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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擇的意義

本篇作者:@三點君

編者按:能體會到作者的糾結和下意識維持平衡的努力,是一篇足夠有趣的文章。

「我們曾經看到三人的故事中往往有一方選擇犧牲,留下兩人的故事。這是多麼討巧的做法啊,作者已經替觀眾們做出了選擇,接受折磨的將會是剩下的兩人而非觀眾。coda的某個te就是對這類結局處理的反駁。在有關遊戲的評論中,我最常看到便是把兩個女主角看成「理想」和「現實」在自己身上的投影,並看成這是對角色的某種升華。我一開始認為這就是對活生生的人物不巧妙的復原;但在後來的思考中,我明白了這是對一個作者的無意識的絕佳讚美。

不如再好好解釋一下這個觀點:我們都曾經看過這樣的故事——主角必須在某種巨大的責任和對某個深愛的人中做出選擇。我傾向於認為,不論最後主角選擇了什麼,他都有被理解的餘地——不如說,正是因為這兩種選擇巨大的差異,才給了觀眾換位思考的傾向和可能性。直白地說,如果主角選擇拯救世界,我們便會讚美他的無私並為他所做的犧牲痛心;如果他選擇站在世界的對立面,我們便會去體會他的經歷和某人對他的意義。在描寫完善的三角戀愛的故事中,這樣的差異性被取消了。面對兩份同樣深重的愛,主角沒有能力,觀眾也沒有能力做出選擇。所以女主角的外在形象和性格就是觀眾用以做出選擇的標準。這就是作者的成功。於是我們發現,希望和誰走下去,給出這個問題的解答的基礎原本就是自私的。當你做出選擇後,另一個女主角以近乎絕望的方式來挽留你時,那種迎面的深重的自責會把人撕碎。」

我寫這段話的時候才是剛剛把遊戲一周目結束不久。但我後來幾乎所有的想法都是從這裡衍生的。我把這算作開頭,作為一個參考。

個人成長至今,接觸了為數不少的故事。有許多故事我仍然記得它們的故事情節,有些則記住了裡面人物和他們的行動。這些都是好故事,從裡面我學到了很多東西,但對這些故事我只能把它們當成許久才能拜訪一次的朋友——這常常發生在我有需要的時候。不同的是,那些你認識已久而且喜歡的人,你總能回想起和他/她相處的感受,這是因為和認識不同,感受通常只和我們自己有關。白色相簿2就是這樣一個作品,它對我來說是啟蒙性的。在這之前,我很難相信一個基於現代背景的愛情故事可以以這種方式成立。回想起它就馬上能回憶起玩的時候的種種感受,在我的記憶里沒有多少故事能對我造成這樣的效果。

關於ic篇——最初的三人行

首先不必多談的是,ic篇是一個已經發生的故事,丸戶執筆時對其中許多細節的考量十分到位,他知道每個為後來的故事難過的觀眾一定會回到這裡,為之後混亂的一切找到理由,所以後來他還為這一段故事補上了許多不同的人的視角。在經過了這麼多的敘述之後,我們大概會同意,這樣一個故事就像化學反應一樣,這三個人的性格和經歷多少都算的上少見,但如果沒有遇到彼此,他們大概都會沿著已經以前的道路繼續下去。把他們聯繫在一起,同時引發也是ic結局的一點,便是三人行。

我不能隨便討論三人行對於冬馬,春希甚至雪菜的意義,因為這又會引出一系列「他」或「她」應不應該這樣做的問題。但我認為從故事構成的角度來說,三人行確實是ic篇真正的核心,丸戶所鋪設的最大的心思就在這裡。

