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報恩

古時有一老婦人,已年過七旬,兒子二十年前被人抓走做了兵卒,至此音信全無,老伴又死的早,獨自一人過活,過的很是拮据。本來日子已經非常困苦了,老婦人家最近又患鼠害,老鼠糟踐了不少糧食,咬壞了床腿,讓老婦人心痛不已。

這日,老婦人做飯,在米缸中舀米,忽然聽到米缸中傳出「吱吱」的叫聲,往裡面一看,頓時樂了,只見米缸中有一隻小耗子,應該是進到缸里去吃米,吃完卻出不來了,正扒著缸壁,瞪著兩個小眼往外瞅。

「活該,讓你糟踐糧食,還咬壞我的床腿。」老婦人對著小耗子說道,小耗子瞪著小眼睛瞅著老婦人,瑟瑟發抖,顯得很是害怕。

看到這小東西可憐兮兮的眼神,老婦人有些不忍心殺它,「罷了,你也只是為了填飽肚子,這屋裡啊,就我自己,連個串門的人都沒有,死氣沉沉的,你在這,也算給我做個伴,不過你以後可不能再亂咬東西了,咬壞了老婆子我可沒錢買,聽到沒?」

那小耗子似乎聽得懂,竟不停的點頭。

「行了行了,別點頭了,我這就把你放出來。」老婦人將小耗子拿出來,放到了地上,「以後啊,我就把米撒在米缸旁,你可不能再到米缸里偷吃了,再掉裡面,我可不撈你,聽到沒?」

小耗子「吱吱」叫了兩聲,似乎是在回應老婦人的話,而後便逃走了。

自此後,老婦人家的東西便再也沒被耗子咬過,小耗子也只吃撒在米缸旁邊的米,幾日之後,小耗子漸漸和老婦人熟識了,便不再躲避老婦人,常在老婦人腳下轉悠,有時還會爬到老婦人身上,老婦人也不在意,有時還會逗逗小耗子,給小耗子嘮叨一些自己的事情,講一些自己兒子小時候的事情,也不管小耗子能不能聽得懂,講著講著,想起傷心事,想念起自己的兒子,常常潸然淚下,而這時小耗子總會從老婦人身上蹦下來,在地上呼呼的轉圈,直到轉的自己暈頭轉向,東倒西歪,引得老婦人開懷大笑,老婦人的日子也似乎不再那麼難熬。

老婦人信佛,沒事的時候喜歡念經,小耗子便趴在燈台旁聽,聽得全神貫注,也不知能不能聽得懂,老婦人看到小耗子認真的模樣,總會啞然失笑,一隻小耗子,竟還信了佛了。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一晃便是五年,小耗子在這五年里越長越大,最後竟跟個黃鼠狼一般大小,老鼠的壽命不過兩到三年之間,而這隻小耗子卻絲毫不顯老態,每天仍舊活蹦亂跳的,老婦人常笑著說小耗子已經成精了。

而老婦人身體卻越來越差,身子越發的佝僂,腿腳也越來越不靈便,行動不便了,老婦人便很少再出門,她常常拿一個凳子,坐在門口,向外張望,「兒子若再不回來,怕是就看不到自己了。」她覺得自己時日不多了。

老婦人常常在夢中夢到兒子,做的全是噩夢,夢到兒子打仗被人殺死,每當醒來之時,老婦人總是淚流滿面,二十多年了,老婦人沒睡過一天安穩覺,她總覺得有人在敲門,然每次打開門,門外都是空無一人,老婦人失魂落魄的返回屋中,「如果兒子當初沒被那些人抓走,該有多好。」

半年之後,老婦人抑鬱成疾,終於病倒了,小耗子靜靜的趴在老婦人的床上,也不亂跑亂跳了,它望著老婦人,眼中全是悲傷。

「我快不行了,也不能再照顧你了,缸里有米,你自己去吃吧。」老婦躺在床上,伸出手摸了摸小耗子,說道。

小耗子沒去吃米,它安靜的守護著老婦人。

夜裡,老婦人又做噩夢了,她夢到兒子被人砍成了兩半,她坐起身來,嚎啕大哭,兒子大概再也回不來了,自己等了二十多年,終究還是沒能再見到兒子一面,寂靜的夜裡,老婦人哭的很是凄涼。

這時,忽的傳來了一陣敲門聲,老婦人怔住了,她緊緊盯著那門,心中充滿希翼。她顫顫巍巍坐起身來,來到門前,伸出顫抖的手,卻又遲遲不敢開門,她怕又是空歡喜一場。

「娘」,門外傳來一個聲音,老婦人頓時淚如雨下,她匆忙打開了門,門外站著一個瘦瘦的男人,正是老婦人的兒子,縱使多年未見,老婦人仍是一眼便認出來了,牽掛了二十多年的人,又豈會認不出來呢!

