彌留,命懸一線。

但他仍按照天子之儀軌,掙扎著梳洗、穿戴起最莊重的冕服,端坐到朝堂之上,對臣工們發表了臨終訓話。他曆數祖父文王、父親武王以來的功業和教誨,告誡太子和臣工永保勤勉,不要喪失先輩們的翦商大業。

在臣僚們看來,這番景象恍然周公重生。

顯然,在獨自為政之後,成王漸漸理解了叔叔的某些用心:

王曰:「嗚呼!疾大漸,惟幾,病日臻。既彌留,恐不獲誓言嗣,茲予審訓命汝:昔君文王、武王宣重光,奠麗陳教,則肄肄不違,用克達殷、集大命。在後之侗,敬迓天威,嗣守文、武大訓,無敢昏逾……」

——《尚書·顧命》

臨終訓話結束之後,臣僚退去。成王掙扎著脫下了禮服,回到病榻上。次日,成王去世,太子康王繼位。

華夏歷史沿著武王和周公修改後的軌跡繼續前行,直至今日。

[1] 註:周人是姬姓,自《史記》以來習慣稱文王姬昌、周公姬旦等。但按周人自己的習慣,姓只能用來稱呼女性,男性只能稱氏,周族首領的氏就是「周」。所以如果我們尊重周人的話,只能給文王叫「周昌」,其他以此類推。

[2] 這可能是部落氏族時期的婚俗遺風,主要為了防止出現父子娶同輩近親。

[3] 這種「八卦」運算體系起源於淮河流域,而早期商人就在那裡崛起,所以八卦和甲骨占算屬於商人及東方文化一系。

[4] 《竹書紀年》載季歷被商王殺死。但殺死季歷的未必是真正的商人,而可能是和他妻子大任類似的商人外圍邦國。春秋時還多有國君、公子到妻子或母親之國淫亂,最終激起仇殺的事件。這很可能是季歷的真正死因。歷史文獻多對季歷生平語焉不詳,可能也和他死得不甚光彩有關。至於為商王所殺的說法,則可能來自周人滅商後改寫的歷史。

[5] 《尚書·盤庚》。按,《尚書》有今文和古文兩個版本,一般認為今文版是真,古文版是後人偽造。《盤庚》篇今、古文都有,定然是真。但古文《尚書》里還有一些篇章,講商王遵守各種德行,甚至服喪三年,今文版本中卻沒有。這說明後人在偽造古文《尚書》的時候,給商人加上了他們本來沒有的道德觀念。

[6] 現存的爻辭摻入了後人的發揮,但周公的意見仍可能包含其中。

作者附言:兩位大學同窗為本文提供了幫助,首先是芝加哥大學人類學博士、中國社科院歷史所的林鵠師兄,他在本文醞釀階段貢獻了許多有見地的想法,本文第一節殷墟考古部分的文字,就直接來自他的著作;北大歷史系的韓巍教授審讀了全文,並提出了寶貴意見。在此一併致謝。


明末清初時的詩人屈大均曾有詩《菜人哀》:夫婦年飢同餓死,不如妾向菜人市。得錢三千資夫歸,一臠可以行一裏。兩肢先斷掛屠店,徐割股腴持作湯。不令命絕要鮮肉。片片看入飢人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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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活節島的崩潰:砍光森林最後導致人吃人

2008-07-09 08:40:20 來源: 中國青年報(北京) 網友評論 74 條點擊查看

  •   在復活節島後期廢棄物堆遺址中,人類骨骸隨處可見,有些骨頭被敲碎以便吸取骨髓。島民的口頭歷史中至今仍充斥著人吃人的故事,而對敵人最具攻擊性的辱罵莫過於:「你媽的肉塞了我的牙縫。」

復活節島巨像復活節島巨像

1772年復活節當天,探險家羅澤維恩在南太平洋發現一座小島。他萬分驚訝地找到了數百座背朝大海的石刻人像,「如房舍般高大」。羅澤維恩意識到,不管這些島民到底用何種方式豎起這些雕像,他們需要重木料和堅韌樹皮搓成的繩索。但是他隨即發現,這座日後以「復活節」命名的島嶼只是塊荒地,島上找不到一棵樹,灌木和雜草高不過3米。

復活節島上的謎題令早期的到訪者困惑不已。離它最近的陸地是2000公里外的皮特凱恩島,397座巨大石像竟然矗立在如此荒蠻而遙遠的角落,人們只能認為這是外星生物讓石像從天而降。

如今謎題已被解答,而答案令人不寒而慄。

大約在公元10世紀,來自波利尼西亞的移民搭乘著木筏,滿載著甘蔗、香蕉、蕃薯和雞,還有用以食用的老鼠,於此定居。在五六百年的時間裡,島上人口增長到1萬人。他們有了各自的氏族和階級,像切蛋糕一樣把這個島劃分為12塊。12個氏族起初和平相處,直到有一天,酋長們決定以令人敬畏的石刻雕像來榮耀自己的世系。

基於對埃及的金字塔、英國的巨石柱群的認識,我們知道,只要有巨大的木材作為輔助,搬運巨石並沒有想像中那麼難。科學家通過孢粉測試證明,復活節島上曾有過高20米,直徑1米的智利酒松。實際上,直到人類定居島上的早期,復活節島一直是被高大樹木和繁茂灌木覆蓋著的溫帶森林。