為什麼會需要三人行?我們每個人或許都曾感慨ic後期部分宣洩的情感力量。以熟練街的兩人互白心意的地方為界,整個ic篇給我的就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感受。我的看法也很簡單:這是唯一能夠讓人感受到做一次純粹有關愛情的選擇的撕扯的痛苦的唯一辦法。別的作品裡,要想營造出男主角選擇一人的代價和痛苦,往往需要另一人的生命犧牲來體現。這已經不完全是愛情的選擇了,往往還要混合世界道義。這一點可以參照《命運石之門》。優秀的作品當然能做的讓人刻骨銘心;但處理糟糕的作品則會讓人感覺作者把一切的責任和負罪感推給了主角,觀眾則從做出這樣選擇的懲罰中抽離,我們不用從情感上負責。因為我們都知道,從理性推理上執行列車問題和你真正站在鐵軌旁扣下開關的感覺不會是一樣的。

離開這樣的模式的困難在於,每一個具有道德感的人或許都會同意:在你全心全意灌注在一場愛情之後,對第三人的每一點朋友之上的關注都會讓你對眼前人分心一點。當這樣的心意積累到一定程度就會有不適感,也就是背德感。世界上絕大多數的情感故事都是這樣,在確定的愛情關係(有時甚至在法律關係)下當事人無法控制對另一人的關注,這樣的故事或許發展到最後我們如果不是被自動腰斬,或許已經不需要我們藉助價值觀來進行選擇了,因為雙方都已經筋疲力盡,都同意兩人在離彼此更遠而不是更近的地方才對對方更好。白色相簿1講的正是這樣的故事,cc篇章三女線里雪菜和春希之間也發生了這樣的故事。

但ic篇也不同,戀愛關係和主角行動之間的衝突只是表面或者幌子,在一周目未曾給我們完全揭示的地方,在戀愛關係成為事實前,友情和愛情不會界限分明,而是化為熾烈的,難耐的,隱秘的情感,在受到束縛之前早就在不管不顧地滋長。不如說正是未建立的於是在熟練街之後,隨著日常關係的打破,我們才發現事情已經嚴重到了這樣的地步。之前這三個人一起演奏,展現他們面臨的各種困難,同時暗暗鋪下感情的種子,觀眾們和他們一起,沉浸在一起演奏的目標中,期待著那一天的到來。於是我們也和他們一樣,絲毫沒有考慮過那一天之後事情的變化。

是的這就是ic篇的成功之處,丸戶沒有運用那個愛情守恆定律,因為那樣我們都知道會發生什麼。而任何我們能預料的事情,特別是虛構作品裡的事情,都不會給我們帶來意料之外的痛苦。

cc篇…嗯跳過吧…

關於雪菜和她的結局

不同於其他兩條線裡面的冬馬,雪菜在整個coda中只在這一條線光彩十足,以至於你無法把這個人物和這個故事分開看待——她就是這條線路的核心和全部意義。

不同於春希對冬馬的一見鍾情,春希和雪菜的愛情我更願意理解為是他們在為學院祭共同經歷的友情升華而成的愛情。如果接受這一點,那麼我還想指出:純粹的愛情讓相愛的兩人眼中只盯著彼此。而成為朋友的人們,他們盯著面前的同一樣東西,那樣將他們結合的同一樣東西。這對三人來說曾經是一起完成表演,在之後的故事裡這樣的共同主題曾長時間地迷失。

這就讓擁有了友情比較特殊的一點:只要你和我們接納同一樣東西,對它抱著和我們一樣的熱忱,我們非常歡迎你的加入。正因為如此,在雪菜te及其後續里,和雪菜一起生活的春希,在他周圍聚集的人越來越多——他們互相分享著對未來的憧憬。另一方面,友誼正是這樣的東西,在團體之中某個人離開後也許共同注視的東西還在,它或許不會改變本質,但它一定有所缺失。A,B,C三個人里如果B永遠地離開了,她/他便永遠帶走了自己在A和C上的部分:拿這三個人來說,冬馬走之後我們便無法看到春希被冬馬挖苦他時那種有趣的表情和回應方式。而更深層次的意義,雪菜對此更有發言權:她在cc聖誕夜對春希說:如果存在於你我回憶之中的和紗消失了,那麼你就不再是我當初認識的那個春希了。以前有人和我說過:在屬於雪菜的結局裡是不能沒有冬馬的,但我當時沒能很好地理解。