「娘!仗打完了,兒子回來了。那瘦瘦的男人說道。

「你咋才回來啊!娘足足等了你二十多年,可算把你給盼回來了!」老婦人抱住兒子,放聲大哭。

「娘,兒子不孝,讓你受了這麼多苦,以後定會好好照料娘的。」那男子也流淚說道。

老婦人抱著兒子哭了好久好久,好似要將這二十多年的委屈哭完。

「娘,別哭了,我這不是回來了么!」

「恩……恩,娘這是高興的。」老婦人慌忙將兒子拉進屋,你還沒吃飯呢吧,我這就去給我兒做飯去,老婦人擦乾眼淚,去了廚房,忙活了大半夜,絲毫不覺得累,完全不像是病重之人。

兒子回來之後,老婦人的病,竟慢慢好了起來,身子也硬朗了許多,每日里都很是開心,老婦人的兒子也非常孝順,將老婦人照料的很好,只是,那隻小耗子自此後便不見了,任憑老婦人怎麼找都找不到,讓她頗為牽掛。

時間一晃,又過了半年,這日老婦人上街買些米面,迎面走來一個道人,道人盯著她打量了許久,而後詢問老婦人最近家中是否發生過什麼怪事。

老婦人搖了搖頭,剛想走,卻被道人攔住了,說道:「實不相瞞,老人家,我見你身上沾染了妖氣,怕是家中有邪祟作惡,你家中最近可否發生過什麼異常之事?」

老婦人聽到道人這麼說,嚇了一跳,想了想說道:「異常之事沒有,喜事倒有一件。」

道人詢問何事,於是老婦人便將自己的兒子二十多年前被人抓走做了兵卒,自此音信全無,以及半年前兒子打完仗,忽然歸來之事和盤托出。

道人聽罷,沉思片刻,問道:「你兒子當年是被什麼人抓走的?」

「我一個婦道人家,哪裡知道他們是什麼人,只知道他們都系著紅色頭巾。」

道人長嘆一聲,說道:「那是赤巾軍,二十多年前禍亂天下,早已被平叛,全軍覆沒了,你兒子又豈能存活,那歸來之人,定為妖邪所化。」

老婦人聽罷,怔住了,「你胡說,我兒子我豈會認錯。」

「妖邪最善魅人心神,可依人心中所念,變化成親近之人,惟妙惟肖,難辨真假,老人家你自然分辨不出。」

「我兒子對我這麼好,怎麼可能是妖邪,況且我老婆子常年不出門,怎會招惹上妖邪,你莫要再說了,我還得回家給我兒子做飯哩!」老婦人顯得有些生氣。

「妖邪並非都是招惹來的,亦可能是家中牲畜,活的久了,有了靈識,化為妖物,老人家你想一想家中可有老而不死的雞狗?」

老婦人聽罷,忽的想起了那小耗子,手中的米掉落在了地上,口中卻說道:「沒有沒有,家中什麼都沒養,我要回家了,要回家了,兒子還等著我哩!」老婦人忽然覺得心亂如麻。

道人長嘆一聲,說道:「罷了,既然老人家不肯相信我,那我贈你一張降妖符咒,你趁你兒子不備,貼到他身上,是人是妖,自可見分曉。」道人將一張符咒遞與老婦人,轉身離去。

老婦人佇立於寒風中,眼淚忽的流了出來,她跌跌撞撞向前走了幾步,雙腿似灌滿了鉛一般沉重,走著走著忽然跌倒在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寒風中,她哭了好久好久,而後站起身來,將那符咒撕個粉碎。

「娘,你咋還沒回家?都急死我了!」一個焦急的聲音傳來。

「娘去買米,耽擱了會,你怎麼來了?」老婦人趕緊擦了擦眼淚,說道。

「我見娘你出去這麼久還沒回來,怕出什麼事,所以就來找娘來了,娘你眼睛怎麼紅了?」

「沒事,風太大,迷了眼,我們回家去吧。」

「恩!」

老婦人回家後沒過多久,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人也漸漸變得糊塗起來,有時在院子里一坐便是幾個時辰,坐著坐著便哭起來,又有時在夜裡不斷的開門,關門,一直折騰到天亮。

半年之後,老婦人染了風寒,患病在床,未過三日,已是奄奄一息,老婦人的「兒子」日夜守護在老婦人床前,不眠不休。

這日,老婦人忽然清醒了過來,她緊緊握住「兒子」的手,說道:「這些年來,虧得有你在我身邊,若不是你,我怕早已撐不到今日了。」

老婦人的「兒子」一怔,隨即泣不成聲,「娘……」

「若有來世,我們再為母子。」

老婦人的「兒子」想要安慰一下老婦人,卻沒有說出口,只是不停的點頭,猶如當年那個只會點頭的小耗子。

是夜,老婦人離世。

「以後啊,我就把米撒在米缸旁,你可不能再到米缸里偷吃了,再掉裡面,我可不撈你,聽到沒?」

「以後啊,你可不能再亂咬東西了,咬壞了老婆子我可沒錢買。」

老婦人的話不斷回蕩在耳畔,老婦人的「兒子」哭的肝腸寸斷。

第二日,老婦人的「兒子」將老婦人安葬,它披麻戴孝,在老婦人墳前重重的磕了三個頭。

(故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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