人類的到來讓森林遭受了滅頂之災。幾百年間,復活節島上的酋長們爭相比較,比誰的石像更巨大更壯觀。有人豎起五個平排巨像,隨即有人豎了十個;有人雕出一座最高的人像,隨後對手就在自家人像頭上加個12噸的大石冠。然而,單以人力完成這麼浩大的工程並不簡單,既要砍伐無數巨木當搬運工具,還得拚命伐林造田養活勞動力。

島上的石像一代大過一代,砍伐樹木的速度也勝過了樹木的生長速度,再加上移民時帶來的老鼠以種子和幼苗為食,成片的樹林開始毀滅。智利酒松大約絕跡於1440年——從火口湖的年沉積層中,已完全找不到樹木花粉的蹤跡。科學家對爐灶和垃圾堆中的樣本進行放射性碳年代測定顯示,大約在1640年前後,木柴已經被草本植物所取代,即便是酋長家也是如此。

復活節島上的故事是太平洋地區砍伐森林最極端的例子:成片的森林就此消失,22種原生樹木從此滅絕。缺乏燃料、野生食物資源的消失、土壤流失是最直接的後果,隨之而來的是饑荒和氏族之間為爭奪灌木叢的戰爭。

沒有了巨木製造的舟船,戰爭後的倖存者也無法遠航漁獵,他們開始轉向從未使用過的食物來源:人類本身。在復活節島後期廢棄物堆遺址中,人類骨骸隨處可見,有些骨頭被敲碎以便吸取骨髓。島民的口頭歷史中至今仍充斥著人吃人的故事,而對敵人最具攻擊性的辱罵莫過於:「你媽的肉塞了我的牙縫。」

在戴蒙德的新作《崩潰》里,復活節島的故事講到最後,就像是世界末日的圖景。在戴蒙德的筆下,瑪雅、維京這些曾經盛極一時、燦爛輝煌的人類社會一一在我們眼前重現,然後轟然崩塌。他們或不敵嚴寒或乾旱的考驗,活活餓死;或為了爭奪土地或食物,拔刀相見,甚至以敵人的屍體果腹;華美的宮殿、神廟最終都崩塌成一堆亂石,


讀者上有一篇簡介性質的文章:是一本叫做《致命的盛宴》的書的簡介。跟@hydro ding的答案描述如出一轍……我作為資深變態後來有互聯網了之後搜索了很久很久庫魯症相關的文章,終於在剛才碰到了第二個描述庫魯症的文章。即:@hydro ding的答案。

《致命的盛宴》的簡介里講述了克一雅二氏病、庫魯症、瘋牛病、羊搔癢症。而文章的核心是暗示這幾種死亡率高、潛伏期超長、可跨越物種傳染的恐怖疾病皆是因為違反上帝的本意而出現的。庫魯症是因為人食人、瘋牛病是因為給牛餵食死牛肉飼料、以及羊搔癢症是給羊吃羊骨羊肉飼料……

那篇文章還指出全球已有很多人已經感染了這些各種各樣潛伏期超長的絕症(有的長達二三十年才發作)……而這類人發病死亡的高峰期為:2010——2020年。

那篇文章我應該是在2001年讀的……從那之後我一直很注意瘟疫相關的文章。後來經歷了非典、好幾種禽流感等,我感覺契合了那篇文章的觀點,可惜的是沒有聽到庫魯症或瘋牛病大規模爆發的新聞……

好了,感覺與題主的提問形成了答非所問的尷尬局面。記得鹿鼎記的後記里金庸說過(存疑)俄羅斯人清朝時期經常騷擾東北地區,然後清政府派兵去消滅這群羅剎人,發現這幫羅剎人居然食物短缺的情況下同類相食,留下了很多吃剩的殘骸……令派去的官員大為震驚。

以下為原文,剛搜到的:

這是一本讓人感到恐怖的書,但不是神話也不是科幻,而是一本真實嚴謹的科學著作。作者是位美國人,他在走訪了歐美若干個國家的科學家之後,為我們講述了一系列令人不寒而慄的故事,以及科學家們對這些故事的追蹤研究。這些故事發生在20世紀,分散在世界上各個國家,研究它們的也是不同國籍的科學家,看上去似乎風馬牛不相及。但是,當這些科學研究越來越深入的時候,他們卻殊途同歸,得出了驚人的相同的結果。這些故事發生在國外,似乎和我們中國人的生活遙不可及,但是,假如你耐心讀完我給你們提煉出來的這四個故事,你就會感到自己的生命正在受到威脅。

第一個故事:1913年,德國布列斯勞和漢堡一個修道院的女僕,23歲,突然神經病發作,尖聲大叫,說是魔鬼附身,神情獃滯,渾身抽搐,未經激發地大笑不止,吞咽困難,卧床不起,不到兩個月就在癲癇中死去。一個叫做克羅伊茨費爾特的德國醫生解剖了她的屍體,發現在她的腦部,沒有發炎,卻嚴重受損,有不知名物質殺死了數以百萬計的腦細胞。他意識到是一種新的疾病。1920年,他的論文發表時,引起了另一個叫做雅各布的德國醫生的共鳴,此前,在他的手上也死過類似的病人。從此,這個新的危險的腦部疾病就被命名為 「克一雅二氏病」。