和雪菜共同的世界裡,你選擇的不僅僅是一份需要付出的愛,還是選擇了與大家一起共度的美好未來的這一份承諾。在玩雪菜te臨近結尾的時候,我總是隱隱感覺自己在見證一個儀式,不同於冬馬te里建立在廢墟之上的愛,也不同於浮氣線以分離為結束的旅行。coda里冬馬永遠帶著這樣一種破壞性的力量,前一個結局裡我們看到圍繞在春希身邊的一切社會性要素被毀滅,後一個結局則讓春希自己的人格走向了毀滅。但雪菜te不同,雪菜的婚禮正是這樣一個完滿的儀式,雪菜通過那這個美好的儀式囊括了幾乎所有人。不同於另外幾個結局,三個人之中,總有一人的未來大家無法見證更無法參與,在這個結局裡每個人未來都是美好可期的,甚至連冬馬都能由結尾開始自信地邁向屬於音樂家的世界。

雪菜的時之魔法,在我看來,正是對未來的一種期待和治癒的力量。正是因為如此,雪菜總是與春希做有關未來的約定,比如七日之約還有其他;冬馬則不然,在浮氣線里她對春希說:你只要保證現在愛著我就好。真正的承諾總是面向未來的,虛假的承諾總是以現在起誓。在三人唯一一次泡溫泉的時候,冬馬沉浸三人共度的美好的時光和在這之後就要分別的感傷之中,而雪菜卻說:我們約定好吧,以後每年都像這樣聚在一起,這樣我們就可以一直三個人了。

回到雪菜te,這裡面綜合了的兩種觀點,這個結局對我揭示最大魅力,請讓我以婚禮上的不同誓詞作為對照體現:這就像「我會像現在這樣永遠愛你」和「不論未來發生什麼我都會愛你」前者選擇以此刻激情的延續定義為永恆至高的愛情,後者則預設了愛的前提:因為那個人是你,我會永遠儘力去愛。

關於冬馬和她的兩個結局

要欣賞冬馬的人物特質。我首先要把她進行拔高,我在我覺得丸戶已經定位得相當清楚了:她擁有藝術家一樣的感情。為了方便討論,請先讓我做一個不好的分類:最極端的藝術家分為兩類,一類為了純粹藝術而生活創作,藝術本身才是他們的生命目的,換句話說他們只是想著不停深挖和表達自己。《月亮與六便士》里斯特里克特蘭就屬於這一類。另一類藝術家,他們心中永遠把愛作為第一的生命源泉。在他們表露天才的時候兩者的區別我們不得而知,因為他們都會選擇獨立的方式表達著不同的東西。但當你從外圍進入,會越發感受到前者的冷酷,同時會被後者無可比擬的狂熱所感染。因為他們表達的東西有不同——有著人們為了表達徹底的自我,他們認為選擇默認的方式就是一種束縛,所以便會放棄共通的溝通方式;但執著於愛的藝術家則不一樣,愛——在他們身上大多表現為情愛——本身就是一種最廣泛的表達。反映在冬馬身上,就是一種「色情狂」,她的鋼琴只為了表達自己的愛意而存在,即使所愛之人不在,憑藉自己的欲想她仍能讓琴聲充滿魅惑。

讓我們先接受這個設定。我以前似乎表達過,我在玩coda時,對冬馬這個人物最大的驚訝就在於她的可塑性。像故事裡所說,冬馬遠走維也納五年,在回來之時春希形容她——怎麼還是和五年前一樣啊!曜子也在感慨:這孩子五年來幾乎沒有什麼變化,而雪菜和春希在五年里已經經歷和改變了許多。但是,到了冬馬te和浮氣線的結尾,我們真的可以感受到,這是兩個完全不一樣的冬馬——從內核上來說已經完全是兩個人了。這樣的差距如此之大,以至於我們常常拿這兩個形象來做對比,然後我們也許會說:冬馬在te幾乎毫無作為。

讓我對這個問題停留,稍稍再做一些探討:事實上,我認為冬馬在浮氣線里更多體現的是一種人格上的獨立和成長,這種決斷給春希帶來的傷害是明顯的,對結束一段愛情來說但也是合適的,因為那裡只有他們兩人。而在冬馬te里兩人的首要任務是幫助春希用合適的辦法更快更乾淨地斬斷周圍的人際關係,這需要的是一種社會性的能力,這對任何人來說都是需要時間的——直到在不共戴天里,冬馬才完成了這種社會性成長。所以在冬馬te中她需要考慮的只能是如何給予春希支持,讓我們回顧一下春希是怎麼說而冬馬是怎麼做的——她成為了一個「廢物」,也就是說她在那裡徹底地依靠春希,失去了自己獨立的人格。

這就是我理解冬馬這個人物的出發點:在兩條不同的線路里,她不是放棄自己的人格,就是放棄自己想要的幸福。但出發點都是一致的,這些都是為了春希。她以相同的出發點,逐漸發展出了幾乎完全不同的兩個自己。這一切的能力,按照自己的意願塑造自己的內核的能力,來源於她為愛而活的藝術家天性。

浮氣線

提到浮氣線我們總會第一時間想起失樂園,享用情慾的兩人和社會的獨立。我相信丸戶一開始也是這麼寫的,但是他發掘出了不同於失樂園的一些更深入的東西。在《失樂園》中,這一片樂土就是指中年生活的無力和社會壓力包圍下的二人形成的島嶼。我之所以用包圍,是因為它限定了失樂園的存在方式——它處在社會環境的重重包圍之中。失樂園不能離開社會而存在,它不是桃花源,它作為社會的對立在作品裡正是人得以體驗真情和自我的方式。

這麼來看,整個浮氣線由一個時間點可以分成兩部分:就是兩人共同踏上前往雪國旅途的那晚。之前的時間是一個修正的過程,這裡面發生的一切都和失樂園別無二致:春希自己感覺到唯有回到他和冬馬的二人世界,他才能體會到那一份真實。但當列車開啟,他們兩人逐漸遠離現代世界,人和社會之間,慾望與約束之間矛盾和探討——請允許我用一些大詞,逐漸變成了人對自我真實需求和情感的討論。兩人在這趟旅行中尋找的真正東西,他們內心深處的真正渴望,一開始就不一樣,即使一開始意識不到,但在一次次的靈肉結合中一切都會被揭示。情愛就是這麼弔詭的事物,它的崇高境界讓兩個人追求合為一體,最後只剩下它自己本身,一團無法徹底理清的神秘體驗。正如你在遠處看到山時它是一處美麗的風景,但你站在山腳下,彼時風景就不會存在了。

這究竟是怎麼發生的?我在觀看這整幕故事的時候實在無法擺脫一種俄狄浦斯式的分析視角,這一片大雪彷彿有滌凈人身上所有外在痕迹,對春希來說更是如此。我印象極深的是他描述自己家庭和母親的方式:沒有憤怒和其他的感情之類的東西,只是不記得了。讓我再做一個粗略的區分:那些不斷衝擊他已經形成的性格,讓他突破底線的,可以是他對另外兩人的熾烈情感。而更深層的事物早已成為形成他性格的一部分,也就是說,我們現在所看到的他,他時而一致時而衝動的處事方式,他受感情擺弄的形象,為了適應自小家庭的冷漠而塑造的。人格的形成,既有他能回憶並分析的一部分,也有我們的意識不能到達的地方,在那裡記憶和時間同時開始。既然已經是人格的一部分,這一些因素無論如何,在他還有意識仍然作為一個社會人活著的時候是絕不會浮出的。這一趟旅行讓他回到了他自己甚至都回憶不到的過去時光。