請記住,我的第一個故事是,·醫生解剖了女僕的腦部,發現並命名了新的疾病, 但卻沒有找到病因。

第二個故事:1950年,新幾內亞東部高地,南富雷高山深夜,月白風清。一群有著烏黑皮膚的婦女帶著她們未成年的孩子,將一具老年婦女的屍體拖進一塊鮮花盛開的馬鈴薯地里。她們都是她的女性親戚,心中充滿憐憫,也充滿了期待。不一會兒,在死者的周圍,篝火點起來了,在熊熊的火焰照射下,死者的女兒和兒媳拿起了劈竹的刀子,切進死者的身體。一場盛宴就這樣開始了。女兒扭下母親的手腕和腳踝,鋸開難纏的軟骨,將骨肉分離。又將手臂和大腿的皮膚撕開,將血淋淋的肉塊分給在周圍急切等待的親友。接著是打開胸腔和部,肝臟、膀胱、腸子、腦髓……甚至連臉部也在可吃的範圍內,通常還要加上一點野菜和香蕉葉一起烹煮。

幾年之後,一個來自美國的小兒科醫生及病毒學家,後來獲得了諾貝爾獎的加得塞克來到了南富雷。不過,吸引他的不是吃人的盛宴,而是發生在這裡的一種新的病症——庫魯症,也叫「笑死病」。這個病的典型特徵是:第一個月步態蹣跚;第二個月顫抖,傻笑,說話清,不能自己;第三個月全面癱瘓。接著是失去吞咽能力,活活餓死渴死。而最痛苦的是,在這一切發生的過程中,病人始終相當清醒。

請記住,我的第二個故事是婦女和兒童吃自己的親人。最初,加得塞克研究的對象是庫魯症,它和克一雅二氏病有相近之處。

第三個故事:1959年,倫敦加得塞克收到一封來自倫敦的信,寫信人叫海德婁,一位伯克郡的獸醫,專門研究一種綿羊的古老而神秘的疾病——羊搔癢症。得這種病的是羊不是人,但是,它們得病後的癥狀:走路不穩、顫抖、瞎眼、摔倒,最後死亡,以及沒有人知道病因等,都和人類的庫魯症有相近之處。這種病第一次出現於1947年,美國密執安州的一個農場從加拿大引進了種羊,接著就發生了大規模的羊搔癢症。美國農業部展開了大規模的屠殺,一群羊中只要有一隻病羊,就全部殺死一個不剩。但是,還是沒有控制住病情的蔓延,甚至跨越了品種,蔓延到了山羊群當中。後來,在海德婁的實驗中,這種病症又跨越了物種的屏障,感染了貂類和靈長類動物。羊肉是人類的食物,這種羊搔癢症會不會感染人類呢?可惜海德婁不敢用人類來做實驗,只能留下一個令人擔憂的缺口。

請記住,我的第三個故事是,海德婁很想知道,羊搔癢症和庫魯症的關係,和加得塞克接上了頭。

第四個故事:1985年,英國一位叫做惠特克的醫生接到一個奶農的電話,一隻母牛舉止怪異。在這個叫做普侖頓莊園的地方,惠特克看到了病牛有很難控制的攻擊性,身體協調性很差,站立不穩,東倒西歪,很快就斃命了。一種發生在牛身上的新的疾病出現了,專家們為它定義為「牛腦部海綿化病」,也就是「瘋牛病」。

1987年,瘋牛病蔓延到了英格蘭和威爾士各地,惟獨蘇格蘭倖免。越來越多的科學家加入了研究瘋牛病的隊伍。他們看到,在蘇格蘭以外的地方,眾多的動物屍體處理工廠里,到處瀰漫著蒸汽、鮮血、油脂和臭氣。人們把肥肉、骨頭、內臟、頭、尾巴、血,牛、羊、豬的屍骸,甚至家禽的羽毛,放到大鍋里提煉黃油,剩下的油渣用龐大的機器磨碎,製成肉骨粉。再用這種飼料去餵養提供這些原料的動物,生產廉價的奶和肉。

科學家們開始奔走呼籲,政府開始下令大量屠殺牛群。人們還展開了一場瘋牛病是否會蔓延到人類的爭論。當人們爭論不休的時候,事實說話了:

1993年,15歲的女孩維姬5月發病8月死亡,她的腦部切片顯示海綿質腦病變,醫生告訴她的祖母:這就是瘋牛病。

1994年,一位英國16歲的女孩,說話含糊不清,平衡出了問題,記憶衰退,走路摔跤。死後,醫生髮現了她的大腦皮質呈現海綿質腦病變。平時她吃羊肉,也吃腌牛肉和漢堡。

1994年,一年輕人向醫生訴苦,恐懼水和尖銳的物品,步伐失去控制。死後,在解剖他的腦部時也發現了海綿質腦病變。此前,他有8年的時間到姑媽的農場,喝未經消毒的牛奶,跟母牛接近。但是,這群牛沒有出現過瘋牛病。

1996年,加得塞克說: 「他們完全不懂人類為什麼被感染,根本就是庫魯症,所有物種都會被感染——乳牛、肉牛、豬、雞。」 「這種病沒有在豬身上發現,只因為你不會把豬養上七八年,頂多兩三年就宰掉了。我們在實驗室里給豬接種羊搔癢症,養到第八年,它們就發病了。」「不僅豬肉有問題,那代表所有的豬皮皮夾、豬腸做的手術縫線、所有喂肉骨粉的雞都可能已受到了感染。」 「素食者吃了用雞糞當肥料的蔬菜,也會傳染到。」