嬰兒的需求通常都能得到回應,這讓他們產生了一種全能幻想,認為自己的需求總會得到滿足,稍後當他們能區分自己和外界的時候,則會把照顧自己的人當成一個全能的人。我在春希身上著實觀察到了這一點。在那個窗外飄著雪花的夜晚,他躺在一個絕不會因為自己的墮落而責備自己的人懷裡,就像躺在母親懷裡一樣,而這是多麼遙遠的回憶。正因為面前的人不會阻止更不會責備他,他開始尋求無窮無盡的高潮和慾望——成人所視的情慾追求的是達到頂點,而嬰兒的慾望是需求無止境的滿足,混合了兩者的春希是我永遠忘記的一個典型形象,他用最成人般最溫柔的舉止,偽裝起嬰兒一樣最深的慾望。在冬馬問道:我們之後要怎麼辦時,他回答說:我們只要保持這樣就好了,一切都會順利的,都會順利的。

最有意思的是,冬馬在這條線對應著春希的表現,展現了自己極大的母性——她在這條線里對春希的感情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溺愛,她面對春希的諸多要求一一答應下來,不僅如此,她還把這種付出看成自己最大的幸福。無論如何我認為這實在是一種面對自己所愛之人的母性的自然流露。 可惜的是,母愛的本能,可以說,天生就有產生這種溺愛局面的傾向。因為這是一種

贈予之愛,只是這種愛需要給予,因此也就需要被需要,正如冬馬在說過的:能被你如此渴求我真是太幸福了。但是,溺愛並不是母愛的全部,甚至可以說是它的一種負面表現,因為它總是想要讓那個被愛的人維持原狀,而對春希來說,脫離社會沉溺情慾之中,他無法只維持這樣的「原狀」——他只會因此失去自我。因此一種更高層次的愛(一種像這樣希望對象幸福的愛,不論這幸福是從哪裡來的)

必須在母愛的本能能夠引退之前參與進來,幫助或者馴服這種本能。冬馬意識到了這點,她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她想要春希幸福,而眼下發生的一切正在背道而馳。她選擇一種更高層次的愛——放手的愛,她不再無私地想要佔有春希的一切,她只要他恢復原狀,讓他能取回真正的幸福。 所以在這趟旅行的最後,他們註定要分道揚鑣,換句話說,如果兩人追求的事物一致,就和失樂園一樣,那麼最後帶來的只會是兩人的毀滅,那才是櫻花綻放。讓我們注意丸戶在場景上的布置,一開始是在擁擠的大都市,隨後是在熙熙攘攘的列車上,再接著便是來到只有幾人的小旅館,最後,那一場雪中告白,兩個人身邊已經什麼都沒有了,社會性元素不僅在周圍,也在他們身上被層層剝離,只有茫茫無際的大地鋪上新下的大雪,還有兩個最真實的人。之前所有的時間裡,他們互相靠近,所以這一刻他們在靈魂上最為接近,但是在這之後,他們只會越來越遠,所以必然踏上分離的歸程。 冬馬te

在整個coda中,有兩幕場景我一直印象深刻,前一幕發生在冬馬老宅,後一幕就是冬馬te最後春希和雪菜最後的告別。在這兩個場景中,雪菜和冬馬都扮演了相同的角色——質詢者。春希在這兩個場景里"尤其是後者"都保持著一種極為克制沒有徹底失控的狀態;春希本來有千言萬語要說,但出口卻是一些簡短而重複的話語。此刻被千刀萬剮的他的內心我們無法看到,但從他極力剋制的話語中,我們完全可以體會得到,我們都隱隱地感覺他快要崩潰了。

神奇的效果就在這裡:和春希相反,屏幕前的觀眾完全不必克制,我們反而因為這種自由的對比得到了一種暢快的痛苦的體驗。丸戶在這裡製造了一個極有張力的場景,這是通過男主角和觀眾的不同境遇產生的。

之所以選擇這兩幕還有一個原因,把整個冬馬故事瀏覽一遍,我認為前一幕是這個結局與其他結局真正的分歧點,春希或許沒有認識到,但他在那一晚已經做出了選擇,後來的時間不過是他真正承認這一點所必需的。而後一幕則是他在做出選擇後經歷的最大挑戰,當我玩到那一段的時候,必須把房間的燈全部關上,只留下屏幕上的光。不然我就會給自己找借口移開目光,因為面對雪菜的這番請求,我實在無法做到像春希一樣一遍遍說明立場,不允許任何借口,但一遍遍強調的現實也是對雪菜最大的傷害。能出口的話,我能想到的只有「對不起。」