1996年,另一位科學家雷熙有證據顯示:家畜仍然會發作瘋牛病,而處於潛伏期的帶病家畜也還在供人食用。人類克一雅二氏病的潛伏期可達25年,甚至30年。所以人類發病的流行巔峰大約是在2015年。如果目前克一雅二氏病變種的案例平均每年增加50%,那麼到時一年的病例就會多達20萬。也就是說,每年要死20萬人。

講完最後一個故事的時候,我的讀者也就明白了這麼幾個問題:

一、克一雅二氏病,庫魯症,羊搔癢症,瘋牛病,雖然發生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物種,卻有著一脈相承的關係,是科學家們的調查研究把它們放到一起,揭示出了這種關係,為尋找病因提供了條件。

二、南富雷的女人和小孩吃親人的屍體,就只有女人和孩子得庫魯症。自20世紀末起,她們改變了這個風俗,患庫魯症的孩子就少了起來,但是潛伏期卻延長了。同樣道理,瘋牛病的發生則是因為人類強迫它們俎肉反噬。

三、找到了病因,解決的方法也就不言而喻了。但是,讓人擔憂的是,人類能不能吸取教訓約束自己的行為。令人恐怖的是消除病因並不像發現病症那樣容易。

在這個有著幾億年歷史的地球上,大自然為每一個物種都規定了它們的食物和不可逾越的行為規範。比如,植物吃土壤里的營養,草食動物吃植物,肉食動物吃草食動物,肉食動物死了,又成為食腐動物、猛禽、蠅蟲,乃至微生物的食物,最後被分解成土壤中的營養。如此往複。這是一條正規的食物鏈,我們人類也被鏈在其中。但是,由於人類的好奇、貪慾和為所欲為,試圖用自己的力量改變這一切,使自己過得更加輕鬆容易。事實證明,人類得到了致命的懲罰。

認真地讀一讀《致命的盛宴》,我們會有所忌憚,也會明白清醒。它講述的不是天方夜譚,而是無數個無辜的人用死亡,無數個嚴謹的科學家用調查和研究證明了的事實。它在警告我們:如果我們不想以人類的生命為代價;就不要利令智昏地去改變那些不該改變的事情。


初中語文課外讀本里有一首白居易的《輕肥》

只讀了一遍,最後一句就刻在了我腦子裡:

意氣驕滿路,鞍馬光照塵。

借問何為者,人稱是內臣。

朱紱皆大夫,紫綬悉將軍。

誇赴中軍宴,走馬去如雲。

樽壘溢九醞,水陸羅八珍。

果擘洞庭桔,膾切天池鱗。

食飽心自若,酒酣氣益振。

是歲江南旱,衢州人食人!

寫於元和四年。

另,《通鑒·唐紀五十三》載,元和四年,「南方旱飢」。


之前的答案都是在說中國,因為中國很多,而且都有記載。我來補充一下國外的。參見(法語)Compilhistoire

大概翻譯總結一下。

-1900左右,赫梯人屠城吃人,其中有很多埃及人。

-5世紀,希臘史學家希羅多德記載 Massagètes, Padéens, Issédons, Scythes,Thraces這些部族吃人。有些是吃敵人,有些是吃老人和病人。

西藏,印度中部,馬來半島,和蘇門答臘的很多部族也吃老人和病人。馬可波羅有記載但很不詳細。

1120年,岡城的勞爾教父記載十字軍東征中在Maara這個地方軍隊普遍吃異教徒。

其實中世紀歐洲吃人現象一到饑荒和戰爭很普遍,格林童話有很多影射。官方記載很少很不詳細。

阿茲科特人吃祭祀犧牲後的人。

非洲和大洋洲的部落經常吃敵人。

二戰時期,日本士兵經常吃俘虜,有時是活著吃。

越戰時期,越南人也一樣。


張巡食人事件

守一城,食一城。

本文摘自《中國好人》,出版社:山西人民出版社

什麼事是以任何借口都不能做的?或者,有沒有無論如何也不能做的事?孟子說:「行一不義,殺一不辜而得天下,皆不為也。」可惜不曾仔細討論,而且行不義與殺不辜並舉,降低了這個命題的意義。再說,孟子也講權變,這一主張在他的道德體系中到底居何位置,不能確知。

唐代張巡,是極有名的忠臣烈士。安史之亂,張巡固守睢陽,城破被執,罵賊而死。他的故事人人皆知,不用多說。這樣一位大忠臣,亂後議封贈時,居然有爭論。原來張巡守城,糧草斷絕,連老鼠都吃光了,士氣低落。這時張巡殺死自己的妾,把她的肉分給將士吃。以此為開端,先以城中婦女為食,食盡,則食老幼,共食三萬人。城破時,百姓只剩下四百餘人。許多名士紛紛請求表彰張巡,這種意見終於佔了上風,張巡被追贈為大都督,立祠祭祀。至於食人一節,李翰在《張巡中丞傳》中說,食人是不好的,但既非本意,且「倉黃之罪輕,復興之功重」,——食人過小,守城功大,人無完人,不要求全責備。這便是歷代的主流意見。至於殺妾及食人一節,畢竟是不太好的事,連舌長如韓愈者,在給《張中丞傳》做的序文中也覺難以為言,乾脆略過不提。《新唐書》的傳文,也只提殺妾食妾,不提食盡城中婦孺,大概是作者覺得,妾是自家人,殺也罷吃也罷,近於以私奉公,無可厚非。