春希向著周圍的人告別的整個過程實在是太痛苦了,以至於當他登上飛機前,在和丈母娘——她的女兒打趣的同時,我仍然在想著他迄今為止仍未表現過一種無法承受的的悲傷的樣子,或許丸戶準備讓他在時而歡笑時而沉默的生活中抑鬱終生。果然當他等上飛機後,他到迄今為止的所有感情終於爆發了,那樣的哭聲簡直和浮氣線最後崩潰的哭號如出一轍,但我可以感受到他在這裡流瀉出的淚水和浮氣線是不同的,正如抑鬱和悲傷終究不是一樣東西。一個抑鬱的人往往只和過去無比糟糕的回憶聯繫在一起,一個感傷的人在體會失去的同時,卻能充分感受到過去的美好。一個抑鬱的人就是一個被過去的罪惡困住的人,在已經逝去的事物的面前,現實變得模糊,自我也變得模糊而逐漸沉淪下去。悲傷則無比強烈地用痛苦提醒著人們現在——此刻的意義,它是對過去的哀悼,因為世界因為逝去的事物而變得有意義。

在冬馬te的結尾那一場放聲痛哭中的春希,心裡充滿著就是這樣矛盾交織的情感,但是又有一點點不同,我們在這裡沒有再看到他試圖壓抑淚水,這不是悲傷積滿漫出雙眼,因為冬馬告訴他再不必有所保留。他要把所有的眼淚在這裡流盡,因為一旦離開大地,他就再沒有什麼可以留在這片土地上的東西了——哦還有一把吉他。但我要說這並不是完完全全的悲傷——我要說他流出更是一種喜悅的淚水——因為他在這條路線里選擇了自己所愛之人,他不是只有失去,在這個結局的最後,並不是過去讓現在意義非凡,而是他的選擇讓現在比過去更有意義了

丸戶曾經說過他最想寫的就是coda,在我看來,真正進入coda的意義在於春希和其他人有了真正進行選擇的能力,因為他們已經有為自己的選擇負責的能力——而不是僅僅為此付出代價。我還記得丸戶說過,他寫的最後一條線就是冬馬te,這讓我暗自高興,因為他或許和我抱著一樣的想法。

在愛情這個主題上,除了暗戀者隱忍的漫長等待,丸戶幾乎已經觸及到了它的幾個不同的基本核心。所有的愛情故事,本質上都是一個選擇的故事,但我們在故事中反覆拷問自己的選擇的時候,到底處在自我的哪個層面:意識,道德,天性?不同的作品會把我們帶到不同的層面。幾乎所有有關和別人發生關係的選擇,我們做最後的判據都可以在外界找到憑依,或者說,那些純粹私人的選擇,它們通常只和我們自己有關。但是愛情正是這樣的例外:在某些極端條件下,你要和一個人建立前所未有的關係,但最後做出判斷的依據卻是源於一種純粹自私。白色相簿2就是這樣,它在我這裡做到了,讓我誇張一點說,從靈魂層面拷問了做出這樣那樣選擇的依據,這是通過對春希,雪菜以及冬馬三個人的人物內核的不斷挖掘達到的,正因為如此,丸戶自然也只能寫出完整的三條線路。雖然從我個人最深處來講,這還不是最能打動我的主題。我把這個位置留給:自我犧牲。我期待著,某一天,有人能在領悟這個主題最深處秘密的基礎上,寫出一個同樣拷問靈魂的故事。

(PS:因為後兩周有其他事,在聖誕節前無法交稿,所以決定在這個星期把徵文完成。但是由於這周比較匆忙,導致完成的這篇文章比較粗糙,如大家所見的一樣。對我的言辭和表達內容不恰當的地方,我在這裡懇請各位指出,我會儘力修改。最後,在這裡提前祝大家聖誕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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