中國式的道德觀是一張價值表,排在高處的,可以壓過低處的,如果最高的一條不是「不得以人為手段」,那麼,有太多的名義,順手拈來,便可用來殺人。古代殺妻、食子之類的事,代不絕書。殺妾餉軍,在張巡之前,便有三國時的臧洪,之後又有金國的烏庫哩海罕。漢末有一個叫管秋陽的人,和弟弟及一個同伴,三人出行,糧絕,與弟弟共殺同伴,食而得活。孔融議論說,管秋陽愛先人遺體(自己的身體,先人所遺,愛惜是謂孝),吃同伴不算錯,反正這人又不是什麼至交好友,那麼,不過如「禽獸而能言耳」。——孔融好為偏激之論,但他的主張,用傳統的語言,竟難以駁倒。俗諺說「兩人不看井,三人不出門」,信矣。您想啊,只要兩個人一商量,就擁有了多數的名義。魯迅說翻開歷史一查,滿本都寫著兩個字「吃人」。幸好我們還可以在歷史中找到另一種議論,如金朝的王若虛,與人論張巡事,人問殺人「為己不可,為國何害」,王若虛說:「為己與為國等耳,天下只有一個是。」人又說「圖大事者不顧其小」,王若虛說:「守城之事小,食人之事大。」其他如王通說的「不以天下易一夫之命」,王夫之所說的「無論城之存亡也,無論身之生死也,所必不可者,人相食也」,袁枚說的殘忍的原因縱然不同,殘忍總是殘忍。正是這些議論,使人讀史時仍存一些信心。

清代王士禛,講過一個鬼故事,說的是張巡妾的後身向張巡的後身索命。值得注意的,是她在故事裡說出這樣一句話:「君為忠臣,吾有何罪?」讀此知人的同情心,雖經千年碾磨,終於不滅。不過紀曉嵐又反駁說:「古來忠臣仗節,覆宗族,糜妻子者,不知凡幾,使人人索命,天地間無綱常矣。」——一點錯也沒有,本來就是那樣。

明代有一部戲曲,叫《雙忠記》,須讀此劇,才知如何「仗義殺人」。劇中張巡要殺妾,心中不舍,可見是有情有義的漢子;然後,那位娘子不待張巡開口,自己先猜出來,又免去了張巡的啟齒之難。下一步,張巡表示「心凄切,心哽咽,不因王事何忍別」,聽著倒像是要自殺,他的妾則很知大義地說「臣死君,妾死夫,理所當,情何辜」,對這位吃人夫君,不但不埋怨,反而要「今生未了,又結來世緣」。——敢情被吃一回,還不過癮。許多事情,都如《雙忠記》之於張巡事,塗飾一番,便成高節,成大義,成美談。新文化運動時,大家都罵禮教殺人。其實禮教自己是不殺人的,它只負責勸人甘願被殺,以及將慘狀敘述為妙事耳。順便說一句,《雙忠記》在京劇和粵劇里還在唱,儘管版本不同。


」我翻開歷史一查,這歷史沒有年代,歪歪斜斜每頁上都寫著『仁義道德』幾個字。我橫豎睡不著,仔細看了半夜,才從字縫裡看出來,滿本都寫著倆個字『吃人』 」


人吃人這事,從上古到現代,一直都有。大致分兩種,一種是為生存,餓的。一種出於興趣,覺得好玩好奇,像漢尼拔教授之類的貨真心不少,由於都屬於變態個人案例,不算大規模事件,就不舉例了(有興趣的可自行查找,在此就不傳遞負能量了)。

下面主要說另一種情況——沒別的吃,餓得被迫吃人。

早在沒有文字記載的原始社會,據考古學家推測,一個族群如果沒獵可打時,就會襲擊附近族群。在當時的人眼裡,同類不等於不是食物。尤其是差異比較大的兩方,生產力落後的被征服一方,有時既是戰利品也是食品。比如,尼安特人是不是被克羅儂人吃光的,就不好說啊。

以上純屬推斷,等有文字記載的古代,災荒和戰爭這對基友,通常都是輪流為因,互相促進,相伴而來。農耕時代的軍人,多是職業農民業餘士兵,一有戰事,就會影響農作。加上落後的補給能力,很多時候,都是大軍行至作戰地,就把帶的吃得差不多了。只能寄希望於敵占區。經過消耗戰之後,如果趕上倒霉,敵占區也不剩餘糧,這時只吃敵俘或屍體,不吃百姓的,就算不錯了。像黃巢這種直接拿百姓當軍糧的,不在少數。沒有戰禍,遇上大災,易子而食的事也不少見。人在餓急了的情況,眼裡只能看到吃的,人在人眼裡,只是肉。古今中外都一樣。

中國古代發生過的,以上答案已經很詳細很豐富,無須贅述。

就找兩個沒人提到的外國栗子(免得被噴中黑外蜜):1、17世紀末,老子哥薩克,侵入我大清外興安一帶,長途跋涉,再趕上冰天雪地,別說糧食,飛禽走獸都少,顯而易見,把當地土著鄂溫克鄂倫春達斡爾人當獵打,比把東北虎黑瞎子當補給更容易。於是,這幫老子新獵手沒少拿狩獵民族充饑。2、二戰後期菲律賓諸島上的日本殘兵,被美軍趕到深山叢林之後,絕不投降,又斷了補給,於是開始吃戰友屍體,後來屍體吃光了,就開始吃傷員,先從重傷員開始。。。

以上說的都是戰爭中由於補給問題引發的吃人事件。下面說一個並非實在沒吃的卻還吃人的栗子:@Hydro Ding提到的庫魯病。詳情他已介紹,就不多說,但看他沒說吃人的原因,就簡單搬運一下。

由於新幾內亞高原地區的地理環境,當地作物主要是甘薯和芋艿,蛋白質含量太低,又不像低地沿海有魚吃,還沒大型牲畜(牛羊),等把野生老鼠青蛙神馬的吃光之後,還是難以補充足夠的蛋白質。就這樣,當地人養成了吃人的習俗。當一位母親把一具病死老人的頭顱砍開,站在一旁的小孩就會毫不含糊地用手去蘸腦漿舔食,這可是家常便飯。新幾內亞高地人這一吃人傳統,直到1959年被澳大利亞政府明令禁止,才算拉倒。

欲知詳見可參閱槍菌鐵。


困長春時,不說了,有老人親歷,噩夢


2016年高考全國二卷。

不僅吃人 而且吃屎。


當然是60年代

前年回老家聽爺爺說真實的故事,他們那輩說受苦受難一點不假。以此為背景

當年我爺爺在糧站工作,一個人還過得過去。可苦了我奶奶和我大姑,餓了清水煮水草(我奶奶說,現在她還能分辨出來那種水草好吃。)

爺爺說:那天糧站站長的兒子出去送糧食,再也沒回來過。第二天發現被別人殺了吃。(糧站站長的兒子,也算那時候稀有的胖子。)

可想而知,那個年代鬧真是人吃人的真實故事。


相關的事件太多了,就說一個最著名的吧。睢陽之戰。這是我去年寫的文章里的一小段,回答的後面有全文,建議大家可以去看看睢陽之戰的全景。

十月,睢陽守軍只剩下400人。他們既要和叛軍作戰,又要去尋找食物。紙張樹皮都被吃完了,士兵們決定去吃戰馬。

戰馬,是突圍的最後希望,沒有戰馬,守軍只能和睢陽一起被叛軍的火焰吞沒。吃了戰馬,睢陽的守軍就無力發動任何突圍,他們只能希望叛軍不發動總攻。

當戰馬全部吃完,飢餓的士兵開始捕捉鳥雀,甚至是老鼠,連盔甲上的皮革也煮著吃。

而當一切都消耗殆盡,鼠雀掘盡之時,睢陽守將張巡做出了一個飽受爭議的決定,他殺死了自己的妻子,將其分發給將士。將士們不忍心吃,張巡便下達軍令狀命令手下的部隊吃。許選也殺了自己的家童給士兵們充饑。

隨後的睢陽,成為了一座人間地獄。人們開始易子而食。飢餓的士兵和飢餓的百姓一起,有計劃地殺掉婦孺老弱。舊唐書上說, 乃括城中婦人;既盡,以男夫老小繼之,所食人口二三萬。兩三萬人被有計劃地屠殺,被食。食人,是人類最恐怖的暴行,這在當時以及千年之內都引發了強烈的指責,我並不想替張巡辯駁什麼。然而,最有資格指責的並不是那些身居廟堂的官僚,也不是那些朱門酒肉的文人墨客,而是睢陽城內的百姓。百姓們面對舉向自己的屠刀是什麼態度?在舊唐書那段話的最後,寫道

「人心終不離變。」

有人逃跑,就有人堅守,有人投降,就有人不屈。睢陽城的百姓便是安史之亂中最為耀眼的榮光。安史之亂撕破了大唐看似強大的外表,所有人都看清了大唐的虛弱和無能,愚昧和混帳,懦弱和自私,掩蓋在盛世面具之下的真實被血淋淋的揪了出來,已經沒有人會相信大唐是個多麼榮光的時代。

只有睢陽城裡的百姓,還在強烈地暗示著,那個從秦漢流傳下來的中華的血性還沒有完全磨滅。

十月初九,尹子奇的軍隊再次進攻,此時守城的士兵甚至沒力氣拉開弓箭,拿不穩刀槍。

張巡向西面拜了兩拜。

睢陽城破。

小小睢陽城遏制住了安亂大軍肆虐的馬蹄長達十個月,這十個月沒有支援,只有隔岸觀火一般的冷漠。幾百個士兵組成了一道叛軍跨不過去的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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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5年12月,安史之亂爆發。安祿山的軍隊從范陽出發,用了35天便攻下了東都洛陽

。潼關被迫出征的二十萬大軍在靈寶遭到伏擊,狼狽地只剩下8000人。皇帝,妃子,大臣,就像一隻只喪家之犬,惶惶地被叛軍趕來趕去,胡人安祿山的彎刀抵在大唐的咽喉之上。長安城破之後,為了報復唐玄宗殺了他的大兒子,安祿山血洗長安,曾經這個星球上最為繁華和龐大的都城化為烏有,皇帝的宗室和百姓一起和長安被屠殺三天三夜。

一,困絞睢陽

安亂的叛軍遲騁在中原,鐵蹄踏碎了大唐盛世的榮光,血色使得開元盛世變得十分虛偽,叛亂的兵火讓整個中原大地面目全非,詩人杜甫是這麼描述的, 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757年,安祿山之子安慶緒弒父自立,他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了之前失敗過的睢陽。派遣大將尹子奇帶領著十三萬精銳部隊,裹挾著不可一世的驕傲,劍指睢陽。

睢陽的背後,就是大唐最為富庶的江南。繁華的江南不僅僅擁有無數的財富與美人,同樣也是支持大唐繼續抵抗的經濟支柱。打下了睢陽,掐斷了運河,便能坐收江南賦稅,剩下的只是要唐王朝怎麼滅亡的問題了。睢陽一破,江南便無險可守。

尹子奇的精銳在正月就發動了進攻,睢陽告急。睢陽太守許選向河南副節度使張巡求援,張巡剛從雍丘血戰而歸,只剩下3000人,我們不知道張巡當時是怎麼想的,我們只知道面對這十三萬叛軍,張巡帶領著他的3000人進入了睢陽城和當地守軍匯合,一共是6800人。戰爭從一開始就註定了其慘烈的命運。

叛軍對於江南的貪婪和渴求,使得其攻勢異常的猛烈,以突厥契丹這些蠻族為精銳的安亂叛軍以為他們面對的只是又一個洛陽,另一個潼關。尹子奇沒有想到,這個小小的睢陽城,區區幾千人,會把前前後後幾十萬大軍牢牢釘在這兒,終其一生也沒能安心地縱馬江南。

第一輪進攻在正月開始,瘋狂的叛軍不分晝夜的沖向孤城睢陽,試圖將這個城市一口撕開。然而,睢陽屹立不倒。雙方的廝殺持續了16個晝夜,最多的時候叛軍一天有二十多次進攻,而疾風暴雨般的進攻一次次被打退。城外的屍體越來越多,二月份的時候,尹子奇終於停下了進攻的步伐,叛軍傷亡兩萬。

三月,尹子奇再攻睢陽,張巡居然在被圍城且敵我懸殊的情況下主動出擊,斬將三十人。五月,圍城叛軍人數再次加多,張巡率軍出擊,大將南霽雲一箭射中了尹子奇的左眼。

尹子奇的傷勢停滯了叛軍的攻勢,然而,睢陽城內的形勢也越來越差。城內的糧草已盡,原本一天只能吃一勺米,現在連一勺米也沒有,士兵們吃著樹皮和紙張,指揮官張巡也只能吃茶土。七月,尹子奇捲土重來,更多的支援向流水一樣彙集到了睢陽城。外無支援,內無糧草,飢餓的士兵甚至無法站立在城牆上。軍隊戰死餓死甚多,守軍只剩下1600人。

可是,睢陽仍在堅守。

二,男兒南八

圍城到了第八個月,只剩下600人,糧食不濟,叛軍的攻勢也沒有遲緩的樣子。然而睢陽並不是完全意義上的孤城,在睢陽以南一百二十里的譙郡和以東三百里的彭城都駐紮著唐軍,而在臨淮的是河南節度使賀蘭進明的大軍,也是最有實力去支援睢陽的力量。然而,在叛軍數次的圍城之中,賀蘭進明為了保存實力按兵不動。就好像圍看事不關己的血腥演出。六百個睢陽守軍以血肉之軀抵擋著叛軍一次又一次凌厲的進攻,他們一直期待著的援軍遲遲沒有出現。沒有援軍,睢陽城破也只是時間問題,面對著鐵桶一般的敵軍,張巡派出了最後的希望,南霽雲。

率領著30名死士,南霽雲突破重圍。南霽雲首先來到譙郡,譙郡守將許叔冀一口回絕。南霽雲只好前往更遠,但實力更強的臨淮,去想賀蘭進明求援。南霽雲到達了賀蘭進明的大營,「乞救」。賀蘭進明顧左右而言他。的確,賀蘭深知睢陽的重要戰略地位,也明白一旦睢陽失守,自己的臨淮也將不保,可是要拿他的部隊去冒險?沒有部隊的將軍,在戰爭中就和普通百姓一樣。在賀蘭看來亂世之中,保存自己的實力是第一要務。然而賀蘭對於南霽雲還是頗為欣賞的,這一員猛將,一箭射中尹子奇,僅三十騎就敢衝擊包圍圈。賀蘭太想把他留為己用了。

賀蘭擺下宴席,端上酒肉,歌女唱著婉轉的小曲。在宴席上,南霽雲看著桌子上的山珍海味,對著賀蘭說,從我從睢陽突圍,城中將士已經一個月顆米未進了,現在我就是想吃也咽不下去。南霽雲抽出自己隨身的匕首,斬下一根手指,給賀蘭看。宴席上鴉雀無聲,沒有人想到南霽雲會用這樣極端的方式表達自己的情感,眾人被深深震撼了,但仍然沒有人提出出兵支援。

南霽雲離開了睢陽堅守的最後希望,他回到了睢陽,回到了那個必死之地。

和南霽雲一起回睢陽的是他就地招募的三千義勇,三千個和南霽雲一樣慷然赴死的勇士。叛軍立即注意到了這三千援軍,並展開了瘋狂的阻擊,當南霽雲突破封鎖回到睢陽城時只有一千人活了下來。

睢陽城只來了一千援軍,也只有這一千援軍。再也沒有人會為睢陽出一兵一卒了,睢陽徹底成了一座孤城。絕望和失望瀰漫了整個睢陽城。被友軍遺棄比被叛軍圍困還要痛苦,整個世界開始注視著睢陽將會怎樣的死去。

三,孤城睢陽

十月,睢陽守軍只剩下400人。他們既要和叛軍作戰,又要去尋找食物。紙張樹皮都被吃完了,士兵們決定去吃戰馬。

戰馬,是突圍的最後希望,沒有戰馬,守軍只能和睢陽一起被叛軍的火焰吞沒。吃了戰馬,睢陽的守軍就無力發動任何突圍,他們只能希望叛軍不發動總攻。

當戰馬全部吃完,飢餓的士兵開始捕捉鳥雀,甚至是老鼠,連盔甲上的皮革也煮著吃。

而當一切都消耗殆盡,鼠雀掘盡之時,睢陽守將張巡做出了一個飽受爭議的決定,他殺死了自己的妻子,將其分發給將士。將士們不忍心吃,張巡便下達軍令狀命令手下的部隊吃。許選也殺了自己的家童給士兵們充饑。

隨後的睢陽,成為了一座人間地獄。人們開始易子而食。飢餓的士兵和飢餓的百姓一起,有計劃地殺掉婦孺老弱。舊唐書上說, 乃括城中婦人;既盡,以男夫老小繼之,所食人口二三萬。兩三萬人被有計劃地屠殺,被食。食人,是人類最恐怖的暴行,這在當時以及千年之內都引發了強烈的指責,我並不想替張巡辯駁什麼。然而,最有資格指責的並不是那些身居廟堂的官僚,也不是那些朱門酒肉的文人墨客,而是睢陽城內的百姓。百姓們面對舉向自己的屠刀是什麼態度?在舊唐書那段話的最後,寫道

「人心終不離變。」

有人逃跑,就有人堅守,有人投降,就有人不屈。睢陽城的百姓便是安史之亂中最為耀眼的榮光。安史之亂撕破了大唐看似強大的外表,所有人都看清了大唐的虛弱和無能,愚昧和混帳,懦弱和自私,掩蓋在盛世面具之下的真實被血淋淋的揪了出來,已經沒有人會相信大唐是個多麼榮光的時代。

只有睢陽城裡的百姓,還在強烈地暗示著,那個從秦漢流傳下來的中華的血性還沒有完全磨滅。

十月初九,尹子奇的軍隊再次進攻,此時守城的士兵甚至沒力氣拉開弓箭,拿不穩刀槍。

張巡向西面拜了兩拜。

睢陽城破。

小小睢陽城遏制住了安亂大軍肆虐的馬蹄長達十個月,這十個月沒有支援,只有隔岸觀火一般的冷漠。幾百個士兵組成了一道叛軍跨不過去的長城。

四,天下不亡

尹子奇進城之後,立即將張巡和南霽雲抓住意圖逼迫其投降,張巡不從,被剮刑。臨刑對著南霽雲喊道, 南八!男兒死耳,不可為不義屈!。南霽雲笑著回答, 公有言,雲敢不死!。張巡,南霽雲等36員大將被害。

睢陽太守許遠被俘,押送洛陽,在安慶緒撤出洛陽時被害。

在睢陽失陷三天後,救援的唐軍終於姍姍來遲。隨即收復了這座已經空無一人的死城。

十個月的保衛戰,不到一萬人的睢陽守軍與叛軍作戰四百餘次,殺傷叛軍多達十二萬人。尹子奇的部隊在打開睢陽之後,在也沒有能力繼續發動大規模的攻城戰了。

睢陽奇蹟般的抵抗,完全改變了安史之亂的走向,江南始終獨立於戰火之外,保全了十個月的和平。對於其他戰線的支援作用也十分明顯。安亂的叛軍精銳幾乎傾巢而出,被張巡困獸在運河延安,損失慘重。叛軍的軍心極其不穩,據說在叛軍圍城之中,前後有兩百多人陸續投誠張巡,投入了必死的睢陽之戰中。城陷十天後,唐軍收復東都洛陽。

當時人們對於張巡食人的做法議論紛紛,韓愈後來說了一句, 蔽遮江、淮,沮賊勢,天下不亡,其功也。於是,天下不言。皇帝才敢褒獎張巡。

睢陽保住了江南,保住了大唐,使得中華文明的火種在強盜的鐵蹄下倖存了下來。

天下不亡,其功也!


智利復活節島,因為部落衝突和一些入侵的物種耗盡了自然資源,尤其是搬運石像砍伐了大量樹林,最後到了不得不人吃人的地步。島上相傳的一句罵人的話是:你媽塞了我的牙縫。


1972年10月13日,一架載有45人的客機從烏拉圭飛往智利,但因為遇上風暴墜毀在3900多米高的安第斯山脈上。機上45名乘客中包括烏拉圭的橄欖球手及其家屬,21人當場喪生,其餘24名倖存者中,8人在逃生中被雪崩奪去生命,16人於同年12月22日之前陸續走出雪域而生還。倖存者為了在冰天雪地的惡劣環境中存活,被迫以遇難者的人肉果腹。


人吃人沒有停止過,只是方式較以前的殘暴直接 漸漸變得 「優雅」起來


昨天剛看了一部紀錄片叫《黑暗時代》,自西羅馬滅亡開始講起,羅馬城被蠻族首領阿拉里克圍攻2年,全城人食人,這些人居然還有心思看角斗,角斗中被殺死的奴隸會被公開賣肉。只能說東西方文明風俗雖然不同,但面臨相似境地時做出的選擇都是相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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